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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檀石頌◎

蕭珏讓宋婉回到未央宮,等着他的安排。

他說完這些,像是短暫不想看到宋婉,閉上了眼睛,細看這些天恢複了許多的氣色,再度變差。

這些時日做的這些,誠然是為了檀石頌與阿諾的妥協與讓步,但心中沒有半分希望蕭珏活着嗎?宋婉撫住胸口,扪心自問,她沒有答案。

到了如今,她是否還希望蕭珏死,問心已然問不出答案,當初堅定的想法,早已經消弭的不見蹤影。

她抓着阿諾,鄭重的請求桃枝與小桂子要照顧好阿諾,宋婉允諾,待到阿諾回到檀石頌的身邊,是走是留便由他們決定。

這件事情,在宋婉接下蕭珏封後的聖旨那一日便做好了安排,他們知道宋婉是何打算後,跪請過留在她的身邊,卻被她否決了。

她不知道蕭珏日後會如何,不希望她身邊的人再成為蕭珏逼迫她的工具。

最後,小桂子與桃枝答應了下來,他們不願意成為宋婉的拖累,也放心不下看着長大的阿諾,便接受了宋婉的安排。

早已定好了的別離,過程中早就抒發盡了哀思,到了分別之際,反倒沒了愁緒。

宋婉等着蕭珏派人來送她出宮。

而承明殿中,蕭珏垂眸坐在書案前,他面前是寫好的聖旨,卻久久未曾拿給恭候的祿喜,最後,他沉默起身:“孤親自去。”

宋婉等來了蕭珏安排的人,亦等來了蕭珏,她沉默片刻,并未阻止蕭珏同去,此行的目的是将阿諾送出去,是斬斷檀石頌的執念,并不是逃走。

故蕭珏前去與否并沒有什麽大的區別。

但他執意要去,就連祿喜勸誡他傷勢未愈都未能成功勸阻他。

一行車駕從邺京城駛出,在密林之中穿梭,他們的方向明确,宋婉意識到,檀石頌的行蹤自始至終都在蕭珏的掌控之中,若說暗樁還未遣散的時候,檀石頌還能夠隐匿自己的行蹤。

暗樁遣散之後,他即便有心也無力了。

蕭珏想要殺檀石頌輕而易舉,手到擒來,而他卻沒有這麽做,馬車從官道上駛入林間小道,馬車颠簸,讓蕭珏的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細汗。

察覺到有人注視,他眸子微垂,不動如山。

宋婉收回了目光,她想,蕭珏較于往日當真不一樣了,他不是更加寬容大度,而是更加能忍,忍到即便那麽想殺了檀石頌,那麽輕而易舉便能成功動手,卻屢次三番放過他,只為用着檀石頌威脅她。

越是這般,越是堅定了宋婉送走檀石頌的決心。

馬車在一個普通的農戶之前停下,正是午時,屋內沒有炊煙,院門落了鎖,昭示着院子的主人不在。

宋婉下了馬車,蕭珏坐在馬車內未動。

稍許,有人影從樹林中出來,他的背上背着弓箭,手中提着打來的獵物,擡眸看到停在院門前的馬車與圍着的人,腳步放緩,卻未曾停下。

檀石頌走向院門,看着華麗的與此處格格不入的馬車,彎腰拱手:“有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他的聲音清透冷冽,讓本該溫和的聲音染上疏離,只這簡單的一句,已經讓宋婉恍如隔世,她一步一步從馬車後面,走到馬車對面人的視線裏。

淚水早已盈眶,只在看到那個人的那一瞬間控制不住落下,對面的人愣住,手上的獵物掉落在地上,突如其來的喜悅與不敢置信只在眼中一閃而過,很快便猜到了馬車中的人是誰。

他的動作僵住,在距離宋婉兩步的距離前停下,克制住顫抖的手,緩緩躬身向着宋婉行禮:“王後娘娘,好久不見。”

他的王妃,他孩子的母親,時隔經年再相見,卻顧及對她的影響,不能擁入懷中,不能傾訴苦楚,因為只隔着一個車簾,裏面坐着她現在的丈夫。

他說錯一句,做錯一點,或許都會為她帶來麻煩,行禮起身,他未曾看向宋婉,只向着馬車內的宿敵恭敬道:“可否容許草民與娘娘單獨說會兒話,一盞茶的功夫即可。”

他懂進退,便是淪落到鄉野村夫的田地,也抹煞不了他骨子裏帶來的與生俱來的恪守禮儀。

這種進退有據,溫潤守禮是宋婉喜歡欣賞的,卻是馬車之中的人永遠也學不來的,人影端坐,袖中的手不斷收緊,蕭珏薄唇親啓:“允。”

于天下,他是贏家,于宋婉,他卻輸的徹徹底底,這場較量且是他一開始占據上風,因走錯一步,滿盤皆輸,心中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人生總歸無法圓滿的,只要最後陪在她身邊的是自己便可,就當,就當是為了他走錯的哪一步恕罪吧。

屋內,兩個人相對靜坐,明明那麽久沒見,明明做出了那麽多犧牲,檀石頌看着許久未見的愛人第一句仍舊是關切,他問:“今日你來,可是很艱難?”

未曾說他的相思,未曾說他的不易,只問了宋婉今日來見他是否艱難。

只這一句,便讓宋婉淚如雨下,檀石頌臉上溫和的笑意消失,他嘆口氣,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痕,溫熱的指尖蜻蜓點水一般落在她的臉頰,心疼道:“婉婉來見我,定然很不易,都是我的錯,當日未曾……”

聽見檀石頌要怪自己,宋婉淚眼婆娑的搖頭,她聲音哽咽的說不出話,只想要叫他不要怪自己,他都為她至此了,便不要怪自己了。

“你瘦了,你身邊照顧你的人呢?”宋婉的聲音哽咽難過,空蕩蕩的衣袍中,包裹着的身軀消瘦的只剩下薄薄的一片,雖然知道檀石頌過的不好,卻在親眼看見的時候仍舊覺得難受。

胡叔死了,鄧長林被抓了,暗樁被檀石頌遣散,最後的銀兩都贈與旁人,他無所牽挂,亦無所依靠,天地間唯獨只剩下他一人,他卻偏不覺得有什麽難過的。

看着哭意難止的宋婉,檀石頌有些無奈,像是每一次包容她做錯事,說錯話,戒備他時候的無奈一樣,他轉移話題,問:“阿諾在另一輛馬車上嗎,我剛剛看到馬車簾子後面的眼睛了。”

那一雙很像宋婉的眼睛。

說到阿諾,終于使宋婉停止哭泣,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只說:“我将阿諾送給來給你。”

自此以後他便不是一個人了。

檀石頌沒有拒絕宋婉,素來,宋婉說什麽他都不會拒絕的,檀石頌答:“好。”

“以後你要陪着阿諾好好吃飯,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食物。”不能在消磨自己。

“好。”

“以後,你和阿諾每日都要過的開心,陪他做木馬,陪他習字,陪他練武,陪他好好長大。”

“好。”

“以後你們離開邺京,天大地大,自由自在,去看很多很多美麗的風景,踏遍天下大好河山。”

“好。”

宋婉每提一個要求,檀石頌都好脾氣的應下,仿佛無論宋婉說什麽,他都會應下。

這種順從與縱容,使得宋婉的淚意再度打濕了眼眶,她看着對面溫和穩重,雖然那般難過,自始至終都帶着一縷笑意掩飾的人。

這般好的人,這一生為何要認識她呢,宋婉鮮少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卻後悔當初答應了他的提議,将他拉入這萬丈深淵之中,終身不得安寧。

明明是雄才偉略的天之驕子,卻因她淪落到如今額地步,怎能不愧。

最後的最後,宋婉在淚中綻放一縷笑意,說出了對檀石頌的最後一個要求,她道:“檀石頌,你帶着阿諾離開邺京,永遠忘了我吧,此生是我負你,原來生你能好運,再不遇我。”

這句話落下,明明還是笑着的人,眼中卻生出了淚,許久許久,檀石頌道:“好。”

宋婉的要求,即便是讓他放下她,忘了她,他亦應下,只因這是宋婉所求。

一盞茶的時間算不上長,但是對于告別的人來說夠了,桃枝與小桂子帶着阿諾進來,宋婉将阿諾摟在懷中,親了親他的臉頰,而後起身,在屋內四人的目光下緩緩走出屋內。

登上馬車,她終究沒有忍住,掀開車簾看向屋內,在此一別,此生恐怕便不複相見了。

有些人情深緣淺,宋婉今日未曾對檀石頌說,她愛他,在分別很久很久之後,她意識到了她對他的愛,可惜明白的太遲了。

馬車之中,蕭珏未曾阻攔宋婉,只在馬車駛離很遠之後,宋婉仍舊舍不得放下車簾的額時候,道:“婉娘,再是不甘,此生你都只能陪着我到老,終究是我贏了不是嗎?”

宋婉放下車簾端坐,她與蕭珏隔着些許距離,不算疏離,卻也算不上親密,神色平靜:“我會陪着你一輩子的。”

當一個囚在皇宮這座牢籠裏的王後,與自由訣別,端正、莊嚴的成為一個合格的王後。

屋內,宋婉擱置在木桌之上的聖旨被檀石頌緩緩打開,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的一字一句上,而後他彎腰抱起阿諾,目光看着馬車離開的方向。

檀石頌生來便從未有過自由自在的時候,往日困于朝堂,後來困于愛與責任,但宋婉讓他自由自在,他往日便會如她所願,自由自在。

他道:“阿諾,聽聞江南好風光,你是不是還未曾見過,爹爹帶你去看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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