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聶家的未婚夫?

◎【修】◎

聶七爺的眼神裏帶着殺氣,宛如兩枚奪命釘,兇悍地釘了過來。

下一刻,他卻怔住,連握着缰繩的手都松開了一些。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雲乘月,一言不發,冰冷陰鸷的眼睛一點點變得炙熱明亮,像是白日裏墜落了兩枚星子,恰恰落在他眼裏。

他明明是來找穆姑姑交涉的,這時候卻只盯着雲乘月。

“你叫什麽?”

他的聲音低沉而略帶一絲啞意。

“我?”

雲乘月正往嘴裏放一枚葡萄幹,一時間動作停下,不知道該吃,還是該等一會兒。如果真是她的前未婚夫,怎麽不認得她?還是說他不确定,所以來盤查?

不管是哪一個可能,都讓雲乘月聯想起夢裏的情景。

夢,就是不高興。

她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放下手,端正地坐着:“我不告訴你。”

不喜歡的人,為什麽要跟他說自己是誰?現在她是穆家車隊的客人,他總不能直接把她拎出去打一頓。

聶七爺一愕,卻笑起來。

他笑,但也只是嘴唇牽動,兩只眼睛仍是灼灼地盯着她的臉。

“好,我自己查。”他冰冷的聲音放柔了一些,“如果我查到你是誰,你就跟我出來一次,算是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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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的是陳述,語氣篤定,居然自顧自地就定下了這個約定。

雲乘月迷惑了。

跟他出去做什麽?他真要挾私報複把她打一頓?她都還沒說明,他就已經未蔔先知,知道她打算放棄婚事了?

噫,這個世界的修士竟然恐怖如斯!

——[他是誰?]

薛無晦突然出聲。

“嗯……”

雲乘月忽然發現聶七爺和薛無晦的氣質有些像,同樣冰冷陰寒,只不過聶七爺少了那份陰沉的豔麗、飄忽的鬼氣,而多了外露的狂傲。

她想了想,覺得當着聶七爺的面不好開口說話。

于是當着對方的面,雲乘月對聶七爺回以禮節性微笑,并果斷地關上了窗戶。

砰!

窗戶徹底關上,将聶七爺的錯愕擋在窗外。

有了隔音,雲乘月才說:“他是聶家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雲二小姐……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薛無晦的聲音,聽上去像被什麽東西噎了一下,而且是猝不及防地被噎住。

“哦對,是前未婚夫,我現在名義上是有家室的人。”雲乘月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告訴他這件事,很自然地糾正用語,“好像母親給我定過一門婚事,就是和聶家。”

——[……你确定他是你的前未婚夫?]

“好吧,其實我不确定。”雖然夢裏隐約見到過,但夢醒之後就忘記了。

雲乘月很誠實,又反應過來:“你很在乎我的婚事?”

薛無晦冷冰冰地笑了一聲。

——[無論是誰,今後都跟你沒關系。你與我共謀大事,不必為旁人拖累。]

雲乘月頓時會想起他說的“難如登天、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的大業,陡然喪了氣,連手裏的葡萄幹都不香了。

“那我覺得還是單純看戲開心一些……”

她放下果盤,又重新端起來。無論如何,食物沒有錯,不可以遷怒食物。

雲乘月咽下第十二粒葡萄幹時,薛無晦提醒道:[那姓聶的走了。]

走了?光顧着惆悵,忘記關心後續發展了。雲乘月立即重新推開窗,試圖看個收尾。

果真,聶七爺已經騎馬回馳,玄色披風鼓滿長風,在他背後如旗幟翻飛。

當雲乘月看過去時,他如有所感,忽又勒馬回首,長發在半空迅疾一劃,淩厲如他本人的氣質。

隔得有些遠,但雲乘月有靈力在身,還是看清了他的神情。當他看見她時,又露出了一點驚訝,再又微微一笑,灼熱的目光中似有志在必得之意。

他扭過頭,馳回聶家隊伍裏。

……莫名其妙的聶家人。雲乘月下結論的同時,又聽見薛無晦輕輕笑了一聲,同樣流露出幾許傲慢,還有一絲不屑。

“你在笑什麽?”她沒法問聶七爺,卻能問薛無晦。

栖身于吊墜中的帝王卻又笑了一聲,緩聲道:[沒什麽。]

雲乘月修正了剛才的結論:兩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男人搞不明白,她就看向穆姑姑,後者尚還停留在一旁。

其他乘客也在詢問。

“穆姑姑,那聶家是怎麽回事?”

“是啊,一來就沖道,還叫我們讓路,哪有這樣的蠻橫法!”

穆姑姑駕馭黑馬,腰間挽着長鞭,向四周一抱拳,身姿飒爽利落。

“大家勿要擔憂,方才是場誤會。聶七爺要事在身,想找我們借個道,不是大事。諸位稍等便好。”

穆姑姑言談大方,舉止有禮,乘客們抱怨幾聲,也就作罷。

這裏是宸州,宸州的首府是浣花城,而聶家號稱“聶半城”,堪稱宸州第一世家。穆家車隊的乘客們大多也身家富裕,卻都無法同聶家抗衡。

穆姑姑再行一禮,末了,卻深深看了雲乘月一眼。

“雲二小姐……”

她欲言又止,到底微微搖頭,只說:“雲姑娘自己小心,莫要讓聶家撞見了。若是有什麽需要,可去浣花城穆家車行尋我,報上名號便好。”

雲乘月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驚訝道:“穆姑姑?難道聶七爺是因為我,才找你們麻煩?”

“……這卻不是。”穆姑姑一愣,啞然失笑,“原來如此,他不認識你,難怪。這是好事,雲姑娘莫要和他來往。”

說罷,她不再解釋,策馬往前去了。

雲乘月嘆氣道:“一個兩個,說話都玄之又玄。”

她托着下巴,看穆家車隊的人指揮分流,讓出一條道。

當車馬往外移動時,兩旁各有一道半透明的光線亮起;那線筆直,連通南北,長得看不見首尾。

——[這是空中直道。怪不得那姓聶的要借道,而不是繞行。]

薛無晦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直道?”

——[是十三州的主要道路,地面和空中都有,分別允許不同車駕、坐騎、修士通行,最開始是供軍隊使用。穆家用的這一條,是速度最快的主道。]

他沉默片刻,又輕聲道:[直道是我當年下令修築。沒想到,一千年過去了,它們仍在使用。]

雲乘月輕輕摸了摸吊墜;“你需要我安慰你麽?”

——[不必。]

她點點頭,也就真的不再過問這事。

這時候,空中直道已經騰出了一條路,聶家的隊伍呼嘯而過,打頭的便是聶七爺。

當他策馬經過雲乘月的車輿旁時,完全目不斜視,神情冰寒淩厲,一瞬而過。

雲乘月嫌他們掀起的塵土太烈,立即将窗戶關了。

因此,她也沒看到,就在她關窗的剎那,已經奔馳而過的聶七爺,忍不住又回頭瞥了一眼。待看見她緊閉的車窗時,他顯露了一分遺憾之色。

只有車輿裏的帝王,發出了第三次意味不明的輕笑。

雲乘月吃完了半盤果幹,感覺外面震動停止,才将窗戶推開一條縫。天空明淨、空氣清新,是能夠重新開窗的好時機。

車隊前方,穆姑姑親自指揮車隊合流,而後抽出長鞭。

長鞭用力一甩,仿佛在發洩某種郁氣,鞭影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

鮮紅的虛影,在半空中組成了一枚書文……不,是兩枚!

不是之前的“起”,而是……

禦——風!

雲乘月辨認出來字跡。

忽然,她感到自己所在的車廂輕輕一震。她往四周看,發現穆家車隊的車全都亮起微光,緊接着表面變形、組合,覆上了一層鐵灰色的铠甲。

四面八方立即響起一陣喝彩。

“穆姑姑的雙字書文!”

“禦風書文又精進了!”

“整個宸州,找不出第二家能用雙字書文的車行了!”

“還有穆家的疾風車,簡直大開眼界!”

突如其來的興奮,将剛才的抱怨、牢騷給一掃而空。

穆姑姑一手抓鞭,一手牽着飛馬缰繩,豪爽一笑:“是我穆家要多謝諸位捧場!諸位看好,車隊即将出發!”

她右手再度一轉、一揚,鮮紅長鞭漂亮地甩了出去,“禦風”二字也随之猛地一散!

散開了?不,是這兩個凝實的大字變成無數細小的“禦風”二字,猛然往四周飛去,直到沒入每一匹反拉扯的白馬額頭。

又有人大聲喝彩:“雙字書文的書文之影,穆姑姑好功夫!”

——唏律律!

一陣響亮的應和過後,衆馬低頭屈腿,齊刷刷往前一蹬!

整個車隊,疾風般流動起來!

雲乘月坐在車廂裏,身體往後一倒,又趕緊抓着窗框穩住自己。

她趴在窗邊,看前方穆姑姑英姿飒爽,再看四周場景流水般往後退去。

“好厲害啊。”

她看得眼睛閃閃發亮:“薛無晦你看,她好厲害!”

——[禦風麽……雖然只是地級書文,但畢竟是雙字書文。她能熟練運用至此,還能放出書文之影,也算不錯。]

薛無晦頓了頓:[不過,這也值得你如此驚嘆?雲乘月,你可知你那枚書文是什麽等級?]

他語氣清淡,卻又暗藏微妙的波瀾。在不寬的車輿裏,他的聲音像被壓在了她耳邊,缥缈清涼,仿佛是本人垂首、貼在她耳邊訴說似的。

雲乘月擺擺手,仍然雙目閃光地看着窗景:“不一樣。”

——[哦?如何不同?願聞其詳。]

“這是用在生活裏,讓不會書文的人也受益,比打打殺殺有趣多啦。”雲乘月笑起來,才想起來追問,“你說我的書文等級?是什麽等級?”

清爽的風掠過她的窗邊時,她似乎聽見了一聲很輕的哼聲。但聲音太輕,比薄雲投下的影子更輕,她又疑心自己聽錯了。

——[……有什麽好問的?總歸是不有趣的等級。不說也罷。]

雲乘月突然想笑,忍住說:“好吧,那你和我說說,雙字書文是什麽?你寫過四個字的,你是不是更厲害?”

——[都不有趣,何必多說。]

雲乘月終于笑起來,小聲說:“你怎麽這麽記仇?我叫你薛幼稚好不好?”

——[……雲乘月。]

他聲音一沉。

她讨價還價:“那你要是告訴我,我就不叫你這個外號。”

——[……随你便。]

聽起來都不高興了,卻還是堅持不說。他真的好記仇哦。

雲乘月腹诽一句,自己興致勃勃伸出手。

“你不說就不說,我自己寫寫看。”

她凝神片刻,淩空寫下一撇。

指尖親吻空氣,劃出一絲涼風氣息。

車裏垂落的幔帳,忽然輕輕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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