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紅瑚
霍蘩祁替白氏攏上薄被,“阿娘,我出去一會兒。”
門外立着的果然是顧翊均。
霍蘩祁柳眉微緊,“公子,我們萍水相逢,不該收你的錢,我明日換了銀子給你。”
顧翊均微笑,玉骨折扇在手心敲了敲,“能否借一步說話?”
霍蘩祁見他沒有惡意,輕輕點了點頭。
客店的小院栽着一排梧桐樹,暮春之風和暢微醺,風裏有一股淡淡的野薔薇的甜。
身後的人忙進忙出的,似乎客店今日生意不錯。
顧翊均的眉眼裏都是倜傥的笑意,霍蘩祁差點兒被迷了眼睛。
少年的聲音也很動人,“過幾日我就離開芙蓉鎮了,只是手下人不知道我此來只是小住,提前給我置辦了一座小院子。我走之後那兒便空了,正好缺少租客,霍小姑,我在公堂上便瞧出來了,你有難言之隐,我們不如各行方便?”
霍蘩祁一聽有宅子住,雙眸立刻一亮,未免他覺得輕浮,偷偷掩住粉唇,“你願意租給我?”
“當然。”
顧翊均的水墨畫折扇撫過梧桐柔綠的葉,薄唇微翕,“下回來芙蓉鎮至少要等到明年春天了,你欠我多少賬目,我會讓人記着,來年一并付,你看如何?”
霍蘩祁雖然激動,但也不得不謹慎,“我可以問一下,你是誰,來這邊做甚麽的麽?”
“可以。”顧翊均回眸一笑,猶如枝頭抱香雪梅般,少年清澈的眼波宛如柳下清泉,昳麗俊容讓霍蘩祁微微臉紅地退了一步,他瞧出她的窘迫,輕笑道,“我是秀宛來的商人,姓顧,家底清白,不怕別人查的。”
霍蘩祁更窘迫了,“沒,我沒有那個意思。”
“家母喜歡芙蓉鎮的雪錢絲,讓人來這邊采買,我也是頭一趟出門,所以手下人行事唐突,擅自置購家宅,我本來擔憂無法向母親交代,不過,”顧翊均停頓了一下,霍蘩祁詫異地擡起頭,少年雙眸溫和,透着一縷戲谑和溫柔,看得人心慌意亂。顧翊均偏過頭,道,“家母是念佛之人,要是知道我用這個宅子給了旁人方便,我便好交代多了。”
原來是這樣。
顧翊均騰出右手,“這家院子在城南,不算荒僻,出門便有街坊。霍小姑可以先過目,價格咱們才好談。”
這時霍蘩祁已經不想那幾兩銀子了,她覺得顧翊均有很可能是為了租出自家多購的宅院刻意讨好的,這種叫賣手法她以前跟着劉叔賣草帽的時候學過。
霍蘩祁覺得自己看出了顧翊均的心思,便不怎麽怕了。
她回頭向白氏要知會一聲,但是白氏身子不好,她進房時白氏已經側向睡了。
霍蘩祁只得一個人偷偷溜出來。
秀宛是大齊重鎮,顧家更是秀宛第一大戶,門庭若市,單單門前鞍馬,一日所過的便多過芙蓉鎮一月,這個霍蘩祁不至于完全不知,只是到底是傳聞之中的,她雖然想過金山銀山,卻完全無法想象,那堆在一起會是什麽情境。
“前面便是了。”
顧坤用鑰匙開鎖,碧瓦參差,煙雨婆娑,顧翊均讓霍蘩祁獨撐一傘,溫雅地請她入府。
這舍南舍北,俨然齊整,中間空曠,春水萦回,渌波潋滟。
屋舍內栽種着幾片芙蓉花,杏樹蔭檐,一城朦胧的煙雨裏,但見百芳秀色新奇,胭脂紅的野薔薇在風雨之間招搖。
顧坤彎腰,将鑰匙遞給霍蘩祁,“霍小姑,這裏以後是你的。”
不是還沒有談攏價錢麽,霍蘩祁怔愣了一下。
顧翊均輕笑聲從如霧的雨中飄來,“我沒說過價錢多少,霍小姑你定。”
“啊?”
霍蘩祁四處一瞥,這裏盤桓下來,價錢必定驚人,霍蘩祁已經做好對方獅子開口的準備了,甚至覺得必要時也可以敲敲竹杠。
可是——
“霍小姑要是長住,也得有時限,等以後你有了錢把這宅子買下來,它便不姓顧了。”
所以這不是租,而是一點一點,慢慢還錢?
霍蘩祁說不上哪種更好,但若是後者,她就可以長住下去了,母親有這麽清幽的地方養病自然是好的,她不勝感激地對顧翊均道謝。
顧翊均與顧坤相視而笑,顧坤敏銳地發覺,公子的心情似乎很不錯。
雨絲纏綿。
這場雨連着下了三日。
步微行從西山腳下回來之後,衣裳濕透了,在熱湯裏沐浴了,披了一件寬松落地的墨色長袍出來,輕薄的絲綢遮不住衣領之間一片男色,微微顯露出一方胸膛,水珠沿着鎖骨圓潤地滾落,他撥開水藍的綢簾,寝房內的圓桌上攤着件粉綠的肚兜。
他看到那件肚兜,便蹙起了眉。
圓圓。傻名字。
門外傳來言诤的敲門聲,步微行瞥了一眼門紙後的影子,十分鎮定自若地将肚兜扔入了床褥裏,然後從容地踱回來,将衣袍系好,“進來。”
言诤輕手輕腳地進門,才發覺殿下正在側卧讀書,竹簡清澈地滾動聲一下一下的,言诤轉了轉眼珠子,還是決定先說霍蘩祁的事兒。
“公子,霍小姑搬出霍家之後,找到了落腳的地方。”
步微行不為所動,連瞟都沒瞟他一眼。
言诤皺了眉頭,沒反應?不應該啊。
“那個,接待她住的是秀宛的富商,也是上回在府衙給您遞紙條的人。唔,年少貌美,是個俊俏公子。”
竹簡嘩啦啦翻動。
言诤更奇怪了,照理說不該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他想錯了?
言诤等了很久沒聽到步微行發話,于是又舔了舔嘴唇,“公子,她這算不算拿您的錢,在外頭給別的男人花?”
“啪——”的一聲,竹簡阖上了,言诤虎軀一震,吃驚地望着步微行。
好像太子殿下的臉色終于不大好看了。
正當言诤在心底高呼得逞之時,步微行冷淡地又瞥過了眼,“孤說過,不用留心她。”
言诤不解。
步微行向外頭喊了一聲,阿二阿三一起進門來,步微行毫不含糊地揮了揮五指,“打嘴,二十。”
這招是專門用來對付長舌婦的,可憐言诤近來接二連三被打嘴巴子,也不知道是如何招惹了殿下,阿二忍笑将他拉了下去。
不一會兒,嘴腫如醬腸的言诤在後院裏頭,阿二給他的嘴上藥,他便一個勁兒跟手下兄弟們埋怨:“明明自個兒動心了叫我留意着的,為什麽還打我……嘶嘶,別碰,疼……你他媽下手真重啊!下回公子賞你板子老子也不留情了。”
“……”
步微行抿了抿薄唇。
言诤那大嘴巴一說起話來滿院子沒人聽不見,這幫人真是高估了這扇門的威力了,總之言诤那些話一絲不差地飄進了他的耳中。
但是他卻猶豫,不知道是該沖出去再賞他二十個大嘴巴,還是該順着臺階下來。
……不,他為什麽需要臺階下。
步微行走回燭臺旁,阖上了眼簾,似乎要努力一些,才能強迫自己想想陰氏之事。
陰氏與王吉勾搭成奸,趁趙六不在家中便時而幽會,這一點趙老夫人應該有所耳聞才是,當晚趙六被陰氏騙去東山采摘紅瑚,回來之後被王吉約在酒店裏見面,王吉将醉酒的趙六騙入後巷,用刀刺殺,随後将屍體抛上陰氏的馬車。
陰氏以為趙六只是喝醉,不知道他已經死了,用绫羅将屍首又勒殺一次。但陰氏很快發覺,趙六早死了,殺人者是王吉,只不過此時已經晚了,她徹底成了殺人者的幫兇。
于是兩人只得再次合謀,一不做二不休地讓馬兒帶着人出芙蓉鎮,抛屍河溝裏。
兩人都是第一次殺人,作案手法不高明,漏洞百出。步微行提審了幾個人幾乎便水落石出了。
但陰氏懷有身孕,依照律法,孕婦不得上公堂,不得被告,也不得用刑,倘使他要審,要等陰氏誕下孩兒之後。但可笑的是,也許這個孩子根本不是死者趙六的。
步微行手中正捏着一枝紅瑚,若有所思。
雨停了後的次日,霍蘩祁背着竹筐要出門采茶,但一開門便驚呆了。
她新家的門口,不知道誰放了足足兩大筐紅瑚草!
霍蘩祁又氣又羞,将竹筐放到一旁,一手抓起一大把紅瑚,紅豔豔的珊瑚珠似的草被捏爆了漿,淋了她滿手的紅汁,霍蘩祁羞憤地一跤踢開竹筐,“誰送來的?”
這種東西是男女定情用的,她清清白白一個女兒家,被人送了足足兩筐紅瑚草上門,霍蘩祁氣得抓了把紅瑚草回頭跟白氏告狀。
白氏也驚呆了,“難道——是劉阿滿又來了?”
霍蘩祁一想到劉阿滿便來氣,他一個人自唱自演也很久了,好不容易她搬出霍家,難道他又要跟來不成?
殺豬的有什麽可怕的,霍蘩祁磨刀霍霍要出門,不巧正在大院門外撞見偷偷收拾零亂紅瑚草的罪魁禍首。
“言诤!”
言诤吓了一跳,立馬撒開了手,兔子似的逃竄。
霍蘩祁追不及,羞恨地想,他只是個替人賣命的,怪不着他——難道、難道是他送的不成?
約莫兩炷香時辰後,言诤坐在牆頭的那棵大榆樹上,一面啃着桃,一面笑眯眯地看見霍小姑殺進了公子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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