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謝了。”霍染因收起臉上的意外,看着紀詢遞來的東西,“說說這兩條線索?”

紀詢揚揚手機,依然有氣無力,一句多餘的話都懶得說:“全部內容都寫在TXT裏,你開個藍牙,我傳你。”

霍染因開了藍牙,很快收到一份文檔。

他看文檔的時間裏,紀詢一抹書本,從長躺椅上坐起來:“我走了。”

“——等等。”

紀詢看向霍染因。

“就這些,沒有其他的了?”霍染因說。

紀詢抽下嘴角,人都氣精神了:“兩條線索嫌少,二十條夠嗎?指望我當個線索制造機呢,怎麽不幹脆一步到位,讓我直接破案再把案卷報告給寫明白了?”

“別生氣,我就是随便問問。”霍染因難得舒眉一笑,精致的五官綻開時将他冰冷氣質中和,凍土複蘇,春回人間,“我上次态度也不好,既然你拿來了新的線索,這樣吧,我請你吃頓飯,也算賠禮道歉。”

“別了,恐怕食不下咽。”紀詢敷衍一笑,這回腳步不停,一路出了辦公室。

等人消失在視線裏,霍染因臉上的笑容如同畫紙般揭下來。

辦公室裏人不少,他冷着臉,對所有人說:“紀詢肯定藏起了一部分線索,來個和他關系好的,追上去套套話。”

其餘人都看着譚鳴九。

譚鳴九左右看看,摸摸噌亮的光頭:“你們都看着我幹什麽,雖然我和紀詢關系還成,但這不地道吧,對自己人搞這套幹什麽,既然紀詢說沒——”

放在桌上的本子拍到了譚鳴九的胸口。

那是譚鳴九平日辦案的小本子。

霍染因言簡意赅:“拿着你平常辦案記錄案件訊息的本子追上去,創造個機會,看看他搜的是哪方面消息。”

“……不信就算了,還釣魚執法啊。”

譚鳴九小聲嘀咕,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只能帶着自己的本子追了出去。

紀詢沒走多遠。他來時沒有徹底清醒,也沒吃飯,現在出了警局們,找到個早餐館子,剛剛坐下,門外塑料簾一掀,譚鳴九進來了。

譚鳴九看見他,當時愣住:“真巧啊。”

紀詢:“翹班呢?”

譚鳴九坐到紀詢對面:“是出門辦案。不能餓着肚子上陣吧?我先過來吃口熱的。這裏的鹹豆花真不錯,來一碗,我請你?”

“別了,我點的已經上了。”

紀詢點的早餐是豆漿油條和包子。上了桌的豆漿沒加糖,紀詢拿起糖罐,灑了一大勺進去,拿着調羹慢吞吞攪動。

他沒說什麽,目光也虛虛的,似乎還似醒非醒做夢中。

但一想到這人過去的豐功偉績,譚鳴九那顆心,就變成了剛剛倒進去的糖,被調羹與熱汁反複煎熬着。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譚鳴九快刀斬亂麻:“我好像有點鬧肚子,我先去趟廁所。”

“嗯。”

他伸手朝背後一抹,抹出記錄本丢在桌上:“這東西你先幫我看着,別讓其他人碰,裏頭可有奚蕾案的重要機密。”

“嗯。”

譚鳴九捂着肚子左顧右盼,神秘兮兮:“唉,本來這東西不該放在這裏的,但我上次上廁所帶着本子,一不小心把本子掉進了……”

調羹敲擊碗壁,清脆一聲響。

紀詢擡頭:“吃飯的時候能別說廁所裏那點事嗎?”

“不說不說。”譚鳴九嘿嘿一笑,“我去了,待會見。”

說完,他捧着肚子起身,以一個怪別扭的姿勢蹿進了洗手間,真像是跑肚子憋不住了。紀詢的目光從譚鳴九背上收回,轉到丢在桌上的本子。

他輕輕一哂。

十分鐘後,譚鳴九總算從廁所裏出來,渾身輕松地坐回紀詢對面:“呦,你都吃完啦?”

紀詢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本子在那,沒人動,我走了。”

譚鳴九揮手:“謝了,慢走,下回見!”

等紀詢掀了簾子離開店鋪,他閃電收回手,望向桌面本子。本子的位置與傾斜角和他離去時沒有兩樣,譚鳴九擡手要拿,想了想又停手,問過來收拾桌子的店員:“剛才坐在對面的那個人有碰我的本子嗎?”

店員頭也不擡:“店裏這麽忙,我哪知道,這麽大個人了,自己的東西不會自己收好?”

譚鳴九手再往口袋裏一伸,把警官證拍在桌上:“我要調監控。”

店員:“……”

可惜監控裏什麽也沒有,十分鐘的時間,別說紀詢的手和視線了,就連路過的蒼蠅都不屑在他本子上停留。

譚鳴九确認了情況,回局裏後也和霍染因實話實說。

辦公室內,霍染因擰起眉心:“你在個有監控的店裏試探紀詢,你覺得紀詢的腦子被喪屍給吃了,看不到牆壁上那大大的監控?”

譚鳴九好冤屈:“那店是紀詢選的,又不是我選的,再說了,找個沒監控的地,我說他看了,他說他沒看,這也說不清楚不是嗎?”

“沒辦好事還振振有詞?”

“霍隊,我絕對不是跟您較勁,只是您想想,您是不是有點先入為主了。就我來看,紀詢要隐瞞線索,他就沒有必要給線索;紀詢既然給了線索,那就沒有必要隐瞞線索。他又給線索又隐瞞,這不是左右互搏兩頭不靠嗎?”譚鳴九努力解釋。

然而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臉上依然只帶微微的冷笑:“說完了?”

“沒說完,我還有一個建議!”

“說。”

“紀詢和袁隊是兄弟,紀詢可能騙我,但絕對沒有理由騙袁隊,不如我們請袁隊出馬,那肯定手到擒來,馬到功成!”

“……二支的案子,你讓我去找一支場外救援?”霍染因無語問。

“嗨,都是辦案,都是兄弟單位,哪分什麽一支二支,您這是門戶之見……”

譚鳴九直接被霍染因拍了個本子,趕出辦公室。

他手忙腳亂接着自己的本子,出門後悄悄一嘁:

“還嫌我沒辦好事,You can you up!你要是自己上,紀詢連飯都不願意和你吃,第一關就折戟沉沙!No can no bb!”

他抱怨一句,自覺舒服了,背起雙手邁着王八步,繼續工作去。

吃完早餐以後,紀詢沒急着繼續探索線索。在将部分線索移交給警方以後,這對他而言算是有了個基本的段落。

他對自己的思維做了個清理。

從現有證據上看,奚蕾的死亡應歸于熟人作案。

而熟人作案的緣由,很可能是因為……

紀詢的腦海閃過現場消失的電腦和手機,以及孤零零出現在桌子上的硬盤數據線。

據他所知,警方事後并沒有在出租屋中發現硬盤,也就是說,這塊硬盤也消失了。

這個熟人在查找奚蕾電腦和手機裏的一項紀錄。

這項未知記錄,很可能就是奚蕾的死亡原因。

一個秘密。

一個兇手不想被他人知道的秘密。

但是奚蕾能知道什麽秘密呢?她日常接觸的是一個個的孕婦……她知道了這些孕婦家裏的破事?知道了孕婦和別人偷情,知道了孕婦的老公和別人偷情?

紀詢天馬行空地想着些破事,他隐隐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那是一個小小的點。

一個非常非常小的點。

但它是一件白衣服上的墨點,一個讓他在意的點……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幀幀地回放在他腦海,他翻閱着這些記憶,直到他看見其中一幀:

唐景龍手上的保溫杯。

同樣的雲朵,同樣的簡筆畫,他記得自己在哪裏看過,那是在——

“……奚蕾的朋友圈!”

但是奚蕾的朋友圈除了曾鵬外,只發和工作相關的事情。

也就是說,她工作的其中一戶人家,和唐景龍出沒于相同的店鋪!

今天的陽光有點烈,驅散了連日以來的陰霾,是個适合工作的日子。

紀詢驅車來到奚蕾工作的家政公司,對守在前臺的員工說:“奚蕾被害的消息你們應該知道了……”

他來這裏的目的很簡單,找到有同樣咖啡杯的那戶人家。

“家裏這兩天就要舉辦葬禮,送蕾蕾最後一程。之前蕾蕾和一家雇主關系處得很好,工作結束以後,私下也經常聯絡,但她手機被搶了,現在聯絡不到這個朋友。我想看看這裏有沒有聯絡方式的存檔——對了,我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我知道蕾蕾服務這家人的時間。”

這事前臺不能做主,上報給了主管,主管來了也沒卡着,因為之前警察已經來問過一茬了,公司內部都清楚這件事。她很關切,立刻幫紀詢搜了檔案,馬上得出結果:

“是呂丹櫻啊!看得出奚蕾和她關系好,她連着找奚蕾找了兩次,第二次還是生前一個月就讓奚蕾幫忙照顧。”

紀詢突然想起昨天花店店員的話。

——很年輕,連生了兩個孩子都恢複得特別好。兩人是姐妹淘,小蕾照顧着小西。

他問:“蕾蕾一共照顧了幾個生二胎的孕婦?”

主管都被逗笑了:“奚蕾在這裏總共才工作三年,你以為生孩子是出門一趟買水果,想要就要?她照顧了十多個孕婦,攏共就這一個連着生兩胎的。”

呂丹櫻是小西。

呂丹櫻家中有和唐景龍一樣的咖啡店贈送保溫杯。

線索又串回來了。

他要了呂丹櫻的電話號碼,通過電話號碼添加對方微信,在添加對方微信的時候,他用了和去公司調資料相近的理由:奚蕾被害去世,希望對方能夠來參加葬禮。

驗證申請發出去,一時石沉大海。

紀詢也不着急,找了夏幼晴,讓對方在朋友圈中對着時間尋找呂丹櫻兩個孩子的照片。

沒一會,照片發來。

第一張是個黑發黑眼,典型亞洲人長相的孩子;第二張則是卷發藍眼,明顯混血長相的孩子,再看兩條朋友圈發出的時間,中間僅間隔11個月。

不論從前後兩個孩子長相,還是生孩子的時間來講,都有些怪異之處。

這個時候,驗證忽然被通過。

紀詢切回微信,看見聊天頁面中,系統通知他和呂丹櫻成為好朋友。

下一秒,聊天框彈出消息。

呂丹櫻:“去不了。”

呂丹櫻:“呂丹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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