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櫻花帶着浪漫走來了。

這學期的課表讓宋清然又多了件煩心事, 因為體育課被安排在了下午第一節 ，正是日頭大好的時候。午休過後，烈陽灑了一片,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大太陽，慢慢從臂彎裏擡起頭。

體育課, 男生一向積極, 教室裏寥寥剩下幾個女生, “等會兒要我幫你跟體育老師請假嗎？”唐六一接了杯水, 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宋清然搖了下頭，有氣無力地回了句不用。

得到回答的唐六一點點頭，晃了下她的水杯, 還是滿的，就又拿了向風的水杯, “那你等我接個水。”

“行。”

早上天還有些涼, 宋清然一貫怕冷，穿得自然有些厚。她将裏面的白色毛衣脫了, 只剩了件打底，又把外套重新套了起來，重新給自己紮了個高馬尾。

“宋清然，要跟我們一起下去嗎？”

宋清然笑着說不用, 室內頓時只剩她一個，她拿起桌上的兩個水杯, 起身出了教室。

等了兩分鐘，正納悶唐六一怎麽還不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出現在拐角處的唐六一,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宋清然面前站定, “操, 真的晦氣。就那麽來回兩分鐘的時間，二樓的水龍頭在體特生的手下光榮犧牲了，姐跑到一樓接的。”

“那也不至于接這麽久吧。”見唐六一氣喘勻了，宋清然用手肘拐着她往樓梯口走去。

唐六一嗔了她一眼，“提到這兒我就來氣，就跟你們一起上舞蹈課那女的，徐，呃，徐什麽雅那個。”宋清然适時開口，“徐靜秋。”

“啊，對。她們有病吧，你直接開到最大趕緊接完不就行了嗎？她給老娘開到最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擱哪兒接露水呢。還說什麽怕燙到手，丫的神經病吧。”

唐六一的怨怼聲仍在繼續，可宋清然卻聽不進去了。再三的得寸進尺，饒是她脾氣再好也忍受不了，直接将水杯塞進唐六一懷裏，“你先去，我等會兒就來。”

說完轉身就往操場的臺階處跑，唐六一有些茫然，看到他們班已經集合了，連忙跑過去，“報告。”

全班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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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老師瞪了眼體育委員王雲耀，“你剛不是說人齊了嗎？”

“不好意思老師，數茬了。”

“那現在齊了嗎？”

唐六一正想開口，結果王雲耀毫不猶豫就給出了回答，“這下真的齊了。”

向風看着唐六一懷裏的三個水杯，憋笑憋得不行。

恰巧這時，宋清然正好跑了過來，見唐六一在那站着有些疑惑，“報告。”

全班再次哄堂大笑。

宋清然眼底的疑惑更深了，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臉，是她的臉上沾了東西嗎？

體育老師：“體委，這不是你們班的嗎？”

“……”

熱身結束後就是自由活動，向風吊兒郎當地朝她倆走去，将事情大概和她倆說了一下，“我看到辣椒懷裏抱着三個水杯我就知道這老王肯定是給自己搞事兒，哈哈。”

唐六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将懷裏的水杯直接朝他扔了過去，“還不都是因為你，要不是為了給你接杯破水，我至于遲到嗎？”想到那天徐靜秋來他們班找向風，唐六一眯起眼眸，“對呀，人家可是女神，你以後就讓人家給你接吧。”

向風想了會兒，愣是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擱那兒雲什麽呢？”

“向風，趕緊的，就差你了。”

“來了。”

說完将水杯和衣服扔給她倆，轉身朝籃球場跑去。唐六一氣鼓鼓地瞪着他的背影，一臉不爽，“真是沒心沒肺。”

宋清然看着這兩人你來我往的，總覺得有些好笑，怕等會兒向風要喝水找不到她倆，于是拉着唐六一就近找了個陰涼處坐下，“你剛去哪了？”

她看着唐六一直接毫不客氣地把向風的校服外套随意披在地上坐下，笑意又深了幾分，“回教室拿了點紙。”

唐六一‘哦’了一聲，整個人懶懶地往後仰，好不惬意。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猛地起身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宋清然看着她的背影，剛才的那幕忽的就湧了上來。

她剛剛去找了徐靜秋，她看着她那張精致的小臉，清澈的眼睛裏滿是無辜，見到她後一副欣喜的模樣，“清然，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工夫跟她繞彎子，她直奔主題，“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

女孩一臉茫然，好看的眉眼裏滿是疑惑，她連笑的時候嘴唇的幅度都剛剛好，“你在說什麽呀？清然，我們不是朋友嗎？”

宋清然看着她，面色依舊平靜，只是話裏多了幾分冷意，“我們不是朋友，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會是。”

年少是少年獨有的資本，但絕不是犯錯的理由。

她從來都不是會以德報怨的人，也談不上寬容，她永遠也無法忘記徐靜秋給她帶來的傷害。那段時間的她那麽絕望，她像一只被困在深淵之中的鴿子，拼盡全力撲騰翅膀，卻也只是無用功，只得奄奄一息地躲在黑暗裏。

上課鈴不适時地響起，宋清然收回視線，突然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何以随，手裏拿着幾張試卷，她又想到他課桌上堆着的那沓試卷，那應該是他為了參加競賽而準備的，他就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按照計劃，她其實應該走向他的，可，當看到他看向她的目光時，她突然又不想了。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不應該把他牽扯進來的。

對面的女孩抿着櫻紅小嘴，眼裏泛起淚光，宋清然也只是冷漠地掃了一眼，不再言語，轉身就往操場跑去。

她突然又想到了那年的籃球賽，英語老師讓她幫忙給隔壁班送試卷，他們班在打比賽，教室內空無一人，夕陽得了空，穿過兩大排青樹，打到男生的水杯上，折射出燦爛而耀眼的光。

她一時間竟晃了眼，懷裏抱着沓試卷，脖子上還挂着唐六一的相機，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在想，如果他坐在那裏，也是這樣的夕陽，也是這樣巧妙随意的角度，少年該有多好看。

突然，周身傳來熟悉的氣味，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包裹了起來，男生越過她，拿起座位上的水杯，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教室。

她就這麽怔怔地站在原地。

那天的課，她極致克制，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落不下去。

一晃多年，人們常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然而她終于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行爬上來。夕陽，雨滴，日記，白色襯衫，任何看似毫無關聯的事物都會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個朝思暮想的少年。

—

陽光太過刺眼，宋清然擡手遮了下，擡眸就看到了奔向她的唐六一，她手上多了把傘，“自己不會帶把傘嗎？”她邊說邊把傘撐了起來，替她遮住了光。正想開口時，向風也正好往她們這個方向走來，大老遠就聽到他的喊聲。

“渴死老子了。”

陽光熱烈，他出了一身的汗，唐六一嫌棄地看着他往自己臉上澆水，“有紙巾嗎？”

唐六一從口袋裏掏了出來，“就不能自己帶嗎？我倆是你媽啊？用不用幫你換尿不濕？”

“可以啊。”向風不要臉地說，順手将唐六一手裏的傘柄抽了過去給她倆撐傘，自己則半眯着眼睛曬太陽。

唐六一落了個清閑，也懶得理他，挨着宋清然坐下就把頭靠在她大腿上，“靠會兒，累了。”

向風看着秒睡的女生，揚眉笑了聲，場上的男生喊他，他站着沒動，側頭喊了聲，“打累了，讓替補上。”

“謝謝。”她突然出聲。

向風仍舊眯着眼，還真像是有些累了，“謝個屁，都是要還的，你倆難道還想免費雇傭童工。”他這人看起來總是不正經，挺高冷的長相，一開口就成了搞笑男。

宋清然笑了笑，倒也沒再搭話。

因為沒有你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完全走出來。和你們的記憶太美好，如同一束熱烈重彩的花火，照亮了我的整個灰暗人生。

藍天白雲，突然間就擁有了片刻的幸福感。恍惚間，她仿佛又在臺階處看到了那個少年，宋清然眨了下眼睛，再度看過去，果然是個恍惚。

人在開心時，想到的自然也是自己喜歡的人和事。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應該牽扯到旁人的。

又是一次月考，宋清然考得不如開學考那次，但也還在班裏前二十名，這次物理太難，她本就學藝不精，才考了30多分，不過她語文考得還行，作文尤其出彩。而向風在她每日督促下，英語總算突破了四十分。得到英語老師的連連誇贊後，向來臉皮厚的他也難得在全班人面前害羞了一次。

—

“這一次，我們年級出現了一個滿分作文。”

話落，議論一片。

“誰呀誰呀。”

“那還用問，這不就坐你旁邊嗎？”

那男生戳了下何以随，挑了下眉，“兄弟。”

何以随頭都沒擡，筆下的演算仍在繼續，“不是我。”

語文老師适時地公布了答案，“是隔壁班的，宋清然同學。”

何以随手裏的筆觸一頓，也跟着擡起頭來。

議論聲再度響起。

後排的女生聽到後愣了下，“怎麽好像沒聽說過。”

“開學考的英語并列第一，宋清然。”

短發女生認真回想了下，“好像沒印象。”

“啧，光顧着學習了吧，我們擇優班唯一的一個藝術生，就白白的，長頭發，長得清清秀秀的，和向風關系好的那個。”

短發女生恍然大悟，“長得是挺好看的，不過我覺得徐靜秋更好看一點。”

“人家追求者排成排，這次的評選人家目前也是高票領先的好嗎？還用你說，不過你別說要是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話，說實話宋清然也不是沒有機會。”

短發女生表示不贊同，“她好像都沒參加評選吧，上面沒有她的名字，而且人家徐靜秋可是……”

女生間的私話仍在繼續，何以随卻沒了往下聽的興致，将手上的稿紙随手塞進了課本裏。直起身來，漫不經心地看向了講臺上的老師。

“我給大家讀一下，然後麻煩語文課代表下課後幫我貼到牆上，大家可以學習一下。”

不過一千字的作文，語文老師連帶着分析以及各種誇贊硬是用了整整一節課，“何以随，你算出來了嗎？咱倆對一下。”說話的是跟何以随一同參加競賽的男生林志。

“沒有。”

林志：“你這速度不應該啊。”

旁邊的男生‘啧’了一聲，“他剛剛聽課了。”

“我去，這麽無聊的語文課你都聽，還有半個月就要比賽了，這不純純浪費時間嗎？”

何以随沒說話，将稿紙重新抽了出來，五分鐘後，寫出了答案，然後将稿紙遞給了林志。

作者有話說：

許多年過去了，人們說陳年往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終于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行爬上來。

——《追風筝的人》

本來徐靜秋這個角色最初的設定就只是一個跑龍套而已，是因為後來聽了一個朋友的遭遇，關于校園暴力的，于是我就進行了改動。年少是少年獨有的資本，但絕不是犯錯的理由。感謝在2022-09-18 23:56:44~2022-09-29 15:40: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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