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窗外是一片漆黑, 少女的舞姿倒映在玻璃窗的光影上。臺上的老師仍在講解重拍,語氣間滿是不耐,“我已經說了很多遍, ‘咚’的這裏是重拍,落手的時候要幹淨利落, 怎麽就是聽不明白呢?”

臺下皆是滿頭大汗, 卻無人敢動彈, 宋清然餘光盯着挂在牆上的時鐘, 只想祈求那根針能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眼見着馬上就要走向十一點,“好了, 今天的就先到這兒,明早見。”所有學生如釋重負地癱坐在地, 揉着自己早已酸痛的身軀。

宋清然不敢耽擱, 邊走邊脫舞鞋,走到外面披上外衣, 拿起包就往街道上沖,她運氣不佳,伸手攔了半天,就是沒有空車, 好不容易停了一輛,目的地與她的簡直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另一邊, 向風看着被自己逗得氣鼓鼓的唐六一,樂了,“知道何以随為啥請你來嗎?”

唐六一本來還在喝汽水, 一點都不想理他, 甚至還嫌他吵鬧, 直接把耳朵捂了起來。

“是讓你來起到襯托作用的,人家都在聊天顯得多沒意思,但你在就不一樣了,流個大哈喇子,顯得我們這群人多高雅。”他說着就去扒拉她捂耳朵的手。

“哎呀。”唐六一瞪着他,“流氓,我哪裏流了?哪裏?啊?”說着,情緒太激動,還真就灑了點星子出來,她今晚喝了太多水。這下可好,旁邊看熱鬧的一衆男生都笑翻過去了。向風更甚,直接笑趴在桌子上,眼淚都笑出來了。

“向風!!!”在這麽多帥哥面前社死,她真的連害羞都顧不上了,直接趴他背上鎖喉,“你是不是一天不犯賤就會死。”

“哥幾個,快,救、救、兄弟。”

“哈哈,向風,向大班長,你也有今天。”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哈哈哈。”

恰巧何以随正好抽完煙進來,梧桐自己叼着狗繩跟在他後邊。一看這架勢就知道肯定是向風又把人逗惱了,玻璃瓶在掙紮中不慎碎了一地,老廖拎着酒瓶子,“別等會兒把桌子都砸了。”

何以随找了個稍微空曠點的位置坐下,梧桐順勢趴在他腳邊。語氣不鹹不淡,“沒事,等會兒算向風頭上。”

唐六一是真的下了狠手的,向風脖子都被勒紅了。感覺自己盡興了,這才悻悻地住了手,“姑奶奶,咱私下解決好嗎?咱給自己留點形象。”

陸遠深看了眼時間,适時開口,“哎,何以随,你這,差不多切蛋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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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随淡淡地‘嗯’了聲,“不急,再等一會兒。”

陸遠深也就作罷,想把梧桐牽到一邊逗它玩,結果梧桐認主,扒着何以随的腿就是不肯去,一旁的向風也笑了。

“陸遠深你不行啊,起開讓我來。”

他伸手就去接狗繩,結果梧桐把得更緊了,向風下不來臺,被它的表情逗笑,“啧,你這把着你爹就沒意思了吧?咱不做爹寶狗,來,幹爹帶你去吃火腿。”

它像是聽懂了,一個勁兒地對着他們汪了好幾聲。

衆人嗤笑。

何以随對着它揚了揚指尖,往門外擡了擡下巴,“和他們出去玩。”

于是梧桐這才起身跟着陸遠深出去。

向風擡手揉了下脖子,起身坐到何以随旁邊,攬着他的肩膀,“啧,趕緊切吧,人等着送女朋友回家。”

何以随正喝着酒,聞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吉時未到。”

“呵。”向風不屑,“我看是佳人未到吧。”

擲酒杯的手一頓,他擡眸,卻是看向對面顧着和旁邊女生八卦的唐六一,“你說,要是我把你到處和人說她其實有娃娃親的事情告訴她本人,唐六一會不會直接大義滅親把你殺了?”

“我操。”向風低罵一聲,咬牙切齒道,“你夠狠。”

等會兒,哪來的大義滅親?正想開口問的時候,包廂的門開了,宋清然站在門口,與室內的人面面相觑。她還穿着舞蹈服,挎着個包,還是那個丸子頭,額頭光潔飽滿。她輕喘着氣,場內一片寂靜,尴尬之際,何以随起身,将她的包扯了下來。

回頭望向衆人,微微颔首,冷淡的聲音響起,“嗯,人齊了,切蛋糕。”

宋清然被他拉着坐到了中間的位置,她覺得有點拘謹,正猶豫着怎麽掩着衆人将位置移到角落裏的時候,面前就多了一盒牛奶,依舊是溫熱的。男生去而複返,一身黑色運動服,清冽的氣味将她包裹,“老實待着。”說完徑直坐到了最中間的位置。

門又開,突然一團金黃色的直接撲向她,宋清然又驚又喜,是梧桐。

向風不鹹不淡地酸了句,“啧,跟你爹一樣勢力,看見美女就知道主動了是吧。”

宋清然笑了笑,沒理他,“你把梧桐也帶來了。”

何以随點了下頭。

陸遠深意味深長地掃了眼宋清然,語氣調侃,“喲,女朋友啊?”

所有人的視線再度落到宋清然身上,她低頭逗着梧桐,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反正何以随肯定會解釋的。不料旁邊的男生一句話都沒說,将狗繩撿了起來,往她掌心裏放了上去。

他這人性子冷,不怎麽喜歡主動搭理人,但倒也還算随和,饒是向風和他關系那麽好,也沒見他給幾個人下過臉子。

一衆男生倒也看出了他的意思,沒人再追問下去。

梧桐在她腳邊拱了一會,突然就被桌子上的生日帽引去了目光,前腳就要跳上去叼,宋清然怕它把蛋糕扒拉下來,就把它抱了下來。剛下來它又把前腳擡了上去,包廂內的人全都笑了。

老廖調侃,“何以随,你這只顧着自己過,它肯定不樂意了呗。”

何以随勾了下唇,厲聲道:“梧桐,下來。”

梧桐不情願地将自己的腳放了下來,耷拉着耳朵,趴在宋清然腳邊對着她裝可憐。一個勁兒地開始哀嚎,“玩~玩~玩~”

何以随見狀,再度開口,“梧桐,坐。”

于是它又老老實實地坐了起來,跟站軍姿似的,眼神時不時往桌子上瞟,何以随索性就将帽子拿下來給它戴上。

它瞬間就笑了,一個勁兒的吐舌頭。

何以随罵它,“就你會裝。”

蛋糕和向風那天那個一樣大,宋清然趁着他們招呼人往中間湊過來的空隙瞟了幾眼,樣子也好像和那晚那個差不多,應該都是同一家的。

來的人幾乎也是上次來的那群,不過他比較懶,大手一揮來了個自助,“不好意思,這蛋糕是向風訂的,味道一般,你們自便。”

向風笑罵了句‘沒良心的。’接過刀子切了一塊,端給了坐在沙發上打電話的唐六一。

宋清然沒顧上吃晚飯,現在也有點餓了,她上次吃了覺得味道挺特別的,想着等會兒輪到她的時候想切塊大點兒的。

天總不遂人願。

她看着何以随遞給她的那一小塊兒蛋糕陷入了沉思,這确定不是喂螞蟻的嗎?好吧,有點誇張了,應該是螞蟻軍隊。

他正在和旁邊的男生聊天,嘴裏嚼着口香糖,開口時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宋清然看着旁邊這個笑起來傾倒衆生的男人,也忍不住勾唇。

聊天內容她倒是沒聽,不過餘光倒是一直留意着旁邊的男生,勺子時不時挖着蛋糕,很快就吃完了。大概她的口味是真的獨特,又或許的确是餓得不行味覺出現幻覺了。她認為這麽好吃的蛋糕,卻還剩一大半。

她莫名有點開心,耳邊男生的說話聲仍在繼續,她拿起空盤上的塑料刀就想再切一塊,身後卻被人拉了一把,宋清然順勢坐回原位,狐疑地看向他,意味明顯,“怎麽了?”

“別吃了。”他跟剛聊天的朋友打了招呼,起身出了包廂,留下宋清然一臉懵的坐在原位。她愣了下,尴尬地将塑料刀放了回去,拿起桌上的溫牛奶,洩憤似的喝了好幾口。

旁邊剛跟何以随聊天的男生趁機搭讪,開口就是一句玩笑,“啧,你說我是磕你跟向風的CP呢?還是磕你跟何以随的CP?”

這男生叫石磊,滿身的匪氣,不過倒不是什麽壞人,反而心腸很好。大學畢業後去當了兵,回來後一身正氣,她還跟何以随參加過他的婚禮。

宋清然倒是歪着頭認真想了一下,“這個時間段的話,應該是我跟向風吧?”畢竟他倆這時候在傳緋聞。

石磊聞言笑得直拍大腿,“您可真敢說?”他放了手裏的酒杯,眼睛看向又被向風惹惱了的那只土撥鼠,“那倆才是正經CP吧?”

宋清然直接朝他豎起大拇指,連連點頭,眼神簡直就叫一個肅然起敬,“蒼天有眼,總算有個明白的。”

“不過你們班向大班長這麽講義氣,跑辦公室質問班主任、找處分背的事情都幹得出來,你這鍋,背的也不虧。”

這話說的倒也在理。

“以奶代酒,敬你一杯。”兩人眼底皆是笑意,倒有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何以随再進來的時候,手裏端了兩個果盤,一大一小,他将小的那個放到宋清然右手邊,“吃點水果。”

她明天還有課,吃那麽多蛋糕,今晚回去估計又是跑不了一番運動,着實感激他的細心,宋清然心頭一暖,輕聲道了謝。

梧桐躺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那個帽子被它拆得粉碎,她突然想到什麽,“何以随,為什麽給它起名叫梧桐啊?”

“撿到它的那條街有一棵梧桐樹。”

宋清然垂眸,本就應該是這樣的,她在期待什麽。

何以随擡眸看了她一眼,而後淡淡移開視線,男生的說話聲再次在耳邊響起。本該是很開心的氛圍,可她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們婚後,他的第一個生日。

她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別墅裏,空曠的屋子回蕩着水滴的滴答聲。她在陽臺那裏坐了很久,怔怔地看着手機界面的那條微信。眼見着他的生日就快結束,她起身朝客廳走去,關了所有的燈,借着天邊的那一杯月光,耐心的點滿了蠟燭,最後再悉數吹滅。書房裏的時鐘準時響起,宋清然靜靜看着眼前的蛋糕。

“生日快樂,何以随。”

回憶漸漸褪去,她的意識也跟着散去,忽然就盲了心,下意識地開了口,“生日快樂,何以随。”

男生身軀一震,側過頭望向旁邊輕聲呢喃的女生,她的目光失了焦,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大蛋糕。

“哦。”手裏的酒被他一飲而盡,擲在茶幾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就算你裝可憐我也不會給你吃。”

宋清然看着他,四目相對,肩膀下意識往後縮,眼底逐漸開始發澀,她突然覺得胸口莫名煩悶起來,讓人透不過氣。她淡淡地‘嗯’了一聲,快速地移開了視線。

她其實不想難過的。

她知道他是因為工作忙,他事業心重,他有理想有抱負,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可,她的心再僵硬,也不過是肉做的,還是會疼。

莫泊桑曾在《一生》中寫道: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時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面,有時也發現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長的路。

她不知道這段話是否符合她此刻的心境,只是四年了,她走了很遠的路,其實并不在意路途有多遠多艱難,讓她難過的是,這條路沒有盡頭。

作者有話說:

為你,千千萬萬遍。

——《追風筝的人》

我睡眠很差,很喜歡喝牛奶。我想如果有人能在深夜為我端來一杯熱牛奶,我真的很難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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