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命案
一個時辰以後,霍蘩祁兩腿發軟地站着,河溝裏所有的鴨子都被驅趕上岸,報信的阿大成功請來了閑散家中彈琴的大佛。
言诤替張大嬸将鴨子團團圍住,“公子不喜歡鴨,趕緊将這群東西趕回去。”
一會兒公子的馬車該到了。
霍蘩祁見這幫人拎着長劍要趕鴨子,急得要拽言诤的手,“不行,鴨子是我帶出來的,我自己趕回去!”
“你不能走,你要留下來給公子陳述案發現場。”言诤碰上事的時候還算是冷靜,但他也看了一眼霍蘩祁,便不大冷靜了。
少女摔得滿臉泥,用輕柔偏薄的翠袖一擦,露出秀美的透着點豐腴的臉蛋輪廓,身形瘦小,還穿着一身竹色水煙绡,這不是昨日那個“皇後命”的女郎麽?
言诤大驚,“你、居然是你?”
那算命的話三分準七分不準,凡事不給你說滿,不知他虛實,言诤只當那話聽過便罷了,沒想到才過多久,這女郎勢必要同公子碰面了。
霍蘩祁愣了一下,見他們要趕鴨子回去,急道:“鴨子是張大嬸的,她住在城東河坊街第一家,你們要說是我送回去的,她才會給我錢。”
言诤皺了皺眉,錢?
這少女看起來挺清秀脫俗的,這麽喜歡這麽個阿堵物?
言诤揮了揮手,示意照她說的辦。
鴨子嘎嘎地歡樂地跑遠,搖搖擺擺的。
斜陽半落,青山上宛如滾落了一只碩大的火球。
夕晖漫卷,桃色的煙霭從疏林裏升起來。
霍蘩祁有些拘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和言诤大眼對小眼看了一會兒,霍蘩祁忽問:“為什麽你們不報官?”
他說要禀告公子,那個“公子”是什麽人?她在城外發現了屍首,又不能放下鴨子就跑,便只能向過路人求救,哪知這個過路人就是言诤,不說報官便罷了,還非要将她留在這兒。
言诤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玩世不羁的嘲諷,“報官有用?現在這世道,捐官的人多了,一幫酒囊飯袋,仗着朝廷俸祿吃喝,也不管黎庶死活,這等命案更是不敢插手。女郎年紀小不知道,這事要是報了官,多半就石沉大海了。不過,”他眉梢一挑,“你得相信這事告訴我們公子,會更有用。”
霍蘩祁納罕着,卻不再搭話了。
言诤一身富貴氣度,卻只是人家一個仆人,他自信驕傲,也不知道他的“公子”是個身份如何尊貴的人?
俄頃,遠處傳來了悠悠的車馬聲。
言诤笑道:“來了。”
霍蘩祁往回瞥,只見緩緩黛青的山坡上徐徐爬上來一架馬車,馬匹倒不是特別紮眼,只是車停在附近的時候,馬兒打了個響鼻。
然後霍蘩祁就在傍晚的餘晖裏,仿佛撞見了一輪新的太陽。
馬車門徐徐打開,男人缁衣長發,面孔冰冷俊美,宛如神祇一般。
霍蘩祁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一下跳了起來。她是第一次看見這麽俊的男人,只有咫尺之隔,比起他來桑二哥都要黯然失色太多了。
她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而已。
對方無論身份、容色,都給她一種深深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說不清楚,但莫名就引人臣服。
再然後,方才還自負驕傲的言诤就一臉恭順地迎了上去,衆随扈齊刷刷地見禮,“公子!”
霍蘩祁低着頭,眼簾裏飄入一截繡着蒲紋的玄色衣袍,她聽到男人低沉而冰涼的聲音:“你發現的屍首?”
霍蘩祁還有滿臉泥沒擦幹淨,低着頭“嗯”了一聲。
少女好像不敢與自己對視,步微行蹙了蹙眉,正要說什麽時,言诤卻忽地上前一步,用最低的聲音在步微行背後道:“公子,這是昨日那位小女郎。”
原來是她。
步微行的目光轉到別處。
阿二阿三已經将屍首擡了上來,為了避免遺漏什麽關鍵,他們不敢清理屍首,糊了滿身河溝裏的泥,屍首還散發着一股潮濕的腐爛的惡臭,依稀能辨認出是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
步微行淡聲道:“仵作何在?”
阿二半跪着答道:“鎮上只有衙門有仵作,已經讓人去請了,但他說無縣官命令不得私自驗屍。”
步微行似乎早知如此,“沒說出了人命麽?”
“說了,”阿二道,“但縣官不會管的,正好可以甩給公子。咱們身份不明,縣官便敢糊弄您,實在是不知好歹。”
這時霍蘩祁才知道言诤說的報官沒有用到底是什麽意思。
步微行道:“擦幹淨罷。”
“諾。”
幾個人開始忙活着清理屍首。
步微行轉身,發覺霍蘩祁偷偷瞟了他一眼,他負起了手,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屍首?沒有動過?”
“沒、沒有。”霍蘩祁為了讓他相信,又故意瑟瑟地縮了縮脖子,道:“怕還來不及,怎麽會動?”
“回答我有或沒有,多餘的廢話不必說。”步微行蹙了眉。
這男人冷得一點不通情理,霍蘩祁暗暗氣惱。他對一個女兒家說話,怎麽這種态度,雖然自己也不美貌,可好歹只是個小姑,他竟然像審犯人一樣說話,這口吻這态度真讓人着惱!
“公子,這人手裏拿着一株草。”
阿二一說完,步微行又折身走了過去,同他方才不疾不徐的冰冷有些不同,他的步子急促了些,折腰蹲在屍首面前,只見阿二拿了一株褪盡了顏色光澤的草出來,這種草有些獨特,宛如無數小珊瑚珠攢成的一支簪,但可惜時間過久,已經沒有生機和色澤了。
言诤看着一奇,“公子,這是什麽?”
見步微行不答,霍蘩祁撇了撇嘴唇,朗聲道:“這草叫紅瑚,芙蓉鎮外邊的山裏很多。”
步微行扭頭,清冷的目光宛如寒星,“紅瑚?”
《醫典雜記》中有記載,紅瑚顏色鮮紅,芬芳醇美,因為上頭的紅色小珠像一粒粒紅色珍珠攢簇而成,葉杆堅硬修長,所以常被用來作為男子贈予女子的定情信物,與《詩經》中的贈芍藥、彤管有些相似,未婚的男女送出紅瑚即代表兩人定情,男子會将這種紅瑚替女子簪在發髻中。
霍蘩祁見他目光裏有點點困惑,不由快意,“對啊,這種草就是用來定情的。”
“孤……我知道。”步微行低下了頭,手中的紅瑚草早就被泥土揉爛了,只剩堅硬的一根葉杆。
夜色漸晚,暮煙一縷縷升起,隐約的星子微微閃着光。
木葉吹拂,疏林如畫。
霍蘩祁見他低着頭專注地打量屍首,見天太晚了,怕芙蓉鎮關了門不放行了,忙道:“這位——‘公子’,我可以走麽?我家中有娘親在等我,再晚點她會急的。”
見他看着屍首不為所動,霍蘩祁咬咬牙,“謝謝你的人替我趕鴨子。”
步微行皺眉道:“不謝。”
盡管他并不知道鴨子的事,但也不難推測出,步微行站起身道,“将人用布帛裹了,擡到衙門口,讓仵作來驗,要是不驗——杖刑伺候。”
“諾。”
言诤雖然應了,卻有些奇怪,依照步微行的性子,這幫人見死而不審,早該扒皮重責游街示衆了,可眼下公子完全沒有亮明身份的意思,這是怎麽一回事?
步微行道:“上車。”
這話是對霍蘩祁說的。
霍蘩祁低頭道:“不行,娘說不能随意跟着……”
“不上車你進不了芙蓉鎮。”
時間晚了,要她走回去,約莫鎮上的大門早關了,芙蓉鎮是小城鎮,但因為絲綢養蠶聞名遐迩,還是有不少外頭的心懷不軌之徒妄圖盜竊的,歷代芙蓉鎮的縣官都在戌時關門,芙蓉鎮民俗淳樸,也沒有晚歸或者夜不歸宿之人,數年來沒鬧過命案。也正是因此,縣官初來乍到,才更不敢接手這樁案子。
霍蘩祁點頭,咬了咬唇,“那你能不能……”
她一擡頭,只見男人臉孔冰涼,便将後頭那句“進了城就放我下車”咽了回去。
是的,這個男人有權有勢,他圖她什麽,為什麽要懷疑他是個惡人?
霍蘩祁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利落地爬上了車,再不見半分忸怩。
言诤驚呆了,公子的馬車頭回坐了個女人啊。
跟着步微行也上了車。
車并不寬敞,兩人坐着便顯得有幾分拘謹,步微行是個不愛說話的人,霍蘩祁縱然想說話也不敢,空氣多了分燥熱,明明才春日,卻怎麽這麽熱呢?
霍蘩祁逼迫自己不看他,掀了掀車簾看車外,暮色與戌時如約而至,滴着墨光的樹林裏有清切的蟲鳴聲,霍蘩祁盯着看着,這時勤勞的農夫和農婦都在往回趕路,生怕遲了錯過時辰,霍蘩祁看了一會,只聽身後的男人道:“不是不想旁人誤會麽。”
是啊,她坐着這個男人的車還往外看,要是被熟人瞧見了,尤其是霍茵郭媛之流,她實在百口莫辯。
霍蘩祁讪讪地收回頭,見他正襟危坐,蹙着眉頭似在沉思,手指在眉心揉了揉,好奇地放下車簾,問他:“你知道命案與我無關對吧,我能求你一件事麽?”
步微行道:“讓我不把牽扯進來?”
霍蘩祁驚訝,“你怎麽知道?”
步微行淡淡一哂。
她只是一個小姑而已,平白惹上一樁連縣官都不敢招惹的命案,自然心裏着緊害怕,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步微行也不想嘲笑她,但是——
這就是算命的說的,他的皇後?
簡直是,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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