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局外人
——我愛你VS不要臉——
溫先生彎下腰,臉上還帶着和悅的微笑,他仔細得看了會兒那個男人,然後輕輕的吐出一句話。
“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任安歌的錯覺,他總覺得溫先生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好像更深了。
緊接着溫先生直起了身,看向了一旁緊緊閉着眼,不住顫抖的女人。
他拿起女人面前桌子上的一只瓷白的小碗,面帶微笑的用勺子往裏面盛湯。
一勺一勺的,動作優雅。每一勺裏都帶着混合在內的鮮血,還有未和湯融合在一起的血絲。
任安歌看着他的動作,已經猜到了他要做什麽,生怕他把舌頭也舀進去。
溫先生很快就盛滿了一碗湯,他将裝滿湯的白瓷碗放在女人面前,臉上依舊挂着紳士的微笑。
“這位女士,恭喜你,将成為第一個品嘗這碗湯的人!”
溫先生又開始繞着桌子走了起來,他走得很慢,然後任安歌感覺他停在了自己身後,他不由得背脊發涼,整個人都僵在那兒。
還是注意到了自己嗎?
任安歌在心裏不停地安慰自己,任安歌,別怕!別怕別怕……還是很怕啊!
啊啊啊!
你個膽小鬼啊!怕你個頭啊!
媽啊!兒子想你呀!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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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安歌的腦海裏不自覺就浮現了自己的各種慘狀,溫先生那副假惺惺的笑臉仿佛就在眼前。但他的想象突然就被他媽給打斷了。
他媽正在塗口紅,然後看到他這慫樣,一下子口紅就劃到了臉上。
然後他媽彪悍的對他說,“兒砸!別怕!誰敢欺負你,老娘我一腳踢飛他!”
他立刻腦子裏清明了不少,深呼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還能撐下去。
要是他能夠遺傳到他媽一半彪悍就好了。
“喝呀!”溫先生笑眯眯的說,“怎麽不喝?”
任安歌總感覺他的聲音離自己很近,不由得僵直了身體。
女人泛着惡心的瞪着那碗湯,雙手顫顫巍巍地伸向白瓷碗,端了起來。
但她手抖得厲害,簡直就像是患了帕金森一樣,手一邊抖湯一邊灑。
“難道你不喜歡我做的湯嗎?”溫先生一臉恍然大悟又失望的道。
女人立即咬着牙一口悶了,剛喝完,女人就開始嘔,她捂着嘴,強迫自己咽下去。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淌,看上去痛苦萬分。
任安歌聽着她的哭聲,仿佛是自己喝下了那碗湯一般,嗓子眼裏都漫着苦澀,鼻子下也是那種血腥的味道。
他控制不住的皺起五官,拼命抑制自己,壓下嗓子裏的惡心。
“好喝嗎?”溫先生一臉期待的看向她。
任安歌只覺得毛骨悚然。
“好……嘔!好喝……”女人一邊幹嘔一邊說,“好喝!”
“哦,那就好!”溫先生笑呵呵地說,“那麽讓我們來開始第二輪吧!嗯……輸了的人又該怎麽懲罰呢?呵呵待會兒再說吧!”
所有人的心又開始被吊了起來,在半空中倍受煎熬。
“那就……從你開始吧!”溫先生的手按在了任安歌的肩膀上,任安歌強忍着才克制住想要蹦起來的欲望。
任安歌的大腿上被壓了壓,是邱辰良。
任安歌立即回神,對邱辰良道:“不要臉!”
“我愛你。”邱辰良接過話,轉頭對何秋風說到,“不要臉。”
“我愛你。”何秋風很快轉過頭去,“不要臉。”
“我愛你。”年輕男人的速度也很快,“不要臉。”
這次沒有人說錯,也沒有人突然來個反轉,很快就一輪下來了,又到了任安歌這裏。
任安歌有些緊張,聲量都大了不少,“我愛你!”
他轉頭看向邱辰良,努力壓抑住自己心頭的不安,“不要臉。”
“我愛你。”邱辰良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随即轉過頭去,“不要臉。”
溫先生站在任安歌的身後就是不走,手指還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他的椅背,直敲得任安歌脊椎發涼。
雖然他知道這種想法不太對,但他依舊在內心深處渴望有一個人出錯。
他的心髒一直在砰砰直跳,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撞擊胸膛。他耳邊的心跳聲都快要蓋過說話聲了。
何秋風對右邊的男人說到,“不要臉!”
男人迅速接到,“我愛你。”
然後他又飛快的轉身對右邊的女人說到,“不要臉。”
右邊的女人飛快的說了句「我愛你」之後,卻又對他說了句「我愛你」。
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雙眼瞪大,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道:“不要臉!”
女人的臉上也是豐富多彩,沒人知道她到底是故意的,還是太緊張不小心的。
但這個現在已經不是重點了。
任安歌的大腦在飛快的運轉着,這個女人已經說了三次「我愛你」了。
如果這個年輕男人轉向左邊說「我愛你」的話,中間要是不出意外的話,等再次輪到那個女人的話,這個女人就會說第四次「我愛你」,但如果女人不說第四次「我愛你」,而是又轉了個方向,向右邊再說一次「不要臉」,那麽等再次輪到自己時,自己必須向何莉莉說兩次「我愛你」,才能避免說第四次「不要臉」,從而避免違規。
但如果這樣的話,何莉莉就會說四次「不要臉」,她就會違規。
也許何莉莉真的騙了他,但至少現在還沒有害他。但是他也不是聖人,他會避免自己違規。畢竟這只是個陌生人。
但也是有其他可能的,比如像現在這樣,年輕男人并沒有轉頭對何秋風說「我愛你」,而是繼續對女人說「不要臉」。
這明顯帶有報複心理。
說實話,任安歌松了口氣。人就是這樣,比起間直接的犯下錯誤,他們更能夠接受間接犯下的錯誤。
這下就簡單多了,女人不得不對他說「我愛你」,但她顯然違規了,因為她說了四次「我愛你」。
這下,任安歌倒覺得這個女人只是一時腦熱才會再一次對左邊的男人說「我愛你」。
女人的表情變得極為恐懼,瞪大了雙眼看着任安歌身後的溫先生。
這讓任安歌感覺她就像是盯着自己一樣。不由自主地身子偏了偏,兩邊肩膀立即傳來了按壓的觸感。
任安歌又不敢動了,眼珠都不敢轉動一下,直勾勾地看向那個女人。
任安歌想,他的表情一定很恐怖。
溫先生發出了柔和的但卻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起雞皮疙瘩的笑聲,“有意思!這局游戲真是讓人興奮!”
他緩緩的走到了女人的身後,女人慌亂的目光掃過座位上的每一個人,像是在找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最後将目光鎖定在旁邊的那位冷靜的中年婦女身上。
她的眼裏閃着淚光,眼珠子像是要凸出來一樣死死地注視着她。
但中年婦女連頭都沒偏過來一下,臉上更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王姐……”女人的眼淚蓄成大顆大顆的珠子,順着臉頰往下滾,她抓住中年婦女的胳膊,“王姐!幫幫我!”
那個被稱為「王姐」的女人依舊沒有一點表情,沒幫她,也沒有将她的手推開。
“王姐!”女人急了,“你……”
“哎呀!”溫先生露出驚訝的神情,“這是幹什麽?”
他說着将女人抓着那位王姐胳膊的手輕輕撫開,女人一下子松開了手,像觸電似的跳了起來,一邊尖叫,一邊從位置上跑到了桌子的另一邊,但顯然她忘記了那個男人的屍體還在那邊的地上躺着。
她跑過去一看到屍體又崩潰胡亂的抓住自己的頭發,尖叫起來。
她像是瘋了似的抓到了自己臉上,在臉上留下了幾道紅紅的指甲印。
任安歌不忍心去看她,他忍不住顫抖。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世界?
邱辰良抓住了他的胳膊,任安歌能感覺到他抓得很用力。
他是在提醒任安歌克制,但何嘗不是在提醒自己克制呢?
任安歌能看到他微微顫抖地睫毛,但他的目光依舊平和。
“你這是做什麽?”溫先生突然露出失望的表情,“原來你這麽讨厭我做的湯!”
“來!別怕!”溫先生拿起桌子上的白瓷碗,又舀了滿滿一碗湯,“就罰你喝一碗湯吧!”
依舊是那碗放了人的舌頭的湯。
女人愣了一下,像是不确定他會這麽放過自己,呆呆地看着那碗湯。
溫先生又笑了一下,道:“再不來喝了,我真的要生氣了哦!”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女人立即跑了過來,雙手捧起白瓷碗,一口喝完了。
任安歌感覺她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只蒼蠅一樣,看着令人難受。
“好喝嗎?”溫先生又笑眯眯的問了一句。
“好喝。”女人從嗓子裏擠出兩個字。
“那就好!”溫先生露出更加溫和的笑容。
“好了,我尊敬的客人們,今天的游戲就到這裏了!現在你們可以開始吃飯了!”
溫先生走到旁邊還有着屍體的那個空位置上,若無其事的坐了下去,“身為主人,我會陪你們一起用餐的。”
“用餐愉快!”
一說完他就開始自顧自的真的吃起飯來,舉止投足看上去都十分的斯文。
王姐最先動起了筷子,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拿起了筷子。
任安歌剛才還不覺得餓,現在覺得肚子餓得厲害,偏偏桌上的飯菜都冒着熱氣,飄着香。
但無論如何,他現在都是沒有胃口,任憑肚子餓得咕咕叫。
碗裏突然多出來幾片胡蘿蔔,他擡起頭來,是邱辰良。
“多少吃點素的……”邱辰良壓低聲音道,“小心餓昏了,我背不動你。”
任安歌真是佩服他,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有心情調侃他,但他實在沒有心情在這個情況下回怼。
而且邱辰良說的話又很有道理,他點了點頭,開始動起了筷子。
這麽多人,沒有一個人吃葷的,都在拼命的夾素菜,任安歌看得出來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什麽胃口,但依舊在努力逼迫自己吃下去。
“你沒事吧?”邱辰良關上房門,看他臉色不是很好,關心道。
“他是真的死了嗎?”任安歌問到,他想起了剛才溫先生把那具屍體拖進了廚房裏,腦子裏冒出些血腥殘忍的想法,到現在都有些反胃。
“嗯……”邱辰良走到窗戶旁,将窗簾拉了起來,“等到了現實世界,除了知道他的玩家以外,将沒有人會記得他。”
“說實話……”任安歌皺着眉,往床上一倒,“我一想到剛才的場面就想吐。還好剛才你捂住了我的嘴,我可不想喝那種湯!”
“我現在是真的相信你之前說的話了!”
任安歌感覺旁邊的被子陷下去一塊,他翻了個身,看到邱辰良躺倒他旁邊。
“我也終于知道為什麽你之前狀态不對了,這是個正常人都會留下心理陰影的!”
這張床本來就狹窄,兩個人躺下來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的。
邱辰良将胳膊交替壓在頭下,微微側過頭去看他,“主要是太血腥了,太殘忍了。我長這麽大第一次看到死人就是在這些世界裏,怪讓人心裏堵的慌的。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挺蒙的,不過我倒沒覺得是在做夢。”
任安歌總覺得他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于是他也學着他那樣,把胳膊壓在頭底下,道:“我來的時候不剛好在睡覺麽!要你你也認為在做夢!”
邱辰良眯着眼無聲地笑了,“我不也是睡覺的時候來的!”
“每次來的時候都是晚上嗎?”任安歌問他。
“不是。”邱辰良想了想,“應該也沒什麽規律性。但是每次來之前一個小時就會聽到秒針的聲音。”
“難怪了……”任安歌恍然大悟,“那,不是玩家的人是看不到那本書和手表的吧?”
“嗯。”
“哎?”任安歌仰頭看向他手上的手表,看到上面的時針指到十一,才想起來在異世界裏,時針指的是存活人數。“你幾點了?”
邱辰良道:“四點,算上這一次。”
“哦。”任安歌笑到,“看來你相當有經驗啊!大佬,帶帶我呗!”
邱辰良笑了起來,抹平了嘴角那一抹似有似無的邪氣,“可以啊!那以後早上你得幫我帶早餐!”
任安歌想了想,坐了起來,還沒三秒鐘又躺了下來。“我知道我就是不帶早餐你也會帶我的。但我這麽講義氣的人,這麽點小事肯定會幫你的!”
邱辰良将手從頭頂放下來,側過身子,笑出了聲。
“算了……”邱辰良的牙齒很白,襯得嘴唇紅紅的。任安歌有些出神,從他第一次看到邱辰良起,就覺得這個男生塗了口紅,後來才知道,人家是自然紅。
鮮豔欲滴,真他媽像雨打的櫻桃。
任安歌忍不住盯着他的嘴唇,吞咽下嗓子裏的那一點不合時宜的蠢蠢欲動。
怎麽會有男生的嘴唇這麽誘人?
他不自在地挪開眼,懊惱自己怎麽也壓不下那點旖旎想法,目光又不自覺地飄忽到那紅豔豔的唇瓣上,只見它微微張開,潔白的牙齒若隐若現。
“等你去買早餐,食堂都關門了!”
“哪有那麽誇張?”任安歌恍惚了下,趕緊道,“既然你這麽說了,我就不幫你帶早餐了!”
“啧啧!瞧瞧!”邱辰良偏了偏頭,好笑的看着他,他的眸色很深,這一笑恍若燦爛星河,勾了任安歌的魂。
他總算明白「從此君王不早朝」,竟然微微燒着了雙頰,垂着眼粗聲粗氣道,“你要實在想讓我買早餐也行啊——”
邱辰良哈哈大笑起來,一只手勾過來他的腦袋,可勁兒揉,“不用不用,我跟你開玩笑的!”
任安歌的腦袋被他揉的七葷八素,只顧眯着眼傻乎乎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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