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怪事
十一月仲冬, 朔風漸起,細雨生寒。
不同于小陽春的溫暖宜人,這一月正當小雪、大雪節氣, 宣告着北國冬天的正式來臨, 天色陰沉, 妖風四起,人人企盼着一場酣暢冬雨, 以緩解來年的春季旱情。
這一月, 也是東京最繁忙的時候。
朝廷有冬至日大朝會,天子要出城親飨太廟, 帝後駕詣青城齋宮, 登郊壇祭拜天地,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天下太平。
又恰逢地方州縣官員三年一次的進京述職日, 一時東京城內外車馬喧阗,塵土飛揚, 各大酒樓邸舍都忙得一番熱火朝天的模樣, 勾欄瓦肆更是生客熟客絡繹不絕, 燈火徹夜不歇。
冬至是都人最看重的節日,比起年節也絲毫不遜,這一天, 就算一貧如洗的人也要穿上新衣,吃頓好飯。
士庶百姓臂挽竹籃, 裝着紙錢香燭和酒食糕點,出城飨墳, 祭拜先祖。街上小兒嬉鬧追逐, 親鄰好友慶賀往來, 官府開放關撲賭博禁令,一派熱鬧繁華景象。
梁元敬預備将阿寶畫成人上街去玩,卻遭到了阿寶的嚴詞拒絕。
自從成親以來,她便不再肯讓梁元敬放血作畫,即使他怎麽拿好吃好玩的引誘也不動搖。
“太不容易了,”阿寶有時會想,“我本來是很嘴饞的人,竟然會為了梁元敬拒絕那些珍馐糕點,果然比起好吃的來,我還是更喜歡他一些。”
可惜梁元敬并不體會她的艱難,反而屢次拆她的臺,什麽相國寺的炙豬頸肉,什麽州橋夜市的煎鹌子、炒兔、貛兒野狐肉、什麽曹婆婆家的肉餅、還有梨條、杏幹、梅子姜、荔枝膏等各色點心,統統買來誘惑她。
阿寶涎水都流了三千尺,還是攥緊拳頭,在美食面前堅定了自己的立場,別過臉內心淚流滿面。
在讓她變成人這件事上,梁元敬實在是表現得太積極了,這讓她不得不懷疑起他的意圖來。
“你是不是想了?”她問梁元敬。
“想什麽?”
“想那個了。”阿寶面不改色地說。
“……”
梁元敬的臉剎那通紅,結結巴巴否認:“不,不是……”
阿寶笑着揶揄他:“害什麽臊啊,可以理解。”
距離上次洞房夜也過去了一月有餘,他又是才開葷的,念念不忘那銷魂感受,想再來上一遍,也是情有可原的。
“真的不是!”
梁元敬羞憤欲死,急得脖頸都蔓上了一層淺淺的粉紅,“今日是冬至,街上會很熱鬧,我……我只是想帶你出去玩。”
說完,興許是生怕阿寶不信,還特意義正嚴詞地強調一句:“我是真的不想和你那個!”
“………………”
阿寶都懵了,聽到夫君親口說“不想和你那個”這種話,她到底該生氣呢?還是生氣呢?
“哦,”阿寶皮笑肉不笑,“不想是對的,反正和我那個也沒什麽意思。”
梁元敬呆住了。
“怎麽了?”阿寶貼心地問,“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麽?”
“不是……”
“那是什麽?”
梁元敬擡眼看她,又迅速垂下眼去,像是不敢直視她,睫毛纖長濃密,在眼底撲下一道扇形陰影,俊臉薄紅,嘴唇無聲嗫嚅出幾個字。
“什麽?”阿寶側耳貼過去,“我沒聽清,大聲點。”
“有意思。”
“什麽有意思?”阿寶窮追不舍。
“和你……那個有意思。”
梁元敬紅着臉,終于從牙關間擠出這幾個字,他無奈地看着阿寶說:“娘子,不可戲弄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寶一個沒忍住,終于捶着桌案大笑起來。
哎,梁元敬太好玩兒了!
他為什麽這麽有趣呢?
光是每日逗他臉紅,自己就有沒完沒了的事可以做,這麽好玩兒的梁元敬,以後投胎了就再也看不到了,想起來,還是有一些難過呢。
“怎麽了?”梁元敬見她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下來,忍不住問。
“我……”
阿寶正要說話,書房門卻被敲響了,她只得閉了嘴。
梁元敬過去開門,外面站着餘老。
“公子,飯好了。”
“好,我知道了,這便過去。”
餘老聽了點點頭,卻不立即離開,而是探着頭往書房裏瞟了好幾眼,這才欲言又止地離去。
“你方才想說什麽?”梁元敬轉頭問阿寶。
阿寶沒有回答,而是神情嚴肅說:“餘老懷疑你了。”
梁元敬一怔,最後冷靜道:“我會解決的。”
翌日,餘老便被梁元敬辭退了。
他本是梁元敬在揚州老家的仆人,去歲九月中,還在丁憂期的梁元敬被今上一道禦旨诏還入京,依舊擔任翰林圖畫局待诏一職。
餘老跟着主人一同北上,他是個鳏夫,在揚州城有個兒子,梁元敬便給了他二十兩銀子,送他登了去故鄉的船,讓他回去看守老宅。
阿寶很懷疑沒了餘老,梁元敬究竟能不能活下去,畢竟他一看便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生來便在錦繡叢裏打滾的公子哥。
梁元敬卻說他自有辦法,他的辦法便是自力更生,自己給自己做飯吃。
然而嘴上說得好聽,梁公子連火都不會生,還是在阿寶的從旁指揮下,他才勉強點燃了竈火,還弄得灰頭土臉的。
阿寶這下更狐疑了:“你到底會不會做飯啊?”
“會的。”
梁元敬拿袖子擦了擦臉,一本正經地說,可是他臉上本就沾了竈灰,這一抹,白皙的臉上又是好幾道黑印子。
阿寶見他說的這麽篤定,不像是假話,便忍不住問:“你下過廚?”
梁元敬:“嗯。”
阿寶心想你下過廚怎麽連火都生不起來,還得她教,但轉念一想,這好歹也是梁公子獨立生活的第一天,不能太打擊他的自信心,只好忍住了到唇邊的話,只在心底默默腹诽。
但事實證明,她還是高估了梁元敬。
最後飯做出來,二人看着那一鍋雞零狗碎,從外觀看上去黏黏糊糊、不知是湯還是粥的東西,都沉默了。
阿寶嘴角不住抽搐:“你這是做的什麽玩意兒?能吃嗎?給狗狗都不吃……嗯?奇怪,這話我怎麽感覺說過一次?”
她滿臉困惑,梁元敬偏開頭,忍不住嘴角上翹,肩膀隐隐在顫動。
笑是能傳染的,他一笑,惹得阿寶也笑了起來。
二人面對面傻笑半天,好不容易才停下來,阿寶對梁元敬說:“你還是把餘老叫回來罷,不然再另請個仆從也行,我怕你餓死在家中。”
梁元敬沒答應。
餘老不在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他們說話時,再也不用擔心被餘老聽見,而刻意控制音量,也不用時時注意餘老有沒有暗中窺伺。
阿寶緊繃的神經終于得到了放松,可這種輕松自在,也僅僅局限于這座小院罷了。
出了院落,她選擇盡量離梁元敬遠一些,不與他交談,避免他在旁人眼中顯得舉止怪異。
可離得遠了,梁元敬的視線便頻頻向她投來,阿寶說了他許多回,他也不改,她對此無何奈何,只能寄希望遠在北方的覺明和尚快些歸來。
自步入仲冬節令後,東京城的天色總是不好,陰陰沉沉,似有場暴雨要下,卻總也下不起來,令人的心情也仿佛生了黴一般,悒郁煩悶,無以開懷。
這日天氣依舊不好,梁元敬和阿寶去國子監授完課回來,卻見家中發生了件咄咄怪事。
飯桌上竟然擺了一桌熱騰騰的飯食,久未打掃的家裏也恢複了整潔,院中的落葉被掃之一空,就連早晨出門時沒來得及疊的被子都折好了。
“是不是餘老回來了?”阿寶問。
二人在不大的家裏找了個遍,始終沒看見餘老的人影,房中也不見他的行李。
奇怪,若不是餘老的話,有誰會闖進別人家裏不偷不搶,而是做好一桌飯食、還幫人打掃了離去?
“好詭異啊。”
阿寶和梁元敬面面相觑,最後忍不住瑟瑟發抖地問:“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鬼幹的?”
梁元敬:“……”
阿寶說:“你看我幹嗎?我是鬼就不能怕鬼了嗎?”
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多日,每當梁元敬從畫院或國子監下完值回來時,家中總是擺好了可口的飯食,他來不及洗的衣物鞋襪也被洗幹淨了,晾曬在庭院裏。
雖然有個看不見的仆人照顧的日子是挺美的,但阿寶還是毛骨悚然。
她始終堅信這事是某個鬼幹的,但不知為何,她這位同類選擇躲在幕後不出面見她。
梁元敬為了打消她的疑慮,也為了追尋真相,便特意向上級告了日假,清晨還是照常牽驢出門,只是走到一半,便将毛驢系在一株旱柳下,帶着阿寶抄了小路,迂回繞到自家後門,從籬笆院牆翻了進去。
阿寶不用翻牆,直接飄進去了,但看着梁元敬翻牆的熟練身姿,還是目瞪口呆:“你居然會翻牆?!”
看見梁元敬翻牆,簡直比看見母豬會上樹還令她吃驚。
“嗯,”梁元敬撣掉外袍上沾的黃土說,“一個小姑娘教的。”
小姑娘?
阿寶登時心底打翻了醋瓶:“什麽小姑娘?多小的姑娘?她教你翻牆做什麽?你們關系很好麽?”
“她想吃別人院裏的枇杷。”
梁元敬笑着解釋,忽然聽見院門處傳來的動靜,趕緊收起笑,閃身躲進了書房中,從門的間隙中去窺看。
看着看着,神情忽然凝滞了起來。
阿寶覺得奇怪:“怎麽了?進來的是誰?我看看。”
她飄過去,透過門縫看去,頓時也僵住了。
進來的人手裏挎着裝滿時蔬瓜果的竹籃,容長臉,身形纖細,五官清秀,唯獨臉上生了塊紅斑,幾乎遍布整個面部。
是蟬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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