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她不裝了
柳盈月不自然地瑟縮了一下。
她脖頸上有一處,一碰就易不舒服,剛剛被他碰到了。
他的手掌帶些溫熱,過近的距離讓人有些不适,她平靜下來,直直的目光看着他道:“殿下。”
裴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即便是現在他撫上她的臉頰,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是嗎?
裴闕在心裏問,也伸出了手,帶着十足的侵略意味。
她無處可逃。
但眼神中的躲避和一時慌亂卻落入了他的眼中。
她是不願意的。
在她努力保持平靜而非反抗之後,依舊透露出來的不願意。
裴闕的笑容散了,一時失神。
柳盈月定了心神,将臉頰邊的手按了下來:“殿下,您還記得端王嗎?”
裴闕回神,目光瞬時嚴肅,心中也沒了旖旎,又坐回原處。
柳盈月重新拿起白帕,一邊替他擦手一邊将在百仙樓裏遇見那個少年的事說了。
裴闕指了指案角的硯臺,柳盈月也懂事,替他擦了手便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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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攤開折子,忽然道:“這事你無需操心。”
柳盈月默然地點頭,像是早已料到。
等替他擺弄好,便站立在一旁。
回到東宮已過亥時,還讓她在一旁侍奉,裴闕有些于心不忍,“你下去吧。”
柳盈月才走到門口,只聽他又道:“明日,進宮面見太後。”
她的回身應了一下,沒有太大波瀾。
她走得很輕,飄着似的捉摸不到。
裴闕打開折子,捏了捏眉心。
平靜的眼神和眉目浮在眼前。
裴闕有些煩悶,幹脆将折子撥到一旁,書房門又開。
容安端着木盤,提醒道:“殿下,該換藥了。”
是上次擒窦合延餘下的傷還沒好。
容安上前替殿下拆了紗布,換上新藥,不敢怠慢。因為藥性猛烈,換藥時很疼。
只見太子殿下随意地将手臂搭在扶手上,若有所思地問道。
“她近日睡得好麽?”
容安早得了殿下的令,故意向流雲打探消息。那個丫頭也沒防備,一問便都說了。
他将染着藥的紗布理好,複道:“殿下,太子妃近日夜裏睡得安穩。”
容安換好了藥,又打開一個瓷盅:“這是已熬好了安神去火的茶。”
裴闕低低地應了一聲。
卻是欲言又止。
除了他和她,沒有人再知道前世的事了。
裴闕因上早朝先進宮,柳盈月遲些才起。
因是去壽康宮,素雲和流雲都顯得更加輕松。
太子殿下已提前上壽康宮打了招呼,因此,她一到門口,老太監便趕忙迎了出來:“娘娘正在裏面等太子妃。”
柳盈月入了殿,就被招到了太後身邊。
太後心中耿耿于懷,這婚是她賜的,卻原本便是不想逼她。她走上前,雖然容貌不曾變化,但顯然過于冷淡沉靜,完全不是新婦該有的模樣。
太後拉住她的手,臉色僵了一下:“小闕對你不好?”
柳盈月低下頭,語氣平平:“殿下很好。”
太後在宮裏活成了人精,哪能看不出來。
從前多愛笑的一個姑娘,不過是成婚了幾天,便失去了生氣。
柳盈月自知瞞不過,直言道:“可是臣妾不喜歡。”
太後覺得有些遺憾:“世間夫妻也沒那麽多兩情相悅,都是慢慢喜歡的。”
她點了點頭,目光乖順。
就是不帶什麽情感。
彼時裴闕下了朝,朝服還未換,便匆匆趕來壽康宮。
殿中齊齊地一聲:“太子殿下。”
柳盈月揉了一下手指。
裴闕面色很沉。
剛剛,他聽到了。
明明早就知道的結果,卻頭一次聽到她親口說出。
在太後面前。
原以為她至少會選擇撒謊,或是至少假裝。
他走到殿中央,太後免去他的禮。
屋中靜了一下。
棠靈連忙接話:“殿下恐怕也累了,奴婢們給殿下搬個座。”
棠靈知道,太後會從太子妃身上找蘭姑姑的影子。賜了婚,太子妃若是不開心,太後也不會開心。
這一下,他就順理成章地坐在了柳盈月身邊。
太後把裴闕拉到手邊,嘆道:“哀家知道你是有主意的。”
“若是不喜歡,也不必強求。”
也不知道到底是和誰在說。
柳盈月的手就放在身前,裴闕輕而易舉便能抓住,淡淡地笑道:“皇祖母不必擔心這個。”
她的手再沒躲,任他伸進指縫,握緊。
後半程,裴闕同太後提及端王之事,也不曾松開。
出了殿,他才松開。
流雲站在柳盈月身邊吓得不敢說話,木讷地跟着,眼見着小姐的手被松開,嫩白的手指已充滿血色。
裴闕走到她身前,冷冷道:“皇祖母高齡,最想見的便是感情和睦兒孫滿堂,你在皇祖母面前連演也不願意。”
“殿下不娶臣妾,就不至于此。”
猝不及防地,裴闕忽然将人拉到了身前。
棠靈方才出殿,剛下了階正要叫住太子殿下,卻見到這一幕,趕忙止住了聲。
柳盈月原還在揉手指,忽然撞進他的胸膛,不禁煩悶。
這已經是近日不知道多少次他突然這樣了。
喜歡他的時候會期待和他接觸,不喜歡的時候輕微的觸碰都會叫人反感。
即便他是太子,身份高貴。
裴闕按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氣,終于在說出了久久盤旋在他心間的問題:“為什麽。”
而懷中的人也放棄了掙紮。
一時恍惚。
便覺得歲月靜好,站着的人相擁,地上的影子交疊,像是一對璧人。
天造地設。
誰的心跳聲打破了沉寂。
裴闕終于意識到,那如雷的心跳聲,其實是源于自己。
柳盈月打破表面沉寂:“殿下,還有人看着。”
失神間,手臂一松。
柳盈月便退後。
每一次都是如此,只要他松了手,她就會迅速離開,毫不留戀。
眼見着面前的夫妻像是溫存完了,棠靈輕咳,趕忙走出來:“殿下,太子妃。”
“太後娘娘近日身子不适,醒時總牽挂着殿下和太子妃,還望二位以後能常來壽康宮陪陪太後。”
裴闕嘆了一聲:“好。”
柳盈月皺了一下眉。
棠靈姑姑已經往回走了。
他兀自走在前。
柳盈月心中想的卻是棠靈姑姑方才說的話——太後的身體不好。
如果按照前世的時間,再過半年,太後就會……
難道在此時已顯現端倪麽?
柳盈月不時回頭望一眼壽康宮,宮闕伫立在雲天下,顯得巍峨靜谧。
太後是因她回到了宮中,也讓她免于嫁給國公府的世子。
不論如何,她都希望太後娘娘能有一個安然的晚年。
回到東宮,之後有幾日柳盈月都不曾見到裴闕。
要給那孩子的琴譜她早已在閑時抄好,讓流雲送去。
忽然得了幾天安生日子,她不禁長舒一口氣。
當然好景不長。
流雲現在已養成了習慣,不時得望一眼門外,一見着什麽可疑的身影,便向在殿中侍奉的宮女傳遞眼神。
至少有個心理準備。
容安早知自己不受待見,只要出現,太子妃剛剛浮起的笑容必然馬上消了下去。
原本好看的面容頓生冷峻。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難過。
容安內心惶恐,感覺自己自己在做一件天理難容的事。
但他只能哭笑不得地上前:“娘娘,殿下請您過去。”
自從幾次裴闕沒由來地靠近,柳盈月覺得,要讓裴闕猜到自己的情感是不可能了。
她放下手頭的琴譜,理了理身上的衣襟,并沒有多餘的表情,“走吧。”
書房中,裴闕剛放下書卷,便見到容安把人帶來。
不知為何,她這幾日的氣色好了很多。
不僅如此。
她描黛眉,點朱唇,不帶情緒的面容上,竟有幾分冷豔。
“裴羽的事情,孤還要再去确認,需要出京一趟。”
裴闕直視她,清楚地看見她的長睫眨了兩下,似乎很高興。
他的話停在了唇邊。
柳盈月感覺自己的情緒有些明顯,不禁吸了口氣:“臣妾能為殿下做些什麽。”
客套話。
裴闕自然聽得出來。
他收了收心緒,只道:“在此期間,孤需要你打理東宮。”
“如從前一樣。”
柳盈月應下。果然,他不過是想回到從前,想要找回從前那個千依百順的皇後。
随便他,至少打理東宮比後宮輕松。
東宮之中,都是些跟了裴闕多年的老人,各司其職,不需要她操什麽心。
裴闕不在,她還能多出去走走。
自由。
裴闕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臉上表情的微妙變化,嘴角抽了抽。
原本,是想帶她走的。
但眼見她開心的小表情,忽然就改變了主意。
他擺弄了一下桌上的折子,卻不翻開,“還有一事,孤的行裝需要你打理,盡快。”
柳盈月将這個意思理解為:東西收好人就走。
正好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
柳盈月剛出了書房,便招來管事和宮人安排。
不到晚膳,就将東西全收齊了。
管事吓了一跳。
太子妃才嫁入東宮,怎麽就對東宮事務掌握的如此清楚。
傳聞柳家小姐出閨閣前不曾掌管過家中事務,怎麽能将事情安排地如此有條不紊。
管事當晚見了裴闕,“殿下,一切東西均已收拾妥當。”
太子殿下沉默了。
管事想着,殿下恐怕也未曾料到能有如此之快,又不想将功勞全攬下,便補充道:“多虧了娘娘打理。”
太子殿下終于在案前舒展身子,答:“知道了。”
裴闕不是拖沓的人,既然一切準備就緒,便下令清晨便出發。
順便将柳盈月喊了起來。
東宮前,容安替太子殿下牽着馬匹,身後跟着一衆金烏衛。
衆人的注視下,太子殿下朝站在門口的太子妃走去。
新婚夫妻面臨分別,無人不為之傷心。
晨光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兩個人默立良久。
終究,太子殿下轉身上了馬。
最真摯的感情無需言說,一切盡在眼神的流露之間。
随着太子殿下揮動馬鞭,身後整個隊伍動了起來。
太子妃淺淺微笑,在一旁注視着衆人的遠去。
裴闕想,或許她也會在心中有一絲不舍。
也許,她看見送別,也會感慨萬千。
裴闕直起身子,回頭看了一眼。
東宮門口的宮人三三兩兩的進了門,更遑論她的身影,早已不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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