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哥

淮朝國都，葉太傅府。

葉緒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地靠在嬷嬷懷裏，被抱着進了老夫人的正屋。

當朝太傅葉朗有兩個兒子，長子官至尚書，次子得蒙天幸尚了公主。葉緒正是長公主與葉驸馬的幼子，如今不到五歲。

因着長公主與婆家關系和睦的緣故，也不愛擺公主的架子。是以她雖貴為公主，卻也不讓公婆伯嫂向自己行禮。一家人就和尋常百姓那般，平等來往，很是融洽。

此刻的葉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時，她每天最盼望的便是寶貝小孫孫來向自己請安。見人進來，頓時坐不住了，扶着婢女的手直奔嬷嬷處，就要接過葉緒。

長公主眼疾手快，一把摻住了婆母，熟練地擋住了她的動作：“緒兒如今越發重了，您可不能親自去抱，別給累着。”

葉緒聽到長輩說起自己，強撐着困意擡頭看過去，小肉手揉着眼睛：“祖母安。”

老夫人心都要化了，順着兒媳的力道落座後，趕忙招呼嬷嬷把孩子放自己身邊來：“還沒睡醒呢？不是都說了不用這麽早來給我這個老家夥請安，讓咱們緒兒多睡一會兒。”

長公主下意識看了一眼屋外燦爛的陽光，這都快到午飯的點了。幹咳一聲道：“可不能再叫他睡了，回頭晚上又鬧騰着睡不着。娘今日午膳要用什麽？可準備了緒兒愛吃的三珍乳鴿？”

聽到吃的，葉緒就不困了，熟練地往老夫人懷裏一歪，撒起嬌來：“祖母，還想吃炸小魚。”

那菜自然不叫炸小魚這麽沒有學問的名字，奈何人小記不住那些好聽又抽象的名字，就知道是小銀魚炸出來的，可香可香。不過娘親不讓他多吃炸食，怕他又貪嘴上火嘴巴疼。

老夫人卻是受不住他撒嬌的，當即招呼人就要去做炸小魚，被長公主頭疼地出言攔下。昨日才剛吃了一大盤子，今日說什麽都不能再松口。

葉緒：可憐巴巴.jpg

這招對于整日和小兒子面對面的狠心親娘不管用，長公主只當沒看見，扭頭招呼身邊的大宮女把冊子捧來：“半年後就是緒兒五歲整的生辰了，過了五歲就要入蒙學，正式開始讀書，我和驸馬的意思是大辦一場。娘，您看呢？”

老夫人當然是一點異議都沒有，當即附和：“我看好得很，咱們緒兒如今的玩伴只有姻親家的孩子，人脈還是太窄了些。趁着生辰宴，多請一些年紀相仿的小郎君來吧。”

好家夥，這才五歲就開始考慮人脈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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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要急。”長公主拎得很清，“緒兒以後最低也是個侯爺，只有旁人巴結他的份。”

長公主乃是當今一母同胞的妹妹，關系親厚，當年十六芳齡下嫁葉家，正是為了給哥哥穩固皇位，拉攏門生故居遍布朝野的葉太傅。雖說她與驸馬的感情不作假，但皇帝心裏終歸還是有些愧疚的。

如今多年過去，妹妹的大兒子已然十五，小兒子也快滿五歲，皇帝總想着該怎麽補償一二。然而妹妹那邊沒什麽缺的，他只能把主意打在孩子們頭上。

于是在五年前，公主長子十歲的時候，皇帝力排衆議給自家大侄子封了個爵位。原本是想封國公的，到底拗不過朝臣，才改成了侯爵。

這讓皇帝很是不高興，作為退讓的補償，他表示公主的次子必須也封個侯爵，不能厚此薄彼。朝臣們當然不樂意，可總不好一直和皇帝作對，再說了，這事兒就算答應了也不一定能實現。

要知道當時葉緒還在娘胎裏，距離出生足有一個多月，太醫都拿不準胎兒的性別。朝臣們就想着，公主這胎還不一定能生出兒子來呢，倘若生了個女兒，她都這個年紀了，估計也難再懷第三胎。

既然爵位不見得真能封得出去，那麽退讓一步又有何妨？于是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來了，哪成想最後長公主當真生了個兒子。

老夫人也是想到了這一茬，樂得眼都眯了起來：“還是咱們緒兒有福氣！”

既有爵位在身，又有盛寵在身的親娘，還有勢力龐大的家族做依仗，滿京城哪有人會不給他面子呢？老夫人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子孫和娘家争氣，親緣關系近的後輩裏沒有誰長歪了的，家族欣欣向榮，未來可期。

葉緒自己尚且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他眨眨眼，伸手偷偷去拿小炕桌上放的甜糕。還沒夠到，忽地又聽祖母猶猶豫豫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公主，宮中這次選秀已然結束，那封位分的旨意具體何時才能下達？”

選秀？葉緒耳朵一動，他聽說過這件個，還是他的小夥伴穆小胖告訴他的。雖然穆小胖也半懂不懂的，但他說得篤定啊，葉緒一聽那個語氣就相信了，完全沒懷疑對方在瞎說。

穆小胖告訴他，選秀就是給皇帝陛下選一堆漂亮姐姐陪他玩兒。他還悄悄告訴葉緒，他的小姑姑這次就進宮參選了，被皇帝留了牌子，以後要去當娘娘。

穆小胖的姑姑葉緒也認識，畢竟穆家是葉老夫人的娘家，兩邊來往十分密切。葉緒和那位穆家的表姑關系同樣不錯，每次去做客表姑都會帶他和穆胖一起玩，爬樹掏鳥蛋、下水摸小蝦，就沒有他們不敢幹的。

此刻聽到祖母提選秀，葉緒來了勁，也不去偷甜糕吃了，抓着祖母的衣袖急急追問：“表姑以後是不是都留在宮裏陪舅舅玩了？我以後要找表姑玩還得進宮去嗎？”

老夫人一愣，尴尬地移開視線，心裏後悔不該在孩子跟前提這個。她舍不得兇自家孫孫，就只能對着嬷嬷假裝發怒，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你和孩子瞎胡說什麽呢？緒兒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嬷嬷表情比老夫人還要尴尬：“上次穆小郎君來府上……”

穆家孫輩目前就兩個孩子，是龍鳳胎，一個穆小胖，一個穆小胖的雙胞胎妹妹，所以一提穆小郎君，衆人都知道是哪一位。老夫人一聽是自個兒娘家侄孫幹的好事，簡直覺得呼吸困難，憋了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長公主險些笑出聲，連忙給婆母遞個臺階過去：“這也沒什麽，緒兒遲早會知道的。這次選秀他表姑也會入宮，哪裏瞞得住呢？”

“也是。”提起這個老夫人就想嘆氣。

有些人家巴不得女兒進宮邀寵，為家族謀利，可這絕不包括穆家。穆家戰功赫赫，可不敢再“更進一步”，生怕遭到皇家猜忌。

老夫人當初嫁給太傅的時候也沒想到太傅後來能成天下之師，畢竟當初太傅只是個剛剛考中狀元的窮書生。穆家想着全家都粗魯不通文墨，想借女婿給家裏熏陶一下文曲星的墨香，真沒有文武聯合的打算。

結果命運就是這麽弄人，不僅把葉太傅捧成了當朝大儒，還把穆家也給送上去了。

葉太傅也覺得造孽，他當時娶的明明只是普通的武将女兒，穆家在朝中也沒什麽出挑的。哪能想到藩王忽然發了瘋開始造反，穆家好死不死立下了赫赫戰功，得封定國公。

等到所有人回過神來，好嘛，葉太傅和老夫人兒子都生兩個，也沒法和離各過各的，就只能繼續這麽着。為此葉家和穆家低調了好些年，哪怕葉驸馬尚了公主，也沒敢嚣張起來，免得慘遭清算。

低調了這麽些年，誰也沒想到國公府的女兒忽然就被聖上看中了，要入宮為妃。穆家比之喜悅更多的是煩惱，既怕女兒位分太低受人欺辱，又怕女兒位分太高顯得穆家愈發花團錦簇。

老夫人此刻就十分糾結，眼巴巴瞅着兒媳婦，想得個準信。是生是死，趕緊給個痛快吧。

長公主先哄着小兒子吃甜糕去，見他注意力轉移了，這才小聲和老夫人說了自己知道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話，穆家表妹應當能得封貴妃。”

冊封位分沒什麽好瞞着的，這位分還是前幾天皇後硬拉着她一起讨論出來的，當着不少宮人的面呢，根本沒想着賣關子。也就是穆家在後宮裏沒收買線人，不然早該得到消息了。

老夫人一驚，猛地就要站起來：“這這這……”這也太高了！

“表妹福氣深厚，自然當得貴妃。”公主一把将老夫人按了回去，“此時是我與皇嫂一同商定的，皇兄沒有插手。”

一聽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自家兒媳婦出手，老夫人這才放下一半的心。看來高位分并非聖上想要捧殺穆家，是公主體貼主動幫忙運作。

是了，緒兒和侄女關系親厚，看在這孩子的面子上，公主也會照顧一二。

葉緒埋頭啃着甜糕，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雖然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麽，可這不妨礙他把內容都記下，回頭拿去問大哥，大哥肯定會給他解釋的。

正聊着，一名十五歲的俊朗少年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向祖母和母親行禮作揖。他表情端正嚴肅，看上去活像是二十五歲。

長公主每看一次就産生一絲懷疑，這真的是她和驸馬能生出的兒子嗎？驸馬是個柔弱體貼的性格，她自己倒是有些淩厲傲氣，可他倆怎麽都和端方扯不上邊。

別說他們了，就是皇帝、先皇、太後還有葉太傅和老夫人，也都不是這個性格。大兒子就像兩家裏生出的異類，其他人都柔和溫謙，就他那麽板正，只在小兒子跟前有點溫柔影子。

“母親。”葉袂沒有得到母親的回應，料想對方又神游去了，見怪不怪地呼喚了一聲，把人喊醒。

長公主連忙招呼他上前來：“咳，你來得正好，帶你弟弟去側間玩一會兒，為娘和你祖母有正事要聊。也別玩太久，還有半刻鐘就用午膳了。”

“是。”葉袂表情不見絲毫變化，淡淡地應下，伸手把撲過來的弟弟抱住，帶去了側室。

五歲的孩子其實已經不輕了，更別提葉緒還有點嬰兒肥，可在哥哥懷裏卻仿佛沒什麽重量。光是抱着走幾步路也就罷了，被弟弟央求着玩了幾十回的舉高高之後，葉袂竟依然氣定神閑，一點汗都沒出。

周圍的嬷嬷婢女看着這兄友弟恭的一面，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這不像是哥哥帶弟弟，更像是當爹的帶兒子……咳，可能是因為驸馬平時太沒有威嚴了吧。

葉緒玩夠了，賴在哥哥懷裏不肯出去，摟着他脖子說悄悄話：“大哥，你明天下學之後去不去玲珑閣啊？”

葉袂眉梢微動：“怎麽？玲珑閣出新的玩具了？”

玲珑閣是京城內有名的鋪子，專賣各種精巧玩意兒，上至年老纨绔下至黃發孩童，都喜歡裏面的東西。葉袂以往就經常去裏面給弟弟淘換玩具，哪怕他自己每日都要去國子監進學，其實并沒有多少空閑時間。

“穆小胖他們都有新出的魯班鎖，但是我沒有。”葉緒的聲音裏帶了一點點不明顯的小委屈。

他是葉家和公主府捧在手心裏寵大的，從小一點委屈沒受過，所以任何一絲不如意都會放大很多倍。再這麽下去，遲早要被寵壞。

葉袂心裏想着不能再慣着他了，可嘴上卻忍不住應承下來：“明日就給你買。”

別人都有，他弟弟沒有，那怎麽行？葉袂就聽不得這個。而且魯班鎖也不是單純的玩具，玩多了腦子能變得靈活聰明，自該給緒兒多買幾套不同樣式的。

葉袂成功說服了自己，把教養孩子的問題推後處理。小緒還小呢，不用着急。

怕自己忘記此事，葉袂偏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長随星河。星河立刻垂頭以示恭敬，把這件事記下來，只等明日中午下學時提醒。

站在不遠處的嬷嬷嘴唇微動，最終還是沒膽子開口。她心裏擔憂極了，就連平日裏最靠譜的大公子，也是一遇到小公子的問題就指望不上，萬一小公子日後真長歪了可怎麽是好？

嬷嬷擔憂的問題，這天晚上就得到了解決。

作者有話說：

老規矩：男主向無CP，請勿拉郎配！

穿書題材，主角用魔法藥劑給劇情搗亂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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