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期末考前兩天。

教室裏安靜一片, 向風埋頭在桌洞裏找了一圈,手肘拐了下宋清然的手臂,“我英語試卷是不是在你那兒?”

宋清然頭也不擡, “自己不好好收着,丢了又來冤枉我。”

“算了, 等會兒辦公室那一張。”

宋清然蹙着眉頭表示不理解, “你又不看, 拿來幹什麽?”

人家一本正經地教育她, “試卷可以不做,但是不能沒有。”

好的,無語凝噎住了, 謝謝。

她剛低下頭看向手裏的練習冊,猛地就傳來一聲巨響, 全班學生都順着聲音看過去, 桌子被人推到在地,連着他的主人, 林郁聲。

“媽的,你他媽學習好了不起啊,什麽幾把玩意兒敢告老子的狀,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那男生不是他們班的, 說着就要上腳踹人,向風眼疾手快地攔了把, 臉上挂着慣有的痞笑,“嘛呢,老黑。”

老黑, 是張雅茹的男朋友。

宋清然這才想起來, 向風生日那天他也在場, 老黑止不住地掙紮,但被向風以身高優勢絕對壓制,“媽的,向風,你他媽為一雜種攔我,這兄弟我看你是不想做了。”

向風這時也不笑了,但依舊沒有要松手的意思,林郁聲這時已經被班裏的男生扶了起來,擡眸瞪着他,好像和他平時沒什麽兩樣。

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樣,周身氣息冷得不像話。

老黑又掙紮了一下,依舊沒掙脫,估計是覺得丢面兒,開始口不擇言起來,“操,你他媽以為你自己沒事啊。”

向風愣了愣,連帶着手臂上的勁兒也跟着松了幾分,老黑掙脫開,指着他的鼻尖,“你們班這雜種,把你們班的情侶全報了上去,直接捅到年級組長那裏了,你以為你跟你同桌那點破事還能瞞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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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cue到的宋清然此時也擡着頭,表情裏沒有絲毫的驚訝,仿佛早有預料一般。所有落到她臉上的目光,都被她平靜的,從容的,坦蕩的,一一擋了回去。

她看了眼林郁聲,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站了起來,面色平靜地看向戾氣深重的老黑,不偏不倚,“你怎麽知道是林郁聲告密的?就因為他跟你初中的時候結過梁子?就因為有人親眼看到過他在你認為可疑的時間段去了年級組辦公室?”

她連着抛了三個問題出去,刀刀見血,被戳中心事的老黑也是一征,随即又看着宋清然冷笑一聲,話卻是對向風說的,“向風,你別是一顆真心喂了狗。”

“老黑。”向風此時皮笑心不笑地意思了下,目光卻冰冷得像把刀,薄唇微張,舌尖抵着門牙,“你這兄弟怕是真的做不成了。”

一道聲音打破僵局。

“是要鬧到等老師來了都挨個處分才算完嗎?”何以随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門口,視線直直地盯着老黑,他很少有說話這般嚴肅的時候,“有什麽事下了課再說,實在不行校外也是能奉陪的,男人之間的事幹什麽要牽扯到女孩身上。”

話落,一哄而散。

教室裏再度回歸平靜。

唐六一拍了拍宋清然的肩膀,朝她投來贊許的目光,并豎了個大拇指。

畢竟長大了,總是要變得更勇敢一些不是嗎?

翌日一早,向風給她帶了早點,是她和唐六一都喜歡的淮南路的那家甜品鋪子的。他家住在北槐路,一南一北,他怕是五點就得起來。

宋清然看着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向風,好在是這幾天的晨跑取消了,不然他可能跑步的時候也能睡過去。她知道,他這是在安慰她。

事情倒是如她日記裏寫着的那樣發生了,可是這場風波還未從漣漪翻成波瀾,卻又莫名其妙地平息了。

宋清然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可忙碌的高中生活并不允許她細想,午飯過後她照例去喂流浪貓。

這只貓咪是這學期才出現在學校裏的耳朵處缺了一口,特別怕人。她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跟它混了個臉熟。

火腿腸放在地上,它聞了聞就退到一旁曬太陽了,……“怎麽不吃呢?”

算了,學校裏那麽多人,肯定還有其他人喂它。

宋清然笑罵它,“真是只沒良心的小貓咪。”

校園裏的樹木不知從何時起早已光禿一片,枯黃幹涸的落葉随風卷起,于是高二上學期就這麽平靜地結束了。

那天,林郁聲問她,“你為什麽相信我?”

“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其實上一次她也并不确定,可是後來的事情告訴她,林郁聲,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很抱歉上一次沒能完全信任你,她在心裏默默補了這樣的一句話。

寒假前夕,學生都顧着放松,寒假作業肯定是埋在書包最深處,宋清然也是如此。庭院裏的樹枝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風裏甚至還帶了雨。宋清然躺在床上,百無聊賴。

六點十分,唐六一準時給她打了電話,他們在飙城打游戲,問她要不要過去,宋清然答應得爽快。翻身跳下床,直接避開那條素白色長裙,老老實實地給自己安排了條燈芯絨的長褲。

她到的時候,何以随居然還在,他在打電話,蹙着眉,帶着鋒芒,臉色看起來并不好,甚至還有點溫怒。他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宋清然有些疑惑,又看了一眼,怎麽和記憶裏的不太一樣,按理說她到的時候他應該已經走了,她不可能記錯的。

宋清然關了傘,站在門口抖雨傘上的水。

“來了。”

她回頭,扒開碎發裂着嘴笑,“嗯,彪哥好。”

“給你開臺?”

宋清然老實地點了下頭,将傘放到了門口右側角落裏的架子上晾着。何以随這時恰巧從裏面走了出來,攔了下彪哥,“等一下。”

他看了宋清然一眼,“十分鐘到。”這話明顯是對電話裏的人說的。

“別開了,進去玩我那臺。”

他朝向風看了一眼,短暫的對視後,向風起身,拿了唐六一戴着的耳機,俯身叮囑了句什麽,然後闊步走了出來。

“走。”

何以随再度看向她,“密碼是四個零,別玩太晚,早點回去。”

向風:“到家後給我倆發個短信。”他又朝着裏面正打得起勁兒的女生瞥了一眼,“千萬把她扯回去。”

宋清然點了下頭,“那你們不回來了嗎?”

許是察覺到她的緊張,向風伸手拍了下她的手臂,痞笑道:“怎麽,舍不得你同桌啊?”

她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兩人穿着同款的黑色外套,其實她剛剛想問的是,你們要去哪兒?

她坐在何以随的電腦屏幕前,輸了四個零後,登上了自己的游戲賬號,明明挺簡單的一關,可她就是一直輸一直輸,一直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上一次只有何以随走了,這一次為什麽向風也走了。

為什麽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按着時間的軌跡有條不紊地發生了,卻又和她當初經歷的那次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還是說,這些事情其實是可以改變的,對嗎?所以,有的事情她是可以去避免的,對嗎?她手杵着下巴,看着電腦屏幕,目光始終無法聚焦,她陷入了冗長的回憶。

所以,那件事也是可以避免的,對嗎?

唐六一叫了她半天就是沒有應聲,她轉過頭一看,才發現宋清然正看着電腦屏幕發呆。她輕輕地推了下她的手肘,宋清然差點沒把下巴磕桌子上。

“你想什麽呢?那麽入神,我喊你半天了。”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

宋清然理了下剛剛弄亂的碎發,搖了搖頭,“沒什麽。”

“我們回去吧。”

唐六一:“啊,你這不才剛來半小時嗎?”

“我突然肚子不太舒服。”宋清然謊話信手拈來,她又拉了下唐六一的手臂,“走吧,明晚我再陪你來,咱早點來,陪你多玩會兒。”

她都這麽說了,唐六一起身,不情願地開口,“好吧。”臨走前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電腦,意猶未盡地離開了。

時間還早,兩人都沒打車,過了紅路燈後,在一個十字路口分道揚镳,宋清然揣着口袋,沿着月光,慢悠悠地往回走。

宋清然心裏想着事,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猛地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路燈此時還未亮起,電視上報道的拐賣少女案例不在少數,她心下一緊,心裏開始恐懼,腳步都忍不住跟着局促起來。

各種少女失蹤案例以及花季少女被奸污的新聞在她腦海裏來回播放,宋清然緊緊地握着手機,如陷深淵,她突然狂奔起來,正要右拐的時候就撞上了一個人。

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她瞬間安心下來,大口地喘着粗氣。直至呼吸均勻後才從男生懷裏退了出來,“你怎麽在這兒?”

他們剛剛出去的時候沒帶傘,黑色外套被雨水淋濕,她額頭剛剛抵到的胸膛處依舊濕潤。

宋清然剛跑了一會兒,臉本來就有些泛紅,現在因為窘迫,就更紅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我,我,我……”

她我了個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何以随也沒介意,漫不經心地把叼在嘴裏的煙拿了下來,眯着眸子,将含在口中的雲霧悉數吐在她驚恐未定的小臉上,宋清然被嗆得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他看着她眼淚都嗆了出來露出微笑,倒有幾分得逞的意味,一字一頓道:“這、是、懲、罰。”

宋清然眼眶泛紅,拿眼睛瞪他,卻沒什麽殺傷力,她退了小半步,拉開了兩人的間距,從口袋裏拿出紙巾遞給他。正要開口時拐口牆根的角落裏傳來聲響,她吸了吸鼻子,探過去看。

“我和他真不是那種關系,是她掐着角度拍的,老黑,你相信我好嗎?”她哭得幾乎脫力,蹲下身子,将臉埋了進去。

宋清然眉毛一皺,是張雅茹的聲音。

老黑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沉了沉氣,将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身上,聲音幾近咬牙切齒,“老子是真的真的喜歡你啊。”

手不動聲色地拿出手機,宋清然豎着耳朵繼續下聽,可只聽到女孩抽抽搭搭的哭泣聲,等她再探出頭的時候,老黑已經走了,而張雅茹則蹲在牆根角落裏,把頭埋進雙膝間。

她轉頭看了眼何以随,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把煙掐了,煙蒂被他捏在指間,玩味似地看着她。她心裏想着事,蹙着眉,想了想還是走上前。

她翻了下兜裏,又想到紙巾剛剛遞給何以随了,于是又悻悻地把手掏了出來。一直等到她走到她面前站定,張雅茹這才擡起頭來,看着她。

宋清然看向她,“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太明白,我有得罪過你嗎?”

“什麽?”她吸了吸鼻子,說出來的話依舊帶着哭腔。

“你表面上是把我們班的情侶全告了,為了洗清嫌疑,你甚至都沒落下你自己。可是向風是班長,而我是擇優班裏唯一的藝術生,老師知道了肯定首先處分的就是我們兩個。”

宋清然耐着性子解釋,“且向風是什麽性格我們都清楚,最講義氣,他肯定會自己攬下所有的處分,到時候我肯定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看着她,突然就笑了,“又或者說是誰逼你的?”

作者有話說:

無任何不良導向,純屬劇情需要,抽煙有害健康,請勿模仿。

很抱歉給理科生丢臉了,我物理是真的考過個位數。桌洞總是亂成一團,還總是懷疑同桌無意順了我的試卷。那時我的想法就是試卷可以不做,但必須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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