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番外：少年荒（一）

臨時下起的白雪覆蓋了雪地上的腳印, 這也許是在告訴她, 荒可能還沒走, 他可能就在附近等她說一句道歉的話語。

可她又怎麽能說道歉呢？

雖然擅自拿走草薙劍去把破壞過京都的八岐大蛇救出來是不對的, 但是卻也沒有明文規定說不許她去報恩了啊。只不過她報恩的對象剛好是一條大蛇。

畢竟竹姬不是人類，她根本理解不了人類到底有多傲慢和無知。

當初人類私自利用八岐大蛇, 悄悄建立起了繁華，享受了許多年的安居樂業。現在人家想把繁華收回去, 他們又迷戀于安逸, 死活不離開不止還求助神明把八岐大蛇給封印了。

依照這樣來看的話，八岐大蛇其實在被人類耍得團團轉，他就是世上最無辜的神獸。

被烤掉的幾條蛇分/身沒法複活，竹姬只能再等下一波的小蛇過來。

就這樣，她蜷縮着身子, 托着腮, 等了幾乎半個晚上, 期間來去了好幾只怪異的妖怪，可荒依舊沒出現, 這說明他早就不在了。

這下子, 荒真的是生氣了。

竹姬又失落又不肯放棄見到八岐大蛇，心裏糾結了一番, 最終還是決定跟新來的一批小蛇一起走。

反正鬧成這樣，荒是不會原諒她的，如今還不如去問問八岐大蛇下一步該怎麽去做。或者換句話來說——該如何重新獲取荒對她的信任。

幾條蛇分/身帶着竹姬走到了蛇的巢穴。

那是一處隐秘的地方，稀稀疏疏排布的鬼火四處游蕩, 青藍的鬼火時而圍在竹姬身邊舞動，時而又像是引路一般地照亮黑暗的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不遠處傳來八岐大蛇的笑聲，他的笑聲類似某位奸詐的大叔，但聽起來又略顯愚笨，一點也不像大反派的樣子。

好吧，其實他在竹姬眼裏根本就算不上壞蛋，反而是只可憐的神獸。

“我該怎麽辦，八岐大蛇大人……”一見面，竹姬便向八岐大蛇傾訴了起來。

八岐大蛇同時搖動七個頭，只有一個本體在正經說話：“所以草薙劍呢？”

竹姬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收環着膝蓋，止不住地掉出了幾行清淚，哽咽着地嘟囔一遍又一遍：“哥哥一定生我的氣……他一定會不要我的……”

鬼火聚攏在一起，有一些落在竹姬的發絲上，有些則輕柔地挨着她的臉，仿佛在撫慰她說不要傷心難過。

八岐大蛇懵逼了，轉而大聲道：“嗯？你在嘀咕什麽？老子在問你草薙劍！”

他的一句吼叫吓得竹姬直直地立了起來，她戳着手指，一臉委屈，擡頭望了望那八頭蛇，又低頭繼續啜泣：“已經……已經又被兄長拿走了，對不起……”

八岐大蛇繼續吼：“別在封印的地方哭！”

她這一哭難免會引得鬼火的騷動，等會兒這些鬼火來去向附近的陰陽師告狀，那麽他身上封印只會越加越多，到時解除封印就不是一把草薙劍所能解決的事情了。

但竹姬越想越不快樂，她向八岐大蛇走近了幾步：“可是，我沒人可以傾訴了，他們都不知道我的事，只有八岐大蛇大人知道……”

八岐大蛇憤懑不平道：“是那個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事情給搞砸了！我現在利叫你去迷惑他心智真有那麽難？”

竹姬擦了擦眼淚，撅着小嘴：“如果不難的話，八岐大蛇大人也不用向我求助了。明明我在竹林睡得好好的說……只要多等一會兒，哥哥就會自動自覺過來接我的。”

當初也不知怎麽回事就被八岐大蛇給喚醒了，因為竹姬身處在與世隔絕的蛭子井裏，連荒找了那麽多年都找不到她。如此說來，既然這只上古神獸那麽厲害，怎麽就不能自己掙脫封印呢？

不管如何，她都沒有了退路，只好聽從八岐大蛇的指揮。

“看來要改變接下來的計劃了。”聰明的八岐大蛇想到了一個聰明絕頂又萬無一失的辦法！

“要怎麽做？我現在不敢回去，怕他罵我……”竹姬的心怦怦跳，她總感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你要做的就是讓他對你死心塌地，不管你做什麽他都認為是對的。如此，要從他年少開始……我用一部分力量讓你回到那個時候。”八岐大蛇道。

原理很簡單，荒在少年時受過傷害造就了他對他人的猜忌和防禦，只要八岐大蛇利用上古的神力讓把竹姬送到那個時間點，然後在有限的時間之內完成改變荒的計劃——這樣做的話對未來的那個荒或者會有些許的影響。

計劃的風險很大，萬一失敗了，現世對八岐大蛇的評價也就不再那麽地純粹了。可是為了自由，為了突破封印，再荒謬和再不可能的辦法，八岐大蛇都願意去嘗試！

八岐大蛇同時甩動八個頭，“啪啪”地甩到地下，又“轟轟”地制造出大地動，竹姬的腳下瞬間空出了一塊，然後她毫無防備地掉了下去。

“诶？八，八岐大蛇大人？！”

越落越下的竹姬閉着眼睛尖叫，她的整個人輕飄飄地，心裏念想着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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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在灼燒着皮膚。

竹姬醒來之時才發現自己身臨一片火海之中，燃燒幹枝幹葉的聲音雜夾着帶奶音的哭聲。可是，除了熊熊的紅色，她再看不見任何其他的事物。

“火……”竹姬緩緩從泥土上起來，竟想不出熄滅火的辦法。她能把茨木童子的黑焰熄滅，卻不知該怎麽把普通的火平息。

用水吧？還是用土？首先，她的腦海中冒出了兩個方案。

當她正準備施放術法的時候，哭聲卻越來越近了。她尋着聲音低頭看，只見一個就大概只有五六歲大的女孩一邊哭着一邊往地下刨土。

“你還在哭什麽呢？怎麽不快點跑？”竹姬蹲下來勸道。一般人深陷火海，自救不能也會大喊幾聲救命，怎麽可能會傻愣愣的挖土呢？

“找……找……找爹爹……爹爹……”女孩擡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與竹姬的相對。

她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軟綿綿的一個小人惹人憐愛，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聽不懂別人說什麽，同時也講不清自己想法。弱小又無助的小可憐，在這座彌漫着貪婪的村子裏掙紮，最後死活堅守在竹林等他回來……

竹姬的記性本來就不太好，更別說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但望着這個女孩，她又回想起自己當年的那個蠢樣。

原來這就是八岐大蛇大人所說的，送她回到了過去進行那個“聰明絕頂”的計劃？

既然有這個機會，她好想改變一次……即便時間有限，她都好想改變深深愛着那位神之子的自己……

但不管如何，對自己見死不救的事情她絕對辦不到！雖然知道“小竹姬”會自行挖土掩埋身體從而躲過火災，可竹姬還是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跟我離開這兒吧。”竹姬拉着“小竹姬”的小手，輕而地沖出了竹林的火海。

接着，在竹姬的引誘之下，“小竹姬”被帶到了海邊。

今日是風平浪靜的一天，村裏的大人都該出海了，村子裏的老幼婦女都在為山上竹林的火災急得焦頭爛額。山上的火勢太大，除非有神明庇佑，不然很快就會燒個精光。

眼見接到消息後的漁船由一個小點變成了一條線，距離海岸邊越來越近。竹姬毫不猶豫地脫下了戴在手腕上的龍首之玉，轉而牢牢地系在“小竹姬”腳踝。

沒等“小竹姬”反應過來，竹姬便二話不說地猛然把她推進了大海。

海浪随即而來，她親眼看着“小竹姬”的小身子被海水吞噬宜盡。

快去找父親吧！

只要父親見到純潔又美好的小竹姬，一定會心花怒放，并且心軟地原諒她未來葦原時的罪孽。那麽從此以後……竹姬再也不會向荒許下任何的承諾……

當緩緩使來的海船停泊靠岸，竹姬才開始着急了。她左右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免得讓大家懷疑突然多出的一個陌生人。

船繩系緊，船上的人魚貫地沖上岸，他們之中還有一位長黑發的少年，正低着頭和他們一起走向村莊。

他的颦簇中布滿了憂郁和不安。

“荒大人……”藏在礁石背後的竹姬欲要喊他的名字，又按捺了那顆激動不已的心。

那是荒大人少年的時候……

荒大人少年的時候……啊，美好得像一塊白玉，一塊沒有雜質的羊脂白玉……

“荒啊啊啊！！”比竹姬更激動的是向荒沖過來的小胖子。

小胖子就是夜叉的小時候，如果不是他本人親口說的話，竹姬還真不敢相信他到底經歷了什麽。

“怎麽了嗎？”見到小胖子，荒失去焦距的眼神才增添了一絲溫度。

“你是神之子，一定有辦法救竹姬的！她……她……”小胖子喘不過氣來。

原來那時候的胖子哥逃走是想辦法去救她啊……竹姬還真沒記起來，不過，這個時候的小竹姬已經被她扔到海裏了，他們以後應該是不能見面了。

這本是件殘忍的事，但想到未來小竹姬所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她才不得不把小竹姬歸還給海神。

“幹什麽呢，這種小事就別礙着他了，趕緊給老子回家裏幹活去。”小胖子的父親胖大海，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提着小胖子的衣領就拖着回家。

他們關心荒的情況遠勝于關心山上的火災，似乎那場火并沒在發生一樣。

也是，對于村民來說，山火之類的，只要等老天下一場雨就好了，他們要做的就是向神之子祈禱許願，還有——預測。

“我們村即将要修建一個神社讓荒住下，這樣他才能有個安靜的地方替我們預測更加準确的災難，大家沒意見吧？”有人出來喊話了。

“很好的主意，神之子就應住在神社裏。”

“我支持。”

“我也同意！”

不過是出了一次海，山上的火還在繼續燒着，現在決定建神社是怎麽回事？

竹姬回憶不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麽了，她那時候好像逃到了另外一個村，對于這條村子的事情一概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八岐大蛇讓竹姬回到過去在海邊住的那段日子，重新攻略荒，并把荒養成八岐大蛇心中理想的模樣。

大概明天再來一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