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雲乘月

◎【修】◎

雲乘月記得,自己曾被評價說像一只悠閑的烏龜。她忘了是誰說的,只記得自己贊嘆不已,深感貼切。

如果可以選,她希望第一世界和平,第二分給她一小塊安靜的地方。她可以和別人的繁華隔岸相望,自己關起門來過着悠閑的烏龜生活,時不時才出去伸伸脖子、看看朋友,也看看世上的新變化。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突然扔進一個充滿變數的環境裏。

還即将被一塊巨大的落石擊中。

轟——!

雲乘月一睜開眼,就看見巨大的岩石披着殘陽的血光,呼嘯着向她砸落!

生死關頭,她來不及思考這是什麽情況,只就地一個翻滾,險險避開了巨石覆蓋的範圍;在她撲出去的一剎那,岩石重重砸在地面,頓時四分五裂。

砰——

大小各異的碎石飛濺開。

這是哪裏……她不是在學校裏熬夜寫論文嗎?

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呆了一會兒才想到要爬起來。她下意識看看自己疼痛的雙手。沾着塵土,但居然沒受傷,皮膚還白皙柔軟,一看就是從未勞作過的手。

這是她的手?

思維還有些遲滞,雲乘月不得不晃了晃頭。越來越多的回憶片段襲來,也帶來越來越多的信息。

這時候,橫裏陡然炸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吼叫。

“混賬,讓你們把貨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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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罵罵咧咧地沖過來,着急地将雲乘月拽過去,左右察看。

這誰……?雲乘月被他拽得有些痛,也很反感他的接觸,卻因為摸不清狀況,只不動聲色,低聲說:“我沒事。”

男人一聽,卻有些驚訝,又伸着脖子看看她背後的碎石,咂咂嘴,怪聲怪氣地笑了一聲:“喲?怎麽,大小姐清醒了?”

清醒……對了,她之前都是半昏迷的狀态。雲乘月用力抽出胳膊,微微點頭:“嗯。”

這時,幾個高矮不一的影子飛快圍攏過來。

“大哥,沒事吧?”

“這,這葛軍師選的營地,明明說這地兒穩得很……”

幾個一身風塵的男人,站在這荒郊野外開始吵嚷。

趁他們吵,雲乘月悄悄後退半步,暗中觀察。這是哪兒?她困惑地回頭看看身後,琢磨着有沒有一扇異界門之類的東西,可以打開門就回到原來的地方。

而不是一頭霧水地站在野外,面對一群陌生人——還一看就不懷好意。

不……她好像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她按了按太陽穴。直到這時,腦海中的記憶終于徹底回籠。對……她想起來了,這裏已經不是她原來的世界,而且她穿越過來……其實已經好幾天了。

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麽?

記憶中,她原本在學校裏敲鍵盤,外面雷暴炸響,接着她就眼前一黑,再清醒過來時,身邊就已經換了天地。

不知道為什麽,穿越前的記憶有些模糊,她只記得一些大概的信息、片段。

而她現在所在的身體,擁有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名字,身份是……浣花城仙門雲家的二小姐。

雲二小姐是個生來魂魄不全、癡癡傻傻的人,又兼父母早亡,在雲家原本該是個毫無存在感的孩子。如果不出意外,她應該在雲家衣食無憂也一事無成地度過一生。

然而——壞就壞在這個“然而”。

這裏是一個可以修煉的玄奇世界,有諸多神仙般的修士,更有形形色色的寶物、修煉功法。

雲二小姐的亡母,恰恰就留下了一樣有助于修煉的神秘珍寶,還附贈一份光鮮亮麗的婚約。

今年十七的雲二小姐,眼看就要等來未婚夫下聘、完婚。可前段時間,這不通世事的傻孩子被雲家一個老仆哄騙着出了門,帶到郊外一處懸崖,就給狠狠推了下去。

二小姐當場就沒了氣,但可能是這個世界修仙者普遍身體強悍,二小姐雖然香消玉殒,卻好歹沒有摔得斷手斷腿。

就在那時候,雲乘月莫名在她體內蘇醒。開頭幾天她意識模糊,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還糊裏糊塗做了很多怪夢。夢的內容是什麽,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雲二小姐這也太慘了吧。而且好俗套的劇情……總覺得在哪裏看到過很多。

她又使勁揉了揉太陽穴,開始頭痛自己的處境。這可怎麽辦?她有點發愁。好想當只悠閑的烏龜,把頭縮回去就當一切不存在……不行不行,雲二小姐芳魂已去,她必須面對現實。

至少得擺脫這群人,不然就成死烏龜了。

這群人是幹什麽的來着……想起來了,人販子。

這些人從懸崖下撿了她,還給她療傷、給她吃飯喝水。但他們并非好人,只是看她氣息奄奄、穿着華麗,又有些修煉的根骨,覺得能賣個好價錢。

要想避免淪落悲慘的境地,雲乘月就要想辦法逃走。

怎麽逃?這群人好像都有修為,她自己現在渾身沒多大力氣,跑也跑不遠。

雲乘月沉默着思考。

那麽首先,她得确保自己當下的人身安全。

安全……剛剛差點被石頭砸死。是意外,還是人為?

她擡頭看去。

這裏是一片丘陵和緩的山林,林間的風頗為濕潤,所謂懸崖也并不太高。不可能形成剛才那種巨大的岩石。

那石頭是哪兒來的?

她正琢磨,忽聽那商匪的頭領冷不丁一句:“你看什麽?”

血似的餘晖裏,匪首微眯着精光閃爍的小眼,臉上的橫肉生出無數兇煞之氣。

雲乘月慢了一拍才收回目光,說:“我看看,險些砸死我的東西長什麽樣。”

她沒有回避兇徒的眼睛。對方拿她當貴重的貨物,輕易不會如何,她如果表現得太慌亂害怕,反倒容易引起對方的惡念。現在關鍵是要鎮定。

頭領果然只咧咧嘴,怪聲怪氣地說:“嘿,好貨就是好貨,這不,一清醒,說話的聲氣兒都不一樣了!”

他又扯過頭大叫一聲:“老葛!過來,看看你選的什麽破地方——要是貨物損傷了,老子摘了你的狗頭!”

一名穿着深青色長衫、托着個銅羅盤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地奔了過來。

他瘦得像個猴兒,一雙眼睛泛着賊光,來了之後先“滴溜溜”往雲乘月身上看了一圈,才賠笑說:“大哥莫氣,我來看看……咦,這石頭像是風沙大漠那頭才有的,怎麽出現在這兒?”

這老葛看着寒碜,倒也有點眼力。看出不對,當即開始四下查探。

雲乘月試着往旁邊走了幾步,看他們沒阻止,她才快步走遠。

希望只是她想多了,那石頭就只是個意外。不過,如果真有異常……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能怎麽辦呢。

好想要個堅不可摧的烏龜殼,往身上一罩,什麽都不用擔心……雲乘月恹恹地嘆氣。

她才走遠幾步,就有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跟了上來。她想起來,這兩人是負責照顧和看守她的。

她們腰上都挂着刀。雲乘月看了一眼,挑了個平穩的地方,不言不語地坐了下來。

婆子塞過來一塊幹硬的餅子、一小袋散發着氣味的水,雲乘月接過來,看了看,有點接受不了,默默地放在一邊。

都看到黴點了……

她抱着膝蓋,觀察四周的環境。這是個怎麽樣的世界?眼前這些人,修為都是什麽層次?哪怕有一個能騰雲駕霧、呼風喚雨的,她要逃跑都頗有難度。

雲乘月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這些人裏,有些人的腰上只挂了刀兵,而有些人除了刀兵之外,還插着一只毛筆。

帶毛筆做什麽?總不能是這群人個個熱愛讀書寫字,才都別一支筆吧?

她看看身邊的婆子,輕聲問:“張婆,為什麽你們腰上都挂了一支筆?”

姓張的婆子正在吃一塊餅——沒有黴點,聽她出聲,偏頭來打量她幾眼,狐疑道:“你知道我姓張?”

雲乘月說:“我聽他們叫過。”

“你還聽得挺多,可別想着逃跑!”張婆子撇撇嘴,沒好氣說,“你家裏沒人教過?不用筆,怎麽運用書文,又怎麽修煉和鬥法?”

用筆還能修煉和鬥法?聽上去還挺風雅。雲乘月很驚訝,記下這一點,又問:“那書文又是什麽?”

張婆正要開口,另一個婆子卻冷哼一聲。

“問問問,問個屁!”

一只幹硬的手伸出來,手裏的旱煙杆重重敲了一下張婆子,發出一下聽着就很痛的鈍聲。

“這小丫頭套你話呢!要是她跑了,你一家人的腦袋都要碎成爛泥!有錢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幹瘦的婆子站起身,厭恨地盯了一眼雲乘月,卻也不敢對她動手,就往拿身邊的張婆出氣,用堅硬的旱煙杆使勁兒敲了後者好幾下。

張婆子不敢呼痛,卻立即用仇視的目光盯着雲乘月,顯然把這筆賬記在了她頭上。

雲乘月只能閉嘴。

她盯了打人的婆子一眼,不言不語,只扭頭看向一邊。這種愛欺負人的東西,越給她回應,她越來勁,不如不理。

見她神色平淡,沒有絲毫懼色,幹瘦的婆子更加不快,卻又無法說什麽。

畢竟這是珍貴的貨物……她只能自己惡狠狠地安慰自己:日後将你賣去腌臜的地方,看你還怎麽保持這漂亮清高的模樣!

雲乘月已經有了新的關注之事。

她望着前方。在剛才落石的地方,那個拿着羅盤的老葛正在四處轉悠,口裏念念有詞,右手還抓着一支毛筆,在空氣裏寫寫畫畫。

随着他的一筆一畫,空氣中有什麽亮塵似的東西散開了,又隐逸在空氣裏。

那是什麽?

雲乘月使勁眨眨眼。接着她辨認出,他寫的應該是一個“察”字。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書文?也不知道有什麽用。

她看着看着,心中忽然一動,悄悄攤開手掌,指尖微微勾了勾。

本只是心血來潮的動作,然而,那頭的“亮塵”卻忽地一動。

片刻後,一縷清涼的感覺滲入指尖。雲乘月再去仔細感應,卻又沒了。

是錯覺,還是……她不由掐了掐指尖。

那頭正憑空書寫文字的老葛,突然動作一頓,疑惑地抓了抓頭,四下看看,這才又重新寫了一個字。

他寫出的“察”字不斷連綿,放射出的“亮塵”也在不斷連綿;微微的光芒往四面八方而去,沒錯過任何一個角落。

老葛口裏念念有詞:“這頭沒發現,這頭沒有,這頭也沒有……”

這麽黑,他看得清?不……難道那個“察”具備“察看”的功能?

雲乘月明白過來。假如這個世界的法術都通過寫字來起作用,也難怪這些人随身帶一支筆。

她記下這一點,又趁機偷了一點“亮塵”過來。這回她能确定不是錯覺。這應該就是靈力?她能拿別人的靈力?

她振奮了一些。她繼續試着抽取靈力。然而,這些力量總是清涼一瞬,就消失無蹤,沒感覺出有什麽不同。

雲乘月沒有放棄。她閉上眼,試着更好地感受靈力浸入的剎那清涼,也順便休息養神。

無論有沒有用,多積累總是沒錯。也許她逃跑的契機,就在這上面。

然而……

咕嚕嚕——

腹中鳴叫打斷了她的思緒。理想很美好,但現實告訴她,她肚子餓了。

雲乘月無奈地睜開眼,看了看手邊被自己嫌棄的餅子、髒水,掙紮一下後,她還是默默拿起餅子,掰掉黴點在的地方,再閉上眼,狠狠咬一口。

先填飽肚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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