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劉嘉的拒絕讓顧宗華頗感意外:“你已經有別的打算了嗎?”

“非常感謝顧先生的提議,不過……”劉嘉頓了頓,“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句話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不行不行,太有失身份。

她斟酌了一下詞句,緩緩道:“我不習慣被人管束,我家繡坊的一應生意都由我一人說了算,便是母親,也不會問我。在顧先生的公司,只怕不能這樣吧?”

自然是不能這樣的,不管再怎麽放任自流的老板,也絕不會放松對財務和銷售兩大塊的管理。

劉嘉對此非常清楚,她過去所在公司,日報、月報、季報、半年報、年報……早上有晨會,晚上有晚會,沒人能逃得了。

好不容易混成可以只參加月會的級別,結果莫名穿越來這。

她可不想再來一次,更不想一邊頭疼客戶,一邊還要頭疼老板。

“非常抱歉,冒犯了,只不過,一個在歐洲沒有親朋相助的人,在現在的經濟形勢下,前期會稍許有些困難。”

劉嘉對自己将要面對的情況早就心知肚明。

歐洲老一代的資本家非常排外,法國人和英國人互相瞧不起,又同時瞧不起別人,紅頭發的愛爾蘭人,黃皮膚的亞洲人,處于新大陸的美國人,統統都在瞧不起的範圍之內。

其實顧宗華已經說得十分含蓄,他說的是“沒有親朋相助的人”。

人,man,比man多了兩個字母的woman,日子更艱難一些。

吸引無數進步青年來此學習真理的法國,女性在1944年才擁有投票權。

被捧為民主燈塔的美國,從現在算起,在七個月後,白人女性才擁有投票權。

在這個年代,全球的女性做很多事情都會受到限制,那是來自整個社會體制的壓力。

不過靠着對這個時代的了解,劉嘉也知道哪些地方有空隙,可以容得下女子紮下腳根,發展壯大自己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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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些事情,我有所耳聞。”劉嘉平靜地看着他,揚唇一笑,“所以,我希望顧先生可以成為我的第一個商業夥伴,結成友好合作關系。”

顧宗華沒想到劉嘉竟然提出想要做自己的合作方。

他一直相信,原生家庭是造就一個人性格的主要原因。

據他的了解,劉嘉是在17歲的時候,才被接回劉家,之前一直與母親靠刺繡為生。

收入平平,遇上事還得向街坊鄰居借錢應急。

她雖是曹家媳婦,但婚禮并沒有進行,曹家那高門大戶,剛進門的媳婦都輪不着把握財政大權,更何況還沒進門。

劉家陪嫁雖浩浩蕩蕩,有十裏紅妝之說。但那些都是家具器皿,從她婚禮到出來的日期推算,也沒有時間變賣嫁妝。

如果劉嘉從小就衣食無憂,想怎麽花錢都可以,那她一擲千金辦公司,是符合行為邏輯的。

對于一個手頭總是緊巴巴,并且沒有不良嗜好的人,就算有人給了她一筆足夠開公司的錢,她也會想着把錢存起來,而不是拿去做有風險的事。

難道,劉嘉得了一筆數額足夠大的財産?

又或者,她對開公司這事并沒有什麽概念,以為跟她在裏屋繡完,拿到前面的鋪子賣是一樣的?

顧宗華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他沉吟片刻:“雖然我是公司的總經理,但是出資的股東不止我一個,對于合作夥伴,他們,我也沒辦法向股東們交待。”

“那是自然,我會在法國注冊一家公司的,對了,不知顧先生對在法國注冊公司的規定有沒有了解?我好早做準備。”

顧宗華點點頭:“相關的文件都放在我的辦公室裏,等到了法國,我拿給你看。”

“好呀。”劉嘉對這個時期的法國公司法确實一無所知,相信顧宗華的公司除了文件之外,還有人可以對文件細節進行解釋,比自己掉進坑裏,被迫交學費要強。

不知什麽時候,樂隊悄然再次出現在甲板上,首席小提琴手拉響了悠揚的小夜曲。

月光下,人們翩翩起舞。

劉嘉站在一旁,觀察舞池中人們的穿着打扮。

男士們的衣服與前幾次看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女士們則每次都似乎有所不同。

不過仔細看,其實裙子還是那條裙子,肩上多加一條披肩,胸針替換成完全不同的款式,腰上多增一條鏈子,就能讓整體搭配産生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劉嘉在心中暗自計算價格,單是賣配飾,就能賣出不少錢來。

貴婦的配飾多為真正的寶石和貴金屬,一單能賺不少錢。

可是貴婦少啊!

中等階層的女性數量比貴婦高許多,而且,也有一定的購物欲望。

但是客單價賣不上去。

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産品策略肯定不行,她沒有那麽厚的家底讓她三年不開張。

做小生意,細水長流,又不能實現她趕緊賺錢的偉大目标。

劉嘉微微皺着眉,望着天空發愣,忽然聽到有人發出尖叫,吓得她一激靈,定睛一看,是此前見過的一位英國勳爵夫人露易莎太太,她倆還曾經讨論過中國國畫與西方油畫的區別。

剛才露易莎太太站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果汁,慌亂之間,她又打翻了牛排,扣在身上。

粉白色的絲質長裙從胸口到腰際被潑得一片狼籍,連天藍色的披肩也沾上了少許。

露易莎太太大發雷霆,痛斥一旁的仆人把食物放得離桌沿太近,吓得一旁的小女仆死死低着頭,不敢吭一聲。

劉嘉微笑着走過去:“親愛的露易莎太太,何必為這點小事如此生氣,生氣不利于皮膚的保養。”

露易莎太太既傷心又難過,她發狠要處罰小女仆,小女仆吓得不知所措,身體微微發抖。

劉嘉一邊安慰露易莎太太,一邊陪她回房換衣服。

“哦,你不知道,這條裙子,是我的外祖母留給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在我的婚禮時給我的。在她們手中好好的保管了幾十年,現在卻變成這樣!”

劉嘉知道歐洲貴族并不以穿簇新的衣裙為驕傲,反倒會把祖輩留下來的衣服修改之後,再繼續傳給下一代。這代表着家族榮光的延續。

與《紅樓夢》中那些家什往往皆是“半新不舊”一個道理。

這條裙子的質地和款式都挺不錯,被弄髒了着實可惜。

只不過洗絲綢上的油漬,是一個世界難題,堪比醫美VS黃褐斑,近視手術VS天生弱視。

劉嘉琢磨了半天,腦中閃過扁鵲三連:洗不掉,沒救了,等死吧。

換好衣服的露易莎太太兀自絮叨:“我女兒很喜歡這條裙子,希望可以在婚禮時用。唉,我都答應她了。”

劉嘉知道這是源自維多利亞時代的婚俗,新娘的身上要有:

一點舊的,一點新的,一點藍,以及藏一枚六便士的銀幣在婚鞋裏。

舊物,代表着娘家的祝福以及傳承。

往往是戒指,或是婚紗,或是在新婚紗上用一些長輩留下的舊衣布料。

雖然只是拆布料,不過裁縫看着新娘家拿出一條油漬斑斑的裙子,傳揚出去:勳爵家落魄了,拿髒衣服來湊數。

大概十分有損于勳爵名聲。

聽露易莎太太說完,劉嘉接話道:

“我明白了,其實,其實也不用洗幹淨,只要讓它看起來幹淨就行了,對嗎?”

路易莎太太想了想,點點頭。

劉嘉向路易莎太太伸出手:“把裙子交給我,下船之前,我會給你一條不一樣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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