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晉江獨發

飛行器停在科研所的停機場,衆目睽睽下,喻江行将奧根領進了為變異種量身定制的隔離室。

“以後這就是你的房間了。”喻江行仰頭看他,視線在他身上流連,“所以,現在先洗個澡吧。”

不着一物的巨大變異種像是泡在垃圾堆浸染上了味道,渾身發出腥臭,血漬氧化凝固一團團附在皮毛上,持續的自殘行為更是讓他的臉血肉模糊。

喻江行将奧根引到洗澡房,對身後的研究員使了個眼色,對方馬上領悟将洗澡房的設施調試好。

雄蟲抱臂站在一邊,隔着一扇門,奧根在裏面嚎叫,發出一陣陣淩亂的腳步聲,大塊頭對直直往自己身上噴的水很是畏懼,不知道是否是進水後傷口很疼。

“要先洗幹淨才能給你處理傷口。”

研究員恭敬道:“水溫可能有些低,讓他不舒服了。但他傷口太多,洗冷水會更适合。”

喻江行點頭。

大約半小時後,門開了。

大塊頭全身的毛發濕漉漉地塌下來,像一只可憐又可笑的落湯雞,他看向雄蟲的目光有些幽怨,喻江行全當沒看見。

“給他找件衣服。”喻江行叫停要離開的研究員,又囑咐道,“把毛發吹幹後帶他去處理傷口,放心,他不傷蟲。”

等到将奧根安排妥當後,喻江行離開了科研院的實驗體隔離區,在回辦公室的途中他被蟲叫住,說是院長找他。

喻江行腳步一頓,改變方向往卡所裏的辦公室走。

“請進。”

“您找我?”

卡所裏目光從光屏上的文件移開,嗯了一聲後問:“将那只變異種安排妥當了?”

這麽大的陣勢,別說卡所裏了,整個科研院都知道首席帶回了一只變異種。

“是,我給他戴上了控制項圈,實時監控。他傷不了蟲。”

卡所裏擡眼看他,看似随口一提,情緒不明問了聲:“早上你去見了蟲皇?”

喻江行嗯了一聲,神情有些忐忑,這是小時候留下的條件反射了,卡所裏并不溺愛幼崽。

令他意外的是卡所裏只是問了一句,就沒有再提了。

中年雄蟲站起來推好椅子,擡手整理自己有些折痕的研究服,神色不明。

“非娅回來了,今晚到家裏吃頓飯。”

喻江行對食物無感,對和非娅一起吃飯更是反感,拒絕的話到嘴巴,想到很久都沒有和卡所裏好好吃頓飯,又改口。

“我回去換身衣服就過去。”

卡所裏看向他,眉眼向來嚴肅:“知道你愛幹淨,但也不能成病。”

“這并不影響我的工作。”喻江行放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當晚,喻江行坐着磁懸浮車前往他生活了十來年的房子,因為和非娅不和,成蟲不久他就搬回雙親留下的房子了。

系統識別後大門開了,喻江行輕車熟路進了屋子。

他進門看到的就是躺在沙發上的年輕亞雌,對方背對着他,顯示屏開着,正在播報前幾天狂化蟲傷蟲事件,看來對方對基因融合也格外關注。

“卡所裏叔叔,我到了。”

“先坐,飯菜馬上好。”從廚房傳來雄蟲的聲音,在鍋碗瓢盆磕碰的聲音中有些模糊,卡所裏生活過得很精細,只要不是特別忙,他會自己下廚。

喻江行在離亞雌最遠的沙發上坐下,顯示屏突然滅了。他看過去,非娅微擡下巴,目光不善盯着他。

“喻江行,聽說你帶回了一只變異種?”

亞雌長得和卡所裏不很像,相較于雄蟲清秀的眉眼及端正的氣質,非娅張相偏豔麗,小臉精致美麗,一頭亞麻色的長發,大概率是遺傳他早逝的雌父。

但喻江行沒見過卡所裏的雌君,對方比他雙親去世得還要早。

非娅繼承卡所裏的研究天賦,年少得志,他一向張揚,眉眼間是抹不開的傲氣。

喻江行淡淡嗯了一聲,垂眸開始撥弄自己的手指,他得做些什麽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省得再和對方争論起來讓卡所裏為難。

非娅冷嗤了一聲,将耳邊的碎發撥到耳後:“希望你能看好他別傷了蟲,要不然不說我雄父,蟲皇也護不了你。”

“多謝提醒。”喻江行接得很順口,非娅見他這副無所謂模樣,像打進棉花團一般無力,心裏怒氣蹭蹭上漲。

“喻江——!”

廚房裏的卡所裏正好端着盤子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副劍拔弩張的氣氛,冷下臉。

“吵什麽吵,都過來幫忙端菜!”

喻江行立即起身往廚房走,非娅心裏縱使千百般不願還是穿上鞋跟着後面。

作為一位嚴厲的長輩,卡所裏還是能管住這兩只半大的蟲的。

三只蟲坐在圓桌旁,面前的菜品很豐盛,在卡所裏動筷後另兩只才開始吃。

一開始并沒有蟲說話,飯桌上的氣氛微微凝滞,吃到中途還是卡所裏出聲。

“非娅,這段時間你出去都做了什麽?”

聽着這公事公辦的話語,非娅撇撇嘴,随意道:“去黑市了,那裏有很多疑難雜症的病人。”

卡所裏點了點頭看起來比較滿意,看到一邊埋頭吃飯的雄蟲,伸手将那盤酸豆角推到喻江行面前。

喻江行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往酸豆角裏夾了一筷子。

喻江行和非娅同齡,雄蟲從小對物質都沒有很大的欲望,吃飯也就喜歡那麽一道菜,卡所裏照顧他是沒錯,錯就錯在忘了非娅也喜歡酸豆角。

一邊的非娅咬着筷子,在卡所裏責備的目光投過來前松了口,他報複性地夾了一塊肉,後糟牙咬得極用力。

“小喻,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也二十八了,該考慮成家了。”

一時間,桌上的另兩只都愣了一下。非娅扒了口飯,垂下眼,看似一點興趣都沒有,實則暗地裏早已豎起了耳朵。

喻江行夾菜的動作一頓,垂眸看着碗裏的飯菜,将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後才說話。

“我在找了。”

任誰都看不出來,平時一向嚴肅板正的卡所裏會反對系統分配結婚對象,他對感情有着最純粹的浪漫。

卡所裏瞟了一眼身邊的非娅,才繼續說:“那就好,我不幹涉你。你自己喜歡就好。”他突然放下碗筷,聲音明顯嚴肅起來。

“我從小就教你,雄蟲要保護好自己,不能讓其他蟲有可乘之機。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沒等喻江行回答,一道嗤笑突兀地插入,全場都安靜了。

“難道雄蟲還會有危險?難道還會吃虧?您能不能別瞎操心,喻首席厲害得很呢!”

卡所裏拍了下桌面,明顯對亞雌這一番陰陽怪氣的話很不滿:“非娅!我沒和你說話,不要插嘴!你還是蟲崽嗎?!”

非娅那雙含情的眼一下子刻薄起來,仿佛對方捅了他一刀他也一定要捅回去,一時口不擇言,忘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只這樣的雄蟲。

“是蟲崽怎麽樣?不是蟲崽又怎麽樣?你這個頑固的老古董的控制欲罷了!”

話剛落,卡所裏怒而起身。

“啪!”

一道極其響亮的巴掌聲破空而來。

非娅呆愣愣捂着臉,很快臉上傳來一道火辣辣的疼。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卡所裏,對方剛才居然打了他一巴掌。

他雄父居然打了他一耳光???

憑什麽從小到大他挨的巴掌都是因為喻江行!誰才是他的幼崽?!

“你打我?”非娅質問中夾雜着悲憤,眼睛裏閃爍着水光,他恨恨撇了喻江行一眼,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喻江行的手指一顫一顫的。

“又是因為他!”

卡所裏同樣氣得不輕,胸膛劇烈起伏着,頭頂的吊燈打下的光灑在他青紫的臉頰。

“我是怎麽教你的?你看看自己像什麽話!”

“你不是我雄父,是他雄父!”非娅仰着臉不讓眼淚淌下來,厭惡看了喻江行一眼扭頭跑上樓。

卡所裏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洩力般坐下,神情有些黯然。

喻江行擔憂道:“……您還好嗎?”

卡所裏有些無力擡手,搖搖頭。

“不管他,我們繼續吃。”

喻江行欲言又止,但見對方堅持也沒有再多說,沒多久他就發現對方放下筷子,碗裏的飯并沒有吃完。

将碗裏的米粒搜刮幹淨,喻江行放下碗用紙巾将嘴巴擦拭幹淨。

“非娅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喻江行搖頭,偏頭看向樓梯,他以為自己搬出去他們父子倆的關系會稍微緩和一些的,沒想到……

雙親去世後喻江行成了孤蟲,他早熟、性子冷,被卡所裏帶回家的那一天,他一進門就看到了樓梯上那只和他年齡相符的蟲崽。對方懷裏抱着一只玩偶,模樣很漂亮,只是居高臨下看着他的那種神情讓蟲不舒服。

果不其然,他們倆雖然一起長大,但相處的還不如陌生蟲,小一點還幹過架,長大了又是競争對手。

喻江行因為顧念着卡所裏的養育之恩,能躲則躲,從不主動與對方交鋒,但越不理非娅,他越上趕着。

幫卡所裏收拾好桌面後,他向對方告別,卡所裏将他送到大門口。

“您別送了。”喻江行向他揮手,走了十來步後他擡頭看向二樓。

窗簾一下子被拉上,剛才還亮着的房間瞬間暗了下來。

喻江行收回眼,繼續往外走。

躲在窗後面的非娅紅着眼,死死攥着窗簾邊角,房間裏的東西砸了一地。

喻江行……我不會認輸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嗯,喻哥這個小古板就是卡所裏這個老古板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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