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君之情衷(下) 2,百年之約
時間慢慢過去,旹姬也漸漸收住淚水,清醒終于重回她的腦袋裏。
她窘迫地頂着兩顆紅紅腫腫醜極了的眼珠子,推開少昊背身而坐,輕輕吸着鼻,饒是不愛梳妝的旹姬也是愛俏的姑娘家。
少昊只是暗笑地搖了搖頭,也不作弄她,擡手當空一劃,小小樓閣裏變出了一方玉石菱桌,桌上備着一壺水酒和兩盞酒杯。
旹姬疑惑地看了一眼,“你把這些東西弄出來做什麽,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
“你這女人真是不解風情。”少昊白了她一眼,輕輕揮袖,酒壺和酒杯便自顧自地動了起來,酒杯輕斜,酒壺倒入酒水,斟滿就飛到二人眼前。
極為好聞的冷冽酒香散入空氣中,沖淡了赤水的水汽氣味,旹姬一時間忘了紅紅的眼睛,瞅着眼前盛滿的酒水驚豔道:“這是何種酒,竟有此等酒香。”
“白羽釀,沒喝過吧。六界裏只有天西才有。”少昊輕道,話音裏透着驕傲。
旹姬半信半疑地看了眼他,擡手取過酒杯微抿一口,一股辛辣入喉卻回甘無窮,意猶未盡,她大贊道:“好個白羽釀,淳厚甘香,陳釀醉人後勁醒神,好神奇!”
少昊點着頭也拿過酒杯,大笑道:“不愧是西王母帶出來的人,有見識有見識!”
酒壺慢移,旹姬的酒杯再次被斟滿,“天西哪來的釀酒神匠,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夫,如此有新意的方法!”
“唔,哪是什麽釀酒神匠。那人其實不常常釀酒的,偶爾為之而已。”少昊說着也抿了一口。
“‘偶爾為之’竟有如此造詣,此人真是天縱英才,不去釀酒太浪費了!”旹姬又喝了一杯,白皙的臉頰被酒力烘得紅紅的,煞是好看,“少昊,你真不該浪費這樣的人才!讓他來昆侖吧,姨娘愛美酒,這樣的奇才姨娘一定會好生供着的。”
“這樣啊!會釀酒就會被昆侖供着嗎?!”看來他當年情急之下闖了昆侖天幕受了那麽大罪真是失策,他心中喟嘆一聲,西王母出了名的難說話,早知道她會這樣先打聲招呼了。
旹姬點頭,彎彎的眼睛滿意地看着酒杯又被盛滿,“姨娘也愛釀酒,只是她釀的酒多是苦味,連她自個兒也喝不下去。”
想到那些耗材金貴成斤成斤的酒水就這樣被倒入昆侖冰川,就像在倒金子一般,她就覺得心痛。
“西王母給人一副歷練能幹的模樣,沒想到還有她不會的。”少昊飲了口,酒杯再滿,人多是如此,表面上看起來越是謙卑的人實際上越可能反叛,反之表面上風光無限無所不能的人實際上就越可能栽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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峕姬似是微醺,一反往常清冷的态度嘻嘻笑了起來,“姨娘還有好多好多糗事呢……”她皺了皺小鼻尖,“但不能告訴你,太丢人了。”
似乎真是什麽有趣的事情,令她想想都能樂開懷,少昊倒也沒較真,原意也不過是想讓她開懷一笑,喝了酒忘了憂能笑就好,西王母的那些丢人事他也沒多大興趣。
“接下來,我要去仙界和冥界。”
“仙冥二界?”她不明白地眨了眨眼,他在神界威名遠播,根基剛剛紮實,又為何要離開神界去仙界?
少昊點頭表示她沒聽錯,搖搖手裏的小酒杯,“就像這個杯子一樣,看似它小,卻最适合裝我這白羽釀。看似仙界平凡,冥界陰森,卻極有潛力。”他一飲而盡,“神,占着一己之力倨傲盲目太久了。”要想統禦六界,已經沉迷自我太久的神族必須擁有新的血液,仙族和鬼族就是一個絕好的種子。
“可仙界已有浮黎元始天尊統領,冥界也有混沌大神坐鎮,你去……”也不怕偷雞不着蝕把米。
她沒把話說完,大有不贊同之意。
“浮黎不過是盤古氏的後裔,統領神界之下的仙界不過空有名號實則能力不足,混沌他年過古稀,人界壯大後冥界鬼族劇增,他神力不逮孤木難支。這,不正是我的時機麽?”他解釋一番,神情滿是滿志氣昂,志在必得。
旹姬想了一圈,贊道:“帝子果然思慮甚詳,确實是一個好時機。”
尤其是對于庶子出身卻才華過人的他而言,神族的地位将來如何委實難說,可他若以帝俊帝子和長留之神的身份親臨統治下的天西仙冥地界,再慢慢擴張至其他四帝的地域,對于此二界從不放心上的神帝們必只是投之以鄙夷,不會多加幹涉,尤其是女娲一黨見他主動放棄神界想來更是喜不勝言。
如此一來他施展才華和能力的機會也就大得多,慕名聽命效力之人也會紛至沓來,真是妙計,置之死地而後生。
“到時候,我要将鳳凰等神獸代入仙界,讓它們得道靈獸應有的地位,不再是一方寵物。”他将杯子扔到桌上,兩眼迷蒙地後靠在木欄上,“然後再在仙冥二界立府,遍種神界花木。帝姬喜愛何種花?”
旹姬想也不想便答:“梧桐。”
“梧桐?”少昊微楞,那是他寝殿裏到處都有的樹木。
打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總能召來鳳群,鳳非梧桐不息,所以凡是他歷來所宿之地皆種有梧桐,這樹對他而言在平凡不過了。
“要我就種滿曼珠沙華花彼岸。”
她挑眉,“曼珠沙華?帝子怎麽愛這樣不祥的花?”
“不祥麽?”他一蹙眉,随而松開,“啊,帝姬指的是它花葉自開永不見吧……”
旹姬颔首,他反而悠然笑了笑,“花葉自開永不見,這不正和我一般麽。”
生如鴻鹄,心懷大志,命如燕雀,難以高飛,地位和才華總是相背離,想要的和所得到的永遠不一樣。
旹姬本聽懂他是何意,突然想到他方才所說的那句:我要的東西從來都是自己親手争來的,我不要的東西塞給我也無用。求而非招,得而非拒……
求而非招,得而非拒。
這就是他最大的難處麽?他得到的不可計數,所求的又是何物?是如她一般的貪心奢求,抑或真是命運的不公?
“帝姬,你乳名喚啥?”
他突然轉了個話鋒,讓臉頰紅紅頭腦鈍鈍的峕姬一時沒反應過來,嗯嗯啊啊了半天才道:“啊,本姬沒有乳名呢……單名一個‘峕’!”
她笑了,有點蒼涼。
他曾聽榆罔提過,峕姬剛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抱到昆侖去了,許是沒來得及取吧,“那喚你旹兒吧。”
峕姬耳際嗙的一下炸開,他的餘音根本就只有肯定沒有詢問,“你說叫就叫麽,你是我什麽人!本姬是有封號的帝姬,你憑什……”
“本主乃卿的姐夫,準親姐夫。”他一句話生硬地堵住了她的口,瞧她又青又白的臉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他笑眯眯,故技重施地輕聲一喚,“旹兒。”
沉潤好聽的聲嗓裏好像揉進了高深的迷藥,在寧靜的夜裏如此突兀,似有一根羽毛偷偷溜進了她的心尖,一下下有序又無序的撥動着。
旹姬頓覺兩耳發熱,本是醺紅的臉色霎時化為了嫣紅,呆滞的表情煞是可愛,看在少昊眼裏如一顆熟透待采的鮮桃,粉嫩欲滴醉人心扉。胸口猛然一緊,原是戲弄的心思多點,卻沒想到竟牽動了自己的一縷情絲,是在撥雲見日後的清澈和簡單。
“旹兒。”
他又喚一聲,沒了使壞的語氣,滿滿是自不可知的情意,順着自己的心意将她空着的手攥在手裏,緊緊地扣住,輕輕揉捏着,“你……你等等我吧。”
旹姬鬼使神差般沒甩開他放肆的手,指尖不覺抖了一下,淡淡開了口,“我為何要等你?我……我們不該如此。”
“不,我非要如此。”
他呢喃道,語意卻極堅定,仿若一座大山般轟然拔地而起,深入雲霄不可轉矣。
微一擡眼,墨黑的眸子深深望着近在咫尺的她,幽幽映着她的面容,見者無人不沉醉,“旹兒,高傲的鳳凰有一樣是碰不得的,你可知何物?”
“……何物?”她也看着他的眼,心揪了一下緊緊地沉沉的,被他握着的手下意識收緊。
少昊有所感地含笑,眼裏盡是柔情,“羽冠,當年你吻過的羽冠。”
被他一提醒,她立時想了起兩百年前的事,紅得不能再紅的臉頰像是在烈火上炙熱燃燒着,卻不能自救,“我……我我不知。”
她慚愧地別開頭卻被少昊一指勾了回來,“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受罰。”
她蹙眉,想想自己許是犯了鳳族的禁忌,兩百年了都無人找上門尋她,他已或代她受罰,心一軟便道:“什麽懲罰?說吧。”
他嘴角上揚,是暖心暖情的笑弧,“旹兒,我這個人你可要好好記住了。”俊臉似輕輕在湊近她,“我此人最愛‘一報還一報’……恩我可能不還,但便宜我必占。”
“嗯?”什麽意思?什麽便宜?
看着他放大的臉,她本能地想後退但被他扯住了。
“意思就是,你吻了我就算過了兩百年,我也要還給你。”
他說過的,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飲,不周雪落,吾唯念一夜寒。這句話當時說給那小仙聽原想氣氣亓官傲人的氣焰,卻沒想到是真正的心意。他做事為人總悠哉輕慢,游戲人間,身處中天那般尴尬的地位,雖年少有為但苦處無人知。多年來養成的心思念頭百轉難定的習慣,莫說旁人就連他自己也漸漸看不清自己的心。
只有她,只有旹姬,本來以為不過是個救過命要還人情的女子,竟不料被他藏在了最深處,她的笑和淚,即使一個眼神便足以牽動他的一切。
旹姬呆呆地看着他将薄軟的唇瓣印上她的,愕然地不知該作何反應,“啪嗒”一聲酒杯落了地。
他微地離開,卻将頭額相觸,發絲在風中相纏,他身上的檀香混進她的衣香,“旹兒,為你一人,我等了兩百年。”
老實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這兩百年想起來的是那個在山洞裏溫暖救助他的無名少女,是他在雪天回眸看見的那一抹孤單柔白,是他在帝俊跟前第一次争取自己意願的堅持,是浛洸冰花飛舞下的盛裝女子,是炎帝大殿裏戴着他一串銀珠鏈的帝姬,是一個月內任勞任怨随侍母親在側的女兒,是一個月後遭遇喪母劇痛的她……
“當父神提到聯姻時,我腦海裏第一個閃過的人就是你,我告訴他我要神農帝姬。所以這一切會搞成這樣,都是你隐瞞身份的錯!”
他伸手将旹姬環住,額頭還依着她,力道松松的卻沒放過一絲間隙。
她似已鎮靜的忘了要躲,半響才回過神,唇瓣悄抿,“你……你的意思是,你本來要娶的不是二王姐?而是……”我?
他露出滿意的笑容,溫和柔雅得融人心魄,俊頰如火燒起來,心跳得飛快若随時要竄出般不可自控,雙手再忽的用力将她密密實實地擁在懷裏,輕吻她的發,“等我,在昆侖等我。再難我都會帶你走,讓我把錯誤的路走回正确,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雪裏了。等我,好嗎?”
他的話滲進了神力,化為了銀白光束的咒文漂浮在空中,旹姬驀然擡眼發現竟是神咒!
君之一言乃九鼎,神之一諾必傾天。
他是在無言的發誓麽?他這麽一位神族之傲的人物竟立下如此不死不滅的神諾麽,僅為了區區無名的她麽?
旹姬顫聲道:“這樣的我值得麽?”
少昊沒有回答,代替語言的是他不曾放松過的懷抱。
她腦海裏轉過許多畫面,昆侖學藝的歲月,西王母和天晷的期待,父神和母妃的堅持,王兄榆罔……王姐瑤姬!
怎麽辦,這是錯的!他……抱着自己的他,是她的準姐夫!
怎麽辦,她不該有情的,她之動情,時空都會傾向為少昊的!
怎麽辦……
她內心不斷掙紮無助吶喊,少昊依舊抱着她等着她,不急不躁不催不惱,只有微微汗濕的手心告訴他自己的緊張。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月過西樓,久得少昊近乎要絕望,便在他要松手的那一刻,旹姬将額頭埋入了他的肩,小手揪住他的袍子小力扯住,“時空……只有時空我不能給你,就算它傾向你我也會板正它。這樣的我真的可以麽?”
他已經說不出自己心裏的激動了,時逾兩百年的情花一時間綻放開,那是無與倫比的歡愉,那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那東西怎麽樣都無所謂了!一百年後,我定帶着你走!”
他不需要她的幫忙,不需要她的犧牲,她的難處和責任他都知道!只要她願意等他,只要他成功後她還在自己身邊就已足夠!
明日一走,此去經年,即使念着此人卻相隔甚遠,一想到要分開就突生期期艾艾之緒,這也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少昊不舍的又親了一下她白嫩的臉頰,哈哈一笑将羞澀的她摟進懷裏,一下一下地輕晃。
一片烏雲飄過月輪,将樓上情意綿綿的倆人弄得若隐若現,就像他們藏了兩百年的情一般,藏得自己不可知也不願意知,直到爆發之後才知道深刻,才明白入髓。
灰袍衣擺隐在樓下的巨木後,亓官思手握一管簫,面無表情地瞅着他倆,忽然擡手捂着胸,微一揮袖,悄悄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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