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餘晖

——有緣吧——

“哎？你說咱宿舍裏的那個……任、任安歌怎麽那麽古怪？”

周明揚一只手搭在邱辰良的肩膀上，揚了揚眉毛，“來宿舍第一天踩到你的貓連道歉都沒有，一聲不吭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就走！”

“可能人家比較內向吧？”邱辰良笑了笑，“我看他也挺尴尬的。”

“我就是覺得他天天擺一副臭臉是給誰看呢？好像我們都欠他錢一樣！”周明揚不滿道，“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能四年都這樣吧？”

“凡事總有個過渡期嘛，說不定以後就好了。”邱辰良不以為然道。

“你今天怎麽跟吃了槍子似的，他惹你了？”

“我看不慣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周明揚皺着眉頭道，“剛開始我也不是沒找他搭過話啊，人家愛理不理的，時間長了我也沒必要熱臉貼冷屁股！”

“我——”周明揚突然止住了話題，看着前方。“說曹操曹操到……”

邱辰良跟着一擡頭，一個渾身上下散發着自我封閉氣息的身影迎面走了過來。

任安歌也擡頭看到了他們，緊接着別開視線，不知道望向哪裏。

“任安歌——”擦肩而過的時候，邱辰良突然喊到。

任安歌停住，面無表情的地着地面。

“打球去嗎？”邱辰良晃了晃手裏的籃球，勾起嘴角問到。

任安歌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緩慢地搖了搖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他應該不會打球吧？”周明揚看着他的背影道，“你看那小身板，瘦不拉幾的。”

邱辰良只笑了一下，沒說話。

“他總這麽不跟人打交道也不是個事啊！”周明揚皺着眉道。

“你不是煩他嗎？”邱辰良揚了揚眉。

“兩回事……”周明揚收回視線，“就是覺得他這樣怪可憐的……”

“人家可不需要你的可憐。”邱辰良轉了轉手裏的球。

“也是。”周明揚拍了下他的肩膀，心情轉換的飛快，“走！打球去！”

“怎麽了？”

邱辰良問到。

從他剛才回到宿舍起，任安歌就站在他旁邊，一聲不吭，低着頭盯着地面，好像地上能開出一朵花來。

“貓……”任安歌像是在努力組織語言般，聲音極低的，語速極其緩慢地道，“對不起……”

邱辰良被他逗樂了，笑出了聲。

任安歌疑惑地擡頭看着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不叫貓。”邱辰良忍不住逗逗他。

“貓……”任安歌又喊了一聲，聲音依舊低低的。“我知道……邱辰良……”

邱辰良有些驚訝，“你記得我叫什麽名啊？”

任安歌悶悶的「嗯」……

了一聲……

“沒事——”邱辰良不逗他了。“也是我不好，把貓帶到宿舍裏來，你不用放在心上。”

任安歌低低地應了一聲。

“晚上一起吃個飯？”邱辰良試探着問到，“都是宿舍裏的，一起聚一聚，熟悉一下？”

任安歌低着頭不說話，好像在思考。

邱辰良等着他考慮完，同時在一旁引誘着。

“就當給我賠禮道歉了？”

邱辰良絲毫不心虛道，“一起吃個飯我就原諒你。”

任安歌擡頭皺着眉看他，好像不明白為什麽這人剛剛還說「沒事，不用放在心上」，這會兒卻又臨時變卦。

“點個頭。”邱辰良循循善誘。

任安歌在他的注視下不自覺地點了下頭，點完又愣住了。

邱辰良忍不住彎起了眼角，“答應了就不能反悔啊。”

任安歌心裏其實很不高興，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只好悶悶不樂的一直等到下午吃飯的時間。

他一聲不吭的，做好準備被他們忘記，好開溜。

偏偏總有人不遂他的願。

“走啊！”邱辰良喊他。

其他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麽。

任安歌低着頭跟在他們身後。

“能吃辣嗎？”

邱辰良放慢了腳步，走到他身邊。

任安歌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那咱們就不點鴛鴦火鍋了！”走在前面的周明揚突然回頭來了一句，又飛速地扭了回去。

“這附近有火鍋店嗎？”宋渡問到。

“有啊！”周明揚笑了笑，“早摸清了！”

三個人又笑了起來。

周明揚從口袋裏掏出四張劵，笑到：“開學給新生的福利，半折。一個月，還沒過期！”

“你哪來的這麽多張？”宋渡好奇到。

“臉皮厚要的呗！”周明揚說着「哈哈」笑了起來。“他們說那家火鍋店很好吃啊！”

“自助的嗎？”宋渡問到。

“不是。”周明揚撥了撥幾張劵。

面前熱氣騰騰，熏得人眼花缭亂。

“你吃啊？”周明揚突然對着任安歌道，“不吃等下都被我們幾個給吃光了！”

“是啊……”宋渡微微笑了一下，“都沒見你動一下！嘗嘗？味道還不錯的！”

邱辰良從鍋裏撈出來幾片肉放在碟子裏，對着他笑了一下：“這些好了，你可以蘸點醬。”

任安歌「嗯」了一聲，慢吞吞地用筷子夾住一片肉，正準備放進嘴裏，就聽見邱辰良道，“哎——吹一下，燙！”

任安歌停頓了一下，放在嘴邊吹了一下，再一口吃進嘴裏。

“好吃嗎？”邱辰良滿臉期待的看着他。

任安歌在他的注視下緩慢地點了點頭。

邱辰良如得到了糖果的小孩似的笑了下。

“你們兩之前就認識啊？”宋渡問道。

“嗯……”周明揚沉浸在美食裏，頭也不擡的道，“我和老邱是發小，家住的近，老早就認識了。”

“那挺好的啊！”宋渡喝了口飲料，“在陌生的城市有個伴！”

“是啊……”

邱辰良笑了笑，“沒想到這麽巧就分到了一個宿舍裏！”

“哈哈……咱倆有緣呗！”周明揚笑到。

任安歌見他們在說話，一聲不吭的在旁邊吃東西。

沒一會兒，他就吃的冒汗，嘴唇微微有些紅腫。

“你不辣嗎？”邱辰良轉過頭來問他。

任安歌搖搖頭。

邱辰良笑了出來，“辣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還說不辣！”

任安歌揉了揉眼睛，好像是有點濕潤。

“可樂喝嗎？”邱辰良問到。

任安歌沒有說話。

“還是先喝點水吧。”邱辰良說着伸手給他到了一杯水，遞過去。

任安歌猶豫着，還是伸手去接，那人卻不放手。

任安歌看着他。

“我幫你倒水，你不對我說聲謝謝？”邱辰良眨了眨眼。

周明揚在旁邊被嗆到了，連忙咳嗽了幾聲，猛的抄起邱辰良手裏的水杯，往自己嘴裏猛灌。

“不好意思了……”周明揚放下杯子，“急——”

邱辰良好似無奈地笑了下，“我給任安歌倒的。”

“哎——任安歌你再倒一杯吧！”周明揚沖着邱辰良眨眨眼。

任安歌縮回手，一動不動。

周明揚只好重新拿了一個杯子放在他面前，又将水壺往他面前移了移。

“喝水，解辣——”

任安歌猶豫了會兒，伸出手拿起水壺往杯子裏倒了點水。

宋渡在一旁早就笑了出來。

“你們還真是——”

他沒把話說完，但不言而喻。

“會打籃球嗎？”

邱辰良站在他身前攔住了他的路。

任安歌搖了搖頭。

“這樣啊——那剛剛好，你有空嗎？”

邱辰良手裏提着一個塑料袋，裏面裝了幾瓶礦泉水。“有空的話，幫個忙呗？”

任安歌糾結的看着他。

“我擔心別人拿錯水了，我們這都是會打籃球的，誰也不願意在旁邊看着，又沒有別的人能幫我們……”

任安歌悄悄地絞着手指。

“你沒看過我們打籃球吧？給我們當個觀衆？”邱辰良不由分說的把袋子遞到他手裏。

可憐任安歌直到走到籃球場還在糾結要不要幫忙。

任安歌迷迷糊糊地坐在一旁，懷裏抱着塑料袋，低着腦袋。

突然，有人喊了他一聲。

他一擡頭，看見朝氣蓬勃的大男生躍起投進了一個球，扭過臉朝着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直到笑意盈盈的人站在他面前，才局促地低下頭。

邱辰良伸手從袋子裏拿出一瓶水，擰開瓶蓋仰着頭大口喝了幾口。

他随意地抹了抹額前的汗，劉海被汗水打濕成幾簇幾簇的，分開到了旁邊，露出大片光潔的額頭。

“怎麽樣？”邱辰良彎了彎嘴角，“帥嗎？”

——任安歌一時沒有動靜——

“點頭啊？”邱辰良道。

任安歌于是點了點頭。

邱辰良的笑容越擴越大，眼睛裏閃着狡黠的光芒。

“感興趣嗎？”邱辰良微微向他那邊俯下身。

任安歌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好像有，好像沒有。

邱辰良笑了一下，沒再問。

第二天邱辰良去打球之前沒有看見任安歌，便沒有喊他一起。

日落黃昏，他在争奪籃球的間隙卻忽然瞥見站在不遠處的男生。

臉上淡淡的，淺色的眸子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手一滑，球被人搶了走，連帶着天上的太陽也落進了筐；

裏……

他和身邊的朋友打了個招呼，大步來到他面前，低着頭問到。

“怎麽在這裏？”

男生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邱辰良也不急，好像非要等到他開口。

任安歌還是看着他，略顯圓潤的眼睛盛着落日餘晖，光彩奪人；

又無比透徹。

“好吧——”邱辰良無奈道，“要學嗎？打籃球？”

任安歌搖了搖頭。

“為什麽？”邱辰良問到。

任安歌還是搖了搖頭。

幾個朋友又在喊他，他回頭應了句「馬上來」。

“我打球去了。”邱辰良對着任安歌笑了下。

任安歌點點頭，蹲了下來。

邱辰良笑容更深，轉身加入了戰局。

任安歌蹲在一旁，眼神一錯不錯的落在那個披着黃昏的身影上。

夜幕掩蓋了最後一絲餘晖，等邱辰良再次看向同一個地方時，人已經不見了。

他站了一會兒，沒在周圍看到那個孤孤單單的人。

“哎——別走神啊！”

旁邊的隊友喊到。

“哦！”邱辰良回過神。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晚上邱辰良回到宿舍，任安歌坐在床上，手裏捧着一本書，眼神久久地盯在上面。

任安歌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他。

“天黑……”

——任安歌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哦——”邱辰良彎了彎眼角，“明天早上一起去吃早餐嗎？”

任安歌猶豫了會兒，對上他亮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邱辰良立即高興了起來，“明天別忘了，我會提醒你的！”

任安歌輕輕合上書，微微點了點頭。

“老邱，你人緣真好啊。”

周明揚和他并排走在一起，“那小子你都能和他玩到一塊兒去。雖然上次吃完火鍋後感覺他态度有改善，但還是沒話說啊！”

“你怎麽這麽別扭？”邱辰良好笑道，“明明不讨厭他，張口那小子閉口那小子的，他有名字。”

“無所謂啊！”周明揚聳聳肩，“馬上國慶了，提早訂個車票？”

“行啊——”邱辰良看了他一眼，“咱倆坐一塊兒！”

“那不廢話！”周明揚拍了下他的肩膀，“對了——你知道那個，任安歌家在哪嗎？他國慶回去還是待在學校裏啊？”

邱辰良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行吧。”周明揚又聳了聳肩，“我媽說最近學了道新菜，喊你去我家吃飯！”

“真的啊——”邱辰良兩眼放光，“那我可就有口福了！”

“你怎麽跟你家貓似的？”周明揚斜着眼打量他。

“我怎麽了？”邱辰良眨了眨眼，“我和年年哪裏像了？”

“都好吃！”周明揚揚了揚眉，“上次要不是任安歌在，你一個人能抵上我和宋渡兩個人！還好你還知道收斂一點……”

邱辰良驚訝地瞪大眼睛，“能吃是福你不知道嗎？再說我天天練跆拳道，天天打籃球的要消耗很多體能的好不好！”

“我說的是這個嗎？”周明揚眯着眼睛盯着他，“邱辰良，你扪心自問，你的好吃是這種餓了的好吃嗎？”

“不是嗎不是嗎——我怎麽好吃了？”邱辰良沖着他擡了擡下巴。

“你不好吃？”

周明揚也學着他的樣子揚了揚下巴，“我就是好吃那也比不過你啊——天地良心啊，邱辰良，論搶吃的我哪裏比得過你！你哪次不是跟個土匪下山似的？”

“哎——”邱辰良突然小聲了點，拍了他一下，“哪有那麽誇張，你就不能小聲點兒？”

周明揚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臉驚奇。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要臉？”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