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番外：原諒與懲罰

依竹姬的要求, 荒決定在竹姬曾住過的竹林裏度蜜月。

和從前一樣, 這片竹林四季常青, 即便時有雪花飄落, 也都只是點綴蒼綠的天然染料。荒用術法在竹林深處搭建了一間小木屋，為了讓屋子更別致一些, 他便圍了一個小院子，在屋前種了寒梅。

林子在山上, 若走到邊緣的地帶, 就能看到一片汪洋大海。

此處的村民也不再是以前那群愚昧的村民了。在這個人和妖鬼共同生活的年代裏，他們大都不再懼怕鬼怪，有時還會邀請附近的妖怪一同吃飯。

得知竹林裏來了兩位大人物，村民們立刻停止了山上的一切活動。整片竹林少了人氣就少了很多樂趣，只有山上竹林的管狐在熱情地歡迎竹姬的到來。

剛回來的第一天, 竹姬就開始忙個不停了。說好的度蜜月結果成了她的歡迎會, 竹林裏的許多大小妖怪都在圍着她來轉, 圍着她噓寒問暖，圍得她水洩不通。一時說竹林沒有管理員了他們好寂寞, 一時又說真希望她以後都不會走, 然後一個接着一個地在說這些年來竹林的趣事。

竹姬乖巧地坐着，歪着頭耐心聽他們講話。

而荒則回避到了一邊, 遙望山下的大海，思緒仿佛回到了遙遠的少年時代。

兒時的玩伴不再，他的溫柔和善良也被抛棄在滄海歲月中，唯獨只剩下身邊人的純真……但是, 兩茫茫生死間，她真的沒變過嗎？

從她嘗試到權力的那一天起，荒就知她不會再如孩童玩耍時的那般無邪。

直到夜幕，竹姬才興沖沖地跑回小木屋，雙手捧着盛菜板，把它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揭開鍋的蓋子，熱騰騰的海鮮湯香飄四溢。

“荒大人！嘗嘗我做的海鮮！剛出爐的哦！”竹姬期待地托着腮。她還就沒親手下過廚了，還挺怕做得不好吃。

這冬天那能捕得了海鮮？多半是這丫頭叫了哪只水生妖怪在破冰抓的。能和竹姬挂鈎的妖怪，除了金魚姬就是夜叉，畢竟她的人際關系真的不太好。

“什麽時候學會做人類的食物？”荒輕笑道。他把竹姬摟過來，然後心疼地把她凍壞的雙腳引到被爐中。

她總不習慣穿鞋，不論是冬霜還是炎夏，那雙柔嫩的腳總和粗糙的地面接觸。盡管荒已說過她很多次了，但她依然忘記要好好地穿鞋。

真是，難道真的要注定照顧她一輩子嗎？她還是那麽不懂事。荒既無奈又寵溺地看着她，揉着她的頭。

“我早就會了，還有雞蛋餅之類的，比那個竈神強得多。”

“你擅自趕走了竈神，他便向我哭訴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有什麽關系的，哥哥只要我一個人陪不就好了嗎？根本不需要其他無關的人打擾。”包括以後的孩子，竹姬也不把他們算在裏面。

關于孩子，她本來就不抱什麽希望的，向花耶姬拿花粉不過就是找個心裏安慰罷了。她所生活的海原裏，因為隔離得太遠的關系，所以都不能和高天原的人順利結合産生後代，除非是找個比較近的葦原人類。

“還有呢？”荒安靜地等着竹姬把未能說的話說完。

還有……她還有一個計劃——今晚之內一定要拿到荒的草薙劍。

這是最後的時限，八岐大蛇的封印破綻不可維持得太久。她和荒的實力又相差得太過懸殊，雖然知道對方不會傷害自己，但這會讓荒從此對她有所隔閡。

“我聽金魚姬說，今晚有個百鬼宴。”竹姬一步步去引誘他掉進她的陷阱。

“所以？”荒喝下了一口鮮湯。

竹姬搖着他的手臂，撒嬌道：“陪我去啦！我已經好久都沒見過金魚姬醬了，我們還約定好一起去湯婆婆的湯館，管狐能用他的竹管載我去！”

“不用他的。”荒起身收拾了一下，順手橫抱起了竹姬，“我比竹管更快一些。”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人家管狐的火箭筒一飛沖天不是更爽嗎？竹姬沒把這話說出來，只等荒慢慢飛起，越過大海到達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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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與竹姬打算先去澡堂裏洗了澡再去街上玩。

一月一回的百鬼宴其實也不算什麽新鮮的事了。冬日祭的夜晚，多數是不怕冷的妖怪出來游玩的。說到這類妖怪，竹姬首先想到的是茨木童子。

不論是在蛭子井下的世界還是現世，茨木童子都是一只全身熾熱到極點的妖怪，不過，竹姬認為蛭子井那邊小茨木比較可愛，這個世界的茨木太過于聰明，又太過于邪氣，害得她費了那麽多心思才打消他對奪取草薙劍的念頭。

所以，就是今晚，她要抓緊一切的機會。

凡是搶奪總有一方受傷害，除了治愈以外，竹姬似乎沒試過用別的其他術法施加在荒的身上。也許是萬年竹這麽多年來的教訓慣了，讓她在關鍵時刻就變得膽小起來。

“還差一步就能夠……”

竹姬蹲在澡池旁邊，手正在哆哆嗦嗦地摸向在荒衣服底下埋着的草薙劍。荒在澡池屏風之後沖洗身子，他并沒察覺竹姬的異常。

如果失去了這次機會……

啊，不行！怎麽可以背叛哥哥！

八岐大蛇大人的複活不是更加重要嗎？假如八岐大蛇真要毀滅人類那實際上也跟她沒什麽關系。其實回到遠古的時代也未曾不可，到時人人安居樂業，剔除各種約束人的道德和邪惡……

想到種種的好處，竹姬心安理得了，她屏息凝神，從衣服下抱走了劍，她往屏風後望了一眼，發現那高大的影子仍在動着。最後，她頭也不敢轉地飛快跑動，恨不得有一雙翅膀。

在那之前，她跟管狐約好在澡堂前等。

雖然管狐不清楚竹姬要做什麽，但她所說的話管狐都會照着做。

竹姬急忙忙地上了管狐的竹管，拼命讓他快點使用妖術駕馭竹管去八岐大蛇被封印的地點。當管狐正要飛向夜空，有一只小手卻扯住了竹管。

“竹姬醬！”

是熟悉的聲音，可愛又活潑，其中夾帶了些調皮。

“诶？！”竹姬猛然回頭。

金魚姬這次終于換了件偏向紅色的衣服，她的身旁同時站着一只男妖，那男妖對竹姬投以複雜的情緒，對上眼睛後又故意撇過了頭。

“超級想你的！”金魚姬一躍跳上了竹管，一把抱住了竹姬，她嫌竹姬拿着的那把劍礙事，嘟着嘴道：“你幹嘛拿着高個子的刀？莫非……”

金魚姬的眼神有些不對。

“我我我……我不是……那個……”竹姬開始慌亂了，抱着草薙劍的雙臂不覺加緊。

金魚姬上下打量了下竹姬。

自竹姬如願以償地成為了荒的新娘後，她就不怎麽來看望他們這些老朋友了，這讓金魚姬覺得她超級真是不夠意思。

那個高個子又悶又不愛說話，除了帥之外一點好處也沒有，所以至今金魚姬和夜叉仍在反對他們在一起。看到竹姬只和管狐一起來百鬼宴，還拿走了高個子的随身佩劍，她總覺得竹姬終于是厭煩了那個男人。

“難道要用它來暗中報複高個子？！”金魚姬興奮了。

“金魚姬醬……”竹姬欲言又止，心想要就被揭穿了。

“好帥氣！這樣的計劃真是太帥氣了！”

“什麽？要做掉那個男人？怎麽不算本大爺的一份！”一旁的夜叉最終耐不住開口了，他向前雙手按住竹姬的肩膀，“竹姬，果然你還是想通了。所以本大爺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管狐毫不留情地拍掉放在竹姬肩膀上的鹹豬手：“喂喂……再怎麽說竹姬大人現在是荒大人的合法夫人，人家還恢複了神籍，怎麽也輪不到我們說話吧。”

“很快，等竹姬玩膩了他，就直接把他甩了一了百了。”夜叉露出了利牙，壓根就把管狐的話給過濾掉了。

“哼！就算把高個子甩了，竹姬醬也不是你的！”

“什麽！只有本大爺才是唯一能好好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臭小鬼，別用那種你是她的口氣說話！”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

“完全沒聽進去……我說你們又在吵……喂！放開我的坐騎啊！”

……現在場面一度混亂，三只妖怪對竹姬所有權的問題進行辯解。

但她怎麽可能是屬于誰的呢？她就是她自己啊！誰也不屬于誰，自己的命運應由自己支配。就是這句話，她必須要記住一輩子。

趁他們不注意，竹姬只顧着跑，竟然忘記了哪裏才是去八岐大蛇被封印的地方。她聽了下來，迷茫地看着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八岐大蛇的分/身，然後引着她到達目的地。

果不其然，竹姬在一處階梯上坐着等了不到一會兒，就有幾條小蛇陸陸續續地滑行過來，示意竹姬跟着它們一起走。

這時下起了小雪，雙臂懷抱的刀劍觸碰着她的衣衫，一切都得那麽地冰冷。

她明知這是要背叛荒的，可又偏偏不由自主地要去救那位大人，一切都要按那位上古神獸大人的命令去做事……

幾條小蛇在雪地中滑行幾步都要休息許久，竹姬便煩躁不安起來。她差點忘了……蛇是要冬眠的，照這樣的速度，要怎樣才能夠到達……

“嗤！”

她的眼前濺開了鮮紅，随後突如其來的一把火把小蛇們的屍體燒焦，熊熊的紅色布滿了竹姬整一雙眼睛。

只有那個人，才懂得如何用火來對付八岐大蛇分/身。

“要去哪裏？”清冷的男音從竹姬頭頂上方落下。

竹姬顫巍巍地擡起了頭，又對着他死命地搖頭，一邊不停退後，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念着：“……我……不是那樣的……”

“你早就打算這麽做了對嗎？”荒越來越向她靠近，

“草薙劍自封印了八岐大蛇開始便已失去了原來的力量，你拿過去也是徒勞的。”

“我不知道為什麽要那樣做……可是……腦子在告訴我要去做……哥哥，你是屬于我的！”竹姬激動道。

“我說過的，誰也不會屬于誰。你和八岐大蛇究竟如何，我不想知道。”他說完這句話，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留下竹姬一人傻愣愣地尋找，連她手上的劍也不見了。

他生氣了嗎？還是說……哥哥想要抛棄她了？

只要他想抛棄，是可以用任何一種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荒總被人類背叛過一次所以對背叛的事情是很敏感的。

還有幾個番外～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