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煙火氣

◎缺失的東西◎

當盧桁匆匆來到山頂時, 看見的就是“封氏命師”逃走的背影。

“……死靈?!”

老人一臉震驚,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本質。

不過,這是薛無晦煉制出的傀儡。

盧桁太驚訝, 一時站住了。一旁缥缈的幽魂抓住空隙,一刀砍去——又被那名忠心耿耿的屬下攔住。

幽魂散去。

山上影影綽綽, 到處都是佩戴兵刃的幽魂。它們在試圖阻攔盧桁等人,而在“封氏命師”離開後,它們也都消失了。

雲乘月之前注意到了它們,卻沒有正面打過交道。她望着那些黑影:“那是……”

“是我當年的親兵。封栩偷走了我的虎符, 他們拒絕效忠他, 一同舉劍自盡,化為陰兵, 沉睡在虎符中。”

他站在她身邊,松了手,防止引人懷疑。但他沒有消失, 而是廣袖垂落, 靜靜立在一旁。

雲乘月忽然明白了什麽。她上山的時候,遇到了封氏的人,靠取巧的手段艱難勝過對方,但是後來的路上,所有封氏的人都成了新鮮的屍體。當時,這些黑影也散落在樹林中。她本來以為那是封氏的手段,但……

原來是他讓親兵将那些人清除了?為什麽?

她沒來得及問出這句話。

因為盧桁已經大步走來,緊張又小心地拉着她, 一邊讓人給她喂藥, 一邊又指揮別人察看、清理現場。連穿着官服的陌生人說要先問她公事, 都被老人嚴厲拒絕, 說她應該先休息。

“……沒有生命危險。好好睡一覺,你的書文比什麽靈藥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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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了口氣,擡手往她嘴裏塞了什麽。

甜苦的味道彌漫開,幾乎在同時,雲乘月就感到濃重的困意。

她晃了晃,倒在旁邊女修的懷裏,很快就睡着了。

……

雲乘月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也許是因為見過了封栩的靈魂,又聽薛無晦講了當年封栩的事,她竟然夢見了千年前的大夏。

夢中有一座宏偉異常的城市,宮殿建在最高處,宮殿中又有一處很高的樓臺,被稱為摘星臺。

站在摘星臺上,可以望見遠處正在修築的工程。純白的建築綿延開,從城市中如龍游出,往天邊而去;密密麻麻的征夫挑土推石,像螞蟻一樣圍在建築旁。

摘星臺上只有封栩一個人。

他戴着瘦長的黑色官帽,頭發卻沒盤好,掉了好幾縷出來。灰黑色的官服被高處的風吹起,鼓滿,掩蓋了他孱弱的身軀,只剩纖弱的脖頸微微顫抖。

“……這是不行的。”

他的聲音顫抖不停,充滿了恐懼。

“這是不行的……陛下帶領人類,将鬼神從大地上驅逐,讓世間成為人類的國度,這已經是上天能容忍的極限。為了大夏的存續,陛下應當重開祭祀,供奉鬼神……這才是長久之道啊!”

“可歲星網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防禦神鬼降臨,更是——弑神!”

他凝望着那純白的工程,又仰頭看着蒼藍的天空,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

“這會讓人類走上滅亡的命運……大夏會亡啊,陛下!人類是無法真正戰勝鬼神的!”

——封栩,你太悲觀了。命運是用來戰勝,而不是用來順從的。

誰在說話?好像不是薛無晦。

雲乘月想要轉身看看,卻無法做到。她的視角在封栩背後,固定不動。

曾經的大夏國師沒有回答。

他喃喃着一些奇異的詞句,都是和占蔔有關的話。

最後,他突然扭過頭。他是個柔弱的青年,容貌清秀,眼神中天生含着一股憂郁。

“……您勸勸陛下,陛下只聽得進您的話。”他神态沉重而悲傷,重複說,“現在将歲星網改建為祭壇,還來得及。”

不知道另一個人說了什麽,國師的神情愈發悲苦,乃至絕望。他不斷搖頭,最後長嘆一聲,重新凝望天空。

“如果行走的方向注定是一個錯誤,所有的犧牲都是徒勞。”

他憂郁的聲音在四周回蕩。

“您看啊,所有這些征夫,那些等待離人歸家的親眷,那些戰壕中堆積的屍體……到那時候,都只是白白犧牲。”

“我們也是,到那時候,我們也只能無助地等死……”

“這就是命運。命運無法違抗。我們在前往錯誤的方向,您真的決意置之不理麽……不,您當然會這樣選。”

國師突然發出一聲笑。那笑聲含着一絲凄厲,仿佛烏鴉尖鳴。

“因為陛下這些叛逆瘋狂的想法——全都是因為您啊!您要負責,您必須負責,只有您能負責啊——”

“……大人!”

誰?

一切景象都消失了。

沒有封栩,沒有摘星臺,沒有綿延的純白建築,沒有螞蟻一樣的人民。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漸漸地,她聽見喘息聲。

沉重的、帶着雜音的喘氣聲,好像破爛的風箱不斷拉響。她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什麽,慢慢低下頭。

黑暗中,她看到自己的身體。她左手扶着膝蓋,右手拿着一柄長劍。

她才意識到,喘氣的聲音來自自己。

她好像踩在什麽東西上。她試着挪動腳步,才發現腳底黏糊糊的,好像踩着什麽。

……血腥味。

很濃的血腥味。

她聽見喘息聲變得更加急促,好像代替了某種呼喊。

從腳下的血液開始,周圍的景象慢慢亮起。她看見了。

腳邊一具屍體,兩具屍體,三具……

不遠處還有,更遠的地方有。

屍體之上還疊着屍體。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她跑起來。

她開始不斷去翻那些屍體,一個個地确認還有沒有活人。她看見自己的手不停顫抖,自己的血和別人的血混在一起。

這個死了。

這個也死了。

死了。

死了。

最後,她用力推開門。

屋子裏坐着一名老人。他背對着她,跪坐在一張草席上,滿頭白發散下,身上全是血。

“……夫子!!!”

她聽見尖銳的悲鳴。

那名老人仿佛搖了搖頭。

“明哲保身……終究是不行的。”

“……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無論遇見什麽,我們都要肩負起應當肩負的責任。”

“士不可以不弘毅,否則……就會導致今日的禍事!”

咚。

老人的頭往旁邊一歪,突然掉了下來。

他的頭“骨碌碌”地滾了過來,一直滾到了她的腳邊。上頭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地、嚴厲地盯着她——死不瞑目。

她的身體定定站着,而後一點點滑落在地。

“夫子,夫子……”

“……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醒來的時候,雲乘月第一反應是摸了摸臉。

觸手幹爽,沒有任何眼淚的痕跡。眼睛也沒有哭過的刺痛感。

她躺着,看了一會兒天花板。

“呼……”

她坐起來,拍拍心口。吓死了,還以為夢裏那個一看就很慘的人是她。沒哭,看來不是。就是說嘛,誰會背負那麽沉重的過去啊,一看就是奇怪的故事看多了,自己編出來的離奇劇情。

“你醒了?”

一個帶着笑音的、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

雲乘月扭頭一看,見自己床邊豎着一架屏風,屏風上有顆人頭——是熒惑星官。他嘴裏叼着一根草,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脫口而出:“你腦袋也被人砍了?”

星官笑容一僵。

“說誰被人砍了……我像那麽弱?”他不滿地吐出草葉,擡起手臂,趴在屏風上,眼裏卻始終有笑影,“猜猜看,你睡了多久?”

雲乘月揉了揉腦袋:“嗯……一年?”

虞寄風笑容又一僵,悻悻道:“怎麽可能那麽久。”

“你讓我猜,那肯定是比較久。”雲乘月不在意地說,又問,“你為什麽趴在屏風上?”

星官做了個鬼臉,笑眯眯道:“因為有人不準我超過這道屏風,為了不被啰嗦到死,我不打算犯戒。”

他換了只手,撐着臉,悠悠道:“你睡了三天。我是來通知你,這次封氏被死靈蠱惑、釀成大禍的事件,你在其中起了關鍵作用。司天監會如實記錄你的功績……怎麽也是個甲級。”

“甲級……有什麽用?”雲乘月沒明白。

“最高級的奇遇地圖、全天下驿站免費住、定期發放補給、部分刑罰豁免、可以收二十個以內的奴隸……好處多得很。”虞寄風掰着指頭數,語氣很誇張,“很多星官五年都拿不到一個甲級功績!”

“等白玉京那頭登記好,你的身份牌就會自動升級。你本來是參照七等爵待遇,現在開始,參照八等爵了。”

他目光閃閃,一臉期待地看着她:“如何,如何?是不是很厲害?”

“熒惑星官,您究竟在興奮什麽……”雲乘月有點頭痛他這真真假假的性格,撐頭說,“也就升了一等爵嘛。”

“七等以上就是高爵,你想升多少。”虞寄風懶洋洋地一揮手,“別忘了,你現在還是個預備役。等你将來從明光書院畢業,修為至少到第三境連勢境,才有資格參與星官考核。”

雲乘月:“哦。”

并不關心。主要是對着熒惑星官,除非必要,她懶得開動腦筋,去分辨他哪句真心、哪句假意。

她意識到,薛無晦不在,他又去哪兒了?她心不在焉地看看屏風,又看看另一邊的窗戶。她聽見了市井嘈雜的聲音。這裏顯然不是雲府,而是客棧之類的地方。

啪——

一顆栗子砸到了她頭上。

棕色的扁球掉到被子上,被炒幹而裂開的縫像大笑的嘴,樂呵呵地露出棕黃色的果肉。

雲乘月撿起栗子,面無表情地看過去。

虞寄風笑眯眯,晃晃自己手裏的栗子:“請你吃,別客氣。”

雲乘月把栗子放在床頭,繼續面無表情。

星官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我居然被一個預備役嫌棄了。我可是五曜星官!”

雲乘月繃不住表情,無奈了:“熒惑星官,您……”有事就說,沒事就走,好嗎?

青年卻再次笑出一口白牙:“盧老頭兒不在,是因為替你去述職了。當時在通天觀發生的事,原本該

由你親自向司天監報告,但考慮到種種因素……反正盧老頭兒替你做了。之後會有其他人來再問一遍,好确認事實。”

雲乘月動作頓了頓。

她重新躺下,拉過被子到下巴,閉上眼。這樣能最大化地減少表情的破綻。

“有什麽好問的。”她盡量讓自己聽上去像小姑娘發脾氣,“我被一個神神叨叨的修士揍了一頓,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東西!沒死是僥幸。雖然我覺得自己義無反顧,但去之前,我也沒想到我的書文對他作用有限……早知道這麽痛,我說不定就不敢去了。”

會不會有點假……唉,她盡力了。雲乘月有些哀怨地想,不知道明光書院教不教演戲。

但熒惑星官似乎沒有察覺異常。

他還噗嗤地笑出來:“這才對。本來就是個小姑娘,非要裝老成。聽說盧老頭兒找到你的時候,你眼睛都哭腫了?有那麽痛?”

“嗯。”雲乘月只應了一聲。既然不擅長演戲,就盡量少說話,少說少錯嘛。

虞寄風卻嘿嘿笑起來,不懷好意地說:“等以後加入司天監,類似的事多得很,你難道每次都要哭?”

雲乘月木着臉:“哭就哭吧,我就喜歡哭着打架,這是我的愛好。”

“真的啊?”星官又笑。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麽。雲乘月簡直懷疑自己長在虞寄風的笑點上。

“我得走了。”

終于,他跳下去,落在屏風另一邊。但他還在說話,像突然變成了個話痨:“你知道你在哪兒麽?是盧老頭兒特意找的一家鬧市客棧,還特意要的最靠街的房間。”

“他說你的書文是生機大道,在人氣旺、生機足的地方,恢複得最快。”

“你要是閑着沒事,可以多出去走走,多看看。”

他站在屏風另一邊,叉着腰,成了一道剪影。

“你這姑娘,年紀不大,和人群還挺疏離。哪家十幾歲的姑娘跟你一樣,不是在家就是去書院、星祠,就算逛街都是一個人,跟街邊曬太陽的大爺似的。”

雲乘月打了呵欠:“當大爺也沒什麽不好。”

他發出一聲怪叫。

“那可不行。”他的語氣突然嚴肅了一些,“你的生機書文雖然清新靈動,卻缺少了人氣,你沒發現?”

雲乘月呵欠打到一半,愣了愣:“人氣……?”修煉書文還需要人氣?那要怎麽辦,去街邊站着,熱情洋溢地揮手,讓大家給自己投票?

她忍不住聯想了一番,表情詭異起來。

虞寄風不知道她想了什麽,只當她不解,便說:“‘生’之一字,既是自然萬物,卻也是人世煙火。你的道看似純淨圓滿,實際卻是缺少人氣而造就的虛假圓滿。”

他笑道:“我還吓了一跳,說怎麽一個才入門的小姑娘,竟然能有這種圓滿的大道。之後我才想明白,你是完全剔除了另一部分。”

雲乘月懂了他的意思,就是一百分的試卷,她給自己搞成了五十分上限,然後考了滿分?

……那豈不是不及格?居然,甚至,不及格?

虞寄風說:“也不怪你。你是那樣的出身,對家人失望,難免也對這個世界興趣缺缺,說不定對盧老頭兒也沒什麽感情……但那老頭兒是真關心你,你看他剃頭挑子一頭熱,也別對他太冷漠。”

老頭兒……這個稱呼讓夢裏的一些場景浮現。

雲乘月沉默片刻,重新坐起來,低聲說:“我并沒有對盧爺爺冷漠相待。”

“你自己知道咯。”

星官聳了聳肩,聲音裏的快樂宛如蘆葦晃來晃去:“雖然我剛剛說你有了甲級功績,書院畢業後就能來司天監……不過嘛,如果你不想辦法彌補這個短板,說不定連明光書院的入學考試都無法通過哦?”

雲乘月擡起頭:“入學考試?”

虞寄風走到屏風邊緣,側過身體,露出張笑臉:“盧老頭兒還沒跟你說?啧啧啧,我簡直要懷疑他會幫你作弊了!那麽,為了防止他晚節不保,我來跟你說明。”

“明光書院位于颍州、中州、宸州的交界處,所在地叫明光城,號稱‘三州之都’。”

“它只收第二境以上的學子,是大梁最頂尖的甲等書院。順帶一提,浣花書院是丙等書院。”

“明光書院分為內院和外院。想進入最好的內院,必須有一封合格的推薦信,和至少一枚天字級書文。如果沒有這些,也可以去考外院。所以每一年都有無數學子前往明光城。”

“明光書院規定,所有學子必須先通過入學考試。并且,考驗從出發時就開始,學子必須獨自前往明光城,不得有長輩、護衛等人陪同。”

他手裏捏碎一粒栗子殼,将栗子肉往嘴裏一抛,邊嚼邊搖頭:“所以,如果盧老頭兒說要送你過去,你可千萬別答應。他從司天監退下,正要去明光書院當老師,要是公然違規……晚節不保,晚節不保!”

雲乘月聽住了。

明光書院……她有點喜歡這個名字。唯一的問題是……

她坐在床上,撐着臉:“聽上去,連入學考試就這麽麻煩了,要真入學了,是不是得麻煩上天了?”

虞寄風對她撇撇嘴:“小姑娘家家,別成天麻煩、麻煩的!你再這樣,書文就永遠缺一半!”

雲乘月毫無驚慌,反而有點驚喜:“那我就通不過入學考試了?那何必千裏迢迢趕過去,我可以就近挑一家好點的、不那麽麻煩的書院,也能修行嘛。”

虞寄風:……

啪。

又一粒栗子扔了過來。

他笑容不變,眼神變得有點恐怖:“不行,是我給你寫的推薦信,盧老頭兒也寫了。他我不管,你要是真不去,浪費了我的推薦信,我就……”

雲乘月等了一會兒,久久沒有得到回應,不由問:“你就?”

星官憋出一句:“我就娶了你!”

兩人面面相觑。

雲乘月一個激靈,抱住雙臂,撫平雞皮疙瘩:“太恐怖了,我還是努努力吧。”

虞寄風:……

雲乘月眼疾手快,迅速躺下,同時拉過被子蓋住頭。

砰——!

什麽東西砸在她身上。過了會兒,她小心翼翼将被子拉開一條縫,才看見那是一袋栗子,口子是夾好的。

星官已經往門口走去。

“送你吃了。”他的聲音重新變得懶洋洋的,“哼,小姑娘差不多是我曾孫女輩,你想嫁我還不娶呢。”

他離開了。

雲乘月站起來,将那袋栗子抓過來。她猶豫了片刻,打開紙包,拿起一枚咬開。帶着點焦味的甜香在口腔中散開,還留着鍋中的溫度,以及被蒸汽悶出的濕軟。

栗子粉糯香甜。

她下了床,沒穿鞋,試着踩了踩木板。

接着她走到窗邊,推開窗。

——新出的瓷器!

——新制的成衣瞧一瞧!

——客官,來玩碗藕粉吧?

——娘,我要那個球,不要那個,嗚嗚嗚我就是要嘛……

——小寶你給老子滾過來!誰準你逃課的?!

她抱着栗子,趴在窗邊,撲面而來全是市井煙火。

不遠處有一家面攤,竟然正好是她喜歡去吃的那一家。正是中午,面攤坐滿了人,不過今天掌勺的是老板娘,老板坐在一邊,懷裏抱着個女娃娃。

有熟客問:“怎麽今天是嫂子在竈上?”

女人給客人舀了一碗面湯,不無抱怨地說:“這個作死的冤家哦!前些日子該收攤了,非要磨蹭,結果被那個什麽書文之影啥的捶了,足足躺了兩天,吓得我哦!”

熟客恍然,接過面湯,呼呼喝了兩口,才感嘆道:“人沒事就行!我家娃也是,中招了,人都沒氣兒了,可把我哭得……結果天一亮,人又醒了,真是老天爺保佑。”

女人一邊應,一邊瞪了丈夫一眼,卻又自己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再送您碟小菜。”

熟客樂了:“那行!”

雲乘月看着,又思索着剛才虞寄風說過的話。

人間煙火氣……她的确從來都是站在一邊看,覺得很好,但不會想要自己成為其中一份子。

說不清為什麽,大概是覺得麻煩吧。她只想過一種悠閑的日子,和這些熱鬧比鄰而居,這樣的活法……不好嗎?

她不太明白了。

餘光裏,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雲乘月扭頭看去。

在左邊的屋頂上,有個人坐在那裏。他披散長發,黑衣如夜,蒼白陰郁。但他注視着下方的鬧市,眼神卻專注異常。

沒人能看見他。他只是靜靜望着。

雲乘月突然想到,如果他也看着,她也看着,這中間到底有什麽區別?

她收回目光,發現面攤老板的女兒突然大哭起來,夫妻兩人一下子都有點手忙腳亂。當娘的大叫說你給她換衣服啊,當爹的趕快先走遠幾步,怕被食客們嫌棄、壞了自家的生意。

她深吸一口氣。

“老板。”

她大聲說,招招手。餘光裏,那個人也看了過來。

雲乘月笑起來,對面攤老板兩人說:“送碗面上來吧,要素椒幹拌的。”

也許,她可以先試着多參與一點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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