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冷雨未盡
◎【修】◎
在雲府前院的廳堂裏“耀武揚威”一番後, 雲乘月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一路反複思索,自己的“表演”可能有點生硬——沒辦法,她的确不擅此道, 不過,兇手也并不了解她。就算話說得過火一點、故意一點, 應該也看不太出來。
住回雲府,原本就是為了找到真兇。只有三房劉先生那一條線索,雖然逼着三房去報了案,但找到人的希望還是渺茫。
所以她換了個思路, 決定試試激将法。她“炫耀”自己的天才, 又“不經意”地透露自己這幾天會比較虛弱,如果兇手按捺不住, 說不定會再次出手。
雲乘月走到院子門口,忽然停下腳步。
她撐着傘、抱着兔子,靜靜望了一會兒被雨水潤濕的門, 這才吐出一口氣, 有點苦笑。
不,承認吧,她就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做事就容易任性。其實換個角度想,一時半會兒找不出兇手,那就找不到吧,何苦為難自己?今後她會修為增長、會擁有更多力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但她就是沖動地去做了。原來情緒上頭時, 她也會給自己主動找麻煩。
刺激兇手只是一個原因, 另一個原因……
她就是單純的心情不好。也許是因為薛無晦, 也許是因為……她被剛才那一幕觸動了。
雲乘月閉上眼。她想起命魂一說。三魂六魄, 命魂為主。命魂是一個人最主要的思想、情感,但如果只有命魂,這個人的情感會單薄一些;剩下的情感湧動,全在二魂六魄裏。
她的二魂六魄,就是在這座府邸裏活了十七年。種種痕跡,無論好壞,都已經留下。
她本來以為那個孩子已經消失,現在才知道,她其實一直藏在她心底,仍然懷着某種隐秘的眷戀。
——她非常在意大伯母和大伯父。
他們是那孩子幼時唯一的溫暖,但剛才——大伯母讀兒女來信時所展現出的輕盈的快樂,直白地提醒她,他們僅僅是出于可憐她而稍微對她好一些,并不是真的疼愛。真正的疼愛是遏制不住的欣喜、渴望,全心全意的祝願和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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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乘月感覺自己像分裂成兩個人,一大一小。小的是懵懂的雲二小姐,大的才是她自己。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可對過去的雲二小姐來說,并沒有這麽容易。
雲乘月搖搖頭,再次感嘆自己太沖動。
“不過人生嘛,就是由大大小小的沖動組成的……換言之,就是大大小小的麻煩。”
她進了院子,關了門。她踏過小路上的落葉和積水,又在臺階前停下。雨水和屋檐的積水一起墜落,敲打着她的傘面。
“喂。”
沒有聲音。
“小薛,我有些明白你了。”
她撐着傘,擡起頭。天空中的陰雲流動得異常迅速,像混濁的河流;高空的風一定很烈,地面感覺不到。很多事都是如此,暗中洶湧、驚濤駭浪,面上卻平靜無痕。
“我剛才生氣得很沒道理,沖動得也很沒道理,但那一下我就是控制不住,很想對他們大吵大嚷、發脾氣摔東西,質問他們為什麽不能更多一點真心對雲二小姐。所以,我想問問……你之前是不是也突然生我氣了?”
——[我為何要生你氣?]
他冷淡的聲音幽幽散開,仿佛雨中呼出的白色霧氣。
“因為你一直都表現得很平靜,所以我總是下意識忽略了……你肯定也有自己的感受。你的經歷比我糟糕,你才是更有理由憎恨別人的那一個。”
——[我的确如此。]
雲乘月搖搖頭:“可憎恨的背後,都是渴望啊。”
“雲二小姐渴望被愛,得不到才會生氣。”
“而你……”
——[……別說了。]
可她已經說了出來:“你也在渴望什麽嗎?”
一切都在沉默,除了雨。
雲乘月單手拎起兔子耳朵,又移動手裏的傘,讓它更多地遮住兔子,自己後背卻淋了雨,
“你生氣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因為‘我懷疑你’這件事本身,是麽?”
“那麽,為什麽我連這一點點懷疑都不能有?哪怕我都直接問你了,沒有暗中揣測、沒有疑神疑鬼,你卻還是要生氣?”
“為什麽?你在期待什麽?”
雨靜默地飄着。
靜默之中,黑霧升起。它們在她面前缭繞、成型,化為一道修長人影。
青年站在她面前的臺階上,垂眼看她,帶着天生的陰冷和豔麗。他原本就比她高一個頭,這樣一來,他就更高了一些。
“我沒有任何期待,除了将仇人挫骨揚灰。”
他神情卻堅固冷漠,沒有絲毫遲疑。
雲乘月搖頭:“只要是人,就會有期待。”
每個人都期望得到這樣的情感:被關心、被信任、被注視……被全心全意地愛。過去的雲二小姐——她自己——是這樣,那位平庸無聊的雲三小姐亦然。
那他呢?哪怕薛無晦總是一副冷漠多疑、只想複仇、別的都不關心的模樣,哪怕他能用最平靜的語調敘述被背叛的事實……
他是不是也仍然渴望被人關愛?
但只有她看得見他,也只有她能被他信任——契約寫得明明白白,容不得背叛的空間。他是不是有意無意對她寄托了某種複仇之外的渴求,卻從不說出來?
“如果你希望我全心全意對你,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雲乘月很坦率地說:“假如我之前的問題傷害到了你,那真的很對不起,可我真的想知道‘祀’字和你有沒有關系。”
“但只要你說一句不是你做的,我就會相信你。”
她将傘柄後仰,仍擡頭望着他,等着回答。
他垂着眼簾,目光始終沒有離開。
“我……”
倏然,他閉上眼。他冷冷地質問自己:你這是在做什麽?于是他再次睜眼,看見眼前雨幕飄飛;他知道雨應該是濕冷的,但他感受不到,因為這是活人的世界。
他的唇角一點點牽起。所謂的微笑,有時候等同于冰冷的武器。
“雲乘月,自作多情是病。”
他輕柔地說。
“你直接回答我。”
薛無晦笑了。雨水如霧,他眼中卻有更幽深的迷霧。
“和我有關。”他揚起眉毛,一字一句,“如果我說,‘祀’字為禍一方,這件事和我有關呢?”
“……真的?你不要說氣話。”
雲乘月握緊傘柄。
“薛無晦……”
“雲乘月,你還沒明白嗎?我如何回答都不重要。”
他傾身過來,面容離她很近,冰冷的發絲觸碰在她臉上。他對她微笑,眼神卻冰冷幽暗。
“即便這一次不是我,下一次也會是。你總要面對這個現實——你和我一起堕入深淵,或者……你寧死不肯屈從黑暗,便只能和我同歸于盡。”
他消失了。
雲乘月握住胸前的翡翠水滴吊墜。這是通往帝陵的鑰匙。一瞬間她幾乎想在這裏開啓入口,但旋即她清醒過來。而且,就算去了帝陵,他就願意正面回答嗎?
她突然生起氣來。怎麽可能不重要?這一次不是他,那當然很好;如果有下一次,那就下一次再處理。為什麽要把兩件不同的事混為一談?
所以到底和他有沒有關系?
雲乘月站了一會兒,丢開傘,幹脆站在雨裏。淋淋雨,也許她能更清醒,想出辦法擺脫當前的困局。但是沒有。
她只能抱起兔子,把臉埋在兔子的腦袋上。毛茸茸的、沒有生命的玩偶,這時候卻最可靠,也最柔軟溫暖。
慢慢地,她擡起手,捶了幾下自己濕淋淋的頭。
“我的談話技能,難道得分為負……”
“算了,我靠自己解決。”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算了。
“祀”字的事,他不說,她就自己查清楚。如果言語不能溝通,就用行動來證明。
……
晚上雨停了,但等第二天推窗一看,天還是陰着,一副不知道要不要下雨的倒黴樣子。浣花城氣候如此,不下雨便罷,下起雨來便淅淅瀝瀝、纏纏綿綿好幾天,搞得人心都哀怨起來。
雲乘月醒來時,薛無晦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她也不覺得意外,便按部就班對鏡梳妝、挑選衣裙,再用黑玉梳将頭發挽好。
望着鏡中自己的倒影,她認真地囑咐自己:“現在不是偷懶的時候,你得更努力一些。”
不過,事情總要一樣一樣地來。
洗漱完畢,她出去要了早飯,又回來寫大字。
今天她不打算出門。她昨天一時沖動去挑釁兇手,給出了“快來對我下手”的訊號;她要等,等着看兇手怎麽做。
這叫沖動的代價。
她打算這幾天都托詞“身體虛弱”,窩在房間裏看書、寫字,也多研究一下自己新得到的書文。
打算得挺好,只是沒想到,她自己托詞“身體虛弱”,扭頭一看,她居然真的虛弱起來——小日子來了。
這……在這裏該怎麽處理?雲乘月有點茫然。等一等,原來修士也會有生理煩惱?好接地氣,明明五谷輪回都可以通過丹藥免去煩惱。
她不大知道怎麽打理,一時把自己搞得有點狼狽,匆忙塞了點幹淨布料墊着,才總算松了口氣,又決定出門去買必須用品。
剛出院子門,卻碰到了漣秋。她手裏捧着一塊刺繡布包,正要敲門,雲乘月開門時差點和她撞上。
“……二小姐!呀!”
漣秋險些絆倒,雲乘月趕緊扶了她一把。
“瞧婢子這笨手笨腳的……”漣秋站穩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哪裏,是我開門太急。”雲乘月問,“漣秋來我這裏做什麽?”
漣秋是雲大夫人身邊的丫鬟,算不得一等,但也很說得上話。她對雲乘月态度友好自然,既不過分巴結,也沒有畏懼疏遠,不過她平時不常來,只有遇見時會說兩句話。
漣秋笑笑,聲音放輕:“婢子算着,二小姐的小日子快到了……雖說您現在聰慧,可婢子思來想去,還是不大放心,就擅作主張給您拿了用的東西來。”
她将那布包放到雲乘月手上。是一個扁扁的、繡着芙蓉花的白色布包,打開後,裏面是一疊空白的紙片,隐隐有做成暗紋的文字。另外還有一小包姜糖。
漣秋說:“這個,貼在亵褲上,每天換一次就可以,不難。姜糖可以随時含着,不過您向來不大會疼,這真是老天保佑。”
她說了幾句,又抿唇一笑,有點羞澀的樣子:“哎呀,真奇怪,二小姐小時候不覺得,怎麽突然之間,婢子還覺得不好意思了!”
雲乘月合上布包。她的記憶——過去的雲二小姐的記憶裏,翻湧出來了一些場景:她第一次小日子時的狼狽、被嘲笑,後來每一次時,都有人幫她清理身體,也會低聲安慰幾句……
想起來了。是漣秋。
她怔然:“漣秋,以前一直都是你幫我……”
侍女抿着嘴唇笑。她看上去年紀不很大,肯定不到三十,但眼下有細細的紋路,也不能說非常年輕了。這樣的年紀,如果一直都在雲府裏,一定也是看着她長大的那群人。
她又輕輕補充一句:“大夫人也記着的……二小姐,婢子說這話是僭越,可婢子知道,大夫人挂念您是真的。您能不能……不要很記恨夫人了?”
雲乘月屏住了呼吸。她在試着用這種方式,讓五味雜陳的心情平緩下來。半晌,她還是覺得心情複雜,只能又将氣吐出來。
她握緊布包,想,自己之前怎麽沒有想起來這件事?除了被欺負以外,除了那些清晰的溫暖以外……原來還有一些散落的好意,像斷裂的珠子,四下藏起來,等她偶然想起。
“……謝謝你,漣秋。”雲乘月輕聲說,“也替我謝謝大夫人。”
她沒有說“大伯母”。哪怕不提兇手嫌疑,有些緣分盡了就是盡了,有些情分斷了也是斷了。回不去的。
漣秋聽明白了。她的目光變得有些哀傷,也有些唏噓感嘆,但很快,她掩飾了所有情緒,只對她笑笑,又成了那個明媚要強的侍女。
“二小姐,婢子就告辭了。”
漣秋走後不久,雲乘月才剛剛換了套衣裙,筆都還沒提,就被另一群人打斷了。
雲府的下人來找她,說聶七爺到雲府做客,有事請她。雲乘月想也沒想,說:“不去。”
過了一會兒,大夫人親自來了。她提了食盒,裏面裝着熱騰騰的紅糖姜汁水,還帶了新制的衣裳,那件禦寒的披風一看就很貴。
她到了院子裏,先也不說做什麽,就問她身體如何,又細心地督促她喝紅糖水,叮囑她天寒加衣。
她給,雲乘月也就拿着。她不言不語地喝糖水,不言不語地試新衣,說“謝謝關心”,也說“勞您挂念”。
一來一回好半天,大夫人漸漸不笑了。她是那樣伶俐的貴婦人,即便當場被刺了痛處、丢了臉,她一轉眼又能回到端莊雍容的風度裏去。
但當她不笑了,只用一種複雜的、有些疲倦的目光望過來,這時候,雲乘月才感到自己見到了大夫人真實的一面。
“……二娘。”大夫人說一聲,又嘆一聲,“你怨我們、恨我們,想要擺脫我們,都是應當的。我……大伯母和你爺爺想的不一樣,并不奢求你能抛棄前嫌,還将自己和雲家看成一體。”
她這話說得很坦然,讓雲乘月有點意外。但她沒有回,只是沉默地點頭。
大夫人又嘆了一聲,目露懇求:“只是,就這麽一回,二娘,看在雲府至少養大了你……看在大伯母和你之間多少有的那點情分上,你能不能答應幫聶家一回?大伯母保證,聶七爺這回不是來強迫你的,是真的有事相請。”
雲乘月這才一擡眼,疑惑道:“他能有什麽事?”
大夫人蹙起修得幹幹淨淨的兩彎細眉,也露出些疑惑,說:“據說,是遇到了只有二娘你能治的怪病……”
她顯得有點躊躇,底氣不足,因為這說法聽上去很奇怪:二娘又不是郎中,能治什麽病?
雲乘月卻明白了。那天她在星祠裏遇見聶小姐,出手拔除了“祀”字之影,這件事聶七爺大約聽說了,現在正是為此而來。
她暗忖,是聶文瑩又中招了,還是幹脆中招的人是他自己?
祀字……
她想起薛無晦模糊的态度。一時間,盡管不喜歡聶家,但她心中也立即湧起一陣沖動,很想一口答應,立刻去看看。
可不行。雲乘月突然反應過來,現在不行。
她現在正拿自己當誘餌,等着雲府中的兇手動手。
為了這個目的,她這幾天都扮作一個“虛弱的、很好下手的、才入門的小修士”的形象。如果她一口答應去聶家幫忙,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費?還可能被兇手發現她是做戲,提高警惕,那說不定本來要動的手,也按下不做了。
該怎麽選?雲乘月一時為難。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演幾天。如果聶七爺真的是為“祀”字而來,他不會只來這一天。
打定主意,雲乘月便捂住肚子,垂頭掩飾表情,低聲說:“我靈力還沒有恢複,今天又是小日子,确實身體虛弱……不管聶家有什麽事,我現在都有心無力。”
她想了想,又補充說明:“而且,我對聶家也沒什麽心。”
雲大夫人:……
後面那句話倒是不必說的……
這位貴婦人見她如此,也只能嘆口氣,道:“既然這樣,那也無法,大伯母便幫你去回了七爺。”
她站起身,走了幾步,卻又回頭。
“二娘,你剛剛的說辭就很好。”她聲音很輕,卻很平靜,“無論你今後走到哪一步,你都要記住,你可以任性,卻不要得罪太多人。哪怕是回絕,也要回得讓人面子好看、說得過去。做人留有餘地,往後才有圓轉空間。”
雲乘月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教導之言。她一怔,擡頭望去,卻見那雍容的貴婦已經走了出去。她走得不疾不徐,背影挺拔;丫鬟給她撐傘,又有人專門為她提裙。
她想起來,那一天——就是她站在酒樓上、狠狠打了雲府臉的那一天,大夫人哪怕驚愕至極、搖搖欲墜,腰脊也從來挺直,沒有彎下半分。
她望着那道背影。
忽然之間,不知道哪裏來的沖動——也許是很多年前就蘊藏在雲二小姐心裏的沖動,也許是那個傻孩子一直都想說出來、卻沒有能力吐出的話,這些沖動的言語猝不及防地湧出來,慫恿着她,讓雲乘月猛地站起來。
“大伯母——”
貴婦人站住。
雲乘月跑到門口,扶着門框,就像很久以前,那個傻孩子聽到她憤怒而無力的控訴時、呆呆站在門口時那樣。她深吸一口氣。
“我曾經想要告訴您的,這句話……也許現在已經不适宜了,但它曾經真的存在過,那個孩子曾經很想告訴你,所以……我想我還是應該說出來。”
她捏緊門框,感到多年的時間忽然被折疊在一起;那個傻孩子牽住她的手,拜托她,說出這句話,無論如何。
她說:“大伯母,不管怎麽樣……那些年裏,您在我心裏真的非常重要。”
那些年裏。也只在那些年裏。
大夫人的背影微微一顫。她沒有說話,沒有回頭,片刻後,她重新往前走。
只在她跨出院門時,她擡起手,仿佛一個拭淚的動作。
……
雲乘月回絕了聶家。
而和她想的一樣,接下來的幾天裏,聶七爺每天都登門拜訪。
雲乘月後知後覺地發現,哪怕她天天回絕,可只要聶七爺這麽堅持不懈地登門拜訪……白癡才會對她動手呢!兇手肯定不是白癡。
她懊惱了一會兒,又安慰自己,好歹這個虛弱的樣子是做出來幾分真,不會引起兇手的懷疑。
現在她只能靜待幾天,如果兇手再不動手,她就要先着手去解決“祀”字之禍了。
而薛無晦……他好像變得更忙,仍舊天天在外面。原先他還中途回來一下,現在一天到晚看不見人。有一次下午他不在,雲乘月通過頭發裏那柄玉梳聯絡他;隐約地,她感覺到他在挺遠的地方,起碼在浣花城以外。
但問他,他還是什麽都不說。
他越是這樣諱莫如深,雲乘月就越堅定了要查清真相的決心。
等她的小日子徹底結束,她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
根據慣例,聶家通常在午後上門。這天早上,雲府裏一片忙碌,好像是因為長房的大小姐、大公子要回來,所以忙着打掃、準備。
雲乘月站在窗邊,手中托着“光”字。這瘦小的書文不停跳動,望望窗外,又碰碰雲乘月,很急切地想要讓她去浣花星祠祭祀碑那裏。
她原本打算等待聶七爺上門,卻被“光”字鬧得無奈。
“你到底在着急什麽?我現在有別的事。”她開玩笑說,“如果那裏的秘密能讓我變得更厲害,可以一口氣解決掉所有問題,我就去。”
沒想到,“光”字一躍而起,中間的豎畫大幅上下搖動,像在點頭。
雲乘月一愣:“真的可以?”
“光”字手舞足蹈,好像在信誓旦旦保證:真的!真的!
雲乘月頓時心動。她雖然下定了決心,卻也知道自己現在能力尚淺,哪怕她的書文能克制“祀”字,但還真不一定能徹底解決它。
“那,”她猶豫道,“時間久不久?”
“光”字大力搖頭。
“好吧。”雲乘月很快決定,“反正上午也沒事,我們就先去看看。”
府裏熱鬧着,她挑了一條安靜的路走。
雖沒下雨,天空卻還是陰着。雲乘月帶了把傘,想出門吃早餐,等餐點端上來再叫阿杏姑娘駕車來,省得她等。
但她一出門,還沒走兩步,卻被人叫住了。
“雲姑娘。”
這個蒼老的聲音有些耳熟。雲乘月扭頭一看,見樹下停了一架車馬,車窗打開,後面的老人正看着她,面上條條嚴肅的紋路組合成一個和善的笑……應該稱得上和善吧?
“盧大人?”
正是之前說出城辦事的盧桁。
雲乘月這段時間請教了他不少問題,不好意思給人家甩冷臉,就走過去禮貌問好。但走近了,她卻發現老人面色有些灰敗,氣息也不複此前的生氣充盈。
“您……受傷了?”她壓低聲音,問。
“小傷。”盧桁擺擺手,不欲多說,又道,“雲姑娘去何處,不如老夫捎你一程。”
雲乘月遲疑。
老人捋捋花白的胡須,輕咳一聲,說:“之前叫人排隊買了城東有名的紅豆羹,又帶了一籠張記限量的包子,味道很不錯,就是買多了,雲姑娘可介意拿來當早餐?就當幫老夫個忙……”
駕車的人身姿挺拔、雙目神光湛湛,顯然也是很有實力的修士。聞言,他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很是驚奇,仿佛在問:這是何方神聖,居然讓鐵面無情的盧大人這麽巴巴地讨好?
雲乘月也聽得出來其中曲折。如果換了之前,她可能會禮貌謝絕,但現在,她卻忽然覺得,也許自己可以對別人更包容一點。
她就行了一禮,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盧大人。等用過早餐,我想去星祠看看祭祀碑,盧大人如果有空,能不能也來指點我一二?”
老人面上立即放出了驚喜的光。
“自然自然。”他一口應下,笑容更甚,簡直殷勤得過分,“來,上來吃,別淋着雨……你之前在浣花書院的事,小魯都同我說了,真是了不起。當日具體是個什麽情形,同老夫說說?”
前任四象星官的盧大人絮叨起來,和街上一個普通老頭兒沒有任何區別。
駕車的人暗自憋笑,聞一聞空氣中的香氣,又有些哀怨地想:唉,我排的隊,我也想再吃一份哪。
……
清泉山,通天觀。
薄霧彌漫。
黑沉沉的衣袍拖在地面,卻又輕盈異常,連一根草尖都沒能拂動。
薛無晦往外走去。
他背後有一座牢籠,黑色鎖鏈交織,囚禁着一名半張臉呆滞、半張臉扭曲的青年。
“陛下……”
扭曲的半張臉艱難地蠕動嘴唇,搜刮着所有動聽的詞語,哀求着:“饒了臣……臣願意做任何事,來祈求陛下的諒解……”
“不,臣不奢求陛下原諒,臣只想求一個痛快……”
他渾身顫栗着,連靈魂也在瑟瑟發抖。千年的噩夢——千年啊!那柄懸在頭頂的天子劍終于斬落。他在這份等待的恐懼中掙紮,已經有一千年了。
他過去曾想,等這一天真的來臨,說不定他反而會松一口氣——再也沒有比等待更恐怖的深淵了,可當這一天真切到來,他才明白,世上最大的恐懼……是直面這位陛下!
薛無晦背對着他。這裏是山頂,可以一眼望見浣花城,甚至如果他看得再認真、再仔細一些,他能看見星祠——那座雪白的建築實在太過顯眼。
雪白——最不能容忍污垢的顏色。
他平靜的面容上出現一縷諷笑。這不是對別人,而是對自己。他慣來善于鄙夷自己的癡心妄念,也憎惡自己多餘的欲望。
這份惡意也跟着蔓延到了囚徒身上。
黑色鎖鏈“嘩啦”作響,被囚禁的青年倏然雙眼暴睜,露出極度痛苦之色,卻又無法發出聲音。
“少主……!”
幾名戴着面具的人匆匆而來。他們的聲音高低變換、十分刺耳,其中關切卻半點不假。
這群人踏過山徑,從薛無晦身邊掠過,對他視若無睹。
他們也同樣看不見那座囚籠,只能望見那名古怪的青年。
“少主,您身體不好,怎麽這幾日總待在外頭?”
又有人說:“少主,‘祀’字是祖宗傳下來的護身符不假,可您這段時間也太着急了。司天監已經注意到了這裏,萬一引起白玉京的不滿……”
另一人卻嘲笑說:“白玉京的手什麽時候伸到過我們這裏?就算真的全州死光又如何?一百多年前難道沒發生過?自然是少主最重要!”
被稱為“少主”的青年就是封氏命師。他垂着頭,不停喘氣,眼睛死死瞪着薛無晦。只有他能看見帝王。
“陛下……”
“少主?”
青年雙手緊握,渾身繃得死緊。這不同尋常的模樣引起了屬下們的注意。但正當他們想上前,卻聽一聲嚴厲的呵斥:“退下!”
命師牙齒緊咬,卻又微微打顫。在他身下,道道黑紅的光線延伸出去,隐隐有“祀”字不斷浮出又消失。
多虧了“祀”字之力,他才能夠不被黑色鎖鏈絞殺。
他沒有告訴屬下發生了什麽,因為說了也沒有用。
他只是啞聲道:“都去城裏……今日之內,開啓獻祭。”
屬下們悚然一驚。他們面面相觑,遲疑着,最後還是對家族的驕傲和忠心占了上風。
“是!”
……
今天是浣花學院的休沐日,學生不用上學。
因為大哥、大姐要回來了,長房忙着灑掃,雲三小姐慣來不肯錯過讨好大夫人的機會,也主動去幫忙。
雖然她心裏多了一些想法,可十多年來的生活習慣,哪裏是那麽好改的?所以她看上去和往常無異,連大夫人都不覺得她有什麽改變。
只有雲三小姐一人心事重重,一會兒想自己的淩雲壯志、甚至有點自我陶醉,一會兒又哀怨自己天賦不足、缺乏名師,一會兒還暗暗責怪雲家條件不夠好,如果她有聶小姐那般家世,想要發憤圖強不就輕松容易很多?
她心不在焉地做着事,直到她本能豎起的耳朵捕捉到一句話。
“……這是爹吩咐下來給二娘的,叫漣秋帶幾個人一起,送到二娘的院子……”
雲三小姐仿佛被針猛戳了一下,陡然回神,兩只眼睛黏了過去,下一刻又瞪大了。
她定定心神,含笑走上去,表現出适度的好奇,問:“大伯母,這是爺爺給……二姐的?”
大夫人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拍拍她的手,和氣地說:“三娘,這是你二姐的。”
意味深長、笑語告誡,雲三小姐心領神會,但——她心裏卻擰來擰去,難受得很。
好多好東西啊……她一眼掃過去,绫羅綢緞、珍貴香料且不說,竟然還有一樣能幫助修行的靈玉!那是一枚玉佩,不僅玉質清透,所刻下的書文也俊逸清妍,光看着就靈氣十足。
雲三小姐知道這是雲府壓箱底的好東西。她曾經磨了爺爺好久,就想要一樣靈玉,可爺爺都沒舍得給。
而今竟然……!
雲三小姐眼底發燒。
可她忍了下來。她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樣,羨慕地說:“是因為二姐的天賦麽?大伯母,要是我以後也修行有成,能不能也給我一樣?”
她一定做得很好,才連大伯母也騙了過去。這名貴婦的笑容變得親切,輕快而和藹地說:“自然可以,你大姐不也有?三娘有努力的心,這是好的,肯定要鼓勵。”
雲三小姐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笑。
她盯好了靈玉存放的位置。而且她知道,雲二不喜歡別人伺候,所以她出門後,院子裏是沒有人的。
雲三小姐忍耐着,保持着,從容地坐着自己的事。
然後,她告辭離開,說回屋練習靈文臨寫,而實際上,她暗中估算好了那邊送禮、離開的時間。
等時間到了,她就偷溜出去,悄悄翻進了雲二的院子。她是閨閣小姐,但她也是個修士,體能并不差。
一切都很順利,她找到了那只裝着靈玉玉佩的匣子,并用一枚普通的玉佩替換了。她在賭,她賭雲二不會去跟大伯母他們核實禮物清單。
雲三小姐悄無聲息完成了一切動作。她将玉佩塞進心口,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了。
沒人看見她。
正如她也沒有看見,那枚靈光熠熠的玉佩中,無數墨滴似的影子流出;它們不斷彙聚,最終成為一個“祀”字,沒入了她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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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