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番外：少年荒（二）

村民們把少年荒圍得水洩不通, 躲在一邊的竹姬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凡是在荒周圍叽叽喳喳叫的人群都會引起她的不滿, 于是她順手撿了一塊小石頭, 一鼓作氣地扔了過去。

小石子砸到了一個男人的後腦勺, 他摸着頭，迷糊地轉身：“喂！誰藏在那兒！？”

背後真的沒人。

“嚷嚷什麽, 根本就沒人。”其中一個老頭敲了敲他的腦勺，這觸感跟剛才的一模一樣。

只有荒望向了那塊礁石的背後, 他的心情又複雜又無奈。複雜的是他不确定石頭背後躲着的那個人是不是從竹林裏逃出來的竹姬, 無奈的是，他即将要被送去正在修建中的神社，從此就難以再見到那個麻煩鬼了。

荒安靜地跟着村民走，最後離竹姬越來越遠。

“嘶嘶……嘶……”有幾條小蛇從海水中向竹姬滑行而來。

它們停留在竹姬的腳下，一同擡起了蛇頭。那是一定是八岐大蛇的分/身, 它們負責傳達八岐大蛇的意志, 把信息帶到竹姬那兒。

“八岐大蛇大人, 我見到荒大人了。”竹姬靠着礁石蹲了下來，對着那幾條小蛇說。

其中一條小蛇吐出細長的舌頭, 嘶嘶幾聲後, 便傳達到了八岐大蛇的聲音：“哈哈哈！！很好，下一步你該想辦法接近他, 并獲取他的好感。 ”

“我試試……”竹姬并沒信心。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荒喜不喜歡自己都還不清楚，這時突然來了一個放大版的竹姬，他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個問題。不, 也許他永遠都不知道将來會有一個愛他愛到近乎于病态的妹妹。

她的表哥，可是神之子呢。她相信，她和荒從小到大都是天生的一對。

可是，真的能這樣嗎？她把以前的小竹姬扔回到了大海，荒以後還會愛自己嗎？

“時間有限，你必須成功！”八岐大蛇下達了強制的命令，“我的分/身不能逗留太久，有機會我再來看你的成果，哈哈哈哈——！”

奇怪的笑聲逐漸遠去。

竹姬愣在原地，她開始發呆了。

附近的海域情況讓她想起了戎島，那是一個瘋狂的島，她和荒就是在那裏分開的。而這一處養育過她的小島，名字和基本情況她全然不知，先前荒和村子一同神秘消失，也讓竹姬感到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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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竹姬東躲西躲地注意荒的任何動靜。譬如他早上吃什麽，晚上肚子餓了又會吃什麽，今天穿的衣服，跟什麽人接觸過……

這個時候的荒并沒有強大的力量，稍微隐藏氣息就能輕輕松松地跟蹤。

在不到七天的時間內，村裏唯一的一座神社建立了起來，而神社的鳥居居然多達十三道！可想而知現在的荒是多麽受村民們的崇拜。

至于小胖子，他常常去找荒，卻又經常被大人們趕得遠遠地，不讓他靠近。只有荒偶爾待在村長家裏的時候，小胖子才有機會接觸到他。

離竹林被燒毀後的第六天，小胖子竟偷偷準備了一些冥幣，慫恿荒去山上祭拜小竹姬。

其實他壓根就不知妖怪的生存能力要比人類強得多，他一直來都把小竹姬當做是普通柔弱的小女孩，甚至還在不停責怪自己的無能為力。

“大概……不會死吧……”荒對小胖子說完這句話後便又回到了神社。

荒一天之內需要滿足許多的村民的要求，他的能力又必須匹配得上瑰麗的神社。特別是最近幾天，他耗費了大量的精力為大家預測雨水。

每次在得出是否會下雨的結論之前，荒要反複地使用預知，可依然看不見未來氣候的走向。他苦惱地抱着自己，靠在神居之內的柱子上閉目思考。

夜風吹拂，蟾蜍鳴叫。

荒紊亂的心感受不到月夜的寧靜。

明天再繼續努力吧，要給大家帶來幸福是他的任務。荒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麻痹自己。

像今晚的圓月，才升到半空就被天狗咬了一口，殘缺不全之中同樣帶着說不清的美感。就在這時，竹姬赤着腳靜悄悄地行過走廊，用一個極其少女的姿勢坐在荒的身旁。

若此刻面對額是大人版的荒，竹姬肯定會裝作嬌弱的樣子順勢地癱在他的溫暖的懷中。

即便那是少年時代的荒，竹姬還是需要墊着腳才能和他平齊。唉……要怪就怪她天生腿短，雖然嬌小一點也沒什麽不好的，但與荒這個高個子在一起，該有的壓力還得有。

竹姬伸手，小心翼翼地拽住荒的衣袖，搖了搖，悄咪咪地說：“很孤獨嗎？在這個神社裏很孤獨嗎？”

“你是誰？！”荒猛然睜開了眼睛，爽利地把竹姬的“鹹豬手”甩開，再挪後了好些距離。

“诶……那個，兄……不是，荒大人，我不是壞人……我是來當巫女的。”竹姬慌亂到無法順利控制思考能力，差點就把“哥哥”一詞給吐出來。

在這邊她只能稱呼他為“荒大人”，而不是“哥哥”或者“兄長”。

荒細細打量了竹姬好一會兒，得知她沒有惡意後，才放松了警惕，緩緩開口問：“巫女？”

竹姬用力地點頭：“嗯！暫且可以稱我為玉依。”

在荒的印象中，從神明降臨人間的那一天開始，巫女也就存在了。一般的巫女常穿白衣紅裙，一頭黑色長發被簡單地束起，顯得她們樸素而又美麗，古老而又神秘。

可竹姬卻是華衣裹身，看着更像是還不太懂事的貴家小姐。貌似現在是夏季，她來時是冬季，時間差有了，就是忘了換件涼快點的衣服。

不過，這個神社裏頭陰森森的，即使是在幹旱的季節裏，她都沒覺得熱，只是有點口渴罷了。

“巫女應當要穿巫女服，你看着不像，是騙子嗎？”少年時候的荒說話時要比大人荒耿直得多。

“當然不是！我穿的都是哥哥給的，即使要當巫女我也不要換下來，這樣就能感覺到我跟他一直在一起。”竹姬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你哥哥？”

“他是神之子哦，掌控着天罰和星星，超了不起，超厲害的！連八岐大蛇都打不過他，還有還有……”還有，他的外表，他的氣質性格和內心，從頭到尾，一切的一切，都是竹姬好的那口。

“巫女都是赤腳的嗎？就跟那個家夥一模一樣。”荒注意到了竹姬髒兮兮的腳底，“所以，要怎麽樣證明你是巫女？”

确實要村民們都相信她是巫女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從天而降的巫女是少數。竹姬本人當過很多年巫女，自然懂得該怎麽侍奉神明。

祭祀神明時需要跳一種叫“神樂”的舞蹈。

她在荒那兒要來神樂鈴，找了個地方，從袖子裏拿出一套巫女服。為了讓少年荒相信她所說的話，她只好換上巫女服，在他的面前慢悠悠地跳了一段舞。

“好了，我信你了。”荒并不好奇她的巫女服是從哪裏來的，“你喜歡留就留吧。”

對于他來講，對方是不是從上天派下來的巫女都已經無所謂了，他所要做的，就是早點休息，明天再努力為人們預測天氣。

“好～”竹姬屁颠屁颠地趕在荒的前面，把被褥整整齊齊地鋪好，然後端正地坐在被褥旁邊道：“可是荒大人，我必須要在一邊服侍你～”

荒瞥了她一眼，直接靠着柱子閉眼。

竹姬垂頭喪氣，小聲嚷嚷着荒從小就不懂人情。但是等荒睡着之後，她又靜悄悄地替他蓋上被子，自己卻跑到外面種有竹子的地方躺了下來。

第二天破曉，馬上就有村民趕來吵鬧了。

“荒——！”

真吵，這樣稱呼荒的名諱，這些人真是膽大包天。竹姬按住了耳朵，繼續睡。

“荒啊，快告訴我今日哪裏的魚比較多。”

間隔不到一會兒，又有人呼喊了。竹姬終于醒過來，翻了個身，惡狠狠地盯着陸陸續續前來打擾荒的人。

“……向東行吧。”荒在搭他們的話。

“神之子！神之子！明天是下雨還是晴天？我在考慮要不要洗洗被單。”

啊啊啊！又來了一個！不許再麻煩哥哥了！竹姬拍拍身上的泥土，從地上坐起來生悶氣。

“是晴天。”荒回答。

“告訴我們竹林怎麽就好端端燒起來了呢？老子還得上山砍竹子做圍屋，到現在都還沒長出來。真是煩透了，最近的天氣也越來越幹旱。”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沒禮貌！竹姬站起來，準備沖過去給他們狠狠的教訓。

“或許是天氣太過幹燥，竹林……需要雨水才能重新生長。”荒被魚貫而來的村民團團圍住。

“那你倒是向上天說下場雨呀！不然沒水我們都活不了，你吃的穿的還是我們送來的，就是祈願那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幹旱的災害讓大夥兒早已失去了耐心，也失去了對這位神之子的尊敬。他們開始紛紛責備是荒，怪他沒把他們的願望傳達到天上。

面對人們的呵斥，荒只能低着頭小聲道：“對不起……我無法向上天祈願……”

少年時代的荒，能力僅僅是預知而已。他不能聽到神的旨意，也不能把人類的願望送到神的耳邊。

竹姬從人群之外擠了進來，張開雙手擋在荒的面前，對大家說：“會下雨哦，你們不要擔心，荒大人的意思是會下雨。”

“你是？”顯然村民是遇到陌生面孔了。

“巫女的寓意本就是神明在人間的妻子，所以見到我的話你們也不要感到太驚訝。”竹姬一本正經道，“我能保證，一定會下雨呢，不過你們得求雷神或者風神，而不是神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