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何以随挂了電話,将手機随手放到唐六一的電腦旁,坐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女生頭也沒擡,聚精會神地看着電腦屏幕,極其敷衍地說了句,“謝啦。”

話音才落,她死了。

還差十來秒就能把這關了,唐六一郁悶得直接想砸鍵盤。

“這游戲,怎麽他媽這麽變态,尤其是這關,我都卡了快一周了,就是過不去。”

向風聞言把頭探了過來,語氣相當地不屑,“人菜瘾還大。”

他這一說,唐六一瞬間就炸開了毛,“那你來,你來給我過一個試試,有本事你直接通關。”

向風松了握着鼠标的手,聳了聳肩,痞氣躍然于臉上。

“不好意思呢,我不想試。”

唐六一一看他這副欠揍樣兒就來氣,掄起拳頭就是一頓亂捶,“向風你他媽能不能不要這麽欠?能不能好好說話?能不能?”

他倆高一進來就是一個班,還是同桌,兩人打鬧慣了,一見面就開掐。每當別人覺得他倆估計快掰了,他倆卻一點事兒沒有,關系反而還越來越好了。

宋清然那時和他們不是一個班,不過她算是一個偏向于慢熱的人,所以即便上了高中,熟絡的依舊是初中的那群朋友。而唐六一則和她完全相反,性格大大咧咧,和誰都是一副自來熟的模樣,不過越是這樣,越能突出她對宋清然的特殊。

所以,哪怕兩人不在一個班,也依舊在一起吃飯。

向風他倆是認識的,只是不熟,偶爾見面也很少會打招呼。他們高一時候的教室不在一層樓,幾乎碰不到面。

所以,她高一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見過何以随倒也不奇怪。他們這一屆與往屆不一樣,高一上學期文理分科,下學期期末考試結束後,按照成績又重新分了一次班。

而每一次,唐六一和向風居然都是一個班,用宋清然的話來說,簡直就是孽緣,人鬼情未了。

向風由着她綁綁綁往胸口那裏打了幾拳,等唐六一打盡興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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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出去別說你認識我,丢人。”

他哈哈笑了好幾聲,轉身捂着胸口對何以随說,“哥哥,人家好疼啊。”

聽到這話的何以随收回原本落在門口的視線,睨了他一眼,“哦,那你想不想更疼一點。”

“哈哈哈。”唐六一趴在鍵盤上爆笑。

兩人又鬧了起來,何以随向來是不摻和別人的閑事的,低頭往褲兜裏翻了一下,拿了包煙出來,從煙盒裏拿出一支煙和打火機。

四周看了眼,又轉頭看向唐六一,晃了晃手裏的打火機,“介意嗎?”

唐六一搖頭,“我在家裏天天吸二手煙。”說着就把鼠标塞向風手裏,“快快快,幫我過一下這關。”

“求我。”男生一臉的不知死活。

……

嫌旁邊的兩人鬧騰,随手拿耳機戴上,蹙着眉吐了口煙霧,又往門口處淡淡地瞥了一眼。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很快,半支煙沒了,沒看到煙灰缸,他低頭找了下垃圾桶,長腿一邁,将後面的垃圾桶勾了過來,把煙灰往裏撣。

擡手間,餘光瞟見什麽,何以随伸腿踢了一下向風的小腿,向風轉過身來,剛逗唐六一的笑挂在臉上還沒落下,“咋啦?”

何以随沒說話,嘴巴裏叼着煙,朝某個方向揚了揚下巴。

唐六一這時也恰好看了過去,兩人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站在門口往裏看的宋清然。她目光在室內來回掃視,手上拿了四瓶汽水,很明顯就是在找人。

“清然,過來。”唐六一朝着她招手。

宋清然聞聲看了過去,他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難怪她在門口找了一圈都找不到。

網吧裏的味道并不好聞,甚至可以用難聞來形容,各種泡面和香煙的味道混在一起,還有廉價的香水味,甚至還有啤酒的味道,綜合起來特別刺鼻,那味道沖得讓人想打噴嚏。

她屏着氣穿過路道往角落裏走,走到唐六一身邊停下,把兩瓶汽水放到她和向風中間的位置。唐六一朝她指了下最裏面的那個位置,“我旁邊有人開了,你去坐那兒。”

那個位置,在何以随旁邊。

宋清然輕聲說好,對着向風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才走過去,坐下。看向了旁邊的何以随,他穿了件純白色的T恤,下面穿了條特別寬松的黑色運動短褲。

她想和他打個招呼,但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睛只顧着盯着電腦屏幕。

要不是看在你給我借了二十塊錢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宋清然不動聲色地抿了下唇,在心裏默默诽腹着,同時把汽水放到他電腦旁。

男生嘴裏叼着煙,修長的手指覆在鍵盤上,行雲流水地敲着,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宋清然視線一轉,落到他的視線所及處,這個游戲她也是認得的。

以前高二的時候,學校裏幾乎所有的男生都在玩這個游戲。她從唐六一嘴裏得知何以随也在玩,于是一向對游戲不感興趣的她,跟着唐六一去了網吧。

宋清然自知算不上是什麽乖乖女,最起碼在心裏不是。可網吧是學校再三明令禁止的地方,她的叛逆都是在背後,很少會這麽明目張膽地幹違紀的事。當時緊張得不行,僵硬着身子坐在電腦前不敢動,一有風吹草動她就害怕得低下頭。

後來又去了好幾次,也就習慣了。

有次恰巧遇上了光頭來逮學生,一群高中生吓得四處亂竄,只有宋清然特別淡定地切了頁面。光頭走過來一看,滿屏幕都是複習資料,他那個贊許的目光,宋清然至今都印象深刻。

據見證者唐六一女士後來回憶,在場的學生看着她一本正經地在光頭面前裝逼,驚得下巴都快脫臼了,膜拜之心油然而生。

這心理素質,杠杠的。

回憶戛然而止,宋清然悠悠地收回視線,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愚蠢又可笑,嘴角忍不住小幅度地往下扯了扯。

“怎麽了?”

宋清然聞聲擡頭看過去,才發現他已經通關了。他像是閑着無聊搭理她一下,口吻聽起來極其地漫不經心。

她輕輕地搖了下頭,沒有看他,視線再度看向電腦屏幕,輕聲道,“沒事。”男人聽到她的回答後,将叼在嘴上的煙拿了下來。

宋清然自然也注意到了他這個動作,不知道是出于何種心理,她又說了一句,“只是我以為,你是不抽煙的。”

何以随看向她,夾煙的手指頓了一下,煙灰掉了下來,落到他白皙健壯的大腿上。吧臺上的電風扇此時正好轉向他,煙灰瞬間消失不見。

他嗤笑一聲,索性将剩下的煙如數往垃圾桶裏扔了進去。

電腦早在她來之前就已經給她開好了,宋清然條件反射地點開了那個游戲。拿着鼠标的手一頓,這個游戲,直到她高中畢業也沒玩通關。

後來結婚後,某天刷微博時無意間刷到回憶學生時代的帖子,她突然想起這件事,再登上去的時候,賬號已經自動注銷了。

風扇轉向他們時,帶來的不僅是陣陣清涼,還有各種難聞的味道,讓人聞了甚至有點反胃,宋清然眉毛蹙成一團。報複似地嗔了風扇一眼,再度看向電腦屏幕,注冊了自己的游戲賬號。

看到用戶名填寫那一欄,她想了想,随手填了一串數字。

很久沒玩了,本就并不擅長的游戲,宋清然玩起來手法不亞于第一次的生疏。

在向風的帶領下,唐六一順利過了這一關,發出滿足的一陣笑聲,像一串小鈴铛,丁鈴當啷響成一片。

她轉頭,發現了某種不可思議的東西,悄悄地從身後穿了過去,“你不是一向對游戲不感興趣嗎?”

她突然出聲,把宋清然吓了一跳,手一抖,死了。

宋清然不滿地瞪了身後的人一眼,“你要死啊。”

“哈哈,那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報複性地回頭揉了下她的臉,拿起剛進來時拿的汽水,連着喝了好幾口,直接空了瓶,想把那股惡心勁兒蓋下去。

本來在低頭看手機的何以随不動聲色地擡眸看了她一眼,将自己旁邊的那瓶橘子汽水遞了過去。宋清然擦了下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我不愛喝。”

放屁,要不是姐是穿越回來的,差點就被你騙了。好心沒好報,愛喝不喝。

他起身,擡腳踹了下旁邊的向風,“走。”

向風在打游戲,戴着耳機沒聽見,“什麽?等會兒,我這關快過了。”

男生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下一秒,黑屏了。

向風一把将耳機摘了下來,“我草,何以随,你大爺的。”

被罵的人倒是不在意,依舊是那副慵懶的模樣,對什麽都不在意的态度。

“餓了,吃飯去。”

向風也跟着起身,看向裏面的兩人,“走,蹭飯去,何以随請客。”

宋清然關了電腦,起身時,男生已經走到門口了,她才敢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的背影。高中的時候,哪怕他們有那麽多共同認識的朋友,可她和他就是不認識。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種心理,只知道那時的她,總是一見他就躲。

少女的心思總是矛盾得像向往天空的鴕鳥,我想見你,可不想你見我,更害怕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恰好就被你碰見。

因為真的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想很多,怕自己辦蠢事,說傻話。

故而,每次向風他們約她出去玩,只要聽說何以随也會去的場子,她都一口回絕,推诿說自己有事出不去。被逼急了,幹脆就直接說她爸不讓她出門,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們大學畢業後向風的那次生日。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是因為自卑啊。

不過她也不是一直都那麽沉得住氣的,記得有一次也是在網吧打游戲,唐六一給她打了電話,她握着手機坐在床上猶豫了一會兒。

然後下床跳到衣櫃前,寒冬季節,她還是挑了一件最好看的素白色長裙,又跑到衛生間,照着鏡子用新買的頭繩給自己紮了個高高的馬尾。

可等她趕到的時候,哪裏還有何以随的身影。他們本來是包了夜的,但他家裏臨時有事就先走了。那晚,宋清然坐在他的電腦前,看着電腦黑屏裏的自己,像個沒有旁白的小醜。

她到現在都記得他那臺電腦的解鎖密碼,是四個零。

一腔孤勇,碎了一地。

作者有話說: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偏理性的作者,很多讀者看完《所愛隔山海》之後,都會在微博裏私信我,認為我寫得太虐了。她們問我,大大寫的時候真的不會難過嗎,我說不會。是真的不會。

《所愛隔山海》這本書拖得很長,寫了整整六個月左右,可我從頭到尾只難過了一次。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局外人,面對宋清然的所有情緒我都特別淡然。

可是這本不一樣,從我七月中旬開始動筆寫到現在,我不止一次夢到了他。我甚至因此而停了一段時間,直到七夕那天才又開始動筆寫,可毫無意外地,我昨晚又夢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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