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餘晖

——一起看海啊——

“你嘗嘗啊？”邱辰良微微擡眼，示意他吃了盤子裏的煎餃，“蘸點醋更好吃！”

自從上一次一起吃早飯後，邱辰良就一直拉着他一起吃飯，他躲都躲不掉。

周明揚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不過是由兩個人一起吃飯變成三個人一起吃飯了而已。

“快吃快吃……”周明揚夾了一只煎餃，蘸了下醋，包進嘴裏，陶醉地閉上眼睛。“嗯——太好吃了！”

“太假了你。”邱辰良好笑道。

“啧！确實很好吃！”周明揚睜開眼，嘴裏嚼着東西，口齒不清。

任安歌慢吞吞地夾了一只餃子，邱辰良把小盤醋往他面前推了下。

他夾着餃子在兩人的注目禮中蘸了點醋，又慢慢放入口中。

“怎麽樣？好吃吧！”見他鼓起一邊腮幫子，像只倉鼠似的，邱辰良不由得笑了笑。

任安歌邊嚼東西邊點點頭。

“你……國慶節回家嗎？”邱辰良問到。“我們都會回家，你呢？”

任安歌愣了下，眼裏一片茫然，接着搖了搖頭。

“不回去啊？”邱辰良有些驚訝，“那你只好一個待在這兒了，怪無聊的。”

任安歌搖搖頭，表示不無聊。

“幹嘛不回去？好幾天假呢！”周明揚看着他道，“你家在哪兒啊？是離得太遠了不方便回去嗎？”

任安歌還是搖搖頭，什麽都不說。

“好吧……”周明揚皺了皺眉，“你自己獨守空房吧。”

“你有嗎？”兩人坐在籃球場旁邊的長椅上，邱辰良拿出手機問到。

任安歌搖了搖頭。

“那……微信呢？”邱辰良打開手機，看了他一眼。

還是搖頭。

“你平時都不玩這些的嗎？”邱辰良驚訝道，“不過也是，平時好像是沒見你怎麽玩手機。”

“電話號碼留一個？”邱辰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任安歌點了點頭，拿出手機。

邱辰良幫他把號碼存了進去，自己又存了他的手機號碼。

“我幫你注冊個微信吧？”邱辰良的臉上挂着點鼓勵的笑容，“總是打電話不方便，微信直接打字發過來就可以了。”

任安歌想了想，不用講話，直接打字。

“嗯。”任安歌把手機遞過去。

邱辰良勾了勾唇角，接過手機，手把手地教他怎麽注冊，讓他設置密碼，自己則把頭別過去。

“叫什麽名呢？”邱辰良的眼裏帶着認真的思考，看着他詢問道。

任安歌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我幫你想個怎麽樣？”邱辰良歪了歪頭，笑道。

任安歌當機立斷地點點頭。

“叫什麽好呢……”邱辰良抓着腦袋想了一會兒。

任安歌突然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他的手機。

邱辰良看着他，幾秒後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道：“你不說話我猜不到啊。”

任安歌望着他，好像在判斷他說的真假，看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你的……名字？”

邱辰良恍然大悟，點開自己的微信給他看。

他的頭像是他家那只大肥貓——年年。

他的微信名字叫「有魚」……

邱辰良「哈哈」笑了出來，道：“要不你叫年年好了！年年有魚！哈哈……你還記得吧，就是我那只肥貓，年年！”

任安歌點點頭。

“算了……還是認真取一個。”邱辰良上網搜了一下，“你是要霸氣一點的呢，還是文藝一點的？”

沒聽到他的回答，邱辰良道：“那我給你挑一個吧。”

“哎——這個不錯！”邱辰良把手機舉到他面前，“與海，還不錯吧？”

任安歌想了想，小聲地重複了一遍。“與……海……”

“怎麽樣？”

“嗯。”任安歌點點頭。

“那就這個了……”邱辰良笑了笑，一擡頭被他彎彎的眼睛給吸引住了。“你笑啦？”

任安歌微微歪了歪頭，眉眼帶笑，嘴角翹起一個并不明顯的弧度。

邱辰良愣了一下，黑漆漆的眼裏亮晶晶的。

“你多笑笑啊，怪可愛的。”

“你發什麽神經啊？”周明揚湊過來，“一路上捧着個手機笑個不停的，不會是哪個妹子吧？”

“不是……”邱辰良勾了勾嘴角。

“任安歌。”

“啊？”周明揚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你什麽時候加他的？”

“就前兩天。”邱辰良在鍵盤上面打了幾個字。

“你們聊什麽啊？笑的這麽開心……”周明揚說着就要探過頭來看。

“他有微信？那怎麽不加我？快推給我！”

“哎——”邱辰良移開手機，“不給！”

“小氣……”周明揚坐回去，“推給我呗？我也加一下。”

“行，我先跟他說一聲。”邱辰良點點頭。

“你收斂一點，笑的跟發春了似的，惡心死我了……”周明揚摸了摸胳膊，好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不覺得……他很可愛嗎？”邱辰良依舊笑着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問到。

“咦——”周明揚嫌棄道，“他一個男的有什麽可愛的？”

“性格挺可愛的啊。”

“邱辰良——”周明揚瞪了他一眼，“你高級黑吧？還是捧殺？”

“怎麽了？”邱辰良揚了揚眉。

“他那種性格也叫可愛？凍死人的可愛吧！”

周明揚随即「哈哈」大笑，“大概也就你一個人覺得他性格可愛吧！真是王八看綠豆——看對了眼！哈哈！”

“你說誰是王八呢？”邱辰良放下手機跟他扭做一團。

“反正你們兩個總要是一個！”周明揚不甘示弱。

原來他的生活只有一片海，現在他還有了一輪太陽。

太陽不是那種驕陽，不是烈日，是輕吻海平面的朝陽，是擁吻海水的夕陽。

它的光輝溫和又虛幻，淡淡的像是一顆紅色的珠子落進了深藍的海水。

也許從那個黃昏下的少年轉身那一笑的時候，愛戀就此開始了。

丘比特的箭不射向百分之一可能的人。

他的心裏從此裝了兩個少年。

一個是親人，長眠于最藍的那片海。

一個是情愫暗生的少年，從此神話與丘比特永生。

他開始對着手機長久的停頓，只為發一條組織了半天語音的信息。

每一次的留意都在不經意卻又刻意而為的餘光中。

一切充滿緣分又自然而然。

大二的時候終于迎來了神秘的轉折點。

2021年，秋。

他們在異世界再次相遇，兩個相互吸引的靈魂越靠越近。

“別待在那兒啊——”邱辰良笑着道。

“太危險了！”

“那，我應該待在哪兒？”

“我身邊……”男生朝他伸出手，“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沉寂多年的心髒差點蹦出了胸膛。

“好。”他點頭，握住了他的手。

“做我男朋友吧……”邱辰良摟住他的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喜歡你，想要和你談戀愛的那種。”

“好。”

任安歌鄭重地點頭。

邱辰良愣了一下，按耐住翹起的嘴角。“你真的懂我的意思嗎？我們都是男的，而我喜歡你，我不喜歡藏着掖着，我會告訴朋友，我還會帶你去見我的家人，但我的家人不一定會同意，但只要你在這裏，我會搞定他們。”

“你真的明白嗎？是想親你的那種喜歡，想摸你想抱你的那種喜歡！”

“我知道……”任安歌摸了摸他的臉，似乎有點害羞，“我懂的不多……但也想親你……想抱你……”

“我……”任安歌低下頭，小聲道，“我沒有……你們的那種……爸爸媽媽……你不要嫌棄我……”

邱辰良擁住他，

抱的很緊，微微震動的喉結貼着他的脖頸。

“那，我給你一個家，你要不要？”

“要。”任安歌堅定的道。

任安歌告訴了他自己的秘密，告訴他，他曾有一個哥哥。

告訴他哥哥的外公，告訴他外公的童話。

告訴他，他們都變成了海水。

告訴他，自己怕黑。

告訴他，待在他旁邊就不怕黑了。

邱辰良緊緊地抱着他，安靜的聽完深藏他內心的故事。

“安歌，以後有我呢。”他在他耳邊這樣道。

他真的帶他去見了爸媽，見了他的奶奶，見了那只被他踩過一腳的貓。

他真的搞定了他的家人，現在是他們的家人。

也許他們的愛情太過浪漫，所以缺點死去活來。

愛着大海的少年也融進了海裏，他是遙遙無期的海水的一部分。

遙遙無期，真的遙遙無期。

真的有人瘋了。

他的一切都消失在了生命裏，除了虛無缥缈的回憶。

邱辰良一間間宿敲舍的敲門。

“你見過任安歌嗎？”

“你認識他？”

周圍的人都說他瘋了，哪有什麽任安歌。

整個校園幾乎跑遍了他的身影，卻再沒出現那個單薄、令人心動的身影。

“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他崩潰地抓着頭發，“真的不見了——”

他的失控成了系統牽制他的機會。

他被主神所創造的虛假的任安歌欺騙，他要分清，分清真的假的。

“你是任安歌嗎？”他看着面前的虛假小聲道，“我只救任安歌。”

虛假的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出現，他飽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是他？不是他？

為什麽要長着一摸一樣的皮囊？

他要活下去——他要找到任安歌！

恭喜您，成為第一個走出故事的人。

歡迎您，進入下一個故事。

他闖過了十二關，終于來到了自己的故事。

他被主神分裂成了兩個。

主神總是在阻撓他。

唯一讓他慶幸的是，兩個他都愛他。

他開始捏造一個世界。

但他發現不存在的人是捏造不出來的，于是他想把自己的父母送給任安歌，卻發現更改不了。

于是他只好送了任安歌一段回憶和住在電話裏的「父母」。

他的愛人，有家人，有快樂的童年，有從小到大的玩伴，他有一個家。

他的愛人經歷了他創造的世界，塑造了另一種性格。

——另一個自己拿着那把黑色匕首在——

愛人的鎖骨上劃了一刀，他一轉頭望見這一幕，氣的渾身發抖，奪過了那把匕首，狠狠地紮進了另一個自己的身體裏。

“呵……”另一個自己捂着傷口，面色蒼白，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

邱辰良的腹部此刻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得不松了拿着匕首的手，跟面前的人維持一個姿勢。

兩人就像是照鏡子一樣，離遠了看又像是相互扶持。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另一個自己擡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想做的不就是你想做的嗎？只是标個記號而已，你心底其實也不敢相信的對吧？”

“讓我來猜猜，你會讓他，我們的愛人，愈合那個标記嗎？”

他開始有點迷茫。

終于到了他出場的時候。

——他坐在鏡子前練習表情——

“哎？你說我是以什麽樣的形象去見他啊？”邱辰良勾了勾嘴角，“溫柔的？”

他又板起臉，“高冷的？不行不行！”

“你這樣看上去好像個變态啊——”另一個他說到。

另一個他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取了另一個名字。

“幹脆你先讓我先去得了……”于暢不滿地皺着眉，“咱倆把樣子換過來！”

“想的美——”邱辰良連個眼神都懶得分給他，“咱倆不是同一個人嗎？我去就算你去了。”

“那怎麽不是我去呢！”于暢從後面踢了他的板凳一腳。

“把我們比作人格分裂——我是主人格你是副人格，你說為什麽？”

邱辰良站起身，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還是這樣好了！”

“神經病……”于暢雙手抱胸。

“罵我就是罵你自己。”邱辰良揚了揚眉毛，“盡情地罵吧——”

他們在新世界的第一次相遇開始了。

他雖然有了創造世界的能力，但自從他被一分為二之後，在故事中與NPC周旋的能力明顯減弱。

後面的故事已經為任安歌所知曉。

主神還是不肯輕易放過，于是新世界裏又出現了「馬賽克童話」。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邱辰良拿着槍殺光了所有人。

原來那些都是主神的NPC，邱辰良以為他是虛假的任安歌，不想同他演下去了。

他在「馬賽克童話」中所洞悉到的一切蛛絲馬跡，是主神故意設計出來的漏洞。

外面已經是2023年。

他實在是搞不明白，就連何秋風何畫扇他們都是假的嗎？只是演員，只是幌子？

那樣真實的人，到頭來只是一場泡影。

“你覺得你真的是任安歌嗎？”

光球湊到他的耳邊，“這些都只是那個人捏造出來的，他都不能夠保證你就是任安歌，你信不信？”

任安歌現在有些迷茫，呆愣愣地站在那兒。

“再怎麽逼真也終究是假的。”

“真是個傻子啊——明明我也為他創造了那麽多，他為什麽只願意和自己創造的假人在一起呢？不都是假的嗎？”光球「啧啧」的感嘆了幾聲，幾乎貼到了他的臉。

“他在畫地為牢啊！”

“你看出來了嗎，小安歌？”

“你忍心嗎？”

光球像一只纏人的蒼蠅圍着他打轉。

“外面的時間還在繼續流逝，他還有家人還有朋友。”

“而那些——本就都不屬于你！”

任安歌眼神空洞的厲害。

“你一定要這麽自私嗎？”

“放他走，讓他放下——”

“是時候告別了，任安歌。”

“你能……”任安歌的嗓子啞的不像話，眼眶漲的通紅。“讓他徹底忘記我嗎？”

“這取決于你。”光球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

“取決于我？”任安歌終于擡頭看了；

它一眼……

“是啊，取決于你。”

光球與他面對面着，“我知道你們的愛情，但，最好的愛是放手不是嗎？他為你做了這麽多，你難道不應該為他做些什麽嗎？”

“是不是，任安歌？”光球輕聲道，“你愛他……讓他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