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江眠停住。

在聽到陳故說出這話的時候, 他就很清楚陳故多半是喝醉了。

尤其陳故的耳後也泛起了一片紅,藏在垂落下來的發絲裏,若隐若現。

江眠試圖先把人弄回家:“好, 我不看, 你先起來跟我回家,好不好?”

然而事實告訴江眠, 要跟一個醉鬼講道理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陳故仍舊抱着他沒有撒手, 甚至還自言自語了起來——

“你為什麽總是在看別人?”

“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麽不能一直看着我?”

“到底要怎麽樣,你才能只看我一個人?”

……

陳故的呢喃只有江眠能夠聽清,這些話其實大部分都是重複的在表達一個意思, 聽一遍不恐怖, 多聽幾遍,就容易讓人毛骨悚然了。

……喝醉了酒的陳故,更容易展露出自己那些危險的想法。

陳故呓語了一大堆,到最後才問到他心裏積壓了最久的問題:“為什麽我感覺, 你一點也不怕失去我?”

江眠微頓。

他沒想過陳故不僅需要那種肯定的安全感, 還需要這種被動的安全感。

江眠沒有回答,只是握住陳故的手臂, 用力想把人帶起來:“陳故。”

他低聲哄道:“先回家好不好?很遲了。”

然而陳故不動如山, 只抱他抱得更緊, 腦袋完全埋在了他的腹部。

江眠嘆了口氣,正好對上了周雨慧同病相憐的目光。

不過相比起江眠和陳故的「溫和」, 那邊周雨慧就直接抄起自己的包砸了一下陳易深:“給你五個數, 不跟我走今晚就睡橋洞去吧。”

陳易深立馬放下了酒瓶, 乖乖跟她走了。

江眠想了想, 俯身在陳故耳側輕聲問:“陳故, 你還認得出我是誰嗎?”

“眠眠。”陳故呢喃:“我家的, 好學生。”

江眠不是第一次聽他說這話,但現下這場景卻讓他莫名有點耳熱。

他輕拍了一下陳故的脊背,跟誇獎狗狗似的:“嗯,那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嗎?”

陳故看着确實不像是喝醉了的人,就是說話聲音有點小,但對答還是如流的:“酒店,吃飯。”

他又忽然冒了句:“眠眠,我頭疼。”

于是江眠把手挪到了他的腦袋上,替他按了按:“回家我給你沖杯蜂蜜水,還是你想喝熱牛奶?”

他是想誘導陳故有回家這個念頭的,但沒想到陳故張口就是:“不要。”

江眠心裏一咯噔,還以為自己失敗了,結果陳故松開他站起來,卻仍舊牽着他的手不放,他眼眶紅紅的,眼睛還有點濕潤,像是剛哭過:“我自己來,你不能進廚房。”

江眠好笑又無端有幾分心疼。

但好在陳故終于願意跟他走了。

江眠一些擔心也沒有出現。

陳故能走,而且是直線,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喝醉了,要不是他盯着他的目光有點沉沉的,有很多情緒暴露了出來,江眠都要懷疑陳故是在演他了。

而且在江眠掏出手機喊車的時候,他才看手機不過三秒,陳故就忽然伸手鉗制住他的下颌,讓他的視線落在他臉上。

江眠有些不明所以,就聽陳故低聲說:“眠眠,看我。”

想到陳故那一大堆呓語的江眠:“……”

他沉默了:“這是手機,不是別人。”

可陳故現在是陳醉鬼故:“你只能看我。”

江眠再次打下六個點。

……天知道江眠究竟是怎麽打到車的,又是怎麽把陳故帶出酒店到車上去的。

反正就算是陳故控制了力道,江眠的下颌還是有幾抹泛着紅的指印開在他白皙的肌膚上,就像是淺淡的花。

而且一路上,陳故也是真的非要江眠看他。

就連在車裏也是如此。

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開車的司機正在跟人耳機通話,聊天的聲音很大,沒有關注到他們後面,不然江眠是真的可以人間蒸發。

因為一開始上了車,江眠想着車裏那麽暗,反正也看不清什麽,再加上陳故看着有點困了,大概會願意睡一會兒。

但沒想到他的視線才落在車窗外不過一秒,陳故就有又捏着他的下颌,強行讓他看向他。

因為喝醉酒,陳故的聲音有些含糊,但咬字卻很清楚,哪怕聲音很低,對于江眠而言,在司機那一口南界地方話的大嗓門中也是格外清晰的。

他說:“眠眠,第八百九十六次了。”

江眠茫然:“什麽?”

陳故眸色沉沉:“你總是不看我。”

慢半拍明白過來的江眠有點不可思議并感到頭皮發麻:“你……”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只能認命地看着陳故,哄道:“好,看你。”

江眠不再移開視線,可他注視陳故不到半分鐘,就忍不住想要躲。

陳故看他的視線實在是太熾熱,那并不是夾雜着什麽不可言說的欲望的炙熱,而是最真誠又直白的喜歡。

江眠沒見過這樣的世面,無論多少次,都會被燙到。

他的心跳會為此瘋狂鼓動。

不稍微偏一下頭避開緩一緩,他懷疑他會因為心率過速而猝。

可還沒挪開,江眠又想到陳故的要求,只能認命地由着這道目光化作一把鋒利的鏟子,把他的心一點點連根拔起然後挖走。

不過江眠并不需要擔心萬一要對視到回家怎麽辦,因為看久了,陳故就終于忍不住。

他直接湊上來,一手扣住江眠的後腦,低頭吻住了江眠。

江眠的腦袋連帶着陳故的手輕輕砸在車窗上,發出一聲細微的悶響。他在司機的大嗓門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對上陳故晦暗的目光,下意識地就想要将陳故推開。

可陳故太了解江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反應。

他輕松制住了江眠,又撬開了江眠的牙關,這次可以說是徹徹底底地讓江眠被迫承受了這個吻。

出來時,江眠給陳故塞了一顆祛味的薄荷糖,現在那顆薄荷糖還沒有化,清涼的甜味充斥着兩個人的鼻尖,又洩露出一點在車內四溢後消散。

出租車內其實是有擋板的,但是這個擋板是鐵欄杆,為了防止乘客影響司機開車的,而不是為了方便客人的。

司機大概是沒有看到後視鏡一眼,一直在和人聊天,帶笑的聲音不斷傳入江眠的耳朵裏,讓江眠整個人陷入了極大的混亂。

偏偏陳故不肯松開他絲毫,這個吻不僅強勢,還附贈了些讓人面紅耳赤的嘬水聲。

江眠緊繃到了極點,生怕司機注意到他們。

但好在沒有。

更慶幸這家酒店離家不遠,就兩個紅綠燈,今天也幸運地沒有遇見大堵車。

可不太好的就是,陳故親了他好久。

久到江眠缺氧有點發暈了,又被陳故渡兩口氣緩過來,又接着親。

久到那顆薄荷糖早就消融,兩人唇齒間也再沒一點薄荷的香甜。

久到出租車到了小區門口,車子都緩緩停下了,陳故才松開他。

江眠那雙清冷的柳葉眼泛着紅,抓着陳故的衣襟有些無力。

都不知道他倆究竟誰才是喝醉的那個,因為是陳故帶着江眠下了車的。

江眠看着他掃碼付錢,被他摟在懷裏帶了幾步。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可能又會有臺風來臨,所以到這個點,夜晚刮來的風已經有點不屬于夏季的寒涼,不過也只是一點,更多的還是悶熱。

但至少能讓江眠清醒了些。

他以為陳故酒醒了點,所以在迎面遇見保安跟他們打招呼時,他禮貌性地投去視線,沖對方點了下頭。

但保安還沒說什麽,陳故就忽然又伸手,把他的腦袋轉向他那邊:“你又看別人了。”

江眠:“……”

保安看向他們的視線有一瞬的驚悚:“江先生,你們……”

江眠倒不覺得尴尬,只是很平靜地解釋了句:“他喝醉酒了,不好意思。”

保安哦哦了兩聲,幫他們開了門:“那需要幫忙嗎?”

江眠倒是想,但陳故肯定不能需要:“不用,謝謝。”

他倆往裏走,江眠的腦袋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掰過去,他實在是有些無可奈何:“陳故,我總要看路的,我又沒多長一雙眼睛。”

然而陳故說:“不行。”

他強勢道:“你就算多長一雙眼睛,也都只能看我。”

江眠:“。”

他抿着自己被咬破的唇,完全沒辦法,只能認命地看着陳故,用眼尾的餘光看路。

這一路上回家,江眠感覺自己像是去十八層地獄渡了個劫。

但在回家之後,那些所有的頭疼和無奈,又能輕而易舉地被陳故戳得一點不剩。

因為江眠讓陳故坐着,他去泡杯蜂蜜水——雖然江眠不善廚藝且不知道如何開竈,但泡蜂蜜水這種沒有操作難度的事還是會的。

可江眠被陳故摁着坐在了沙發上:“你別動。”

明明酒勁已經上頭,有點暈乎,開始走不起直線了,陳故卻仍舊記得:“你喝酒了,我去給你熱牛奶,再放點蜂蜜。”

江眠停住,心裏軟了一片,成了再也塑不起來的泥,就算能,也會變成陳故的模樣。

陳故說不讓江眠動,就真的沒讓江眠挨着一點。

但也還是被江眠哄着一人一半,把那杯蜂蜜牛奶喝完了。

只能說還好陳故的醉并非不省人事的那種,洗澡什麽的他都沒問題,江眠最多就是在門口守一守,然後幫陳故吹幹了頭發。

甚至江眠讓他先睡,陳故也沒有睡,而是等到江眠洗完澡洗完頭出來,又非要幫江眠吹幹頭發了,才滿意地抱着江眠入睡了。

他睡得很快,也比平時都要沉,江眠在他懷裏勉強翻身,正面對上陳故,有點無奈,但更多是溫柔地摸了摸陳故的臉,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靠着他閉上了眼睛。

但或許是那杯蜂蜜牛奶管用了,江眠才阖上眼,就聽陳故用沙啞的嗓音說了句:“眠眠,你還沒給過我回答。”

江眠分得清。

陳故現在清醒了很多。

江眠沉默了會兒。

陳故并沒有催促他,屋內一片安靜,只有外頭的風在呼嘯。

江眠抵着陳故的頸窩,很輕地開口:“我不怕。”

他說:“因為我知道你和我哥是一樣的人,你不會離開我的。”

要麽在人世邊緣游離一生,要麽糾纏一個人到死。

而且只會是那麽一個。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

下午六點還有,然後明天中午十二點,你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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