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
給你的愛,無關風月
元宵節過後,實驗室更忙了,每個人都馬不停蹄。
小lo妹剛篩完熒光出來,就看到孟西與黎琬一起出門。二人肩并肩,相視一笑,看上去很默契的樣子。
她望着背影,若有所思。
“喂!”KK從背後拍她。
小lo妹吓一跳。
“看什麽呢?元宵節回來就看你不對,不是盯着老孟就是盯着黎師姐,你看上他們誰了?”
“你不覺得,他們有點不對勁嗎?”
KK沒懂。
他們不是一直都不對勁嗎?你現在才發現?
小lo妹看KK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麽,她搖頭:“是更不對勁了!”她勾勾手指,壓低聲音,“你別跟其他人說啊。元宵節那天我們漢服社不是組織游街嗎?你猜我看見什麽了?”
KK不以為意:“他倆開房?”
“嗯……差不多吧……”
“啥?”
KK大叫一聲,“實驗猿們”迅速聚攏。
A君:“誰和誰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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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君:“勁爆啊!繼續,繼續!”
C君:“我看看論壇有沒有人爆料。”
……
鬧哄哄中,柯南淡定地扶了下眼鏡:“證據呢?”
衆人齊齊偏頭轉向小lo妹。
小lo妹吓傻了:“就,就……孟老師和黎師姐……就一起逛便利店,一起……回小區……”
衆人保持着科研的嚴謹态度,投來質疑的目光。
“我發誓!我們漢服社的人都看見了!”
柯南:“萬一剛好住一個小區呢?”
“不可能!”小lo妹篤定,“孟老師還推着兩個超大行李箱,顯然是搬家。對了,粉紅色的,能是他自己的嗎?”
KK:“同居的節奏啊!”
柯南淡定一笑,推眼鏡:“怕是隐婚。”
咦……
衆人倒吸一口氣——這料太猛,腦子有點承受不住啊!
“被隐婚”的兩人毫不知情地踏入鶴行基金。
這是黎琬去實驗室後參與的第一個會議,項目的大股東都會出席,栾鶴立十分重視。
會前他千叮咛萬囑咐,把黎琬也弄得緊張兮兮的。
“緊張?”電梯裏,孟西垂眼看她。
“多少有點吧。”黎琬深呼吸,“這是我第一次獨立跟項目,那些股東可都不是善茬。”
“傻子。”
嗯?
“你當我是擺設嗎?”
電梯門開,孟西順勢出去。
黎琬卻愣在原地,眨眼看他。
小豌豆的反應總是慢半拍,孟西笑了笑,撈過她的手腕牽出來。
電梯口幾個同事投來八卦的目光。
“老孟!”
栾鶴立大嗓門,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一看見老板,同事們立刻鑽進電梯,迅速關門。
黎琬吓一跳,這才意識到手被孟西抓着。她一把抽回,滑滑的,像條小泥鳅。
孟西只覺掌心一空,若有所失。他回頭看她,小豌豆臉頰緋紅,頭快埋到脖子裏了。
栾鶴立摸摸下巴,打量二人:“你們這是……”
“栾總,我先去準備會議。”黎琬鞠躬,迅速溜了。
孟西憋笑,栾鶴立一把摟過他的脖子,邪笑:“行啊,老孟,家裏藏一個,辦公室勾搭一個。”
孟西一臉莫名。
栾鶴立翻個白眼:“別裝了,你們校園論壇那個帖子都成置頂帖了。”
孟西:“你看我們校園論壇幹嗎?”
“最近結識了幾個妹子,嘿嘿,都是你們學校的。這兒,看看看!”
栾鶴立點開論壇在孟西眼前晃,排在第一的帖子寫着:“男神教授夜會短發美女,猜猜她是誰?”
配圖是一男一女進小區的背影。
下面一群人回:
“是我!是我!”
“樓上不許搶!是我本人沒錯了!”
“我和孟男神的事居然被你們發現了,嘤嘤嘤!”
……
其實栾鶴立也不确定是孟西,天太黑,拍得模糊不清的,不過是逗他玩。
孟西掃一眼:“我和黎琬。”
What?
栾鶴立手中的手機差點吓飛。
孟西無語:“幫她搬家,她住我對門了。”
“你對門……”栾鶴立若有所思,“不是一對老教授……等等,他們走後,你怕新租客吵,不是自己租下來了嗎?你這是……金屋藏嬌?”
二人停在會議室門口。
孟西隔着玻璃看一眼裏面,黎琬正在準備會議資料,兢兢業業,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絲毫不知老板正沒心沒肺地八卦自己。
小豌豆太可憐了。
孟西警告地看向栾鶴立:“別亂說話。”
栾鶴立看一眼黎琬,又看一眼他,眼珠轉轉:“也行!那待會兒會上,你也別亂說話。”
“經費沒跟上是事實。”孟西毫不讓步。
“大哥,我真沒錢了!”栾鶴立哭號。
“那是你的事。”
孟西褲兜一插,徑自走入會議室,留栾總一臉怨念。
會上,一圈新加坡的中年大叔西裝筆挺,都比栾鶴立大了一輪不止。那氛圍,像是家裏的叔叔伯伯等着審核他女朋友。
栾鶴立朝黎琬使了個眼色,她打開PPT開始全英文彙報。第一張圖是素紗襌衣的文物圖片。
“1972年,西漢素紗襌衣直裾在長沙馬王堆辛追夫人墓出土,是世界上年代最早、最輕薄的衣服,通身重量僅49克。
“1998年,我國成功複刻過。但直到現在,也無法做到批量化生産。主要的技術難度在蠶絲改良。
“我們的項目,正是希望将這種非遺工藝與生物科技結合,實現批量化、市場化的目标。”
她又講了市場分析與對标研究,剩下技術上的彙報,便交給孟西。
孟西一站起來,栾鶴立唰地出了一身冷汗。
孟西不緊不慢地走上前,雙手撐着會議桌,開啓了講課模式。
“漢朝的蠶絲比現代的更輕更細,是因為蠶的品種不同。首先需要通過基因編輯,将現代的四眠蠶轉化為三眠蠶,又要克服三眠蠶蠶絲脆弱的弊端……”
股東們聽得雲裏霧裏,已經開始打哈欠。
孟西繼續:“目前通過改變家蠶基因序列,已初見成效,但變異方向仍不穩定。下一個研究階段,會着重于穩定性的研究……”
等孟西講完時,會議桌上的人已睡了一大半。
栾鶴立也昏昏欲睡,眼皮一搭一搭,頭一點一點。
黎琬沖孟西抱歉地笑了笑,壓低聲音:“栾總,講完了。”
講完了!
栾鶴立瞬間清醒,一蹿而起,鼓掌:
“孟教授講得好!”
股東們被鼓掌聲驚醒,紛紛整了整神色。
一位老股東帶着困意,白了栾鶴立一眼:“好?栾少哪裏看出來的?報告顯示,你們已經兩次調慢進度,還能在預計時間投入生産嗎?還是說,栾少只圖燒錢爽快,根本不考慮市場?”
栾鶴立呵笑:“您當開飯館呢?上午買菜,下午回本?”
“栾少哪有閑錢投生物科技?”另一位股東冷笑,“都投網紅産業了吧!你爺爺在新加坡可是天天看你的緋聞下飯啊。”
栾鶴立撇嘴,跷着二郎腿喝咖啡。
他的嘴還沒碰到杯子,大腹便便的股東劉叔一把打下他的手,咖啡差點灑出來。
劉叔都不正眼看他:“你小子錢都燒沒了,所以才拖慢進度吧!最近公司股價跌得厲害,你小子要是玩不動,趁早進入下一輪融資,然後撤資回新加坡。興許能給我們留點棺材本!”
當初老爺子看重中國市場,才力排衆議派栾鶴立來。
可大部分股東覺得風險太大。他們不看好中國的資本市場,更不信任眼前的花花公子。
栾鶴立優雅地抽張紙巾,擦手上的咖啡漬,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就差吹口哨了。
黎琬覺得奇怪。
栾總平時工作都特別認真,怎麽在老股東面前就成了這副樣子?
只有孟西看到他的手,捏着咖啡杯,指節繃得發白。
栾鶴立笑了笑,有點無賴:“劉叔您放心,少爺我就算虧到退市,也會保住您老的棺材本。還有你們啊,”他一圈指過去,“少爺我親自送,保證走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
一圈股東臉都氣綠了,一個個撐着座椅扶手,火光四濺,随時要幹架的節奏。
黎琬第一次參與股東會議就遇見這場面,心髒大起大落跳個不停。
勸?還是不勸?
她剛準備開口,孟西一把按住她的手。
黎琬擡頭,兩人眼神相撞。他的目光那麽從容、沉着,像在熊熊烈火中為她築了座冰室,隔絕一切焦躁不安。
黎琬的心跳竟然漸漸平緩,卻又有些輕快的小跳躍,很是奇怪。
很久之後她才明白,平緩,是安全感;跳躍,是動心。
孟西的聲音依舊低沉:“栾總的資金到位很及時。進度調整是整個團隊的決定,也在合同規定的範圍內。如果不明白,”他向大屏幕偏了偏頭,“我可以再解釋一遍。”
股東們面色一滞,都不說話了,紛紛洩氣地靠上椅背。
孟西弓起食指,在會議桌上輕輕一敲,似乎在說:散會。
股東們走後,栾鶴立才長長舒了口氣。他拍上孟西的肩:“謝了兄弟,下個月有筆款進來,放心。”說完就回辦公室了。
會議室只剩下黎琬與孟西,空蕩蕩的,桌上歪歪斜斜放着一堆喝剩的咖啡,頗有種人走茶涼的凄涼。
“豪門恩怨啊……”黎琬感慨,又看向孟西,“其實你一點也不擔心撤資吧?新加坡來的股東不了解,但我們都知道,等着給孟教授燒錢的人不要太多!你對于我們公司,或許是救命稻草。可我們公司于你……”
她苦笑着搖搖頭。
“也很重要。”孟西望着栾鶴立走的方向,“他不會用資本綁架科技,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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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綁架科技?”坐在車上,黎琬問。
孟西手握方向盤,目光平視前方:“股東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同理,願意燒錢的人雖然多,但都是想分分鐘燒出金子的。但科研不能幹拔苗助長的事。”
他語氣很淡,眼神卻是無比認真和堅毅。科研容不得半點敷衍,于他,是重于泰山的。
黎琬忽然很羨慕他。
有拼力守護的事,很幸福吧。
“還回實驗室嗎?”孟西問。
黎琬看一眼時間,搖頭:“你把我放在學校對面的超市吧,我買點東西。”
按照孟西的習慣,一下午沒回實驗室,他是要去視察一下的。黎琬心裏有了默認,就自作聰明地沒有問他的行程。
孟西“嗯”了聲。開了一陣,車平穩地停在路邊畫線的車位,他開門下車。
黎琬眼睜睜地看他繞過車頭,愣是沒反應過來。
他下車做什麽?
繳費?看有沒有軋線?總不會紳士到特意給自己開門吧?
“發什麽呆?”孟西的臉忽然出現在車窗前,“不去超市了?”
“我,我……”
話音未落,孟西拉開車門,越過她的身子解安全帶。
黎琬一瞬屏住呼吸,後背一抵,緊貼在靠背上。二人之間留着微妙的空隙,黎琬的鼻尖剛好對着他的耳根,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恰在此時,孟西手一頓,偏頭看她。
四目相對,情緒繁雜。男人的眼睛黑漆漆的,像一個深邃的旋渦,既有未知帶來的恐懼,又令人好奇地想要探秘。
黎琬一下咬緊牙關,小臉緋紅。
小豌豆緊張的樣子,也很可愛啊。
孟西垂眸一笑,退到車外,做了個請的手勢:“願意下南瓜車了嗎,公主殿下?”
黎琬一下回神,看着他攤開的手,哪裏敢扶?她只紅着臉,抱起單肩包就跳下車,走了幾步,又倒回來砰地關上車門。
“鎖,鎖車門。”
孟西憋笑,掃一眼副駕駛。真皮座椅上有淡淡的抓痕,小豌豆啊,指甲不會痛的嗎?
超市裏,孟西推車跟在黎琬後面。
購物車裏裝着中老年鈣片、壯骨粉、腦白金……孟西擰了擰眉:“你在養生嗎?”
黎琬拿口服液的手一頓,“撲哧”一聲:“是給房東教授的!你不是說協商未果,他們堅持不收租金嗎?那總要表示感謝嘛。對了,看屋子的裝修,他們應該是喜歡書畫的老人家。我托人在蘇州定制了一套文房四寶,也要麻煩你一起帶給他們喽。”
黎琬雙手合十,沖他甜甜一笑。
孟西本想說不用,鬼使神差之下,她一笑,他就條件反射地答應了。
身旁一對小夫妻經過,妻子看一眼他們的購物車,朝老公低聲抱怨:“看看人家兩口子多有孝心!”
黎琬面色一僵,看看購物車,又和孟西對視一秒,假裝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孟西撐着購物車,裝沒聽到:“他們剛說什麽?”
“沒聽見。”黎琬捏緊口服液的盒子,一把塞進購物車,“買完了,走吧。”
孟西低頭輕笑,購物車一拐,朝賣菜的區域走去。
黎琬噔噔跟上,擡起手指向收銀臺:“付款在那邊。”
“喜歡吃西藍花嗎?”孟西抓起一個西藍花,沖着她擡了擡。
黎琬一蒙。
“還,還行……”
“涼拌還是清炒?”
“涼拌。”
“宮保雞丁還是回鍋肉?”
“回鍋肉。”
幾句之後,黎琬才反應過來,這好像不是選擇題……熱心的鄰居正邀請她共進晚餐,并打算親自下廚。
她有點受寵若驚。
黎琬仰頭看孟西,忽然覺得他身上鍍了圈金邊,頭頂也長出光圈,背上展開雪白羽毛的大翅膀,撲扇撲扇,帶她脫離外賣的苦海。
孟西真是一個善良的人。
回家後,黎琬準備換個衣服再去幫忙,孟西就先回屋準備。
廚具太久沒用,他将菜板菜刀都一一燙過,正擦菜刀,門邊傳來動靜。
孟西沒回頭,嘴角揚起溫柔的笑:“今天能找着廚房了?”
“我什麽時候找錯過?”
只見栾鶴立一手拎着三文魚,一手拎着白葡萄酒,沖孟西的背影咧嘴一笑。
“喲,這麽豐盛,不會是猜到我要來吧?”栾鶴立掃視一圈,把三文魚往菜板上一丢,去摟孟西的脖子,“咱兄弟的心靈感應絕了!”
孟西的臉一下子垮下來,菜刀狠狠一剁:“滾。”
栾鶴立瞬間彈開,顫顫地拿酒瓶對着他:“殺人是犯法的!”
孟西白了栾鶴立一眼,抽走酒瓶,和三文魚一起放進冰箱:“我晚上有事。”
栾鶴立一臉費解——大哥,你都準備在家做飯了,能有什麽事?趕人也不帶這麽敷衍的吧!
還沒問,門鎖又響了。
黎琬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頭發已經被綁了起來:“孟西,我……栾總?”
栾鶴立愣住了,和女下屬對視幾秒,又轉向孟西。
孟西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一轉頭,卻對黎琬笑得溫柔。
“他送資料給我,馬上就走。”
他回頭又甩給栾鶴立警告的眼神。
“誰說的?”栾鶴立忽然硬氣,挺直背,“我來吃飯的。”
他嘚瑟地越過孟西,停在黎琬面前:“歡迎嗎?”
治不了老孟,還治不了下屬嗎?
黎琬求助地看向孟西,這也不是她家,為什麽問她啊?
孟西黑着臉,朝栾鶴立丢個西藍花:“洗菜。”
“得嘞!”栾鶴立利落地接住,快樂地洗菜。
黎琬搖頭笑了笑,拿出青椒:“孟西,洗幾個?”
孟西還沒開口,栾鶴立一把奪過青椒,誇張地驚叫:“怎麽能讓女士動手?我們孟教授是這種人嗎?去去去,那邊坐着,好好欣賞孟教授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英姿。快去,快去!”
孟西無語,轉向黎琬:“去坐會兒吧,桌上有雜志。”
大家都在忙,黎琬有點不好意思走。
孟西凝視她一陣,身子忽然前傾,剛好與她平視。他微微一笑:“乖,好嗎?”
男人的喉結上下微動,聲音溫柔得像羽毛拂過心尖。明明是低音,卻讓人覺得輕飄飄的。
黎琬中邪似的,乖乖轉身,乖乖坐上沙發,乖乖看雜志。
看了好幾頁,她才發現……竟然是生物學期刊。
她一時有些挫敗,只覺得孟西像個魔教教主,會邪術的那種。
孟王爺的形象忽然鑽進腦子,捏緊她的下巴,笑得不懷好意:懷疑本王是魔教?那便讓你見識見識。
黎琬猛地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甩甩頭,強迫自己看生物期刊。
廚房裏,栾鶴立一邊洗菜,一邊陰陽怪氣地學孟西:“我晚上有事。”
孟西默默切菜不理他。
“重色輕友說的就是你這種人!”栾鶴立扔個青椒給他,“你們成雙成對,憑什麽我獨守空房?你放心,我又不搗亂,就是圍觀嘛。關鍵時刻還能助攻一下,對不對?”
見孟西還不理人,他又開始賣慘:“哎!你也知道,我是個背井離鄉的可憐人,最怕寂……”
“寞”字還沒出口,孟西的刀法噔噔噔越來越快,越來越狠,栾鶴立臉色一白,只好吞回去。
見菜洗得差不多,孟西道:“換黎琬來。”
他淡定地熱鍋,頭也不擡,說得自然又強勢。
栾鶴立嘆氣:“單身久了遭人嫌,我是個背井離鄉的可憐人。”
“你分得清醬油和醋嗎?”
栾鶴立一噎,灰溜溜地走開。
“黎琬,你上吧。”他往沙發上一躺,“少爺累了。”
黎琬早就看生物期刊看得不耐煩,這下如獲大赦,趕快去廚房幫忙。
孟西沖她溫柔一笑:“幫我遞一下醬油。”
小豌豆很聽話,按部就班地幫他遞東西,順帶誇一誇他的刀工。
沙發上的栾總跷着二郎腿,抱臂觀看。
好一對郎才女貌、狼狽為奸、自私自利的狗男女!
他不由得打了個飽嗝。
同時發聲的,還有黎琬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嗡嗡振動,來電人“玟姐”,頭像是個大波浪大眼睛的美女。
栾鶴立朝廚房探了探頭,那二人眉來眼去,根本沒聽見電話。
他看向手機,嘴角邪惡一勾,滑開接聽:“喂。”
對方愣了兩秒,接着響起狂躁的女聲:“你是誰啊?琬琬呢?你是綁架還是偷手機?我跟你說你老實點,我全家都是警察,老娘分分鐘報警的!”
“咳咳……那個,美女,我是她上司。”
對方又沉默兩秒,更狂躁:“你把她潛了?”
栾鶴立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憋出內傷——這女的什麽腦回路?
“你等等。”他轉成視頻通話,對着廚房,一男一女說說笑笑,惬意又自在,“在朋友家吃飯,明白了嗎?”
“我去!那男的是誰啊?”
“她鄰居啊。”
“是不是姓孟?對她特好,還巨帥的那個?”
“就是他,但我比較帥。”
對方顯然忽略了後半句,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嗯”:“好一對瞞天過海的狗男女……我也要來!”
栾鶴立驚喜地揚眉,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積極響應:“你加我微信,發你地址。”
半小時後,在黎琬和孟西都奇怪栾鶴立為什麽要擺四副碗筷的時候,夏美玟忽然出現在門口。
紅衣紅唇高跟鞋,大眼大胸大波浪。
“你怎麽來了?”黎琬有些驚訝。
“他請我來的。”夏美玟朝栾鶴立揚眉一笑。
“你們認識?”
“不認識啊。”
夏美玟将大波浪一撩,沖黎琬眨眨眼,很自然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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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半生不熟的人坐在一張飯桌上,氣氛有點詭異。
夏美玟的眼睛像個掃描儀,打量一圈房子,又打量孟西,好像在出測評報告:經濟過關、顏值過關。
她揚起虛僞的笑,轉向黎琬:“琬琬,這是誰啊?也不介紹介紹?”
黎琬無語。
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跑來湊熱鬧,您老有病吧!
她沒理,有點抱歉地看向孟西:“她是我朋友,夏美玟。大概是在對門沒找到我,所以才……她搞藝術的,可能腦子有點異于常人吧。對不起啊,又給你添麻煩了。”
小豌豆可憐兮兮的,像極了被惡霸糾纏的小朋友。
孟西垂眸笑了笑,還沒開口,栾鶴立搶過話頭:“不麻煩,不麻煩!中國人不是說,四海之內皆兄弟嗎?對吧,大兄弟?”
他朝夏美玟咧嘴一笑。
女人白他一眼,順手撩一下大波浪,又陰陽怪氣地瞪黎琬,好像在說:我是讓你介紹那男的!你還挺護食兒啊!半個字沒透露,倒把你玟姐賣了個幹幹淨淨。
“孟西,”孟西忽然開口,依舊嗓音低沉,“男,二十九歲,未婚,無戀愛史,S大生物教授。錢不算多,足夠養家;人不算帥,比栾鶴立好看。和小豌豆認識不算長,但比你久。”
他的目光停在夏美玟蒙圈的臉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容:“還滿意嗎,娘家人?”
夏美玟:“……”
這是黎琬嘴裏那個善良溫和,熱心腸的傻書生?這蠢女人是不是對“善良溫和”有什麽誤解?
“孟西,對不起!”小豌豆瞪夏美玟一眼,“你別跟玟姐一般見識,她這個人就是愛開玩笑,說話不過腦子,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
“哪個意思?”
孟西微微傾身,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充滿玩味。
背後仿佛升起一團煙霧,凝結成孟王爺的模樣。黎琬驀地打個寒噤:“就是……不請自來是她不對,我替她道歉好不好?實在不行,要不我帶她走?”
夏美玟一口白葡萄酒差點噴出來,合着這蠢女人覺得她是大魔王,專門來欺負這傻書生?她滿臉黑人問號,還沒反應過來,黎琬又瞪她一眼,好像在說:不許欺負老實人!
大姐,和你家孟鄰居比起來,我不要太老實好不好?
“玟姐!”黎琬嚴厲地喊了一聲,又用口型說了句“道歉”。
夏美玟無語,抓起酒杯往孟西杯子上敷衍一碰,然後一飲而盡:“對不起啊,孟鄰居。”
“孟鄰居?”孟西皺了皺眉。
“她微信備注的。”夏美玟指着黎琬,迅速甩鍋,默默埋頭開吃。
孟鄰居……在她心裏,他就只是鄰居嗎?和劉阿姨、張大爺一樣,連名字都不配有一個?
孟西撐着椅背,皺眉看向小豌豆。
她一雙大眼黑漆漆的,亮晶晶的,望着他眨了眨,小手裹在毛茸茸的衣袖裏,像貓爪子一樣搭在餐桌上。她沖他咧嘴一笑,好像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備注有什麽不對。
孟西繃了繃嘴角,嘆口氣道:“吃飯吧。”
栾鶴立一副看戲的表情,替夏美玟續了一杯酒:“美女,怪我,忘了告訴你敵軍有多兇殘。”
“敵軍”投來眼刀,栾鶴立立刻閉嘴。
夏美玟嫌棄地看栾鶴立一眼,目光忽然一頓:“你看上去……有點眼熟啊?”
孟西和黎琬一愣,相視一眼,投去八卦的目光。
栾鶴立清了清嗓,挺直背脊,一雙桃花眼睨着夏美玟:“霸道總裁栾鶴立,了解一下?”
夏美玟嫌棄地縮了縮,皺着眉頭上下打量,忽一定睛,激動地拍桌子:“哦!你就是網上那個,新加坡的,那個……那個天天和網紅談戀愛,那個‘沙雕’總裁!來來來!”
她立馬舉起手機,把栾鶴立的腦袋朝自己肩頭一扳,“咔嚓”一聲,然後一邊埋頭發微博,一邊說:“謝了啊,我過段時間開時裝發布會,靠你聚點人氣。”
栾鶴立愣住,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喂!你快删了!”
“我不!”夏美玟護住手機,防備地盯着他。
“完了完了完了!今天那群老家夥才拿網紅說事,肯定拿這條微博去爺爺那裏告狀。”
“放心,我不紅。”夏美玟覺得屈辱,“才三千多個粉絲,還一半是黑粉。”
“可我紅啊!”他一臉糾結,越過桌子就去抓孟西的手,“老孟,救我。”
“滾。”
孟西一巴掌打開,淡定地繼續吃。只留栾鶴立唉聲嘆氣,餐桌上萦繞着“背井離鄉的可憐人”之類的話。
“別號了!”夏美玟聽不下去,端起酒杯就灌他,“叨叨叨,多大點事兒!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來二去,沒過多久幾瓶酒都見了底。
栾鶴立酒量不行,盤腿坐在桌底,緊抱孟西的小腿,醉得一張臉通紅直在他腿上蹭。
孟西狠踹一腳,栾鶴立反而抱得更緊,哭號道:“少爺太難了!老家夥,糟老頭子壞得很!我太難了!”
夏美玟一只腳踩在椅子上,一只腳踏上飯桌,晃晃悠悠,傻笑着高舉酒杯:“感謝CCTV,感謝時裝周,這個獎……啊!”
她腳下一閃,黎琬忙扶住。
她抱歉地看向孟西,趕快拉夏美玟去沙發躺着。
“嘿嘿!感謝我的粉絲,感謝我的琬琬,感謝‘沙雕’總裁……”
“玟姐你別說了!”
孟西拖着栾鶴立過去,扔在沙發上,臉色黑得像煤球。明明是請小豌豆吃飯,卻接二連三來了不速之客。來就來吧,還搗亂,還耍酒瘋!早知道就該全扔出去。
小豌豆倒是善良,不僅扶閨蜜躺好,還給兩個醉鬼倒了溫水。
“對不起啊,孟西,我馬上送玟姐回去。”小豌豆蹲在沙發旁仰面看他,眼睛黑漆漆的,倒是十分真誠。
男人手揣在褲兜裏,垂着眸子,擰了擰眉頭:“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什麽?”
小豌豆一臉蒙,自己又做錯事了?得罪孟西了?
“太晚出門不安全。”孟西皺眉,拉起她朝餐桌走,“我讓鶴立的司機來接了。”
黎琬這才想起,上回在機場他的确囑咐過。
“記得了。”她弱弱應了聲,低頭盯着碗筷,只覺得心頭有些發慌,卻又說不上來為什麽。
男人的聲音低沉,像壓着她的心跳,越壓制,跳得越厲害。
“再吃點。”
他夾了片三文魚給她,剛才照顧兩個酒鬼,她都沒怎麽動筷子。
“嗯。”黎琬臉有點紅,小手攥着筷子無處安放,鬼使神差地,也往他碗裏夾了一塊三文魚。
禮尚往來,沒什麽不對吧。
孟西卻愣了愣,看看三文魚,又看看小豌豆,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一口一口細嚼慢咽。
“小豌豆,我還想吃西藍花。”
黎琬腦子不清醒,中邪似的夾給他。
“還想吃回鍋肉。”
她又夾給他。
“想喝湯。”
她舀給他。
直到孟西的碗已堆不下,黎琬才回過神來,吓了一跳。她蒙蒙地望着孟西,眨眨眼,善良如孟西,不會故意耍她吧?
孟西繃住笑,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先發制人。
“‘孟鄰居’是什麽意思?”他微微傾身,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只當我是鄰居嗎,咱們都這麽熟了。”
黎琬心虛,難怪玟姐提起時,他不大開心。總不能告訴他,自己忘了他是哪個“西”,所以随便存的吧?就像劉經理、張部長、李老師一樣。
黎琬目光閃躲:“大概是……遠親不如近鄰。”
“哦?是嗎?”
小豌豆深呼吸,篤定地點頭:“如果騙你,我立馬變落湯雞!”
話音未落,身後壓下兩個黑影,晃悠悠,醉醺醺,一身酒氣。
栾鶴立與夏美玟高舉水杯,咧嘴一笑:“潑水節快樂!”
杯子傾斜,孟西一把攬過小豌豆。突如其來,沒有防備,小腦袋撞上男人堅實的胸膛,她的臉唰地紅了,身子繃得僵直,腦子一片空白。
“嘩啦!”
水從男人的頭頂流向背脊,初春的夜啊,濕漉漉,透心涼。小豌豆被護得嚴嚴實實,從男人的懷抱中露出一雙驚愕的大眼睛。
現世報啊。可為什麽是報在孟西身上?黎琬心虛,頭一埋,像鑽地的鴕鳥。
門鈴忽然響了,玄關的門禁視頻顯示出司機孫師傅的臉。下一秒,孟西黑着臉,壓着渾身的火氣,一手拎一個酒鬼扔出去,關門,一氣呵成。
黎琬不忍直視,跟着關門聲抖一下。眼睛無意瞟到下午買的那一堆中老年補品,似乎少了點什麽,她沒敢仔細看,只收回目光乖乖站着。
殊不知,小區門口,兩個酒鬼勾肩搭背。栾鶴立賊兮兮地從大衣中抽出一瓶酒,滿臉炫耀。
瓶身寫着××中老年藥酒。
黎琬端端正正地站着,像個犯錯的孩子,小手緊緊攢成拳,縮在毛茸茸的衣袖裏。
孟西打量幾眼,低聲說:“等我一下。”
男人轉身走進卧室,出來時,已換了件幹淨的家居服,只是頭發還濕漉漉的,幾根細碎額發,耷在精致的眉骨上。
小豌豆低着頭,又羞又怕又愧疚,一眼都不敢看孟西。
“手給我。”
孟西手掌擡了擡。
黎琬心裏“咯噔”一聲,難道他當老師當慣了,要打手心?她一時控制不住,腦補了好多體罰學生的場景。
“快點。”孟西有點不耐煩。
黎琬“哦”了聲,怯生生地伸出手。
孟西笑了笑,只抓起她的食指,在門鎖上按了幾回,将密碼解鎖改為指紋解鎖。
孟西:“以後,閑人免進。”
以後,閑人免進……
黎琬呆愣地望着門鎖,有點反應不過來。孟西說的是中文,她能聽懂,可又像是聽不懂,字面之外總像別有意味。
她心頭一緊,“嘭”的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破殼而出,在心尖生根發芽。
夜裏躺在床上,黎琬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平靜。孟西的話,就像在她心裏放了顆跳跳糖,跳來跳去。
她舉起手機,看着“孟鄰居”的備注,竟忍不住抿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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