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還魂

——我沒事——

任安歌正準備再調戲調戲他，就猛然發現周圍的環境不對。

屋子裏本來就放了很多的紙人，有些還被潑上了點水。

任安歌直覺不妙，就看見邱辰良的肩膀上搭上來一只慘白的手。

那只手的指甲上像是塗了紅色的指甲油，紅豔豔的，像彈琴似的撚起兩根手指，在他的肩頭敲幾下。

許是紙人太輕，邱辰良并未立即發現。

邱辰良表情微變，任安歌搶在他前面伸手一把抓住紙人的胳膊扯過來。這紙人輕飄飄的，他這麽一抓就将紙人的胳膊捏變了形。

任安歌眉毛一揚，直接上手将紙人團成一團丢在了一旁。

完事了還對着邱辰良耍流氓似的抛了個媚眼。

邱辰良輕輕扯了扯嘴角。

旁邊正準備撲過來的紙人立即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看看任安歌，又看看被團成一團廢紙的小夥伴。

“你看……”任安歌趁熱打鐵，“我也是可以保護你的，我是真心的。”

邱辰良看上去好像語塞了一樣，還是笑了下，然後拎起水桶朝一群紙人潑過去。

「嘩啦」一聲，紙人全變廢紙了。

紙人被水澆了之後，就沒有再出現什麽動靜。

兩個人靠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時不時笑兩聲。

“你說那個神婆是準備複活張小霞嗎？”任安歌問到。

“我看是。”邱辰良微微側過頭。

“她兩到底什麽關系？”任安歌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那個鬼娘娘的死一定不是意外吧？也許所有鬼娘娘的死都有蹊跷。”

“顯而易見。”邱辰良道。

“我有預感，那個什麽廟絕對是我們的突破口。”任安歌悄悄将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然後歪了歪腦袋。“你覺得呢？”

“我也這麽覺得。”邱辰良偏頭一笑。

任安歌眯着眼看着透過窗簾越來越亮的光。

兩個人離開的時候年輕老板還縮在房間裏，兩個人看了眼滿地的廢紙，最後選擇了把所有的紙人打掃幹淨，全都塞進了桶裏。

“怎麽辦？何畫扇他們還沒有出現。”任安歌看了眼手表，還是指在「十」的地方，“希望沒有什麽事吧。”

“會沒事的。”邱辰良溫和的笑了一下。

任安歌再次看到神婆的時候想起了昨晚窗口的那張臉，此時又剛好和她視線交錯，忍不住一個激靈。

心裏也升騰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神婆把剩下的幾個人都喊到了祠堂，任安歌數了下，總共五個玩家。

祠堂外面站着一排村民們，他們個個披麻戴孝，有幾個人臉上還戴着稀奇古怪的面具。

神婆閉着眼，嘴裏念叨着：“鬼娘娘需要一個仆人，接下來由鬼娘娘來親自挑選！”

親自挑選，恐怕不是你自己挑選吧？

任安歌腦子裏再次浮現昨晚窗口的那張臉，狠狠地打了個激靈，你妹的——

神婆在地上撒下了紅色的粉末，蜿蜿蜒蜒，居然真的像一條蛇一樣，扭曲着身體爬了過來。

它在幾個人腳下繞了一圈，最終停在了任安歌的腳下。

任安歌企圖掙紮一下，挪了個地方，但那條紅色的「小蛇」堅定不移地又爬到了他的面前。

呵呵呵……祈求不要有什麽特殊的要求！

神婆睜開眼睛，那目光像蛇信子一樣惡狠狠地吐出來，纏在任安歌臉上。

任安歌求助似地看了眼邱辰良，邱辰良握住他的手腕，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仆人已經選好了……”

“接下來就由你——”她手裏拿着的拐杖猛地指向任安歌，“背鬼娘娘上花轎！”

“啥？”任安歌實打實地懵了一下。“啥？啥？”

旁邊的玩家投過來同情的目光。

“沒事，別怕。”邱辰良捏了捏他的手腕，他看向神婆，聲音沉沉的。“我來背。”

任安歌立即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大聲嚷嚷：“不行！”

“鬼娘娘選中的人，不能改。”神婆壓低了聲音，幽幽地道。

“呵，鬼娘娘選中的，怕不是你公報私仇吧？”邱辰良一挑眉，眼裏跳動着怒火。

“恐怕……棺材裏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什麽鬼娘娘吧？”邱辰良勾起嘴角，眉角一揚。

“胡說什麽——”神婆一雙銳利的眼睛盯着他，手持拐杖猛地往地上一落。

“砰——”

像是某種暗號一樣，外面的幾個戴着面具的男人沖了進來；

任安歌額角一抽，按住邱辰良的肩膀。

縱使邱辰良再厲害，一下子對付這麽多人他還是很擔心的。

他後悔他剛才太一驚一乍了。

“辰良……”任安歌故意放軟了聲音，安撫他，“我沒事的。”

邱辰良垂眸看着他。

任安歌一錯不錯的看着他，“真的，相信我。我其實……也沒有那麽膽小。”

“我不想你受傷……”他順着邱辰良的肩膀摸到了他的手，輕輕地揉了一下。

邱辰良沒有說話。

任安歌回頭注視着神婆道：“可以開始了嗎？”

神婆手中的拐杖沉沉地錘了三下地面，嘴裏念着奇怪的咒語。

兩個男人将鬼娘娘扶起來，任安歌抿了抿唇，松開握着邱辰良的手，走向棺材。

他深呼了一口氣，轉過身，彎下腰。沉沉的道：“來吧。”

背後壓上來一具身體，任安歌立即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愣了一下，接着趕緊騰出雙手接住她。

這觸感……分明是一具僵硬的屍體。

背在他的背上就像是一塊冰冷的鋼鐵，直直地杵在那兒。

之前分明和活人沒什麽區別……

他擡起眸，與邱辰良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任安歌猛地起身，那重量差點沒把他壓垮。

靠……怎麽這麽重！

後面的幾個人擡起棺材，又有兩個人擡起轎子。

任安歌咬着下唇，穩住身子，深呼一口氣跟在轎子後面。

這是一列很長的隊伍。

最前面的兩個人一人執一面旗子，旗子呈長方形，上面用墨水寫着幾個字。

後面便是身着白衣的村民，然後是玩家。

玩家身後是轎子，和一個提着燈籠的人。

任安歌猜那就是年輕老板口中長得像燈籠的燈了。

任安歌就跟在後面，他身後是神婆和棺材。

任安歌感覺背上的屍體正一點一點的軟下來，鬼娘娘的腦袋已經垂到了他的肩膀上，冰冷的臉頰貼着他的臉。

他強忍着恐懼偏過頭，不去想。

越克制越容易展開聯想。

任安歌眯起眼睛，眉頭皺在一起。

他甚至想到了，背上的人睜開了眼睛，正貼着他的脖子，他的臉頰，陰森森地注視着他。

他又感覺背上的人似乎吐出了猩紅的舌頭，描摹着他的側臉。

他狠狠地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富強明主文明和諧……

愛國敬業……

終于走到了村口，隊伍停了下來。

神婆讓任安歌把鬼娘娘放進轎子裏。

任安歌一步深一步淺地走向停在眼前的轎子，繞過轎子才看到前面的邱辰良。

邱辰良似乎沒了剛才的怒氣，朝他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任安歌皺着的眉頭瞬間柔化了，只剩眼裏的點點笑意。

旁邊的人掀起簾子，任安歌垂下眸，一只腳踏了進去。

他剛進去，外面的人就放下了簾子。

整個轎子裏充斥着他的呼吸聲。

任安歌感覺頭頂湧上一股眩暈，他屏住呼吸将鬼娘娘放下來，就在他放下的那一刻，脖子上好像感受到了淺淺的呼氣，耳邊傳來一聲如同幻覺般的輕笑。

所有的恐懼在一瞬間爆發了，任安歌猛地從轎子裏跳出來，結果撞在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上。

邱辰良緊緊地抱住他，任安歌只疑惑了一秒變緊緊地回抱住他。

一行人繼續前行。

“我在裏面待了很長時間嗎？”任安歌輕聲問到。

邱辰良注視着前面，道：“沒有。”

任安歌整個人還在抖，一只手緊緊地握着邱辰良的手。

忽然，邱辰良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聲音都有些不穩。

“你吓死我了……”

任安歌嘴唇還在輕輕顫抖着，抿了抿，沒有說話，耳尖卻紅了個通透。

“沒事……”任安歌露出笑容，藏着些腼腆，“我也很厲害的。”

邱辰良轉過頭，眼神專注又深沉，嘴角翹起令人溫暖的弧度。

他們彎彎繞繞地走了一段山路，終于停在了那個所謂的廟宇前。

說是廟宇不如說是個陰暗的底下墓穴。

不過下面倒也是大的出奇。

村民們點燃火把，照亮了一張張陰沉又仰慕的面孔。

讓人不寒而栗。

任安歌再次把鬼娘娘背出來，幾個大漢接過鬼娘娘，還沒等放進棺材裏，一個手提帶着幽幽燭火的燈籠的人就走了過來。

那張冰冷的面孔讓任安歌大吃一驚——是那個年輕老板。

墓穴裏還有好幾口棺材，每口棺材上都放着一盞同樣的燈，火光幽幽。

剛剛提燈的明明是另一個人，難道老板也是他們一起的人？

但看神婆的表情，并不是。

“你是誰？”神婆惡狠狠地凝視着他，“鬼娘娘的入葬儀式你也敢搗亂！”

“鬼娘娘？”老板一挑眉毛，眼裏凝聚着一小團熱焰。“你們手裏的這個真的是鬼娘娘嗎？還是——倒床不起的張小霞呢？”

這聲音仿佛一粒石子，在水面上掀起萬丈波濤。

村民們竊竊私語，一個女人尖着嗓子喊到：“這怎麽可能啊——這分明不是張小霞的樣子！”

“是啊，這怎麽可能！”幾個人立即符合。

“不可能？”年輕老板一步步走向鬼娘娘，幾個扶住鬼娘娘的大漢警惕地盯着他。

神婆臉色一變，一揮拐杖大吼一聲：“快攔住他——他想要破壞典禮！”

一旁的幾個人立馬撲了上去，年輕老板身手敏捷地蹦到了一口棺材上，另一只手抄起棺材上的燈，眉角隐隐有些猙獰。

“你們動一下試試！”年輕老板看着神婆威脅道，“信不信我砸了它！”

神婆擡手示意他們停下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神婆一只手緊緊地握住拐杖，另一只手攏在袖子裏。

“我不想做什麽……”年輕老板眯了眯眼睛，“我只是想讓大家都看清你這個老妖婆的真面目！”

“這麽多年……殺了不少人吧？”老板勾起一個猙獰的笑容，“難道你們大家都不想一下嗎？如果你們不阻止，遲早有一天死亡會降臨到你們自己的兒女頭上——”

“你殺了人還不夠，居然還編排出鬼娘娘這一套來……”

“甚至還妄想複活張小霞……”

底下的村民又開始嘈雜起來。

“複活張小霞？”

“這是怎麽回事？”

“張小霞不是已經死了嗎？”

……

“都閉嘴！”神婆握住拐杖猛地在地面上敲擊了幾下，眼裏迸發出毒蠍般的目光。

“你有什麽證據嗎？”

年輕老板笑而不語，打了個響指，只見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居然長着和鬼娘娘一模一樣的臉！

“媽——”「鬼娘娘」一開口便讓人大跌眼鏡，“收手吧！”

“你是誰？”底下的村民問到。

“我是小霞啊——”張小霞哭喪着臉道。

“這是怎麽回事？”一個矮個子男人嘀咕到，接着大聲嚷嚷，“神婆——你可得好好解釋啊！”

“是啊是啊！”

“怎麽會鬧這麽一出！”

“真是見鬼了……”

“別瞎說——”

“呸呸！”

“哎？”剛才的那個尖嗓音的女人沖着神婆嚷嚷，“張小霞不會是你的私生女吧？”

“胡說！”神婆一敲拐杖，發出怪笑，“誰知道這個臭小子從哪裏找來的幫兇！”

她藏在袖子裏的手一動，卻突然被人從背後擊中，手裏的珠子掉落了下來，黑黝黝的，不知是什麽玩意。

任安歌一喜，是何秋風！

何秋風對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何畫扇藏在他身後直接撲了過來。

只是還沒靠近他，就被邱辰良給領着衣領推遠了。

“哎——我我我！”何畫扇龇着牙道。

任安歌忍不住笑了一下，驚喜道：“你們怎麽在這兒？”

“哎——還不是那個老妖婆！”何畫扇憤憤不平道，“不知道搞什麽鬼，我和我姐也不知道從哪個洞裏掉下來了，就掉在這裏了，根本出不去！”

“是那個……老板救的你們？”任安歌問到。

“是啊！”何畫扇嘟囔道，“在這兒躲得都快窒息了，好在你們還是來了！”

“那個老板究竟是什麽人啊？”任安歌看了一眼還蹲在棺材上的年輕老板。

“不知道……”何畫扇搖搖腦袋，也是一臉迷惑。

“難道你們要相信一個外來人嗎？”神婆臉上閃過一絲驚慌，“要是擾了娘娘的清靜，到時候娘娘責罰，你們一個也跑不過！”

底下的村民又開始動搖。

“還真是——”年輕老板臉上露出一種無奈的神情，“算了……我也懶得再和你們這群蠢貨廢話！”

“先走！”何秋風過來拉住何畫扇的胳膊，對着任安歌他們道。

邱辰良倒是沒有猶豫，拉起任安歌的手就往外跑。

“砰——”任安歌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年輕老板将燈猛地往地上一砸，裏面的火光像是活了一般，慢悠悠地升騰起來。

居然有人跪了下來，大聲懇求着鬼娘娘不要責罰。

愚昧……

無知……

接着便有更多的人跪了下來，嘴裏喊着同樣的話，但神婆的臉上卻不是那麽回事。

年輕老板砸完這兩個便去砸其他的，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阻止。

火光聚集在一起，變成了一張巨大的惡魔似的臉孔。

人們開始感到害怕，尖叫着捂着腦袋扒在地上。

“求鬼娘娘饒命！”鬼娘娘饒命——”

巨臉剎那間吞噬了驚慌的神婆，只剩下沙啞的慘叫。

很快就有村民開始往外逃竄，石門關上了。

任安歌站在外面打喘着氣，一臉驚訝地看着關上的石門。

只聽裏面傳來聲聲慘叫，好似人間煉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逃出來的幾個玩家都靜靜地站在外面。

旁邊的樹木傳來聲響，幾個人警惕的看過去，卻是一身狼狽的年輕老板。

見他們一臉驚訝的模樣，他笑着擺擺手，“想什麽呢，我會把自己搭進去？”

“趕緊離開這裏，要塌了。”

幾個人趕緊離開了這裏。

等他們走到山腳下的時候，聽到「轟隆」一聲巨響。

年輕老板脫力了似的躺在地上，喘着氣。

“累死我了……”

任安歌還牽着邱辰良的手，幾個人都默默無語地坐了下來。

任安歌聽見腦子裏傳來「滴答」的聲音，旁邊兩個玩家高興的大喊一聲，然後往後一仰躺在地上喘着氣。

任安歌轉過頭，看見年輕老板眼角閃着淚光。

“你是誰啊……”任安歌笑着問。

“我嘛……”年輕老板有些俏皮地眨眨眼，“我是她弟弟……”

“終于……”他笑了一下，“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任安歌也心想，終于可以離開了。

就是這次離開的太過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