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4)
外的暗處,堆滿了她的血汗。黎琬是一路看過來的,當年漢服社裏不乏像夏美玟一樣雄心勃勃的人,只是堅持到底,不計後果的,終究只有她一個。
“黎小姐嗎?”幾個記者打斷黎琬的思緒,“我們是《時尚周刊》的記者,之前跟夏小姐溝通過,說媒體這邊你負責?”
夏美玟人手不夠,抓了黎琬當壯丁。
她點點頭:“是需要通稿嗎?我發你們郵箱。”
“我們還是想直接采訪夏小姐,可以帶我們去後臺嗎?”
“我們也是!”
“還有我們!”
……
一群記者擁來,黎琬完全不記得自己邀請了這麽多媒體。除了幾個時尚雜志,居然還有八卦公衆號的記者!
什麽鬼?
玟姐一炮而紅了?
她的設計這麽厲害嗎?
黎琬還沒反應過來,夏美玟就在不遠處招手:“琬琬!”
記者們靈敏,一窩蜂沖過去。
記者A:“夏小姐,請問你對微博上的評價怎麽看?”
記者B:“你覺得自己的設計對得起觀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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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C:“你有意識到自己在侮辱傳統文化嗎?”
……
夏美玟一臉蒙。
什麽微博?這些記者不是自家請來的嗎?潤筆費沒給夠嗎?居然還黑她!
意識到事态不對,夏美玟朝黎琬使了個眼色,轉身就往後臺跑,一群記者在後面緊追不放。黎琬從側門溜進去,在夏美玟進來的一瞬間,啪地關上門。記者們被關在門外,依舊情緒高漲,黎琬都怕他們把門拆了。
“什麽情況?”夏美玟摸出手機刷微博,忽然手指一頓,“我上熱搜了?”
黎琬也刷到了。
嗯,夏美玟被黑上熱搜了。
起因是一張栾鶴立在秀場前排打瞌睡的照片,配文:是多無聊的設計,能讓栾總睡着?
根據栾鶴立以往在秀場的表現,要麽興奮地看美女看大長腿,要麽更興奮地拿出手機拍拍拍,連栾老爺子都在社交平臺吐槽:那個沒見過世面的憨憨絕不是我孫子!
栾鶴立本來就自帶流量,加上前排那群電競美女主播,這場發布會徹底火了,吃瓜群衆路過都要評論一句。
時尚小可愛:“哈哈哈,這是什麽‘沙雕’設計?”
吐槽不留名:“中不中,西不西,也太醜了吧!”
老鐵出家了:“心疼我家愛豆,看這種秀辣眼睛。還能打比賽嗎?設計師出醫藥費啊!”
栾帥粉絲後援會:“栾總實名認證,再美的模特也拯救不了的設計,哈哈哈!”
青山睡眠醫院:“感覺我家醫生快失業了。”
……
除了吃瓜群衆,還不乏一些專業設計師的評論,從配色、剪裁、材質等方面進行了全方位的吐槽。
夏美玟人生第一場發布會,就這樣被潑了冷水,不,是傾盆大雨!
她握緊手機,氣得渾身發抖:“栾鶴立你大爺!”
“阿嚏!”
栾鶴立揉了揉鼻頭。記者已經被保安趕走,他一個人站在後臺門外面壁思過,不敢進去。
夏美玟蹬着高跟鞋出來,看見他吓了一跳。
“玟玟,我錯了。”栾鶴立哭喪着臉,就差跪下了。
黎琬識趣地退開一步:“栾總,玟姐,我有事先走了。你們慢聊。”
“琬……”夏美玟話還沒出口,黎琬已不見人影,“呸,資本主義的走狗!”
栾鶴立可憐兮兮地看向她:“玟玟,你聽我解釋。”
夏美玟冷哼一聲,高跟鞋往他皮鞋上狠狠一踏,大波浪一撩,從容地離開。
身後響起栾鶴立殺豬般的慘叫。
晚上回到家,夏美玟癱在沙發上,越想越氣不過,于是打開栾鶴立的朋友圈找黑料。沒想到一連好幾條都是幫她轉發發布會的宣傳。
其中一條是那束路易十四玫瑰的照片和一張昨天巴黎下大雨的天氣截圖,配文:熬夜緊盯,求不晚點!上帝耶稣,太上老君,給個面子吧!
夏美玟心頭一蕩。
所以,他睡着是因為熬夜盯空運!這人傻的吧?
可奇怪的是,她心跳卻一瞬間撲通撲通的。真丢人啊!好歹也身經百戰,怎麽會出現這該死的反應?
夏美玟深吸一口氣,盯着栾鶴立的對話框好一陣,終于發送:“我原諒你了。”
傷心的栾總正在酒吧角落給孟西打電話訴苦,微信忽然響了。他定睛一看,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又揉了揉,又看一眼。
忽然,酒吧角落響起京劇大花臉般的笑聲。
18
酒店的會議大廳,一場學術報告會将要開始。
孟西站在門口,剛剛挂斷栾鶴立的電話。他猶豫一會兒,還是轉身走出報告廳,撥通黎琬的電話。
黎琬:“喂。”
她拖着腳步走在霓虹漫漫的大街上,聲音有些疲憊。
孟西擰眉:“小豌豆,你那邊還好嗎?”
黎琬愣了愣,勤奮的孟教授大概是問工作吧。她調整語氣:“你放心吧,實驗室一切正常,公司那邊也沒什麽事。柯南家裏有事請了半天假,KK和小lo妹他們……”
“我是說,夏美玟發布會的事。”孟西打斷,“聽鶴立說你在負責媒體,那些記者沒為難你吧?”
黎琬一下頓住腳步,沒有說話。
就在剛才,她的手機差點被記者打爆了,郵箱也發瘋似的彈郵件。她本來就有點社交恐懼,那些連環奪命call,就像在她腦子裏裝了個定時炸彈,嘀嗒嘀嗒嘀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爆炸。
黎琬也不知怎麽的,委屈一下子就湧上來。
其實這也不算什麽大事,可一聽到孟西的聲音,她的心就瞬間變得柔軟,變得多愁善感。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這就叫“相思”。
已是傍晚,街邊高樓林立,窗格都亮起了燈,像一顆顆閃耀的小星星。黎琬像個迷路的孩子,可那些星星,沒有一顆能為她照亮回家的路。
“孟西,”她語氣很輕,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話音未落,電話另一頭傳來模糊的聲音:“孟教授,報告會快開始了,請盡快入座。”
孟西回頭看了一眼會場,已經座無虛席。他微微凝眉,捂住手機,走遠一些,才說:“小豌豆,你說什麽?”
黎琬一個激靈,剛才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自己中邪了吧?還好孟西沒聽到,不然肯定覺得她多管閑事吧。
她忙說:“沒事,你去開會吧。那些記者我都拉黑了。”
孟西沒有說話。
黎琬:“真沒事。”
孟西:“明天下午的飛機回來,組委會統一訂的。”
“啊?”黎琬一慌。他不會真聽到了吧?
孟西:“你是不是……想我了?”
黎琬的表情一下繃緊,像個做壞事被抓正着的孩子,明明孟西看不見,她卻還是忍不住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是KK他們問的,還有栾總。栾總想你了,嗯……都是為了工作嘛。”
孟西垂眸一笑,背靠在牆上,默默聽她胡扯。小豌豆的語氣慌亂,可孟西卻十分享受。女人的音色很美妙很輕柔,不論她說什麽,他都願意一直聽下去。
黎琬亂七八糟說了一大堆,忽然想起孟西還有會,忙說:“你快去開報告會吧,別跟我閑聊了。”
孟西“嗯”了聲,腳步卻不動,也不挂電話:“回家了嗎?”
“在路上了。”
“自己一個人在家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個微信。”
黎琬老老實實地答應了。她挂了電話才反應過來,什麽叫她一個人在家?孟西出差前他們也沒住在一起啊!
孟西握着手機,電話挂斷了好一陣他才放下。
工作人員又出來催他:“孟教授,快開始了。”
孟西:“今晚還有回C市的航班嗎?”
工作人員一怔:“有是有,不過只有兩小時後有一班,會議結束趕過去肯定來不及的。況且明天早上還有閉幕式,您不參加了嗎?”
今晚的報告會孟西只是參與嘉賓,閉幕式更是打醬油,他在不在其實影響不大。
“麻煩幫我訂兩小時後那班飛機吧。”孟西沖工作人員微微一笑,難得的溫和,“放心,組委會那邊我自己請假。”
工作人員嘆口氣,還想挽留一下:“孟教授一定要今晚回去嗎?”
孟西看了眼手機,嘴角揚起甜蜜的笑:“有要緊事。”
黎琬回到家後,聽話地給孟西發了個報平安的微信,然後再給夏美玟打電話。
經歷了今天下午的風波,夏美玟居然異常堅強。她一邊跟黎琬吐槽鍵盤俠,一邊又挑了一些說得在理的批評,截圖搜集。
“我覺得這個設計師說得對。我的這一系列設計太流于表面,哥特風與中國風并沒有做到深層次的融合,所以看起來才會怪。”夏美玟嘆口氣,“歸根結底還是我理工科出身,文化水平不夠。琬琬,我決定了,我要去深造!我要去游學!”
“您老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沒錯!”夏美玟大手一揮,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我要去領略祖國的大好河山,身臨其境地感受中國風,再将其融入我的設計。”
黎琬笑了笑:“說得這麽高大上,不就是去旅游散心嗎?”
夏美玟撇嘴:“死女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您老吐一個給我看看?”
“……”
二人又插科打诨一陣才挂了電話。夏美玟這樣的狀态,黎琬也松了口氣。至于那些煩人的記者,還是別告訴玟姐了。人生第一場發布會就被全網群嘲,夏美玟再沒心沒肺,也承受了不小的打擊吧。
只不過她習慣了強悍,即使親密如黎琬,也不願在黎琬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記得夏美玟說過,她和黎琬看着天差地別,其實是同樣的人,所以黎琬能懂她。只是,夏美玟的強悍很張揚,黎琬的強悍卻很內斂。
黎琬不會像她一樣怼人,對于不喜歡的人或事,只會默默遠離。
由于社交恐懼的緣故,黎琬也不大會主動約朋友,覺得孤獨了就看看書、泡泡咖啡廳,總之不給別人添麻煩,也能自得其樂。
黎琬一直覺得這樣的狀态挺好的。
可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的孤獨感特別強烈,尤其剛才接到孟西的電話時。有那麽一瞬,她想,要是孟西在身邊就好了。
人就是這麽奇怪,孤獨是苦的,可如果習慣了倒也無所謂。但總有一天,會有個人闖入,給你一顆糖。
一旦嘗到了甜頭,就再也吃不得苦了。
孟西說,那是續命之味,令人貪得無厭。
可此時的黎琬,還不知道怎樣去定義。她只是鬼使神差地走到對門,用“閑人免進”的指紋解鎖。
屋子裏清一色的性冷淡風,藍色的窗簾,灰色的沙發,還有随意搭在沙發上的男人的針織外套。一切都充滿了孟西的氣息,好像他并沒有出差。
從什麽時候起,孟西已經滲透到她生活的各個角落?似乎孟西的存在變成了她的一種習慣,他成了一個必不可少的人了。
黎琬甩了甩腦袋。這種想法太奇怪了,前所未有。可他只是個鄰居啊!
她正糾結着,只聽“啪”的一聲,屋子一下子變黑。
什麽鬼?
停電了?
黎琬摸索着打開手機電筒,試了幾個電燈開關,果然停電了。
她打給物業,物業的回答特別官方:“不好意思,黎小姐,停電原因正在排查,我們會盡快恢複用電的。不過,您剛才說的門牌號不是孟教授家嗎?您在孟教授家?”
黎琬一驚,心虛地挂斷電話,還是回去等來電吧。
等等!
門鎖是智能鎖,這一停電豈不是……黎琬忙沖過去按指紋,手指都快磨平了,門鎖依舊穩如泰山,動也不動。
對了,還有備用的機械鑰匙。可孟西将鑰匙放哪兒了?吧臺?鞋櫃?廚房?
黎琬抹黑找鑰匙,一會兒磕着桌角,一會兒撞到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人倒是狼狽得很。
她現在只想撞牆。
要不,直接問孟西?
不妥,不妥!他一定會問自己為什麽在他家,到時候怎麽解釋?中邪,還是夢游?
她腦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現起孟王爺的邪笑:“小豌豆,你這般投懷送抱,本王可做不來柳下惠。”
黎琬猛地打個寒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手機忽然響了,她吓了一大跳,原來是物業。
黎琬吐口氣,背上的冷汗還沒幹:“喂。”
物業:“黎小姐,停電原因已經找到了,我們正在抓緊維修,預計三小時之內來電。孟教授一直關機,既然你們在一起,麻煩您跟他也說一聲吧。謝謝啊。”
黎琬驚道:“我們沒……不是你想的那樣……”
物業早挂了電話,黎琬的聲音越來越沒底氣,多此地無銀的解釋啊。
唯一慶幸的是,孟西明天才回來,等來電了自己再溜就是了,再買一支口紅賄賂物業妹子。神不知鬼不覺,完美!黎琬長長松了一口氣,一下癱在沙發上。
夜裏有點冷,她往沙發裏縮了縮,枕着抱枕,扯過男人的針織外套搭上。孟西的沙發又軟又大,針織外套也散發着令人安心的氣息。不知不覺間,她竟沉沉睡去。
孟西到家時早已經來電。他開鎖進門,一下子頓住了。
小豌豆安安靜靜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好像是……睡着了?女人搭着他的外套,蜷成一團。昏黃燈光下,細碎的額發耷在她眼皮上,呼吸又輕又淺。
孟西凝視着小豌豆,淺淺一笑,目光極盡溫柔。他脫下外套給她搭上,又伸出手指,輕輕撥開她的額發,語氣很輕:“小豌豆,去床上睡好不好?”
黎琬好像聽見了,一下子皺眉,囫囵說着夢話:“王爺不要!”
孟西愣了半晌,忽然想起她上課打瞌睡時,手機上《天殺的孟王爺》的文檔。
他垂眸一笑,小心翼翼地将她橫抱起,湊近她耳邊低聲說:“本王的床,怕什麽?”
19
一夜酣眠。
醒來時,黎琬頂着雞窩頭,一臉蒙。
什麽情況?
難道自己真的有夢游症?還夢游到孟西的卧室了?
她連滾帶爬翻下床,一邊整理床鋪,一邊狠狠罵自己。怎麽在人家家裏睡着了呢?還好孟西是下午回來,她還有時間複原案發現場。對了,還要在孟西回來前買口紅封物業妹子的口。
黎琬扶額一嘆,人生真是太艱難了!
整理好床鋪,她再三檢查,才松了口氣,大搖大擺地走出卧室。
“昨晚睡得好嗎?”
孟西坐在餐桌上,沖小豌豆微微一笑。男人穿着寬松的家居服,桌上是豐盛的早餐。
黎琬瞬間愣住,像被點了穴。
一定是幻覺!
她拍拍自己的臉蛋,又揉揉眼睛。該死的,孟西的幻象怎麽還在?接下來,她嘗試了用各種方法證明這是個幻象。
回到卧室重新開門,他還在。
洗把臉清醒清醒後,他還在。
念了個驅鬼咒語,他依舊在!
黎琬:“……”
她終于放棄掙紮,低着頭走到孟西面前,灰溜溜的,臉憋得通紅。
孟西低頭看她,笑道:“氣色不錯嘛,看來睡得很好。”
黎琬尴尬到爆炸,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只支支吾吾道:“那個,你不是說……今天下午才……回來……嗎?”
孟西輕笑:“所以,你打算再睡個午覺?”
“不是,不是,”黎琬狂擺手,像個被老師冤枉的孩子,“雖然情況挺複雜的,但我可以解釋,如果……你能信。”
小豌豆眨巴眨巴眼睛,真誠又可憐兮兮的。
孟西忍不住揉揉她的腦袋,雖然短發亂成了雞窩,但還是特別可愛呀。
“不用解釋。”他語氣溫柔,“又不是外人。”
啊?
黎琬有點蒙。
孟西:“吃早餐吧。”
“哦,哦。”黎琬愣愣點頭,像是被人支配,乖乖坐在餐桌上。
她今天特別殷勤,一會兒要幫孟西倒咖啡,一會兒又要幫他抹果醬,就差喂到嘴裏了。她到底是心虛,只有這樣緩解尴尬。
孟西倒是很享受,出門的步伐都比平時輕快些,整個人像飄在雲端。這種肉眼可見的變化,讓“實驗猿們”都驚呆了。
KK在“孟德爾天氣預報群”裏發消息:“老鐵們,百年難得一見的晴空萬裏啊!有事找他的趕快去,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柯南回複:“淡定,以後大晴天多着呢。”
KK緩緩放下手機與柯南對視,柯南白他一眼,潛臺詞在說: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他扶了扶眼鏡,朝黎琬的工位努嘴。
“實驗猿們”紛紛抻長脖子,相視一笑,露出秒懂的眼神。
此時的黎琬正貓在實驗室外給夏美玟打電話。對于今早的情況,她還是蒙的,仍是心慌。
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孟西就這麽原諒了她?
夏美玟倒淡定,一邊刷牙,一邊說:“你醒來的時候穿衣服了嗎?”
“呸!你想什麽龌龊事呢?”
夏美玟“嘁”一聲:“那你慌什麽?”
“他不會覺得我是變态吧?”黎琬十分懊惱,“唉!怎麽夢游到他卧室去了呢?”
夏美玟“呸”一聲吐出泡沫:“大姐,我快被您老蠢哭了好嗎?顯然是孟西抱你進去的啊!”
黎琬:“什麽?怎麽可能?”
正常的操作不是應該叫醒她,然後審問一番再趕出去嗎?
夏美玟嘆口氣,念經似的說:“憐香惜玉,于心不忍,情之所鐘,君子好逑……”
一大堆關于愛情的成語鑽進耳朵,黎琬無語:“不可能!我們從小就認識,怎麽會……”
“青梅竹馬。”夏美玟打斷。
黎琬:“我們只是鄰居。”
夏美玟:“近水樓臺先得月。”
黎琬扶額:“您老拽文上瘾了吧。”
夏美玟一本正經道:“我是在提高我的文化素養!某相聲藝術家說,藝術拼到最後都是拼文化!懂不懂啊你?”
黎琬忽然覺得,找夏美玟說正事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她挂了電話,長嘆一聲:“我真是太難了!”
“是嗎?”
頭頂傳來低沉的男聲。
黎琬一驚,手機都快吓掉了。她緩緩轉身,扯着嘴角笑了笑:“你……一直在?”
“剛到。”孟西微微一笑,“一起去趟你們公司吧,鶴立好像有急事。”
黎琬愣愣地應了聲,埋頭噔噔跟上。
一到公司,她就感覺出氛圍不對。同事們都無心工作,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讨論什麽,神情緊張。
她與孟西相視一眼,直奔總裁辦公室。
栾鶴立的狀态也不大對勁。他坐在沙發上,眉頭皺得很緊,嘴唇繃成一條線,一雙手緊握咖啡杯,指節微微發白。
孟西:“鶴立。”
“你們來了。”栾鶴立一下回神,擡了擡眼皮,“坐吧。”
孟西:“出什麽事了?”
“是爺爺。”栾鶴立語氣沉重,“剛下的病危通知,我要立刻趕回新加坡了。”
黎琬一驚,終于明白同事們為什麽是那樣的狀态。
栾總這一走,無異于将公司置于無主的境地,尤其是素紗襌衣項目,正處于研究的關鍵階段,是半點也掉不得鏈子啊!可栾老爺子病危,不論對于栾總還是栾氏集團,都是天大的事。
“咚咚咚!”
李秘書敲玻璃門:“栾總,飛機已經安排好了,随時可以起飛。”
栾鶴立點頭:“一小時後出發。”
李秘書應聲而去。
栾鶴立轉向黎琬,神情嚴肅:“我不在期間,公司由市場部的張總全權負責。剛才各個項目的負責人已經開過會了,別的我不擔心,可素紗襌衣項目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如果有張總處理不了的情況,你随時聯系我。”
黎琬點頭,一時也變得緊張起來。
他又看向孟西,正要開口,孟西的手掌忽然拍在他肩頭上:“放心。”
一句放心,勝過千言萬語。
栾鶴立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踏上回新加坡的飛機。
接下來的一個月,黎琬幾乎天天加班。平時有栾總做後盾,現在他一走,黎琬才知道獨自面對有多難。除了見投資人、寫報告,還要應付新官上任的張總。
這位代理總裁三天兩頭就要黎琬提交進度報告,可把她折騰得夠嗆。
孟西看着不忍心:“你別理他了。他再這樣,讓他直接找鶴立。”
“還是算了吧。”黎琬托腮坐在工位上,一臉生無可戀,“你不是說,栾總昨天才在栾氏集團的董事會上碰壁嗎?這點小事還是別麻煩他了。張總這個人吧,雖然愛折騰了些,好在也沒影響項目。你放心吧,我能應付的。”
孟西無奈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只好陪她加班。
夜已深,月光灑進實驗室的窗戶,映着女人的側臉。她工作很認真,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腦,而他看着她。
忽然手機響了,孟西又看黎琬一眼,捂着手機走出實驗室,才道:“鶴立。”
栾鶴立:“那邊什麽情況?”
一個月沒見,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卻還強撐着。
孟西:“那位張總暫時還沒什麽異常,就是愛折騰些。”
栾鶴立:“老孟,你可得幫我盯緊。他是我二叔的人,我不放心。公司裏的人背景都太複雜,我唯一能信的就只有你們了。”
孟西是他最好的朋友,而黎琬是公司成立初期他親自招的應屆畢業生,知根知底。所以,即使她沒有獨立負責項目的經驗,素紗襌衣項目也只敢交給她。
所幸,她做得不錯。
“老孟,這件事先不要告訴黎琬。如果我失敗了,我二叔也不至于在金融圈封殺她。”
“我明白。”
栾鶴立點點頭,回頭看一眼病房中的爺爺。隔着玻璃窗,老人滿頭白發,渾身插滿了管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栾鶴立嘆口氣:“該換點滴了,回頭再說吧。”
孟西“嗯”了聲。
電話挂斷,栾鶴立走進病房,像往常一樣按下呼叫鈴。護士就在隔壁,來得很快,專門為栾老爺子一人服務。
栾鶴立看着爺爺,一腔酸楚忽然湧上來。
從前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爺爺,就這樣躺在病床上說不出話,甚至連意識都很薄弱。
怎麽一下子就這樣了呢?
去年過年的時候,爺爺還精神得很,還說要栾鶴立好好經營鶴行基金,在中國紮根,帶栾氏回家。
爺爺是華人,一輩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回中國發展。他說,總有一天他要回到故鄉,看一看故鄉的人,聽一聽故鄉的話,再坐在搖椅上望一望故鄉的床前明月光。
“栾總,”護士聲音發顫,打斷他的思緒,“董事長他……他……”
栾鶴立心裏“咯噔”一聲,腳一軟,一下撲到床邊。
C市,孟西家的電視機上正播放新聞。背景是殡儀館門口,社會名流來來往往,鏡頭前的財經女記者手握話筒,一臉嚴肅:“據悉,昨日淩晨,栾氏集團董事長因心髒病突發逝世,享年九十八歲。栾家子孫相繼歸來,坊間傳聞的接班人栾鶴立卻遲遲未能現身。萬衆矚目的栾氏大權将花落誰家?我們将持續關注這場豪門之争……”
孟西啪地關掉電視,看向窩在沙發裏吃泡面的栾鶴立。他狼吞虎咽,行李箱還歪歪倒倒被扔在沙發邊。
20
誰也想不到,栾鶴立從葬禮上溜了。
根據遺囑,董事會要求他立刻接手栾氏,出任CEO,但前提條件是,必須撤出鶴行基金。
“遺囑裏根本沒提鶴行基金。”栾鶴立咽下一大口泡面,“我知道他們打什麽主意。鶴行基金是我的私人産業,栾氏只是股東。集團股東們聽了二叔的忽悠,怕我身在曹營心在漢,借機轉移集團資産。”
孟西正抱着電腦碼論文,語氣波瀾不驚:“所以呢?”
“所以我拒絕了!小孩才做選擇題,少爺我都要!”栾鶴立狠狠一口咬斷泡面,忽然又耷拉下腦袋,“然後集團撤資了。”
孟西手指一頓。
鶴行基金的項目大多還沒到回報期,一旦栾氏撤資,鶴行基金只怕也得被迫關門。他們傾注了許多心血的素紗襌衣項目,更是不保。
孟西眉心微微皺了皺,繼續碼字:“你打算怎麽辦?”
“栾氏那邊,我是一定要回去繼承的。他們不就是賭我放不下鶴行基金,想趁我不在瓜分栾氏嗎?”鶴行基金和素紗襌衣項目不僅是自己的夢想,更是爺爺回家的路,爺爺走不完的,他走。
他繼續說:“至于鶴行基金,只能先進行法人更替,穩住新加坡那邊,再去銀行貸款。至少,要維持素紗襌衣項目的推進。你放心,我早晚會回來的!”
“法人……你要轉給誰?”孟西停下碼字,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門鎖忽然響了。
黎琬提着早餐進來。平常總是孟西照顧她,她打算今天也給鄰居送一回溫暖。
“孟西,吃早……”她腳步一頓,早餐噼裏啪啦掉了一地,“栾,栾總?您怎麽……又在?”
“這個‘又’字用得好。”栾鶴立朝孟西眨一下眼,“法人來了。”
在黎琬的印象中,栾鶴立從來沒對她這麽殷勤過。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後,黎琬才反應過來。
“公司的法人換……換成我?”她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
“你放心,我會分股份給你以示感謝。”栾鶴立一臉賣慘,“你看,我爹早沒了,爺爺也沒了,我就是個背井離鄉的可憐人。你就不能看在我是你的伯樂,還是你男人的兄弟的份上救救命嗎?救我啊,嫂子!”
話音未落,他就要去抱黎琬的大腿,孟西一把攔住,巴掌抵在他臉上:“你要不要臉?”
栾鶴立:“臉是什麽?能吃嗎,好吃嗎?”
孟西無語,轉向黎琬:“小豌豆,別管他,你自己考慮。”
黎琬覺得有點上頭。她繞過二人,坐在沙發上發呆了幾分鐘,才說:“好。”
女人的聲音又細又弱,像蚊子哼哼似的。但孟西知道,小豌豆的性格很謹慎,很多話不會輕易說出口,一旦說了,她必然盡全力。
後來孟西問她,當時為什麽一口就答應了,畢竟法人需要承擔很大的責任。黎琬只說當時沒想那麽複雜,但如果素紗襌衣項目因此告吹,她會後悔一輩子的。最關鍵的是,還可能失去一個好老公。
辦完法人更替手續,栾鶴立立刻趕回新加坡的戰場,黎琬便開始着手申請貸款的事。
孟西陪她坐在銀行的VIP接待室,等待貸款審批結果。小豌豆異常緊張,雙手握在一起,噌噌冒汗。
孟西按了按她的手,溫暖一笑:“咱們盡人事了,別擔心。”
黎琬點點頭,深呼吸。孟西就像她的專屬鎮靜劑,不論多緊張的時刻,只要他一個微笑,甚至一個眼神,她就能歲月靜好,波瀾不驚。
銀行的客戶經理身着正裝,踩着高跟鞋出來,帶着标準的職業微笑:“黎小姐、孟教授,不好意思久等了。這是我們的評估報告,實在抱歉,這筆貸款我們只能發放50%。”
黎琬一下握緊雙手。
客戶經理解釋道:“貴公司的項目和經營狀況都沒有問題。但近期栾氏撤資,你們還更換了法人,加上你們是輕資産公司,抵押物也不達标,所以……”
孟西淡定地翻着評估報告:“我的項目還不值銀行全額發放貸款?”
“那哪能啊?可孟教授您只是合作方。”客戶經理抱歉地笑了笑,“既不是股東,也不是法人配偶,我們銀行很難做的。”
孟西:“我可以是。”
啊?
是什麽?
黎琬一臉蒙,傻愣愣地望着他,卻暗暗揪緊了心。
男人笑了笑,忽然湊近,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50%的配偶,可以嗎?”
男人的臉不過咫尺,黎琬甚至能感到他輕飄飄的,如羽毛般的呼吸,癢癢的,仿佛在她心尖撓。
她僵直着不敢動,氣血直往上湧,漲得滿臉通紅。她深吸一口氣,一把抓過評估報告,拔腿就逃,像一顆骨碌碌滾動的小豌豆。
孟西望着她的背影,寵溺一笑,跟着快步追去。
客戶經理滿臉震驚,她見過各種奇葩的客戶,還沒見過貸款現場求婚的!佩服,佩服!還有點羨慕嫉妒呢!
她打開銀行八卦群,發送:“我就說帥教授和那美女是一對吧!姐過幾天放實錘!你們就別打歪主意了!我的客戶我來守護!”
銀行門口,孟西一把抓住奔跑的黎琬:“小豌豆,我又不吃人。”
男人有點委屈,又怕吓着她,只好緩緩松開她的手腕。
黎琬只覺手腕一涼,悵然若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看向孟西:“你……對栾總真好。”
孟西皺眉,內心畫了個超大問號。
黎琬嘆口氣,語重心長:“你可得想清楚了,幫兄弟也不是這樣幫的。你以後再結婚,可就是二婚了。”
她表情糾結,腦中浮現出各種婚戀網站的廣告:孟西,二十九歲離異男尋溫柔女,本人五官端正,經濟狀況良好,不介意帶子女……
孟西好像能看穿她的腦洞,他笑了笑,揉揉她的腦袋:“不會的。”
他結了就沒想離。
“也是,我會幫你解釋嘛。”黎琬仰面笑了笑。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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