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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唯耳聽着這話, 握着書冊的手一頓, 不過也只是這須臾的功夫, 她便輕輕“嗯”了一聲。她把手上的書冊重新置于桌案上,而後是接過水碧遞來的橘瓣,口中卻是又問道一句:“定在什麽時候?”

水碧這會已重新拾起了絹扇, 聞言也只是恭聲與人說道:“施管事的意思是看您。”

兩人在這廂說着話, 在旁人眼中也不過以為她們是在說着尋常話罷了…沈唯想了想便說道:“那就定在明日。”

正好明兒個她要去一趟西山寺,倒也有個說法。

等到翌日沈唯要出門的時候,墨棋一面替人穿戴着衣裳, 一面還是忍不住說道一句:“不若還是由奴陪着您去?”雖然近來她看水碧已越發順眼了,可說到底往日每回夫人出門都是她陪着, 她心裏總擔心水碧會服侍不妥當。

沈唯聽她這般說道也只是笑了笑:“好了, 又不是要出遠門。”

等這話一落——

她眼看着墨棋面上還殘留得幾分猶豫便又握着她的手背輕輕拍了一拍,跟着是又與人說了一句體己話:“你如今婚期也定了,底下的人教得也差不多了, 若是有空便把心思多花些在自己的事情上…別整日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倒是耽誤了自己的事。”

墨棋耳聽着這話, 往日沉穩的面容憑得卻是多添了幾分紅暈, 連帶着神情也多了些嬌俏。這會她半低着頭, 聲音帶着羞赧, 卻是不好意思得同人說道:“夫人…”

沈唯見她這幅模樣也就不再多言…

她只是輕輕笑了笑,而後便擡了手由水碧扶着她往外走去。

墨棋瞧着沈唯離去的身影倒是也未再說什麽,只是半屈了膝恭恭敬敬得朝人打了一禮,待那布簾重新落下她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周遭幾個丫鬟的臉上都帶着幾分欽羨, 眼瞧着她起身,這會便都笑着圍了過來恭賀起她,自然也有嘴巧得說道:“夫人待姐姐真好。”

她們做丫鬟的費盡心思想在主子面前得個臉面為得不就是日後能許個好人家嗎?

如今見墨棋不僅與護衛長定了親,一應婚嫁用度還都是夫人操持的,聽說除了新娘要繡的嫁衣之外,那喜被、喜帳都是夫人請了外頭最好的繡娘繡得,這番陣仗卻是比當年老夫人身邊的疊玉姑娘出嫁還要大上幾分。

她們心下自是羨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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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棋聽她們這般說道,臉上倒也難得未曾如往常那樣板着臉,她只是看了幾人一眼,而後是溫聲說道:“夫人素來是個好性子的,只要你們用心服侍夫人,日後夫人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們。”

她這話一落——

幾個丫鬟自是都免不得雀躍了一番,待朝她告完禮便都去忙活了。

而墨棋看着她們的身影卻也忍不住思及夫人近些日子給她的操持,夫人待她的确很好,只是實在太好了些。往日夫人雖然也看重她,若是她出嫁自然也不會虧待她,卻也絕對不會這般用心才對。

可如今夫人卻事事親躬,還時常與她說“女人婚嫁是大事,無論委屈什麽也不能委屈自己…”

這樣的話怎麽也不像是夫人說得出來的。

只是還不等她繼續往下深思便有人喚她的名字,卻是有事要詢問她…墨棋耳聽着這道聲音倒是也未再往下想去,她轉了身子朝人走去,眼瞧着外頭晴空萬裏、豔陽四射,大抵是她想多了。

等到沈唯從西山寺拜祭完陸步巍回來,便由水碧重新扶着坐上了馬車。

那外頭候着的車夫名喚李山,衆人往日便喚他一聲“李大”,這會他眼瞧着夫人坐上了馬車剛想趕車往城中回去便瞧見原先落下的車簾又被打了起來,跟着是水碧的一句:“夫人過會要去城西的幾家鋪子看看,等進了城就先去寶茹齋。”

李大聞言自是忙笑着應了,他等車簾重新落下便笑着趕起車來。

馬車緩緩往城中駛去,而沈唯依舊握着一本書冊坐在軟榻上翻閱着,她半低着頭,外頭的光線透過菱花窗打進屋中使得她臉上的神色有些辨不清楚,可隐約卻可以得見她眼中的清明…水碧一面跪坐在一側煮着茶,一面是不動聲色得朝人看去一眼。

來到陸家跟着這位榮國公夫人也有一段時間了…

水碧想起來得那日,施管事曾私下與她說道:“這個女人不僅聰慧還不好對付,樓主既然遣了你去伺候,日後你就忘記自己原先的身份好生待在她的身邊…”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并不覺得這位榮國公夫人有什麽聰慧的地方,也不覺得她哪裏難對付了。

她心中不免覺得施管事實在有些太過小題大做了…

且不說那手稿上的法子是不是這位榮國公夫人所寫?就算是,或許她也只是機緣巧合不知從哪裏聽來得罷了,一個常年居于內宅的婦人怎麽可能會有那樣的見地?她想到這便又垂了臉繼續煮起手中的茶來。

沒一會功夫——

等到茶水煮開,那股子茶香便在車廂裏頭四溢開來。

水碧倒了一盞茶奉到了沈唯跟前的案幾上,口中是跟着恭聲一句:“夫人用茶。”

沈唯耳聽着這話也未曾說話,她只是合了手上的書冊,而後是接過那杯茶盞慢慢用了一口…等到茶水入喉,就連她也不得不誇贊一聲不愧是晉江樓□□出來的人,這樣一盞普普通通的茶也能沏成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滋味。

當日她讓施慶俞替她找一個人也不過是想着能夠聽自己的使喚,若是會些武功自然再好不過了。

可這個水碧,實在是太過厲害了些。

她想起水碧手上的那些粗粝,那應該是常年握武器才會留下的痕跡,前幾日她假意試探人便不小心倒翻了茶,只是這個水碧不僅穩穩得接住了茶盞更是連滴水都不曾漏下…除此之外,無論是煮茶也好品書也罷,她都很是出色。

只是但凡太過出色的人難免有些矜傲,水碧自然也是如此。

即便她掩飾得再好,可有時候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不甘卻瞞不住她的眼睛,想來這個水碧根本就不甘心這樣留在她的身邊。

說來也是,待在一個內宅婦人的身邊又怎麽比得過以往的生活?

水碧這樣的人無論放在哪都不容小觑,施慶俞自然不會把這樣的人物給她,那麽只有一個可能,這個水碧是晉江樓的那位樓主給她的。

只是——

那個神秘的樓主究竟是想做些什麽呢?

不過不管他要做什麽,她心中都要謝他一回,倘若能馴服這個水碧為她所用,那日後許多事操辦起來倒也不是那麽難了。沈唯想到這便又微垂了眼簾,待又飲了一口茶,她才把手上的茶盞重新置于一側的桌案上。

等到了城西的寶茹齋面前,水碧替沈唯戴好了帷帽,而後便扶着人走了下來…等到沈唯站好後,水碧便又拿了一角銀子遞給李大,口中是道:“我陪着夫人在這處就行,你且尋個地方把馬車停好,等夫人要走的時候,我會着人來喊你的。”

李大眼瞧着手中的銀子自是忙應了一聲,他朝沈唯打了個禮,而後便駕着馬車往小道駛去。

而水碧卻是等人走後才扶着沈唯往寶茹齋走去,她一面扶着人往前走,一面是與人說道一句:“晉江樓人多眼雜,施管事怕有熟識的人認出您便特地挑在這個地方…這裏賣得都是些胭脂水粉,別人就算瞧見您近來也不會多想的。”

沈唯耳聽着這話便點了點頭,心下也誇贊了一回施慶俞心細。

晉江樓每日來往的權貴不少,雖然如今時辰還早可難免也會有個例外,若是讓旁人瞧見總歸有些不好。

等邁進寶茹齋便有個三十左右的年輕婦人迎了過來,她生得一副風流樣,眼瞧着兩人便笑着打了一道禮,只是在瞧見水碧握着的牌子時便立時變了個模樣…她端肅了面色,連帶着語氣也正經也不少:“原來是貴人來了,施管事已在裏頭候着了。”

她這話一落便親自迎着兩人往裏頭走去,待至一處木板前她是又輕輕叩了幾聲,沒一會功夫那塊木板便朝左右移去,倒是別有洞天。

沈唯眼瞧着這幅模樣,眼中還是免不得泛開幾抹異色,不過她到底經歷的事多了,雖然心中覺得這古代的機關術厲害倒也沒有那麽震驚。年輕婦人卻是看了她一眼,眼瞧着那帷帽下的面容沒什麽變化才又垂下了眼簾朝人打了一禮,口中是道:“貴人請進。”

她這話說完眼見水碧要扶着人進去便又跟着一句:“施管事說了,貴人只能自己進去。”

她這話一落,沈唯面上的神色倒是沒有什麽差別,水碧卻是不自覺得皺了回眉,不過她向來服從命令慣了,因此耳聽着這話也只是垂着眉眼恭聲說道:“既然如此,那麽奴在外頭等您。”

沈唯聽水碧這般說道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在收回手的時候卻是朝人看去一眼,而後便不發一言得往裏頭走去。

等她走了進去,這木板便又被合上了…

沈唯聽着這個聲音,步子未停,就連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麽變化。

待穿過一條小道,顯露在眼前的卻是一座庭院,再觀四處的模樣瞧着應該是一間屋宅。她剛剛走至小道上便有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微垂着頭,聲音恭順:“貴人請随我來。”

沈唯聞言倒是朝人看去一眼,眼前這個少年年紀不大,武功卻不弱。她先前都未能發覺這個少年是什麽時候到她跟前的?不過她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朝人點了點頭。

少年見她應允便引人往前走去,這一路他都只是替沈唯引路未說半句話…沈唯見此自然也未曾開口,只是在往前走去的這一路,她卻朝兩側看去。

庭院大抵是由專人修繕,瞧着很是精致,裏頭的有些樹木花草就連她也未曾見過。

只不過——

沈唯發現這過去的一路實在太過安靜了些,安靜得倒像是這裏除了她和少年根本就沒有旁人…只是想着先前少年突然的出現,或許這寂靜的背後有不少眼睛也說不準,她想到這也就收回了眼。

等走至一間屋宅前,少年終于停下了步子,而後是朝沈唯說道:“貴人進去。”

沈唯聞言朝人點了點頭,而後便邁步往裏頭走去。

她剛剛跨過門檻,施慶俞便笑着迎了出來,他的聲音帶着闊朗之氣,等瞧見沈唯便朝人拱手一禮:“夫人來了,請坐。”

沈唯倒也不同人客氣,她依言坐在了右首的位置,待接過施慶俞遞來的茶盞,目光卻不自覺得朝屋中探去一回。

屋子裏頭布置得很是雅致,樁樁件件瞧着也很是不錯,唯有一樣——

她看着不遠處擺着得一座八扇山水屏風,實在是有些不搭。

施慶俞眼瞧着人正對着那座屏風,心下也是一驚,唯恐人發現什麽便笑着與人說起話來:“夫人一路過來也辛苦了,且嘗嘗這茶覺得如何?”

沈唯耳聽着這話倒是也未說什麽,她只是收回了眼而後便就着帷帽用了一口茶,等到茶入喉間,她便把手上的茶盞置于一側,跟着是又一句:“今日我來也不是與施管事品茶論道的,倒不如就此進入正題。”

施慶俞聽她這般說道也只是笑了笑:“夫人倒是為人直爽…”

等這話一落,他便也不再同人敘舊,只是把放置在桌案上的一只盒子遞給了人:“當日夫人所說的三成,施某已經詢過東家,他已同意了。這是給夫人的契約,日後每月十五,我都會遣人把分紅送予夫人,只是…”

他說到這卻是停了一瞬,而後才又朝沈唯看去,聲音微沉:“夫人也得答應施某,當日手稿上的內容不可再與旁人說起,日後若有什麽新法子也只能由晉江樓實施…夫人,可有問題?”

“施管事放心,我雖然是女流之輩卻也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一個‘信’字…”沈唯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擡了臉朝人看去,面色如常,聲音卻要比先前多幾分鄭重:“我既應允了晉江樓自然不會再找他家。”

施慶俞聞言,臉上自是又重新拾起了笑意。

他把手上的盒子交給了沈唯,而後是笑握着茶盞看着人說道:“只怕在不久的将來,夫人所擁有的錢財就算是一個榮國公府也比不上。”這卻不是誇大,晉江樓日進鬥金,沈唯雖然只有三成卻也不算少了。

沈唯耳聽着這話卻只是笑了笑未曾開口,她的指尖輕輕扣在手中這個黑檀不的盒子上,卻是又過了一會,她便起身朝施慶俞說道:“既然沒有別的事了,那麽我就先回去了。”

施慶俞知曉她出來一趟不容易,自是也不會攔人,眼見人起身自然也跟着起了身,卻是要送人一程。

只是他剛剛起身,沈唯便又開了口:“施管事留步。”她說完這話便握着手中的盒子往外頭走去,只是沒走幾步,她卻是又停下了步子朝那座屏風看去,跟着是又一句:“還有一件事想請管事帶句話,水碧,我用得很好。”

等這話一落——

沈唯也未再說別的話,只是繼續往外頭走去。

施慶俞眼瞧着人遠去的身影,面上的怔忡卻仍舊未消,還不等他說話,那屏風後頭便有人走了出來…來人一身玄衣,臉上戴着半截金面具,一雙幽深的目光便看着沈唯遠去的方向。

施慶俞見人出來倒也回過了身,他是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而後是喚人:“主子。”

玄衣男人耳聽着這道聲音也未曾說話,他只是依舊負手立在這處,眼瞧着沈唯的身影越走越遠才輕輕“嗯”了一聲。

“屬下瞧那位榮國公夫人對水碧并不滿意…”施慶俞眼看着男人的身影,待又想了一瞬便又試探性得開了口:“水碧自幼跟着您難免有些矜傲,若不然屬下還是替夫人再換一個?”

“不必——”

玄衣男人的聲音一如往日淡漠,可眼中卻難得帶了幾分愉悅,等到前話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如今既然有人在她身邊,原先跟着她的人便撤回來。”

施慶俞聞言倒是也未再說什麽。

等到沈唯由水碧扶着從寶茹齋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申時時分。水碧看了沈唯一眼,她心中總覺得這位榮國公夫人自從出來後,待她便不似先前。她心中想不明白,只是語氣卻一如先前恭順:“夫人,奴去着人喊李大過來?”

沈唯聞言也未曾開口,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她的話。

只是水碧剛要着人去喊李大——

沈唯卻瞧見了一道白色的身影穿過長街朝小道走去,即便隔得有些遠,她也能夠認出那個男人的面貌…她也不知怎得,眼瞧着那道身影要步入小道便提步跟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我們的小淮可能要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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