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張雅茹性格直率, 這中間有這麽多的彎彎繞繞,她肯定想不出來。上一次她沒機會問,這一次她只想問個明白。

“沒有人逼我, 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當然不知道,他要是把這些都告訴你了, 你知道事情會這樣嚴重, 你還會這樣做嗎?”

她凝視着她, 面色平靜卻不失力量, 篤定道:“你不會。”

宋清然拿出剛剛調好的手機,“你剛和他說的話,我已經錄音了。只是我想再聽你親口說一遍, 聽你道一聲歉。”

言外之意,她不會不知。

“是徐靜秋。”

拿着手機的手垂了下來, 原來, 是她啊。其實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可是, 為什麽呢?

為什麽這一次,也是她。

而這一次,她又是因為什麽呢?明明她都已經盡力避開了。

“你明天自己打電話和張頭說清楚吧,至于我跟向風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 我相信他總會有自己的判斷。其他被你揭發的同學,你自己想好怎麽道歉吧。”

不用細問她也能猜到, 徐靜秋手裏肯定有張雅茹的把柄。

“最後,勸你轉學吧。”

她說完轉身就走,“對不起。”宋清然腳步一頓, 再度回頭, “我沒有原諒你, 請你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這個人情一旦我要,你就得還。”

又見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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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随:“你怎麽猜到的?”

親身經歷過一遍,又怎會不知。向風那次為了維護她再三頂撞老師,高二下學期一開學就背了兩個處分。其實畢業後都知道,那些個處分并沒有老師說的那麽嚴重。

只是,這些本就不該是他來承受。

每次翻看日記,看到這裏,她都會難過。他是她最好的男性朋友,是除了唐六一以外對她最好的人。

上次是他保護她,這次就讓她來保護他一次吧。

她笑了笑,“可能是瓊瑤阿姨的小說看多了吧。”

“哦。”路口正好有個垃圾桶,他将手裏的東西扔了進去。

昏暗的街道,沿路的燈,亮了。

短暫的緘默。

宋清然從口袋裏拿了條口香糖出來,遞給他。

手上的雨傘仍在滴水,時不時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那你呢?你又是怎麽猜到的?”

雖然不知道和他一道兒來的向風為什麽不在,但沒有這麽巧的事吧?倘若沒有人指點,老黑怎麽可能會懷疑到自己女朋友身上。她記得上一次,自始至終老黑都是不信的。

所以,倘若不是何以随跟向風親自開口,她很難想象有誰會讓老黑心甘情願地接受這個事實。

“我啊。”他拖長了尾音。

宋清然伸長脖子擡眸認真看着他,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她不知道之前那次何以随到底有沒有摻和進去,反正那次這件事最後沒能善了。

“我看柯南啊。”

她嗔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将他手裏的那條口香糖拿了回來,拆開自己拿了條,自顧自地的放進嘴裏,又将剩餘的還給他,還不忘學着他剛剛的語氣,“這、是、懲、罰。”

這懲罰,可真重。

何以随忽的就笑了,擡手刮了下眉心,“哦,我好害怕。”

他說話的語氣比平時歡脫多了,宋清然也膽大了許多,逐漸變得自然起來,“你知道害怕就好。”

路段逐漸明亮,樹枝任風拉拽,發出聲響,宋清然右手揣進兜裏,覺得無比溫暖。

她一貫怕冷,寒冬的時候哪怕被唐六一吐槽從撒哈拉沙漠偷渡過來的,也還是要穿得厚厚的,腦袋習慣性地總是縮進衣領裏,只露出明媚清澈的眉眼。

間隔二十米有一個路燈,他看向旁邊的她,兩人身高差兩公分,他只看到女生烏黑的腦袋,毛茸茸的,好像在發光。視線順着繼續往下延伸,落在某處時,他驀地頓了一下,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就在宋清然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他卻又開了口,嘴角漾着笑意。

“哦,只怕是某人更怕些吧,直接撞我懷裏,吓得我心髒砰砰直跳。”

她沒好意思直接看他,餘光瞥見他的黑色外套上殘留的紙屑,“我剛剛不是故意的。”

他慢條斯理地擡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哦,道歉。”

“對不起。”宋清然老實地道了歉。

“何以随。”

“嗯。”

宋清然停了下來,男生低下頭,對上她的眼睛,她說,“謝謝你,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确定?”

宋清然點頭,忽的又笑了下,“我沒那麽聖母,只是我有自己的打算。”

有句話叫放長線釣大魚。

她又回望了他一眼,少年仰着下巴,目視前方,眉目間寫滿了意氣風發,她忽的也笑了起來。“你相信嗎?當失而複得時,真的會喜極而泣。”

“嗯,相信。”

那你相信嗎?曾經那麽努力想得到的東西偶然間輕易擁有後,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興。

高二剛開學的第二天,那天的午後依舊下了場小雨,雨點兒小得還未落下就已不見蹤跡。她拿着那把傘,站在後門口,看着他埋頭坐着試卷。

“何以随,你可以出來一下嗎?”她強撐着孤勇直視他的眼睛,全然不知自己的臉頰早已羞紅。

男生狐疑地看着她,起身朝她走來。其實從這一刻她就該看出來的,他壓根就沒将這事放心上。

當他的呼吸逐漸靠近時,她突然開始慌亂,全然忘卻來之前熟記的那份書稿,直接把傘遞了過去,“謝謝你的傘。”

男生看了眼傘,沒接,又擡頭看了眼她,疑惑意味從眼底蔓延開了,顯然是對這件事情毫無印象。她生硬地将傘塞回他手裏,轉身回了座位。

窗外傳來細雨簌簌聲,她看着,竟也跟着下了起來。

那你相信嗎?其實很久之前,我就開始喜歡你了。

夜空黯淡,不見一星半點。

宋清然:“其實我還欠你一句道謝。”

“什麽?”

她看着他眼底盛着的那份熟悉的疑惑,繼續開口,“8月份的時候,在一個雨很大的夜晚,你給我借了一把黑色的雨傘。”

她看着他陷入了冗長的回憶,在腦海中不停地摸索,最後還是一無所獲,眼裏的疑惑依舊如故。

何以随:“幾號?”

不暇思索就能給出的答案,可她還是撒了謊,她對他撒的謊真的太多了,多到連她自己都數不清。

她向全世界撒的最大的謊言,就是年少的她,眼裏從未有過他。以至于後來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這個彌天大謊。

她笑着搖了搖頭,輕聲道:“我記不清了,但就是謝謝你。”

“不客氣。”

這一句不客氣,隔了整整十年。

無論重來幾次,他依舊還是不記得,只是這一次,她不會再難過到流淚了。時間太久了,她已經忘記當時的自己為什麽那麽難過了,或許是覺得自己可笑吧。她彩排了那麽多次,想過無數種情景,當然也想過他會反應不過來是她,但從未想過,他根本沒當回事。

其實仔細想想,的确沒必要放心上。

風又來,她突然伸手去抓,手指被凍得發白,她卻覺得,這風又大又軟。街道坑坑窪窪的,下雨天很容易有積水,氣溫潮濕時那積水會連續聚集好幾天,她一不留神,‘吧嗒’一聲,腳下的白色帆布鞋瞬間被染上一大片泥濘。

何以随狠狠地蹙起了眉,将那包紙巾遞了過去,宋清然卻沒接,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惱之處,反而還笑了,看着他眨了下眼,睫毛忽閃,“明天肯定會有好運。”

“為什麽?”

她答:“日子總是要好的壞的輪着來。”

胸膛內那顆跳動着的,仿佛更快了,“你倒是會安慰自己。”

不知不覺,也就到了。

宋清然擡眸看他,往自己家的方向指了一下,依舊是笑嘻嘻的,“謝謝你送我回家。”

“你好像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謝謝。”他剛抽完煙,也可能是因為天亮感冒了,嗓子有點沙啞。

宋清然沒有否認,“你,”她在心裏思量了下,最後換了說辭,“你還沒成年吧?”

“嗯。”

“那你少抽點煙吧。”

他清了下嗓子,“那你的意思是成年了就可以了?”

這人什麽時候這麽喜歡擡杠了?

她只記得他工作室剛成立的時候,他們新婚不久。那時的他很忙,每天都有各種忙不完的工作,開不完的會議。她那會兒還沉浸在甜蜜中,對他們的未來無比憧憬,每天都會給忍不住想要聯系他。可後來發現,她給他打的許多電話最後大都石沉大海。

她知道他很忙,知道他事業心重,所以也不再頻繁聯系他了。甚至跳舞的時候受傷了也沒主動聯系他,後來他或許也發覺了,意識到好像忘了自己已經結婚了。

于是在過年的那天晚上,他送了她一個新年禮物,梧桐,是一只特別特別可愛的金毛犬。它的前半生,貫穿了他們的整段婚姻。

眼睫逐漸濕潤,她擡頭望向夜空,雨,又開始了。

輕柔地,清晰地,綿密地,落在她白皙的臉上。

“下雨了。”

沒等他回應,她低頭把雨傘塞他手裏,“你打車回去吧,等會兒感冒了。”想到他沙啞的嗓子,“要不然你回去吃點感冒藥吧,嚴重了就不好了。”

他的睫毛細長綿密,上面沾了雨滴,嘴唇幹澀,有點起皮,他伸舌頭舔了一下,看起來有點欲。

某些回憶被勾起,那些令人心跳的畫面在腦海裏自動播放,循環,宋清然心跳得厲害,臉也變得滾燙起來。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那,那就這樣,我回家了。”說完撒腿就要跑,卻被身後的人輕而易舉地勾了回來,“把傘拿上。”

他碰到了她的手,眉毛微微蹙起,“手都淋濕了,不冷?”

他把傘撐開,将傘柄強勢地塞回她手裏,“回去吧。”

他生得高大,走路向來都是擡頭挺胸,雨水将他的整張臉都打濕,男生毫不在意地擡手擦了下。恰巧這時來了輛出租車,他伸手攔住。将雨傘全往宋清然那邊推,“挺晚了,快回去睡覺。”

宋清然頓了下,點頭,邁着步子朝家門口走去。

直至那抹纖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麻煩您開車。”他看着外套上的紙屑,思緒拉散,突然就笑了。

作者有話說:

無任何不良導向,純屬劇情需要,抽煙有害健康,請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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