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晚風徐徐, 月光籠罩,星光點點,海面上波光粼粼, 兩人逐漸走出喧嚣之外。走着走着看見一個石凳,于是坐下來休息。

宋清然低頭逗梧桐玩, 撿了個木棍往遠處扔, 這是她從前和梧桐最常玩的游戲。梧桐盯着兩個大綠燈, 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精準将木棍撿回來放她手上, 周而複始。

青春少女的心思總是最難琢磨,女孩心情忽而雀躍起來,梧桐撒了歡, 連着叫了好幾聲,她也跟着發出陣陣笑聲。

薄荷糖‘嘎嘣’一聲被咬碎, 何以随抵了抵舌頭, 垂着眼問:“為什麽不開心?”

少年低沉的,清冽的嗓音傳來, 世界此刻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他眼裏好像只盛得下面前的她。他問她,“今晚怎麽不開心?”

女孩仰頭,迎上他的目光, 眼裏突然湧起難以掩藏的歡愉,“突然覺得後海的夜晚挺美的。”

她答非所問, 他刮了刮眉心,順着她的意思點頭,“嗯。”

何以随輕嘆口氣, 看着眉眼彎彎的她, 正想繼續追問下去時就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 他煩躁地在心底罵了句髒話,拿着手機走到一旁。

他面朝大海,隔那麽遠宋清然都能看到他嚴肅的表情,指間泛着淡淡星火,收回落在他背影的視線,她低頭看向梧桐,學着何以随的樣子給它下了指令。

“梧桐,坐下。”

它乖乖地坐了起來,依舊咧着嘴笑,尾巴搖着怎麽也停不下來。宋清然拍了拍它的頭,“乖寶寶。”她摸了下它的耳朵,突然将垂在右腦側的耳朵掀了起來,看了眼男生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氣,然後才湊到它耳邊,輕聲呢喃,“梧桐,你知道嗎?在另外一個時空,我也有一只狗狗,它和你一樣,是只漂亮的小金毛,也叫梧桐。”

她摸了下它的耳朵,“你知道嗎?我好想它。梧桐,你說它會不會怪我不要它。”梧桐像是感受到她的難過,耳朵動了動,尾巴也跟着耷拉了下來。宋清然笑出聲來,摸了下它的尾巴,“梧桐,他把你養的真好,和他在一起你一定過得很好吧。”

它将前腳擡了起來,朝着宋清然吐舌頭,“汪汪汪。”

她擡手将他的手握住,“你聽懂了對不對?”

“汪。”

何以随正好走過來,随手将煙蒂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他指了下宋清然腳邊的空塑料瓶,“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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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張嘴叼了起來,屁颠屁颠地奔向他,在何以随的示意下,将塑料瓶扔進了垃圾桶。男生輕嘆口氣,闊步朝她走了過來,垂眼望着她,忽的挑起她的下巴,觸感燥熱,厚重的煙味在周身蔓延。

宋清然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半拍,他忽的又低下頭來,覆在她下巴的手指滾燙有力,她被迫對上那雙黑眸。

男生看着她,呼吸盡情噴灑在她臉上,神色認真,“以後不開心的時候,可以和我說。”

宋清然一愣,渾身繃緊,眼底盛了疑惑,最後胡亂地應了聲。

何以随松了手,退了半步,月光重新給女孩清秀的臉龐鍍上光,本就無暇的肌膚瞬間雪白明亮。

他突然覆上額頭,不斷揉向太陽穴那裏,宋清然有些無措,“你頭疼嗎?”

那雙清澈的眸子就這麽直直地看着他,大掌下意識地就覆了上去,向風有句話說得對,女孩子的心思還真是猜不透。

他皺着眉想了想,于是又換了說辭,“以後不開心的時候,要記得和我說。”

聲音低沉,卻又震得她心顫,宋清然被他蒙着看不見,有些遲鈍地應了聲,腦子裏卻在想他這兩句話的意思。不開心的事情那麽多,我怎麽和你說啊。比如,愛你在心口難開。比如,我喜歡的人就是不喜歡我。比如,如果我真的做了不好的事,你也會因為我壞而讨厭我嗎?

她長長地沉了口氣,何以随這時也将手拿了下來。

看向她,眼神複雜,又問了一遍,“所以,今晚到底為什麽不開心?”

見她遲遲不說話,何以随再度開口,“想打游戲嗎?”

想到他流利的操作,宋清然眼睛一亮,猛地點頭。

兩人一路走到盡頭,馬路牙子上汽車來來往往,鳴笛聲響成一片,他将她拉到裏面,男生手掌寬厚,梧桐乖巧地跟在他身側。

宋清然看着他的側臉,忍不住勾了勾唇,搶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又迅速低頭,裝作不經意地看向自己的腳尖。

迎面正好來了輛空車,何以随伸手攔住。

飚城今晚人依舊很多,兩人一直走到最盡頭才找到了一個空位,屏幕的光亮灑在她臉上,宋清然熟稔地登上了自己的游戲賬號。

何以随和彪哥打好招呼過來,梧桐被彪哥截了下來,在門口玩得不亦樂乎。他挨着她坐了下來,倒沒有開電腦,只是靠着椅背閉目養神,“過不去就喊我。”

自此無話。

他自坐下來後眼皮子一直打轉,餘光觀察了他十來分鐘後,宋清然意識到他應該是已經睡着了,目光更加大膽,男生表情放松,半個身子影在昏暗裏,頭頂的風扇呼呼轉着,時不時有燈光溜過縫,影在他的鼻梁上。

他睡着時的模樣一向很乖,睫毛的光影打在臉上,她曾在深夜感嘆過無數次,怎麽會有男生的睫毛又長又密。有個問題她曾想過無數次,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會是什麽模樣,會不會結合他倆所有的優點,有睫毛長而茂密,笑起來的時候會和她一樣,右臉頰有個淺淺的梨渦。

她沉了口氣,默默轉回頭,視線重新落回電腦屏幕上。

十指覆在鍵盤上,她突然又想到剛剛在後海的時候,他說不開心的時候要記得和他說。所以,何以随有沒有可能喜歡她呢?

宋清然不敢确定。

持有懷疑态度的原因不是她不了解他,而是她太了解他。若不是因為喜歡,她實在找不到他對她這麽好的理由。

如果說生理期幫忙解圍是出于好心,那麽那盒感冒藥呢?

如果幫忙領養梧桐只是因為他正好也想養一只狗,那麽在她因為李沛去世那麽難過時帶着梧桐來找她,想讓她開心又算什麽呢?

如果過生日等她切蛋糕只是因為尊重她,把她當成朋友,那麽今晚這番話又算什麽呢?

如果這些都不是因為喜歡,那麽對他而言真正喜歡一個人該是什麽樣子呢?

關于他和尋鏡月的事情,她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們是北臨大學公認的門面擔當,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結婚的時候選擇分手。

早在他們剛确定關系時,他就将自己的曾經一覽無餘地呈現在她面前,她看着那張蒼白的紙張,被另一個女孩留下了一筆濃墨。

那時的她想,未來那麽長,他們之間還有無限的可能性。

宋清然沉了沉氣,煩躁地揉了把臉,精力卻始終無法集中到游戲上,“不想玩嗎?”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醒了過來,身體向她湊近,眉目清明,“哪關?”不等她回答,手掌直接覆上鍵盤,噼裏啪啦的鍵盤聲響起,男生動作行雲流水,很快就通了關。

下巴懸在她頭頂,周身全是他的味道,清冽的薄荷夾上香煙味,在他身上莫名的好聞,宋清然視線始終落在他修長幹淨的十指,直到他輕咳一聲後才回過神來,“有些關卡的确很難操作,我也要過兩次,例如這裏。”

宋清然看見他一頓流利操作後,輕松躲開,“我第一次過的時候也在這個懸崖處死了,所以你要大概記一下這個位置,提前預判到這裏會有一個食人花,這裏必須連跳兩次。”

她擡眸看着眼前耐心給她講解的男生,他頂着大雨滂沱朝她走來,一步一步走進了她十六歲的青春。那個讓她永遠心動的少年,站在操場上,站在人群中,站在春風裏。他從未回頭看過她,卻占據了她的整個少女時代。

“何以随。”

男生停下指間的操作,視線轉向她,屏幕上的小人瞬間掉下懸崖,“怎麽了?”

“你說小王子會選擇玫瑰還是狐貍?”

“狐貍。”他答得毫不猶豫。

“為什麽?”

“狐貍忠誠,玫瑰只會索取。”

果然,他的回答一如從前。

選什麽都當然都沒有錯,宋清然并不打算和他争辯這個,“下次我再問你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回答玫瑰啊?”

“可以。”他沒問緣由,可她還是給了解釋,“因為我很喜歡玫瑰花。”

挺巧的是,網吧适時地放了陳奕迅的歌,《紅玫瑰》。兩人短暫對視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看一次陳奕迅的演唱會。”宋清然大言不慚道。

何以随擡眼望過去,旁邊的女孩眸光噙滿笑,“你,很喜歡陳奕迅。”

“嗯,我是他的超級歌迷,十年後依舊會像現在這樣喜歡聽他的歌。”

他低頭湊近她的眼,“行,知道了。”

“對了。”他将鍵盤往裏推了下,“你送我的模型,我很喜歡。”

宋清然低頭淺笑,她知道他肯定會喜歡,她又突然想到他經常熬夜加班,因為輾轉于各種應酬而導致胃潰瘍。

她知道每一個人十年後的結局,可唯獨無法确定自己的,她不知道她和他究竟還是否會有未來,關于他,說不出口的話太多了,而有些話也只能提前說。

“我看過東野圭吾的一本書,《學生街的日子》,裏面有一句話我特別贊同,‘人生不是為了受苦才活在世上。’”

我知道你事業心強,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那麽辛苦。

“何以随,如果可以的話,一定要選擇最讓自己快樂的活法。”

他看向她,神情複雜,過了半晌才輕聲回複,“好。”

片刻的猶豫後,宋清然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了平安符遞給他,“這是前幾天跟我爸去寺廟的時候求的,順便也給你們求了。”

她看着他欣然接過後低下頭輕輕地笑了,她一共求了三個平安符,忘記給自己求了。

其實還想說一句話,何以随,你喜歡上我了嗎?

作者有話說:

很久之前曾去他的空間留過一次言,他很快就給了回答。

我:“小王子不孤單,至少他還有玫瑰。”

他:“他還有狐貍。”

我:“玫瑰于他而言獨一無二。”

他說,“狐貍忠誠,玫瑰只會索取。”

關于這個問題,其實沒有正确答案,只是從那一刻開始,我突然明白,有的人注定無法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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