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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房瓦砌聚了一堆又一堆, 葡萄藤也已經逐漸泛黃,一年四季,什麽都在變, 不變的是藤下乘涼的那些人。

宋清然挽了下頭發,歉意難掩, “不好意思啊,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忘記改口了。”有些習慣, 屬實難改。

何以随不甚在意地說了句沒事。

兩人走出胡同口,逐漸淡出人間煙火,宋清然看着他把玩在指間的煙, 低下頭輕輕地笑了,上一次的今天, 也是這樣的雨後天晴, 就在這個胡同口,她又遇到了他。她擡手拉了下他的衣袖, 問出了今天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

“何以随,十七歲的宋清然,是你未來的妻子嗎?”

他低頭看向她,指間遲遲未點的煙好像緊繃的弦忽的就斷了, 口吻篤定,“是。”

她看着袋子裏的那條裙子, 那年冬天,也是這條裙子。她歡喜地跑去網吧找他,她看着他空蕩蕩的位置, 忍着心痛, 輸了四個零。她看着自己特意為他穿的裙子, 時間太久了,已經記不得有多難過了,只是那一瞬間的感覺她記到了現在。

那時的她忽的就想到一句話,有的人,注定就是要錯過的。

“可是,為什麽呢?”

何以随,重頭再來一次,你難道還想跟宋清然結婚嗎?

何以随涼涼的笑了聲,目光自始至終都未曾她臉上移開,反問道:“你不知道嗎?”

你不知道嗎?我是真的從未想過我們會離婚。

宋清然看着他,一陣靜默,紅天白日,潔白無暇的臉上多了幾分情緒,“我說過你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不是十年以後,而是餘生。”

睫毛止不住地顫,宋清然極為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口傳來強烈的窒息感,他的目光深遠又沉靜,“其實我還是希望你以後要找一個你喜歡的,也喜歡你的人結婚。”

這一次,不要再和我求婚了。抱歉只能讓你來,我怕自己還是無法拒絕你。

風又來,高大的身影壓了下來,下一秒,傾身擁住她,男人語氣克制冷靜,“清然,我們不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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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低而緩,噴灑在她耳畔,宋清然感覺心口像密不透風的牆,沉悶得不像話。

自穿越至今,何以随很少刻意去改變任何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破壞了他人的軌跡。

她問他為什麽沒開口問她穿越的事情?其實他撒了謊。他未揭穿她的原因是他早就看穿了她的計策。

她要對付徐靜秋,他知道,他都知道。

知道就一定要說出口嗎?

可我們每個人都像是月亮,只向地球展示出很小的一部分,不會展示全貌。給不同的人會展示不同的部分,但總有一個陰暗面只會留給自己。

包括她後來的心軟,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重來一次,她可以重新擁有一個平靜美好的高中生活。

這一切的原罪從來都不是受害者的心軟,而是施暴者的不知悔改。

陸遠深說喜歡一個人是希望她好就好,他沒有反駁,因為喜歡一個人的前提應該是那個人最起碼要值得被愛。

那晚對話的情景歷歷在目。

“何以随,你這麽幫宋清然真的只是把她當成朋友嗎?”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真的沒辦法把她當成妻子以外的人對待。

最後到底還是放了徐靜秋一馬,向風或許是為了和陸遠深的兄弟情面,但他不是,因為他知道,徐靜秋這樣的人注定是沒有好下場的。

從最高處落下,才是最痛的。

從炙手可熱的當紅明星一夜間變成人人唾棄的過街老鼠,這種程度的痛才能讓她領悟。

“她這樣的人真的值得你這樣?”指間的煙早已燃盡,他沒再續上,“陸遠深,我等你十年後再來回答我這個問題。”

那晚過後,陸遠深和他再沒聯系過。

向風聽了只覺得好笑,“媽的,為了點女生之間的屁事,兄弟間鬧成這樣,真是能耐。”

為了徐靜秋的确是不值當,可宋清然不一樣,她是他的妻子。

只是,他還是低估了宋清然的勇氣。她那樣善良的人,知道自己連累了別人肯定比自己受傷還要痛心。

那些注定會發生的事情是不是終究無法改變?何以随心裏悶得厲害,他終究還是沒保住她安穩的高中生活。

四周安靜得不像話,宛若置身于深山老林,風吹草動都變得格外清晰。.

2008年8月6日天氣 晴

真好,看到他我就好開心。

時間匆匆,下學期再開學可就是高三了。宋清然合上日記,花瓶裏的姜花依舊明豔,淡淡的清香讓人聞了莫名心安。

書裏曾寫過這樣的一段話:時間會過得那麽快,是因為我們沒辦法在裏面做什麽記號。類似月亮是在天頂還是地平線上之類的,這就是為什麽那些青春歲月是如此地漫長,因為太豐盛,而年華老去時則光陰似箭,因為一切都已成定局,譬如我就發現幾乎不可能盯着一根針在鐘面上繞五分鐘而不會感到漫長和厭煩的。

對啊,因為一切皆有答案,所以時間如流水,奔湧激蕩。

因為歷經歲月沉澱,她早已不是一個孩子,世界在眼底越來越小,心胸在海底越發廣闊,她仍在愛他,只是忽然明白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愛一個人,真的不是占有。

或許有一天,遠方會吹來別的風,她也會看到別的風景。可如果沒有,那也沒事,因為天總會晴,雨也總會停。

夜幕降臨,如約而至的還有那個困擾已久的噩夢。

接連幾天宋清然深受噩夢困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換了身衣服就跑衛生間洗漱去了,最近連續幾天都沒睡好,昨晚宋煜還說了她一通,又給她開了些中藥。

一袋比一袋苦,她自然不樂意喝,各種讨價還價之後,以宋煜一句沒得商量而收尾。

看着鏡子裏光滑的臉蛋,宋清然由衷感慨,到底還是年輕啊,連續熬了幾個大夜皮膚還是這麽好,重點是頭發也不掉。

白沫從嘴巴裏漏了出來,宋清然連忙拿起漱口杯。秋意深重,晨間的風依舊有些冷意,她換了身長袖長褲。

她到的時候,陳重俞正坐在庭院看早報,對于她的突然到訪卻并不意外,像是專門等着她來一般。

“陳爺爺。”

他摘了眼睛,報紙放到一旁,“來了。”

書房的鐘表懸在牆上,外頭忽的風聲四起,窗戶被風吹得呼呼響,宋清然順手關了窗。風吹亂了她耳邊的鬓發,她理了理,坐了下來。

“陳爺爺,是這樣的,我最近總是在做一個夢。”

陳重俞問她,“什麽夢?”

宋清然來時一路都在想這件事,一溜煙地順着嘴全說出來了,将那個困惑已久夢境完完全全地展現在他面前。

夢境體現的往往是人內心深處的東西,陳重俞又問,“你是最近才開始做這個夢?”

宋清然搖頭,“李教授逝世前那段時間我也曾做過這個夢。”

陳重俞見她那副神情也已然猜到個大概,“所以,你擔心這次又是下一個?”

宋清然依舊搖頭,“也不完全是這樣。”

“你認為這個夢或許還有其他的深意。”陳重俞一語猜中她心中所想。

“所以,陳爺爺,您覺得這個夢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麽呢?”

他們錯失時空的緣由還未明朗,又來這麽一件詭異的事情,饒是陳重俞也不可能立馬給出判斷。首先想到的自然只能是安撫,“夢境只是埋在你心底的鏡子,或是恐懼,或是欲望。你越是恐懼,它便越是會找上你。或許你放平心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要總是去想這件事,或許它自會煙消雲散。”

陳重俞這番說辭自然是有道理的。宋清然細想了一番,好像的确是她繃得太緊。剛開始是因為才穿越過來的原因,後來又是因為徐靜秋那件事。

或許就像陳爺爺說的一樣,那些事情擾亂了她的心緒,喚起了她埋藏已久的恐懼,所以才會再三地做這個夢。

疑慮消了大半,聲音也跟着輕快了不少,“好的,陳爺爺。”

“嗯。”

“老實說,我從事這個行業見到的奇聞異事也不在少數,時空論這個觀點我也一直都是相信的,只是任何理論都需要事實的支撐。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拼盡畢生所學,來證明這個觀點,所以,我會盡力幫你跟以随。”

宋清然起身,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陳爺爺。”

陳重俞伸手扶了她一把,手指搭了下她的手腕,一臉慈祥地望向她,“沒事沒事。”

回家看到桌子上又擺着那罐中藥,宋清然差點沒摔跟頭,她一聞到這個味道就想吐,正想仰頭咆哮時,又想到這是她爸熬了很久的,宋清然深嘆口氣,算了,她喝。

這個假期餘下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宋清然跟何以随都在不斷地回憶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還有穿越那晚的各種細枝末節,都在盡可能地為這件事提供線索。

有時宋清然也會問自己,待在這裏不好嗎?是啊,待在這裏不好嗎?她問了自己很多遍這個問題,可是都沒有答案。

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總有一個最直擊靈魂的聲音在告訴她,她沒辦法改變這些事。她存在于這個時空的意義,就是将所有的事情重新經歷一遍,再無其他。

可是,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還有,另外一個時空的宋清然又要怎麽辦呢?那裏也有很多深愛她的人,她必須回去。

作者有話說:

時空論純屬是六月有糖胡說八道的,如果真的有當我沒說,純屬巧合。

時間會過得那麽快,是因為我們沒辦法在裏面做什麽記號。類似月亮是在天頂還是地平線上之類的,這就是為什麽那些青春歲月是如此地漫長,因為太豐盛,而年華老去時則光陰似箭,因為一切都已成定局,譬如我就發現幾乎不可能盯着一根針在鐘面上繞五分鐘而不會感到漫長和厭煩的。

——《加缪手記》

我們每個人都好像是月亮,只向地球展現出很小的一部分,從不展示全貌。我們大多數人都遇不到那些能理解我們全部自我的人。我只向人們展示我認為他們可以理解的那部分自我,給不同人看不同的部分,但總有一個陰暗面是留給自己的。

——偶然間看到的某個随筆,來源于網絡,出處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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