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沒有她
他驟然問及前世,柳盈月先是反應了一會兒,竟沒有找到合理的回答。
又看向容安,怕他聽見。
裴他的目光滿含探尋,讓柳盈月不得不避開目光。
她迅速轉移話題道:“殿下,讓張太醫去試試不可以嗎?”
裴闕的臉色冰冷,沒有應答,轉身。
有關于她的前世,方才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不是張太醫沒法救人。
而是,她不想活。
裴闕想到這裏,頓時如有千斤巨石壓在心口,呼吸沉重。
柳盈月想不出來他為什麽突然變臉,只能先跟上去,可是對方走得實在太快,已經在門外沒影了。
她嘆了口氣,幹脆不跟了。轉而對走上前來的張簡道:“還請先生不用懼怕,倘若先生出診,本宮願陪着先生入宮。”
張簡有些為難,但還是應好。
柳盈月正要走,又被叫住。
“太子妃娘娘,張某還有一事相求。”
“張某游歷天下,實為一事。”他從衣袖中略顯急促地掏出一個勾玉墜子,“這墜子……求娘娘幫忙看是否有人認得。”
柳盈月詫異,這墜子原見他挂在藥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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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曾與鄰家女定親,此墜便是信物。”張簡解釋道,“然家鄉受災之後,已與鄰家走散。草民輾轉在京中找到了這枚勾玉……興許她還在京。”
那勾玉并非純色,帶着些許渾濁,但對普通人家而言,質地已算上乘。
柳盈月沉默。
這樣找,無異于大海撈針,京中這麽多人,他要一個個去問麽?
“如今已十四歲,長相麽……”他有些羞愧,“如今已八、九年過去,不是很記得了。”
他的面目飽經風霜,只身來京,只為這一點念想。
“本宮可以試試,但倘若她嫁人了。”柳盈月想了想,“亦或是她……”
柳盈月頓了一下,看向張簡。
“張某尋人,是為守信。倘若姑娘不願意,亦或是其他什麽理由,張某不會糾纏。”
他言辭懇切,雙手将那勾玉呈上。
柳盈月最終還是接了過來,“那本宮試試。”
張簡鄭重地拜謝。
柳盈月将勾玉塞進袖中,才想起,方才是同太子殿下來的,如今他大概是先回宮去了。
出了永安堂,才發現,東宮的馬車依然停駐。
容安見她出來,正要請她上馬車,卻見她偏了一下頭。
南城街道上,韓淩和徐大夫正在對面商議着清淨堂新進的一批藥材,轉而擡頭,就移不開眼。
像是感覺到了目光,她茫然地回過頭來。
入冬,她穿的更多了些,身影不再顯得單薄,不戴帷帽之後,明媚的紅顏撞進視線,櫻唇紅潤有氣色。
隔了一條街遙遙相望。
最終,另一道目光投來,像一把冷箭,隔斷了交彙的目光。
玄衣的太子殿下站在對面冷淡地瞥來。
一旁的徐大夫也一僵,既然已和太子殿下照面,便不能躲避,只能硬着頭皮上前拜見。
裴闕淡淡地伸手,撫平柳盈月身上的褶皺,她不得已看過來。
“拜見太子殿下。”
很突然地,整條街都嘩啦啦地跪下來,聲如震天,“拜見太子殿下。”
周圍一片寂靜。
柳盈月有點懵。
她記得裴闕不喜歡這樣大肆驚動他人。
但對方不緊不慢地将她披風上的細繩解開,在她的肩頭撣了撣灰,又重新系上。
“……”
周圍的人半天都沒等到一句免禮。
裴闕自顧自地捉住了她的手,微微皺眉,呲道,“手涼了些,孤帶你先回去。”
柳盈月實在沒想出來,太子殿下到底是在做什麽。
而後,就被人牽着,送上馬車。
直到柳盈月上了馬車之後,裴闕的臉色才黯下來,掃了一眼跪地的韓淩,淡淡地道:“都起來吧。”
随即他也上了馬車,聽見周圍齊聲道,“恭送太子殿下。”
柳盈月眼見他進馬車時顏色冷淡,不明所以。
直到馬車又動起來,裴闕才冷聲道:“他還敢有妄想。”
“你也別有。”
“……”
柳盈月回想了半天,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他”指的是韓淩。
也不知道傳聞年少聰穎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得出結論的。
柳盈月想了想,還是同他道:“臣妾方同張先生談過,若張先生願意入宮,臣妾會在一旁看着。”
裴闕冷哼了一聲,不應。
連着幾日,柳盈月都沒見着裴闕,裴闕也沒招她前去侍奉。勾玉已交給了流雲,她向來愛走動,能同外人打交道,消息應當比較靈通。
眼下再過一個月就到了年節,東宮之中忙碌起來,管家也總遞來賬冊和新年常服的樣式讓她挑選。
忙裏偷閑時,柳盈月聽聞了一個消息。
柳夢姚有孕了。
當日下午,柳盈月就備禮上黎府。
黎衡的宅院不算大,但她一來,府中管家帶頭,下人們跪了一地。
柳盈月免去他們的禮數,問:“我阿姐在嗎?”
管家連忙起身,帶她走向最大的一個院子。
屋中門開着,在門口便能聽到人聲。
“娘~真的不想再吃啦——”
另一位婦人溫和地勸道:“這個補身子,再吃一點點,就一點。”
那婦人也不再催,又問道:“可覺得冷?要不再添點炭火?”
管家朝柳盈月滿帶歉意地一笑,朝裏道:“老夫人,夫人,太子妃娘娘駕臨。”
柳盈月才知道,那婦人原來是黎衡的母親。
黎母有些緊張地放下碗筷,正要出去迎接,只見太子妃已然走進來。
柳盈月連忙止了她們的禮數,道:“姐姐在孕中,不必多禮。”
黎母朝她致謝,道:“恐怕太子妃還有話與夢姚說,老身就先不叨擾了。”
她說完,還替柳夢姚拉了一下被褥,“不要冷着了。”
“娘,沒事的。”
待到老夫人一行人走了,柳夢姚立馬坐起來,“天,我都憋不住了。”
柳盈月淺淺地笑了一下。
看來,黎家的人将她放在手心裏,呵護地很好。
“你笑什麽!”柳夢姚倍感失落,“我自有孕,他們都讓叫我不要出門,少走動。”
“少走動,還要不要人活了?”
柳盈月走到她的榻邊,将被褥再往她身上蓋些,“走動還是需要的,也對養胎好。”
“哼我就說,那是必然的!”柳夢姚靠回軟枕上,忽然覺察到什麽,“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她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是不是也在準備着了?”
柳盈月一噎。
她用帕子擦了一下鼻尖,糊弄道,“如今你有孕在身,這些東西多看看就知道了,多請大夫來看看,心中也穩當些。”
柳夢姚嘆氣,“還看書呢,我現在只能靠些話本度日。”
“話本?”
柳盈月方才沒留意,柳夢姚的手邊果然有不少不大不小的冊子,眼見着柳盈月看過來,她又匆忙地往枕頭下收。
這一收,其中一本的封面才露了出來。
《和霸道太子的二三事》
什麽話本能起這樣的名字。
柳夢姚嘟囔道,“我這不是閑着沒事……诶,你不許看,殿下要是知道了非抄了我們家不可。”
“……”
柳盈月忍着笑,幽幽地道,“黎衡知道你看這些麽?”
“知道啊。”柳夢姚低下頭,“咳,偶爾一起看。”
柳盈月不曾見過這樣的小書,不禁來了興致,“真這麽好看嗎?”
柳夢姚有些心虛,“你如今身在東宮,哪有那麽多空閑,伺候好太子殿下就不錯了吧。”
柳盈月想了想,“有空的。”
“不給!你不許看!”
眼見柳夢姚越發緊張,柳盈月不敢再背着她來,連連道好。
“孕中多注意休息,也可以出去走走,現在是頭一個月,更需要多注意。”
柳夢姚應了,不過她很快轉移注意,往窗外看去。
“下雪了。”
細細密密的雪花不知什麽時候散落下來,窗欄外竟已覆上一層白衣。柳夢姚讓人将窗子關了,又讓人再添炭火。
說了會兒話,柳夢姚怕回東宮的路不好走,叫柳盈月先回去。
猶豫再三,柳夢姚才将其中一本話本塞到柳盈月的手中,囑咐她需等回宮之後才可打開看。并且極力警告,一定要避着太子殿下。
柳盈月有些不敢收。
柳夢姚好容易決定送出,哪有收回的道理,便強行叫她收下。
從黎府出來時,外頭的花草叢林都已披上新衣,透露一點原先的顏色。
柳盈月想着離柳府也近,幹脆再走一趟柳府。
雪,是大雪。
宮道之上,宮人行色匆匆,朱色宮牆沉默伫立。
恍惚間,裴闕走到了鳳儀宮中。
午後,鳳儀宮外十分安靜,連半點鳥獸蟲鳴的叫聲也沒有。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聽見容安道:“殿下,皇後娘娘恐在午憩。”
裴闕想了會兒,轉身就走。
再一擡頭,卻是承明殿。
容安又提醒道:“陛下近日還在靜養。”
裴闕終于從迷茫中回過神來,“回東宮。”
回到東宮,裴闕徑直地走向偏殿。
然而,染上一層白色的偏殿,只剩下宮人庸庸碌碌的影子。
沒有她。
也沒有她身邊的兩個丫頭。
容安不知道殿下心中在想什麽,只覺得殿下如今心情應當很不好。
不是生氣、不是憤怒,而是低落。
只聽殿下沉聲道:“傳令影衛,看看太子妃在哪。”
報書不到半個時辰便傳了回來。
容安急忙将報書呈給殿下。
因為殿下已在偏殿門外站了半個時辰,外面雪還在下,不時寒風吹過,殿下卻半天沒有挪動,連報書也不翻看。
直到一抹藍色倩影走進視線。
太子妃還轉身還在同身旁的宮女說話。
卻不察,有人早已等她多時。
裴闕三兩步走到她的面前,不管不顧,将她拉到懷中。
抱緊。
用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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