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年三十。

江眠起來後洗漱完就往客廳走, 現在因為他住在這兒,陳故為了不吵到他睡覺,已經把屬于自己的牙刷和毛巾換到了外面的洗漱臺。

江眠的睡眠确實淺, 他也沒覺得自己讓這個家的主人陳故把東西撤離主卧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江眠對什麽關系可以到什麽地步向來劃分明确, 他和陳故現在的關系就是無須客氣,他就不會客氣。

而關于這一點, 陳故是十分滿意的。

他不僅希望江眠不客氣, 還想讓江眠在他這兒任性。

最好無法無天的那種。

江眠出了卧室後,就在客廳旁側的大陽臺上看見了陳故。

陳故架着畫架在畫畫,今天雨停了, 但窗外還有點濕漉漉的感覺, 畢竟昨天他們也是伴着雨聲入夢的。

江眠在看到陳故在畫畫時,就停住了腳步,站定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

陳故畫畫時總是很入神,沒有注意到他醒來了也很正常, 就像江眠學習時也不會注意到陳故不知道什麽時候進進出出給他弄了水果和甜點在旁邊。

其實江眠也看不見什麽, 陳故背對着他,結實的背影又擋住了畫架大半。

江眠只是看着陳故随意紮在身後的低馬尾想陳故的頭發好長了。

發尾都快到腰了。

陳故那張臉留長發并不會顯女氣, 反而看上去帶着很多人對藝術家的刻板印象——放蕩不羁。

江眠總是覺得時間寶貴, 每天每一分鐘都恨不得掰成兩分鐘來用, 但現在他卻站在這兒不知道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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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幹什麽,就看着陳故的背影。

直到陳故收了筆, 察覺到什麽似的回頭對上他的視線, 江眠才動了動。

陳故沖他露出個燦爛的笑:“早。”

江眠走過去, 還沒說什麽, 先被陳故摟住脖子, 他順從地随着他的力度低下頭, 由着陳故在他唇上落了個輕吻,聽陳故問他:“睡得好麽?”

每天陳故都要問他這個問題,好像他要是睡不好的話,他會化作夢神賜予他祝福。

“還行。”

江眠看向陳故畫架上的畫布,一時移不開眼。

“之前跟你說等完成了再給你看的就是這個。”

聊到這方面,陳故含笑的聲音都帶着光,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喜歡畫畫:“現在已經畫完了。”

江眠不懂美術,但他足夠敏銳,能從缤紛的色彩中感知到情緒。

陳故這幅畫和他之前看到的他畫的都不一樣。

從前陳故的筆觸看上去豪放又過于用力,明明看着好像很自由,卻又因為整體用色過于詭谲而顯得壓抑。

那些畫怪誕而又神秘,心思稍微敏感一點的人,看一眼都會覺得喘不過氣來。

但這幅畫不一樣。

江眠雖然也沒有看懂,但他能夠從畫中感覺到陳故是以一種很輕松、愉悅的心情創作的。

而且陳故的筆觸也溫柔多了,哪怕色調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偏光怪陸離的感覺的,可還是給人不同的感受。

江眠沒法評價畫的好壞,他只能說喜歡與否。

他跟陳故說了他很喜歡,陳故就笑着摟住他的腰,讓江眠側坐在了他一條腿上。

陳故捏着江眠的手指,親了親他的甲床:“幫個忙。”

“什麽?”

陳故沒有第一時間說,而是先拿起畫筆在習慣的位置上簽了個「S」作為署名。

随後他把筆放進江眠的手裏:“加一筆。”

江眠微頓,有點不可思議:“你想讓我留名?”

陳故揚眉輕笑:“這麽懂我?”

江眠也只是猜的,現在陳故點頭承認了,他就更加震驚。

雖然他是不懂這些,但也知道對于畫家來說,自己的作品意味着什麽,尤其陳故這幅畫畫了多久他大概也能夠估摸得到。

都是心血,而且拿出去展覽,以陳故筆名「sleep」的知名度,他風格上的轉變,也一定會引起很大的反響……簡單來說就是這幅畫又不是他畫的,他留什麽名?

大概是察覺到江眠的不解,陳故悠聲道:“畫的确不是你畫的,但是因為你才有的靈感。”

他把下巴擱到江眠肩膀上,就喜歡這樣挨着江眠,以各種姿勢貼在他身上:“這幅畫到時候賣出去展覽,圈裏的人肯定會議論,說我談戀愛了,與其等他們問,不如我先告訴他們。”

陳故将雙手都放在江眠的腰上,圈着他的腰身,聲音有點懶懶的:“到時候在介紹裏寫上「sleep與他的愛人留名」。”

江眠:“……”

好幼稚。

但是……

江眠就是沒忍住,勾起了唇。

他捏着畫筆:“要我留什麽?”

“什麽都行。”陳故完全不在意,好像這畫就不是他熬出來的作品一樣:“你喜歡就好。”

江眠真的不知道要留什麽,而且他也不知道要怎麽留。

他稍微動了動,陳故就又忽然帶着倦意的提醒了一句:“江眠,這幅畫我是打算賣了展覽的,可能會開遍全球。”

雖然只是一個匿名,但就算是匿名,也代表江眠和他捆綁在了一起,會讓更多的人知道。

甚至也許陳故在接受采訪時有一天會被問及到相關的問題,他是一定會大大方方地在鏡頭前承認。

這其中潛藏的深意,江眠不是不懂。

但他還是鄭重的在陳故有些飛揚的「S」旁側,又寫了個端正的「S」。

察覺到他的動作,陳故看了眼,笑了聲:“為什麽寫這個?”

“我幼兒園讀的是那種私立的,會讓我們每個人給自己取英文名。”江眠老實說:“那時候認識的單詞少,我乳名是「綿綿」,綿羊的綿,所以我就給自己取「sheep」。”

所以江眠小時候有段時間還被人喊小綿羊,還是後來長大後,他越發沉靜,看上去越發冷淡,這個稱呼才越來越少,到現在都已經埋沒在記憶深處了。

說起來更加巧合的是,「sheep」和「sleep」只差了一個字母。

他和陳故,實在有緣。

陳故也是這麽認為的。

不過他想了想:“不适合你。”

江眠不解:“什麽?”

“綿羊。”陳故低笑:“我家眠眠強大,是可以獵獅子的存在。”

江眠:“?”

即便被陳故帶着改變了很多,他還是很不會接玩笑話,所以只能緘默。

陳故沒有在陽臺上磨蹭太久,主要是要做早餐了。

南界禁鞭炮煙花,而且管轄得很嚴,不僅不準放,也不準賣,有店鋪賣的話,是要被抓拘留的。

故而這個年三十可以說是很清淨,而江眠喜歡這份清淨。

因為之前就答應了陳故陪他過年,所以江眠是把自己原定的學習計劃推遲了兩天,就,至少這幾天過年陪陳故玩。

年三十是一年的最後一天,還不算新年,但現在大部分人都不會這麽在意這些了,從過零點開始,江眠的手機就收到各種群發的祝福,很多內容都還重複了。

他每年都能看見這些,已經習慣了一鍵忽視,但陳故卻很稀奇地拿着他的手機一條條翻下去,看見幾個他覺得有趣的,他還要念給江眠聽。

知道陳故是對過年這件事興致高漲,所以江眠也随他,沒有說什麽。

是不是群發的新年快樂其實很容易辨認,比如陳故就看見了一條備注是「唐合智」發給江眠的祝福:“江眠哥!新年快樂!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下一條是——

【唐合智:江眠哥,我哥訂婚你應該也會去吧,到時候你跟我們坐一桌?】

陳故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沒翻到。

看樣子要麽是江眠清空了,要麽就是他們上次聊天還是江眠換手機之前的事了。

陳故更傾向于後者,但就算江眠和這個人沒有怎麽聊過天,陳故還是察覺到了點暗潮湧動。

不是他情人眼裏出西施,他敢肯定這人對江眠有意思。

陳故嘴角噙着的笑有幾分危險。

坐在他旁側還在慢慢吃早餐的江眠敏銳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有點疑惑地看向他。

但陳故已經及時退出了聊天界面,将江眠的手機還給他,若無其事道:“好熱鬧。”

“嗯。”江眠好奇:“你沒收到過?”

陳故實話實說:“收到過陳易深的。”

就再沒別人了。

江眠抿了下唇。

陳故卻不怎麽在意,等他吃完了後,就笑吟吟問:“打游戲麽?”

在陳故這兒窩了這麽久,江眠有新發現,比如他發現陳故其實挺愛玩游戲。

他家的游戲機是最新款,而且買了很多種類型的,有時候江眠實在是學習忙,他就靜音打游戲。

江眠沒有拒絕。

其實過年對于他倆來說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不同,唯一就是下午的時候江眠和江聊一打了會兒電話,為了防止江聊一發現什麽,江眠還是去陽臺上打的。

陳故就在客廳的沙發上盯着他,表情故作幽怨,弄得江眠心虛又內疚,以至于回來後陳故抱着他親了好久,他也沒有半點脾氣。

——哪怕他知道陳故是裝的。

因為江眠其實不太愛吃餃子,所以他們沒有包餃子,年夜飯也就幾個菜,畢竟為了不浪費食物且明天吃新鮮的,只能如此。

可江眠卻挺喜歡,他又難得地拍了照,在猶豫了一下後,還是發到了動态裏面。

江聊一秒贊,但沒有評論,也沒有找他說什麽。

江眠莫名心裏發虛。

他總覺得,江聊一可能猜到什麽了。

因為電話的時候,江聊一就忽然問了他一句,今年過年是不是有人陪了。

江眠不擅長說謊話,只能嗯了聲,江聊一也沒問是誰,又換了話題。

不過這事江聊一總該知道的,江眠也沒打算瞞一輩子,所以他發完後就收起了手機,看着在給他盛湯的陳故,想了想,慢吞吞地從口袋裏摸出來一個小紅包。

剛好陳故把碗放下,江眠就把紅包遞了出去。

陳故微頓。

只聽見江眠一聲清淺的:“新年快樂。”

陳故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怔了會兒後,伸手接過那個紅包,有點沒實感:“你怎麽……”

“過年要收紅包。”江眠小聲說:“壓歲錢。”

江眠沒成年時,江聊一都會盡力趕回家給他紅包,甚至還幹過快遞紅包這事兒。

後來成年了,江聊一基本上都是手機給他發一個大的,這樣方便江眠用錢。

江眠想着陳故在國外可能沒收到過,所以在江聊一說今年過年不回來時,他就去挑了個紅包。

那個紅包小小的,但很可愛,是一個金色的貓貓,折起來時還能露出一對貓耳朵。江眠知道陳故喜歡這些東西。

陳故不缺錢,所以江眠沒有塞錢。

裏面放的是一塊銅板,那是江眠小時候戴在腳腕上的銅錢,他戴了幾年,到讀書的時候就沒戴了,給收到保險櫃裏很久。

那枚銅錢不是普通的銅錢,而是古代特制的壓歲錢,是真正意義上的壓歲錢,有着特殊花紋,上頭刻着「福祿壽喜」,是最誠摯也是最圓滿的祝福。

也是江眠想送給陳故的祝福。

作者有話說:

眠眠嗚嗚嗚你真的太甜啦!!

另外,下午三點,懂?(霸總語氣jpg)(嘴叼玫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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