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周末, 宋清然照例去上舞蹈課。寒假期間有人懈怠，舞蹈老師硬生生地扯着嗓子罵了一個多鐘頭才開始上課，毫無意外地拖了堂。

宋清然匆忙趕到的時候, 三人已經開始涮着了，向風眼尖, “快來, 就等你了。”她練功服都沒來得及換, 背後甚至還沾着灰塵, 好在現在天還冷着，她外面套了件卡其色的棉服。

他們給她留了位置，唐六一旁邊, 宋清然走過去坐下的時候氣都還沒喘勻，她當真是一路小跑過來的。前面發生交通事故堵車了, 她不得已只得提前下了車。丸子頭都被她跑散了, 額頭上的碎發混着汗緊貼着皮膚。

她順手理了下，擡手要了盤黃瓜。

一旁的唐六一見她這架勢, 正要往嘴邊送五花肉的手都停了下來，轉手夾進了向風碗裏，“這塊太肥，賞你了。”回頭看向宋清然, “你不是吧？”

宋清然嘆了口氣，沉默地閉眼, 點頭。

另外兩人明顯沒聽明白，“什麽？”向風口齒不清地插了句嘴，他嘴裏的五花肉還沒咽下去。何以随也看向她, 宋清然剛想回答, 恰巧這時黃瓜也上來了。

“我今天腰圍是擦着邊兒過的。”她寒假的時候, 情緒太低，有點暴飲暴食。

哦，懂了。

“等會等會。”唐六一拍了下她欲拿黃瓜的手，“是老師定的腰圍，還是你給自己定的。”宋清然看向她，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我自己定的呀。”

唐六一撇嘴無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用管她，她對自己的态度就是只要逼不死，就往死裏逼。”

簡單來說，就是她總是在老師的嚴格要求下，還要再嚴格要求。

“懂了，就是以後火鍋局都不能叫你了呗。”向風欠欠地開口。宋清然連忙擺手，“額，叫還是要叫一下的，看你們吃我吃黃瓜都很有食欲。”

她也不是靠吃黃瓜來控制體重的，只是剛剛午餐吃得稍微有點油了，而且現在已經過了六點了，所以今晚就少吃點。

“那過兩天何以随生日你還能去嗎？”向風問。

宋清然嘴裏還嚼着黃瓜，愣了下，随即看向何以随，“你生日要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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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微微點了下頭。

“什麽時候？”她明知故問。

“本來是下周五，但下周六再過。”

然後，然後就沒了下文。她低頭繼續啃着黃瓜，其實她也不知道去不去。他的生日她一直都記得，只是她從未陪他過過生日。

加班，應酬，出差，總之每一年他的生日那天都會因為各種事情而無法慶祝，這似乎成了她心裏的一道疤，她有點不敢去揭。

每次都熱情高漲的開始，卻又敗興而歸。

轉眼就是周五晚上，宋清然又去找了一次貓，依舊沒找到。她希望它是被領養了，又或者只是換了個環境生存。

操場上的路燈準點亮了起來，昏黃色的燈光遍地傾灑，宋清然沿着外跑道一圈一圈地走着，籃球場內呼喊聲一片，她輕輕地吐了口氣，安靜聽着風那頭傳來的所有聲響。

“理科1班的何以随這次物理又考了滿分，答題卡直接被光頭貼到了公告欄上。”

短發女生連連應聲，“長得帥成績好，性格高冷還自愛，妥妥的初戀臉，我天這是什麽小說男主啊。”

她對面的女生撣了下她的腦門，“還什麽小說男主，我看是你的夢中情人吧？”

“拜托，美夢還是要讓人做一做的吧？”黑夜裏，短發女生發出一聲哀嘆，“真不知道到底有多優秀的女生才能嫁給這樣的男神啊。”

宋清然背對着她們，突然就笑了，是啊，曾經的她也是這樣想的。她看着那麽優秀的他，被那麽多人喜歡的他，也想過這個問題無數次。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成為了那個人。

“可能要徐靜秋那種女神吧，真是我們年級的金童玉女。”短發女生砸着嘴由衷感慨。

另外那個女生用食指推了下她的腦門，“你想什麽呢？陸遠深追得那麽熱烈誰不知道，何以随跟他關系那麽好，怎麽可能橫刀奪愛嘛。”

宋清然聽着有些奇怪，所以這一次，徐靜秋沒和陸遠深在一起嗎？

夜裏風大，風裏卷着細雨，操場內依舊人聲鼎沸，她吸了吸鼻子，攏了下外套，往臺階的方向走去。

“宋清然。”

腳步一頓，她回頭看他，表情有些茫然無措，目光閃躲卻依舊強裝鎮定，“有事嗎？”

汗珠順着下颚線往下滴答，他穿了件短袖，脖頸鎖骨全是汗，也不說話，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她。遠處的喧鬧逐漸退去，有那麽一瞬，宋清然覺得自己像是被獵人逮住的獵物，且那獵人拿着槍，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眼睫狠狠一顫，揣在兜裏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她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于是又問了一遍，“怎麽了？”

“明晚來嗎？”他說的是他的生日，宋清然視線不自覺閃躲，“呃，我……”

“這是我想好的報酬。”他直接出言打斷。

宋清然瞬間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個物理筆記。她‘哦’了一聲，眼神真摯，“我會給你準備生日禮物的。”說完轉身跑回了教室，簡直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第二節 晚自習上到一半，廣播裏突然通知讓全體藝術特長生到年級組辦公室開會。宋清然放下筆，和守自習的數學老師打了招呼後匆匆趕了下去，徐靜秋他們班的教室在一樓。見她一來，立馬自來熟地上前挽住她的臂彎。

拉着她就往旁邊和她關系好的幾個學生那裏湊，“哎，你們說突然把我們叫下來，是要說什麽？”

她們三個是一個班的，關系很好，中秋晚會那次的表演就是她們三個，又捎帶上了宋清然。

長頭發高馬尾的女生一臉無奈，“估計又是老生常談，讓我們注意文化課的成績呗。”

“可我就想不明白了，我要是成績好，我媽還用得着非讓我走藝考這條路？”

“沒有啊。”徐靜秋出聲否認，“清然成績就很好呀，我聽說她這次還考進她們班前十呢。”她一臉親昵地看着宋清然，“對吧，清然？”

餘下兩人都一臉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她這麽問宋清然怎麽回答都像是在炫耀。

宋清然垂眸看着那雙白淨修長的手，視線往上挪，看着她那張人畜無害的臉，那雙眼睛那麽無辜單純，任誰看了都會有保護欲。

這麽使勁給她制造聊天話題的人，一定很善良吧？只是這是曾經天真、未經世事的她才會有的想法。

你都這麽漂亮了，有那麽多人莫名喜歡你，還不夠嗎？

她突然笑了聲，“那靜秋這麽好看，藝考的印象分肯定都能比我們高五分吧，有想過去進軍娛樂圈嗎？”

徐靜秋的長相，自然是沒話說的。

挽着她臂彎的手明顯一僵，宋清然仔細地端詳着她的臉，将她臉上所有的變化盡收眼底。徐靜秋幹笑了兩聲，正尴尬時，裏面的老師讓他們進去。

宋清然收回視線，徑直往裏走。的确是些老生常談，她聽得有些心不在焉，最近課程有點緊，每晚都在熬夜複習和預習，漸漸有了困意。但還是有意識的，也不敢真睡了過去，只是稍微給腦子偷偷放了空。

“好，對了。你們舞蹈老師讓我通知你們，你們明天上課的時間暫時改動一下，由原定的改為下午四點到晚上十點。安全起見，住的稍微離舞蹈教室遠一點的同學麻煩讓自己家長來接一下。”

“好，現在繼續回去自習。”

室內一陣轟動，學生拖動椅子來表示自己的不滿。宋清然更是直接傻眼了，舞蹈老師就沒有不拖課的，這要是下課再坐車，等到她趕到的時候應該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上樓梯的時候，許多學生都在抱怨，“操，滅絕師太自己有事別耽誤我約會好嗎？”

與其對話的女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另一邊，“本來答應了要陪我男朋友去參加何以随的生日聚會的，算了，等我到的時候人家估計都散場了吧。”

“靠，那不就是一個妥妥的帥哥聚集地嗎？”

那女生嗤笑一聲，“還真是，不過他過生日好像都是不請女生的，幾乎都是像我這樣陪男朋友去的。有一說一，一排的大長腿是真的解眼饞。”

……

議論聲仍在繼續，宋清然卻沒了往下聽的興致。二樓只有她一個藝術生，她一個人穿過長長的走廊，餘光瞥見男生專心低頭看書時，心底的嘆息聲接踵而至。

她回教室的時候，講臺上沒有人，她垂了眼眸，往座位走去。

“怎麽了？耷拉個臉。”快下課了，向風提前收着試卷，就等着下課鈴聲直接往外沖。宋清然眼尖地看到了那封情書，難道他還沒看到？

她拉開凳子坐下，将那個試卷袋搶了過來，瞥了眼後桌的唐六一，她在和旁邊的女生聊天，不知道是多大的瓜，她聽得聚精會神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她直接掏了出來，向風眼疾手快地搶了回去，急得都結巴了，“這這這，怎麽還侵犯我隐私呢？”

宋清然瞪了他一眼，“你讓我幫你整理豬窩的時候怎麽不說？”等會兒照他這意思，那他應該是看過了。

“你看過了？”

向風點頭。

本着一腔八卦之心，宋清然繼續追問，“那你知道，是誰嗎？”

向風噘着嘴搖頭。

宋清然幫着松了口氣，“你不好奇嗎？”

向風刮了刮眉心，“我看起來很無聊嗎？再說了人家沒标名字就是不想說。”

“所以你就，就這麽保存着？”

“你提醒我了。”他說完直接在宋清然的注視下将那份情書放進包裏，“我拿回家裝着。”

倒是有點出乎宋清然的意料，“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扔了。”

向風想了想，“初中就經歷過的，我可不像高中再被訓一頓。”他又陷入了回憶，抓到腦海裏的關鍵詞後瞬間茅塞頓開，“心意無價，都應該得到尊重。”

宋清然眯着眼，憑他這個大腦直通大腸的人，真能想到這個境界？

向風拍了下她的手臂，“問你呢？怎麽了？”

她回過神來，“我去不了了。”

“什麽去不了了？”後桌的唐六一湊上前問。

宋清然轉身，正對着兩人，“何以随的生日，我去不了了。”

“為什麽？”兩人異口同聲道。

“舞蹈老師臨時調了時間，我可能要上到。”她頓了一下，回憶了下舞蹈老師平時的拖堂習慣，在心裏估摸了下時間，“晚上十點四十左右。”

唐六一拍了下她的肩膀表示惋惜，向風道：“反正他那生日蛋糕也不好吃。”唐六一斜了他一眼，“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腦子裏只想着吃。”繼而又重新看向宋清然，“沒事，那些帥哥我會好好欣賞觀摩後回來跟你分享心得的。”

向風揪了下她的馬尾，“誰請你了？”

“何以随啊。”唐六一朝他攤手吐舌頭，“姐用不着你這張入場券。”

向風轉過頭，對着剛從何以随手裏搶來的汽水罵了聲操。

下課鈴一響，宋清然直接一溜煙地往教室門口沖，連剛起身挎上斜挎包的向風都傻眼了，恰巧林郁聲看了過來，“這丫的跟個耗子似的，什麽時候竄出去的老子都沒看到。”

不巧的是何以随他們班老師拖了堂，他擡頭看黑板的時候餘光恰巧瞥見了她，轉頭用口型和她說了兩個字。

宋清然點了下頭，轉身回教室收拾東西。唐六一還沒走，“你剛跑出去幹什麽？”

她正收拾着這個周末要帶回家的卷子，頭都沒擡，随口回了句，“上廁所。”

“哦，那咱倆一塊出去。”

宋清然搖頭拒絕，“咱倆又不順路，而且我還有點。”她連忙剎車轉彎，“呃，我卷子丢了，去辦公室找一張。”

“好吧。”唐六一将雙肩包提了起來，“那我回家了。”

“嗯，拜拜。”

目送她走出教室後，宋清然拎起書包直接去了操場，她沒到多久，何以随也跟着到了。他挎着那個熟悉的黑色斜挎包，上面還搭了件校服外套。

“你明晚過生日，我去不了了，抱歉啊。”她長話短說。

路燈下，男生五官格外立體硬朗，臉上情緒隐晦不明，“為什麽？”

“我們舞蹈老師臨時調整了課程時間，我結束估計快十一點了。”她看着他，聲音越來越小，“所以，我就不去了，祝你生日快樂。”

他的生日本來就是今天。

見他不回應，宋清然以為他是最近準備競賽太累了，“那我就先回家了。”

“行吧，給你打個折。”他突然好脾氣道：“那就在我切蛋糕之前趕過來。”

宋清然面露難色，她有點不敢答應得太絕對，見她這副模樣，他倒是笑了出來，“怎麽，難道還要我把生日再延後一天？”

“不用不用。”她連忙擺手，他生日來的人那麽多，要真是就這麽随意地改了時間，那她罪過可大了。

風聲滾動，路燈下的男生高大挺拔，單手插兜，臉上挂着似有若無的淺笑，就這麽直勾勾地望着屈身于自己陰影下的少女。

女孩眼睛靈動，臉上的笑意明顯羞澀。

2008年3月13日天氣 晴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