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捉蟲)

◎蕭珏,你我二人好聚好散好不好?◎

夜風潇潇,宋婉的寝殿之內未曾點燭火,屋內一片漆黑,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屏風上的銀杏葉快要風幹,待到完全幹了,屏風便不必再在白日裏搬出去曬,亦可以保存許久。

屏風的外側,塌上的桃枝已經熟睡,發出呼吸的鼾聲。

屏風內側,金紗帳內,一雙美眸圓睜。

宋婉未曾睡好,不到亥時便剪滅了蠟燭,卻耗了許久才有困意,好不容易入眠,半夜卻又被噩夢驚醒,輾轉反側心中不安,最後索性做起來披件外衣到窗邊看外頭的夜色。

目光落在夜色中某處,心裏卻忍不住揣摩蕭珏昨日白日裏的态度,對于蕭珏,宋婉曾經是了解他的,他事事順着她,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兒會第一時間想到帶回來給她,會因為她不喜歡而與其他女娘保持距離。

看人論跡不論心,蕭珏做的這些,放在宋婉的朝代都算作一個好的男友,而如今卻要想如何做才不會讓蕭珏發怒又能和平的分開,她也曾試圖勸說過自己,在這個地方,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何不接受呢?

若是宋婉未曾真心的愛過蕭珏,宋婉想或許她就接受了,但就是因為真心喜歡的人,所以才難以忍受。

在宋婉看來,蕭珏起了這個念頭,便已經是對她們感情的背叛。

感情一事,宋婉眼中揉不得沙子。

這一事不可退讓,那便只能從旁的地方做些轉圜與退讓了。

這朝代名聲對一個人尤為重要,蕭珏是皇子,素來又驕傲,定然是容不得傳出是她棄了他的言語。

但名聲對于宋婉來說,多一個惡名不多,索性便讓她來擔這不好的名聲吧。

待到天亮蕭珏再來時,便說,以她德行無狀,善妒無德的理由告訴知曉他們二人事情的人說他們二人為何分開。

想好了天亮之後如何應對蕭珏之後,宋婉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但仍舊睡不着。

蕭珏這人,若是好的時候那些缺點便不算是缺點,但若不好的時候,那些缺點便讓人不勝其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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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窗前枯坐了半夜,連着數日未曾怎麽睡好,便是再美的樣貌都會顯得憔悴,再加之今日無心上妝绾發,這憔悴便愈發的顯眼,素白的面色我見猶憐。

天色将亮,宋婉拿不準蕭珏今日何時會來,先去換好了一身衣裳,喚來桃枝打水淨面,再喚小太監傳喚早膳。

宋婉含着熱粥,心中默默為之後打算,等會兒蕭珏來了,若是他不依不饒,恐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須得留存好體力與之周旋才行。

下了早朝,人群烏泱泱從大殿裏頭散去,有人疾步快行,有人拉着相熟的人一同下早朝,昌安子府的嫡子朱乾一手拿着玉笏,一手提着衣擺快速追上蕭珏,大喊:“宣王殿下等等下官。”

早些年朱乾巴結蕭珏,在故太子蕭钰薨逝後,明哲保身的與蕭珏保持了距離,但此人圓滑,做事留一線,在許多世家子弟為了讨好皇貴妃一黨都來踩蕭珏一腳的時候,朱乾并沒有落井下石。

朱乾喜好舞刀弄槍,不喜文墨,但家中覺得朱乾這人吃不得苦,從戎混不出什麽名堂還可能在戰場上丢了性命,便求恩裳得了個翰林院典籍的閑職,但是因為家族沒落,朱乾又沒有什麽才華,不得重視。

這般也就算了,偏朱乾得知蕭珏借了安國将軍的勢,又起來了,如何會甘心。

鼓足了勇氣,朱乾給蕭珏寫了數封書信陳情皆石沉大海,今日好不容易等到蕭珏,顧不得場合,連忙追趕上去。

蕭珏狹長的眸子瞥了眼身後的人,不欲搭理身後之人,偏朱乾不識眼色,追了上來拉住蕭珏的衣袍,氣喘籲籲:“宣王殿下,等等下官。”

朱乾跑的着急,深秋手心裏面生出了層蒙蒙細汗,蕭珏後退半步,将衣袖從朱乾手中拽出來,聲音聽不出一樣,淡淡:“何事?”

未曾察覺到蕭珏的動作,朱乾跟上蕭珏的腳步,氣喘勻了,方才幹笑着開口:

“下官給宣王殿下寫了書信,不知殿下可曾看了?”

朱乾寫的書信,倒是送到過蕭珏的書案上,不過未曾拆開,被蕭珏一把火燒了,雖朱乾沒有落井下石,但是作壁上觀了,這樣的人蕭珏不報複已然是網開一面了。

偏偏朱乾厚臉皮看不懂,蕭珏未曾回答他的話,朱乾又找了話來說:

“聽聞噩耗,下官心急如焚,可惜被家中父親禁足斷了與外界的來往,未曾找到機會與殿下告悲,父親解了下官的禁足,下官便第一時間給殿下寫了書信。”

明明是當初看蕭珏沒落了撇清關系,卻尋了個借口又恬不知恥的貼上來,蕭珏面上不變,他的眼中已經升起了不耐煩,他的目光落在朱乾的臉上,眼尾微垂:“勞煩朱典籍挂念,本王還有事,先行一步。”

熟悉蕭珏的人知道,這是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只掩飾的很好,但曾經跟着蕭珏幾年的朱乾聽出來了些,心中不免也有些尴尬,心中一轉,脫口而出:

“殿下最近與帝姬可還好?下官尋了些新鮮玩意兒,帝姬保準喜歡。”

聽到他提到宋婉,蕭珏的目光微微轉動,觑了一眼朱乾,淡淡:“今日下了職去京畿處等本王。”

往日只要提到宋婉,蕭珏定然會有耐心,見到蕭珏停下來,朱乾知道他又一次賭對了。

朱乾摸着額頭上的冷汗,望着蕭珏遠去的背影,今日與蕭珏相處,雖看着和善了許多,再不會無端戲弄于人,實際卻是愈發的不好捉摸了。

蕭珏穿了朝服着了官帽到靈犀宮,鮮紅的朝服上繡了仙鶴,修長的身軀将普通的朝服穿出了威風凜凜的模樣,配上妖冶魅惑的面容,攝人心魄。

宋婉的目光一時間未從他身上移開。

蕭珏察覺到她的目光,滿意她被他的皮相魅惑,嘴角微微揚起,他知道宋婉喜歡他的相貌,今日故意着官袍前來,看見她被的目光被自己所吸引心中滿意,卻未曾忘了今日他來靈犀宮的目的,壓下嘴角踱步走近。

走近居高臨下,蕭珏的目光從宋婉白皙的面上掃過去,瞧見她憔悴模樣,眼神在她眼下的青黑處略作停留,以為宋婉心中為昨日之事後悔難過,輾轉難眠,心中稍軟開口:

“婉娘,昨日問的,可曾想清楚了?”

這一聲婉娘讓宋婉從蕭珏美貌的沉溺中清醒過來,她回過神有些責怪自己,明明都要分開了,卻還是被他的容貌所攝。

宋婉當初答應蕭珏,雖有被蕭珏的話打動,但也有蕭珏的相貌正正好都是宋婉所喜歡的緣故。

往日裏蕭珏每每來時,總扮做宋婉喜歡的模樣,倒不曾發覺,蕭珏若是做鮮豔顏色裝扮,妖冶的長相會如此的驚心動魄。

宋婉收斂了心神,她低着頭不去看蕭珏,緩和了心緒,将早早做好的措說出來,宋婉的語速極緩,聲音溫和卻說着絕情的話,她道:

“琢衍,我想好了,我們分開吧,若是你覺得這件事情有損你的名聲,便可對外說是我德行有虧,配不上你。”

說完宋婉沒去看蕭珏的面色,她怕他一做傷心模樣,她便忍不住心軟,對于蕭珏她再不能心軟鑄成無法挽回的局面了。

若是真的到了他與衛君如成親的那一日,宋婉無法想象她該如何自處,如何将自己逼成一副自己都讨厭的醜陋模樣。

宋婉的話說的很快,沒給蕭珏打斷的機會。

宋婉說的越快,蕭珏的面色就越沉,到了最後卻沒有宋婉想象的發怒,妖冶的臉上反倒勾出一抹笑,整個人看起來很平靜,踱步走近宋婉兩步,目光打量瓷白較好的面容,薄薄的唇微微掀起,聲音涼了威脅:

“婉娘,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想好了再開口說話。”

這赤裸裸的威脅之意,讓宋婉的心不斷往下沉,她不敢置信的擡起頭。

往日蕭珏對她總是言聽計從,便是有了龃龉每每也是蕭珏先低頭服軟。

這般讓宋婉以為蕭珏便是這般脾性,今日被這語氣威脅,宋婉有些不敢相信蕭珏會威脅她。

微微瞪大的杏眼,驚愕的表情使溫婉的氣質被破壞掉,她以為,蕭珏昨日那般說,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

她看他透露着危險,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笑,才後知後覺,他是根本不打算接受她所說的分開。

他是權勢和她都想要嗎?可是這世間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蕭珏不同意,宋婉也不可能會改口,她是前朝帝姬,便是蕭珏不同意,難不成還能拿她怎麽樣?便是鬧大了只會讓他難以對衛君如交代。

腦子裏思緒萬千,想明白了這一點,宋婉微微吸了吸氣,她迫使自己端出對待旁人唬人的架子,嚴肅:

“宣王殿下,這個決定是本宮深思熟慮後……決定的。”

宋婉垂眼才發覺,蕭珏的手緊緊攥住,昨日木簪子紮破爆炸好的地方滲出了鮮血,這讓宋婉腹中的話頓了頓,故意唬人的氣勢消散。

有些猶豫垂眸:“你的手出血了,莫要再使勁兒了。”

蕭珏端看着絕情的女人,扯出一抹笑,略帶嘲諷:

“原來婉娘還關心我啊?我以為就算我死了婉娘都不會再多看我一眼呢。”

宋婉被他說得心裏難受,這麽多年的感情,哪能真的做到無動于衷,她像是初見時,哄小孩子一般的語氣:

“琢衍,你莫要再執着了,你我……不合适。”

她做不來小,更做不來與別的女子共同分享夫君,也說服不了蕭珏不要報仇,此局無解。

在宋婉的話落後,蕭珏做的假面再維持不住,面色徹底冷了下來,帶着涼意的目光包裹着溫婉的女人,

“婉娘,你我合不合适,不是你說了算。”

此番話,已經沾染上了威脅的意味,宋婉知道說不通蕭珏,也不再多言。

她将原本握在手裏藏在袖中的匕首拿出來,起身,略顯猶豫走到蕭珏面前,在他面前三步距離處,生疏的停下,将匕首遞了出去。

宋婉将匕首遞過去許久,在手都舉得微微發酸之際,蕭珏都還未接過她手中的匕首,只定定看着她。

受不住這目光,宋婉腦子裏有些混沌,抿了抿嘴開口道:“蕭珏,你我二人好聚好散好不好?”

昔日,畢業之後在孤兒院做護工之時,宋婉也曾喜歡過一個人,兩人相處一段時間,發現性子不和之後,便好聚好散了。

與蕭珏,在宋婉看來,兩人雖有誓言,但是是他先背棄的,既然這般,好聚好散便是了,她也不去毀壞他的好姻緣,他也莫要想着她會委曲求全讓他享齊人之福。

蕭珏看着宋婉決絕的表情,當知她不是開玩笑,當知她鐵了心要與他分開,但,他怎麽會讓她如願,他的婉娘此生都只能是他的。

如冰的目光掃過她遞過來的匕首,蕭珏擡手,将她手中的匕首拍落在地上,華美的匕首摔的不成樣子。

宋婉被蕭珏的動作驚到,暮的的收回手,後退兩步,蹙眉盯着他。

蕭珏只拍落了她手中的匕首,卻并未有下一步動作,在宋婉緊張僵硬之際,蕭珏仿佛剛剛的情緒未曾出現過,但從他最終吐出的話卻讓空氣變緊。

蕭珏瞧着戒備的宋婉,淡淡:“婉娘,日後莫要再說這些會令我生氣的玩笑話,你知道我不喜歡聽的,明日,我再來看你。”

說罷轉身快步離去。

宋婉欲開口留住蕭珏,告訴他,她所言并非玩笑之語,張口呼叫,蕭珏的步子卻走的越發的快。

話落在地上,宋婉的眉頭不禁皺起。

與蕭珏相處幾年,自然知道他的喜怒,曾也有兩人笑鬧之時,宋婉說到他不喜歡的言語,他便這般嚴肅的說他不喜,讓她莫要再說。

宋婉也是極為遷就他人的性子,每每蕭珏這般說,便是當時再開心,宋婉也不會繼續再說下去惹蕭珏不開心。

可,今日她不是玩笑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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