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新鄰居 (1)
邵耀宗扭頭走人:“我去拉桌子擺板凳。”
杜春分扯了扯嘴角,滿眼笑意。
雞腿肉好認,一會就挑出來。感覺太少,杜春分又挑幾塊雞肝和木耳。
“娘,甜兒回來啦。”
心無旁骛的杜春分的手一抖,吓得鍋鏟險些掉地上,“要不要娘迎迎你?”
外面安靜下來。
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杜春分端着盆轉身出去,邵耀宗端着盆進來,不是盛菜盆,是洗臉盆。
“我倒點熱水給她們洗手。”
杜春分停下,“甜兒,你送雞肉,你姜玲姨咋說?”
“不要,不要,留你們吃。”甜兒說着話還學姜玲擺手搖頭。
姜玲正跟蔡營長聊,是不是應該給幾個孩子做點好吃的。聞言兩口子同時閉嘴,聽到杜春分又問:“你咋說的?”
小美接道:“我們家有這麽大一鍋。”伸出小手畫個大大的圓。
杜春分看甜兒:“然後呢?”
“她不要,我就放桌上啦。”甜兒轉向平平和安安。
兩個小孩伸出手,同時回答:“放桌上。”
Advertisement
杜春分明白,這倆孩子指的是剪刀和篦子。
“她沒追你們?”
甜兒:“我說,不許追!再追不跟你玩兒。”
一牆之隔,姜玲和蔡副營長哭笑不得。
杜春分:“說的對。去洗手。”
邵耀宗伺候好四個孩子,端着餅過去。
杜春分側目。
邵耀宗:“我怕她們想吃。”問四個孩子,“要不要餅?你娘剛做的。”
甜兒和小美果斷搖頭,攥着筷子扒拉肉。
平平和安安猶豫不決,是不要呢?還是不吃呢?
杜春分見倆孩子一臉為難,奪走餅筐,“又不是小孩子,想吃自己會拿。吃菜!”
邵耀宗想了想,她說的有道理。
這裏是平平和安安的家,在家就不能跟客人似的,幹什麽都要他招呼。
“那,吃菜。”邵耀宗拿起筷子,左手空空,別扭的難受,起身拿塊玉米面餅子。
杜春分不禁轉向他。
邵耀宗想也沒想把餅遞過去。
杜春分愣了愣,“給,給我的?”
“不吃?那——我放回去。”邵耀宗說着又起來。
杜春分拿過去放菜上,“先吃菜。菜不夠吃再吃餅。”
邵耀宗習慣兩口餅一口菜,不碰餅心慌。雖然暫時吃不上,看着心裏也踏實,“那你挑肉吃。”
“吃不多了不消化。”杜春分道。
邵耀宗不禁看她,這年月你還能吃多?
杜春分:“想啥呢?我是吃多過幾次,可不是偷偷開小竈。”
“那就是上山打獵下河摸魚?”
杜春分點頭:“你讓我——”
“我不讓,你就不去了?”邵耀宗看一眼面前的兩盆菜。
杜春分想了想,問:“那要是我——”
“不行!”邵耀宗一見她變臉,趕緊解釋,“偶爾一次行。你要是天天去,天天炖一鍋雞肉,不說陳月娥,姜玲心裏也不舒服。”
杜春分代入姜玲想想,隔壁雞魚肉蛋,她天天白菜豆腐,“那就不上山。”
改下河嗎?
邵耀宗看她一下,下河也好,水流急,沒人幫她拉網,不一定抓到魚。
碰巧抓到,魚有大有小,小的也沒人羨慕。陳月娥那樣的人還得擠兌她沒吃過東西,什麽魚都往家弄。再說,副食廠的雞貴魚便宜,她弄到大魚,人家也會說她不嫌麻煩,幾毛錢的事還下河。
翌日,邵耀宗的假期最後一天。他在家杜春分可不敢搗鼓漁網。否則又得跟師父一樣念叨她。
大老爺們,也不知道咋那麽多話。
早上煮一鍋小米粥,熱幾個玉米餅。
一家人喝粥就餅吃七分飽,邵耀宗去挑水。
姜玲見大門敞開着,不由地人過來,看到杜春分面前的盆,盆裏的衣服,心底詫異,原來讓邵營長洗衣服只是嘴上說說。
“嫂子。”
母女五人,十只眼睛齊刷刷轉向大門。
姜玲停下來,試探着問:“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不是,沒有不是時候。”
杜春分沒料到她昨天上午下午過來,今天又來,可真不見外啊。
“甜兒,板凳!”
“不用了。”姜玲剛吃過飯,坐了一早上,醫生說快生了,不能整天坐着,“邵營長去部隊了?”不禁朝屋裏看。
杜春分:“挑水去了。你來的不巧,我得去副食廠。”
“買菜嗎?”
國家不富裕,她在飯店的時候補貼時有時無,部隊啥情況她也不知道,米面油都得省着點吃。可天天清湯寡水也不行。
杜春分琢磨琢磨,道:“買魚。”
“買魚?”一見杜春分看她,姜玲下意識解釋:“我,我的意思——”
杜春分:“不用解釋。我算過,青菜要錢,魚也要錢。吃青菜沒營養,炒菜放再少的油也得放油。買魚省得放油,酸白菜還比青菜便宜。”
甜兒不禁說:“魚湯好喝,我喜歡吃魚。”
“我也喜歡吃魚。”小美抿抿嘴唇,“娘,啥時候買魚啊?”
蹲在杜春分對面的平平和安安擡起頭來。
姜玲趁機算一筆賬,越算越覺得買魚合算,“嫂子,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副食廠又不是我家的。”
姜玲昨天很不習慣杜春分直來直去的話,聽了一天知道她沒別的意思,不禁笑了,“那等我一下,我鎖門。”
“不急。不用幹農活,咱們半天就這點事。”杜春分話音落下,邵耀宗挑水回來,“衣服泡一會兒再洗。”
姜玲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原來只是泡衣服。洗衣服的還是邵營長。
邵耀宗:“那我先澆菜。”
“別澆太多,菜籽扒在裏面出不來。”
“我知道。”
“你種過菜?”城鄉結合部也能種地嗎。
姜玲笑道:“嫂子,咱們部隊除了米面油煤外面定期送,像豬肉、魚肉、還有一些菜,都是自給自足。”
杜春分轉向邵耀宗。
姜玲:“老蔡說,東邊很大很大一片地,有養豬場和菜地。”
邵耀宗接着說:“以前一個團,蓋的養豬場和整的菜地小不夠吃,我們過來又蓋幾個。副食廠賣的豬肉是我們自己養的。”
“難怪過了早市還在賣。殺晚了?”杜春分問。
邵耀宗:“我不清楚。得問炊事班。”
“嫂子,老蔡說不一定。部隊覺得該殺幾頭豬給官兵補補身體,副食廠就有。部隊不殺,咱有票也沒地兒買。”
杜春分打量邵耀宗,“你們邊防兵不應該比其他部隊待遇好?”
“工資高。”邵耀宗道。
杜春分不禁瞪眼:“那有啥用。”
姜玲又想笑:“現在比早兩年好多了。老蔡說以前養的豬只能留一兩頭逢年過節打打牙祭,其他的不是送給別的部隊,就是給科研單位。”
“平時咋辦?”
姜玲:“當然是——”
“該去買菜了。”邵耀宗慌忙打斷她的話。
姜玲不禁看杜春分。
杜春分冷笑,邊擦手邊看邵耀宗:“不讓姜玲說我就不知道?上山打獵!”
邵耀宗的臉色微變,三分尴尬,三分心虛,四分擔憂,欲言又止地看着杜春分,希望她給他留點面子。
堂前教女,枕邊教夫。
這麽淺顯的道理杜春分能不懂嗎。
可杜春分一想到邵耀宗跟她胡扯——部隊不許打獵,就來氣,瞪他一眼才回屋拿錢。
她一走,邵耀宗就忍不住沖姜玲搖頭。
姜玲小聲問:“不能讓嫂子知道?”
“娘,姜姨說,不可以讓嫂子知道。”甜兒朝屋裏大喊。
姜玲和邵耀宗面面相觑。
杜春分出來,甜兒甜甜地笑笑,快誇誇我吧。
“學話精!”杜春分瞥一眼閨女,“這事還用你說?娘早就知道。也就你爹,以為我鄉下來的啥也不懂。”
邵耀宗尴尬。
姜玲期期艾艾地說:“嫂子,我,我……”
“沒怪你。”杜春分看向邵耀宗,“以為我貪得無厭?邵耀宗,這樣你就小瞧我杜春分了。我也懂抓魚抓大放小。春天不打母,秋天不打公。”
邵耀宗非常意外,他不許杜春分打獵,就是怕她亂打一通。
“是我小人之心。”
勇于承認錯誤,杜春分的氣就消了,大手一揮,“甜兒,小美,平平,安安,跟娘買魚去。”
姜玲不禁看邵耀宗,這就好了。
邵耀宗輕微點一下頭,她說話直,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嫂子,除了魚還買啥?”姜玲鎖上門,跟上她就忍不住問。
杜春分看一眼跑到前面的倆閨女,“等等平平和安安。”這才對姜玲說,“雞蛋要票不?”
姜玲想想:“雞蛋限購。聽說人家城裏有副食本。咱們這邊不規範,暫時沒有。但買多少都會記下來。份額用完這個月就不能再買。”
“雞也是部隊養的?”
“可能是吧。路那麽颠,從城裏拉回來還不得颠的稀巴爛。”
“他們這些當兵的,也不容易啊。”杜春分不禁感慨。
姜玲感慨:“是呀。自給自足,經常執勤,年齡到了沒升上去就得轉業回家。”
“這幾年需要人能寬松點。”
姜玲不禁轉向她,邵營長說的嗎。
杜春分沉吟片刻,決定把她的猜測說出來。姜玲佩服她,以後“追随”她,陳月娥再惹她,她揍陳月娥也有人幫她證明,錯不在她,先撩者賤。
“南邊打仗,常凱申的飛機三天兩頭來,咱又跟蘇聯老大哥鬧掰了,北邊邊境線那麽長,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就得不少人。這邊以前一個團,現在重兵把守,不就是防着這些鄰國。”
姜玲下意識往四周看,沒旁人才放心:“嫂子聽誰說的?”
邵耀宗連上山打獵都不告訴她,不可能跟她說這些。
“猜的。”
“猜,猜的?!”
杜春分颔首。
她以前也不知道。
昨天邵耀宗洗腳,腳上白,臉黑的跟炭一樣,在這邊天天在外面,臉被冬天的風吹裂了也不可能曬這麽黑。他以前肯定在大西北。
現在想想,張大姐說他一走兩年了無音訊。那個時間段正好是國家研發蘑菇雲的時候。邵耀宗不是擔任保衛工作,就是幫助研究所運送物資或者零部件。
東北可是重工業基地。
姜玲想了想:“南邊不是蘇聯。”
“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啊。”杜春分為了證她的話,又補一句,“人家古人就說過,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說明啥?”
姜玲:“真朋友難。”
“對啊。咱們國家內憂外患,誰也不能保證周邊國家會不會趁火打劫。
姜玲越想越覺得她的話十分有道理,“嫂子真厲害。邵營長知道嗎?”
“知道啥?”
“你厲害啊。”
杜春分想也沒想就說:“我倆見面那天他就說我厲害。我跟你說的這事,可不能告訴別人。”
姜玲:“我知道。問老蔡,老蔡也是說沒有的事。嫂子以前是不是也,也幹過革命?”
杜春分仔細想想:“不算。建國前送過幾次信。建國後幫濱海市公安局抓過幾次特務。那些特務經常去飯店吃飯,被我看出來了。”
姜玲張了張口,“這,還不算?建國前你你才多大?”
“不小,十多歲了。”
姜玲想說什麽,忽然想到王二小犧牲時才十來歲,頓時堵在喉嚨裏說不出口來。
“嫂子,不怕嗎?”不禁輕聲問。
“年紀小,不知道危險。我爺爺說,要讓小鬼子當家作主,沒咱們的好日子過,不如死了算了。”
姜玲感慨:“難怪嫂子啥都懂。”頓了頓,“我就啥也不懂。”
“你在飯店待十幾年,你比我懂。副食廠到了。”杜春分朝南邊努一下嘴。
副食廠門朝西,姜玲看到四個孩子拐進去,“咱們也快點。甜兒膽子真大。”
“有我在後面。”杜春分想一下,“可能覺得這兒跟村裏差不多,沒啥可怕的。”
姜玲一把拉住杜春分。
杜春分吓了一跳,看看胳膊上的手,又看了看她,咋了啊?不是要生了吧。
“嫂子,別擡頭。陳月娥剛從西邊拐過來。”姜玲說着就把她往副食廠拉。
杜春分擡起頭來,似笑非笑,“怕她?我五歲就敢翻小鬼子的屍體,八歲就敢拿國軍的槍——”
“嫂子,嫂子,知道你厲害,可這裏是部隊,不能打架。”
杜春分:“不打。罵!”
“那你也不是她們的對手。”姜玲看幾人越來越近,壓低聲音說:“這些婦女罵起架血難聽血難聽。”
杜春分撥開她的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姜玲張張嘴,聽到杜春分一臉和氣地打招呼:“嫂子也來買東西?”話卡在嘴邊,難以置信地看杜春分笑的跟見着解放區的親人一樣——她原來也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啊。
陳月娥的臉色有幾分尴尬,跟她一起的人不約而同地停下,面露警惕。
“嫂子咋了?”
邵耀宗跟孔營長是競争關系,杜春分也沒打算跟陳月娥鬧僵。可這個老女人居然敢把錯推到她一個人頭上。
真當她杜春分初來乍到畏首畏尾。
當着邵耀宗的面,她不能太過,男人的面子是要給的。天天咄咄逼人,跟個鬥雞似的,邵耀宗為了孩子拼命忍,也忍不了幾年。現在邵耀宗離得遠,等他知道黃花菜都涼了,她再忍氣吞聲,就不是杜春分。
這幾人裏面有沒有哪位領導的愛人,杜春分也不想管。
“陳世美”一個小科員都敢跟她離婚。邵耀宗現在老實,她為了邵耀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幫他升官發財,等平平和安安大了,不需要她照顧,誰能保證他不是下一個“陳世美”,一腳把她踹開。
她可不想當“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怨婦。
杜春分挑了挑眉頭:“嫂子咋不說話啊。野豬吓的?”
“野豬?”将将從副食廠裏出來的人停下,“哪兒有野豬?”
陳月娥張口欲說些什麽。
杜春分搶白:“您沒聽說嗎?我昨天運氣好,在山腳下弄只野雞,月娥嫂子也想吃,就跟幾個人一起上山找。可能迷路了,碰到野豬群。幸好衛兵發現的及時。不然你我再想見月娥嫂子,只能下輩子啦。”
那人稀奇:“昨天什麽時候的事?”
“得問月娥嫂子。”杜春分笑看着陳月娥,“嫂子,以後可不能這麽貪嘴。”
陳月娥的臉色漲成豬肝色:“你——”
杜春分斂起笑容,眼神銳利。
陳月娥吓得心裏打鼓。
“本來還想去山腳下碰碰運氣。月娥嫂子惹到野豬群,我可不敢再去。”
杜春分來這麽一出,是擔心陳月娥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把遇到野豬的事推到她身上——她是貪吃的那個,險些害了好幾條人命。
可惜地搖了搖頭,杜春分嘆氣:“那你們聊,我去買菜。”往左轉進副食廠,不管她死活。
姜玲身子笨重,慢幾步,結果看到杜春分一進去,陳月娥幾人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了杜春分。
“嫂子。”姜玲拉住她的手臂,示意她看陳月娥。
杜春分不看也知道,“這只是開始。”
“開始?”姜玲不由得跟上她問。
杜春分:“我厲害不?”
姜玲點頭。不算電影、報紙和聽說,杜春分是她見過的最厲害的女人。
“我師傅說,不遭人妒是庸才。像我這麽厲害的人,她們以後知道我家裏家外一把抓,嫉妒就會化為恨。有力氣不如等那時候使。”
姜玲想想,莫名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她們擱背後敗壞你的名聲咋辦?”
“我都說了,碰到野豬是她貪嘴。她還咋敗壞?說我生不出兒子?這話對我可沒用。”杜春分悠悠道,“日子不是過給別人看的。再說了,又不敢當着我的面說。鬧到首長面前,丢臉的也是孔營長。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
姜玲要是第一天認識她,心底肯定別扭。熟悉一天,知道是關心她,感動之餘又覺得好笑——杜春分還沒她大。
“嫂子只買魚?”
“我先看看。”杜春分從頭挨個看今天有啥菜。
蔥姜蒜苗、菠菜、小青菜,還有些亂七八糟的野菜。上面的土有的黑色,有的黃色。不像是從一塊地裏弄來的。
杜春分懷疑這些菜是從安東縣農副産品收購站拉來的。
邵耀宗和他倆閨女得好好補補,杜春分越過這些菜去買雞蛋。
發現有番薯粉,杜春分買一包番薯粉。這個東西比白米白面便宜,不要票。最後買兩條魚。每一條都有三斤左右。
姜玲買條小一點的。
杜春分叫上四個孩子,又買一瓶醋。
“娘,我幫你。”甜兒伸出小手。
路不平,杜春分寧願自個累點,“不需要!拉着平平和安安。她倆走丢了,娘就把你扔到山上喂狼。”
“我可不是吓大的。”小孩皺皺鼻子,拉住平平和安安的手,“嗚”一聲,像雛鷹展翅一樣,晃晃悠悠飛出去。
姜玲不禁咳一聲。
杜春分扭頭看她滿眼笑意,“我家這倆,我懷疑投錯胎了。”
“挺好。”
甜兒要是黑不溜秋,小眼睛,塌鼻梁,還這樣調皮,姜玲會煩。
孩子白白嫩嫩,可可愛愛,還給她送一碗雞肉,姜玲喜歡,“我肚子裏的這個要是女兒,能像甜兒一樣就好了。”頓了頓,“嫂子,我們從西邊吧。”
杜春分朝西看去,“從那邊幹啥?”
從副食廠往北,再往東就是她們兩家。往西再往北再往東得多走幾十米。
姜玲拉着她的手臂,“離我家近。”
杜春分轉向北,就要喊幾個孩子,北邊路口,陳月娥家那邊站着幾個女人,赫然是剛剛碰見的那幾位。
“剛說不要你瞎操心,又瞎操心。”杜春分說着就看胳膊上的手。
姜玲神色讪讪地松開她,“嫂子,一次兩次別人向着你。三次四次,人家會覺得你得理不饒人。”
“我又不是陳月娥,沒那麽蠢。”她要收拾陳月娥,可不會挑家門口。邵耀宗聽見,又得教她做人。
姜玲不放心:“真的?”
杜春分沒好氣地瞥她一眼。
姜玲渾不在意地笑笑,“那從這邊。”
四個小孩蹲在地上,托着下巴面向杜春分。
杜春分走到跟前,奇怪:“咋不走了?”
“等娘啊。”甜兒老氣橫秋,“你可真是慢死啦。”
杜春分一手拎着魚,一手拿着醋,身上挎包裏還有雞蛋,不敢有大動作,“回去再收拾你!”
小孩麻利的起來,轉身伸出手。
平平和安安立即把手遞過去。
“慢點!”路不平整,平平和安安身體小而瘦弱,可經不起甜兒和小美跑跑停停的折騰。
準備“起飛”的甜兒老老實實的走起小碎步。
姜玲見她這麽會作怪,想笑:“甜兒——”
甜兒大喝一聲:“快跑!”
平平和安安楞了一下,反應過來邁開腿追甜兒和小美。像風一樣,姐妹四個瞬間越過陳月娥幾人。
姜玲忙問,“咋了?”
杜春分先瞥一眼離她只有五步之遙的陳月娥。
陳月娥驚覺不好,提高警惕準備反擊。
“我跟幾個孩子說,以後遇到壞人快跑。”
陳月娥的呼吸停下來,心口憋得難受。
姜玲不禁問:“壞人?”看到陳月娥表情不對,驚得微微張口,就看杜春分。
“小孩子不懂事,難保被有心人騙進野豬窩。”杜春分涼涼地說完,越過陳月娥。
陳月娥大怒:“杜春分——”
杜春分猛然回頭,面若寒霜,眼神凜冽。
陳月娥就要出口的話卡在喉嚨裏,打算幫腔的幾人的身體被她不善的樣子凍住。
杜春分轉過身,發現隔壁緊閉的門敞開,不由得朝院裏看,很多東西,桌椅板凳,“這家有人?”
姜玲點頭:“應該剛搬來。”
“誰呀?”杜春分沒那麽大好奇心,看一眼收回視線。
姜玲:“團長政委。”
杜春分想說啥,轉身往家去,眼角餘光看到在牆角聊天的幾個女人,“陳月娥她們也不說幫幫忙。”
“咱們團政委。孔營長是一團,老蔡和邵營長屬二團。”
杜春分恍然大悟,難怪陳月娥不怕得罪她,孔營長不怕跟邵耀宗鬧起來。上面有空缺,二團上去,一團和其他團就得轉業。還有一種可能,邵耀宗早兩年執行任務,一團沒得去,心裏有疙瘩。
她相信在戰場上孔營長不會在邵耀宗身後放黑槍,也願意相信孔營長為了救邵耀宗能豁出命。但有個前提,戰場。
下了戰場,軍人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俗人啊。
杜春分:“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好吧?”姜玲小聲說,“邵營長是二營長,還有一營長和三營長。我們好心幫忙,被有心人一說,顯得咱們巴結領導。”
杜春分想想:“不去也行。我四個孩子,你懷着孩子,政委家的嫂子能理解。哎,你不回家?”看到姜玲跟她進來,“別指望我給你切魚片。”
姜玲愣了愣,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這人可真直接。然而就是太直接,都不好跟她生氣,“天還早,我回家也是一個人發呆。”
“那你坐下。我幫你收拾一下魚。”
姜玲忙說:“不用,不用。”
“會做衣服不?”
姜玲下意識點頭。
找人做衣服貴,姜玲家不舍得,所以十歲就學會自個做衣服。
“改天有了布票,幫我做衣服。”杜春分眼角餘光發現邵耀宗看她,“幾個孩子夏天的衣服小了。”
邵耀宗收回視線,以後發布票不能再寄給爹娘,不論他們在信裏怎麽哭窮,都得留着給孩子們做衣服。
姜玲不再客氣。
杜春分找出殺魚的刀,五分鐘就把三條魚收拾幹淨。
姜玲羨慕又佩服:“嫂子真厲害。”
“這才哪跟哪兒。”
杜春分把她的魚放盆裏,拎着自家兩條魚去廚房,剔出魚骨。一條切成魚片備用,一條挑出魚刺剁成魚泥。
姜玲好奇地問:“嫂子做魚肉餃子?”
“沒這麽多白面。”杜春分把魚肉放和面盆裏,加鹽、雞蛋和番薯粉,“做魚丸。”
姜玲:“魚——丸?”不禁朝四周看,她家不是沒多少油,“嫂子拿啥炸丸子?”
“魚丸不用炸。”杜春分快速攪拌抓打。她力氣大,一會兒就差不多了。
摸摸鋼筋鍋裏的水,水溫合适,杜春分把魚泥弄出來放盛菜盆裏,和面盆刷幹淨,鍋裏的水倒盆裏,像擠丸子一樣,擠出來丢入水中。
姜玲想提醒,這樣不行,就看到白嫩嫩的魚丸并沒有散開。
“這——好神奇!”
邵耀宗忍不住進來,和面盆裏好些白丸子,跟正月十五的湯圓似的。禁不住打量杜春分。
“不誇我兩句?”杜春分笑着問。
邵耀宗想說點什麽,一時又不知該說啥,聞言反倒笑了,“要不要我幫忙?”
“鋼筋鍋裏加水煮魚湯。”杜春分指着案板上的魚骨和魚頭,“多放點水,一半留着炖酸菜,一邊留着晚上煮丸子。”
姜玲又學一招,“嫂子,我們家沒魚丸,我該煮啥?”說出來趕緊補一句,“我沒別的意思。”
“煮好以後魚湯舀出來一半再下酸菜。那一半煮挂面,放一點青菜。有葷有素,合算吧?”
一條魚一天兩頓葷,大人小孩都有營養,太合算了。果然跟她娘說的一樣,跟着有本事的人,人家吃肉,她能喝湯。
思及此,姜玲待不住:“嫂子,我家也該做飯了。”
“去吧,去吧。”廚房小,多她一個有孕在身的人,杜春分幹啥都束手束腳。
邵耀宗勾頭看着她出去,“你其實挺好的。”
“啥?”杜春分看邵耀宗,“跟我說話?”
邵耀宗幹咳一聲,表情有幾分不自在,“沒聽見算了。”
一個在案板旁,一個在門邊,相隔不過一步,杜春分咋可能沒聽見,只是不敢信邵耀宗突然這麽誠實。
“一個大老爺們,吞吞吐吐跟個大家閨秀一樣,你可真行。”
邵耀宗不禁問:“聽見還問?”
“我聽見是我耳朵靈。”杜春分白了他一眼,“要買的東西裏面再加個漏勺。”
話題跳的太快,邵耀宗沒懂。
杜春分找來勺子輕輕攪動一下盆裏的魚丸。
邵耀宗趕緊去堂屋拿他的小冊子記下,回頭好給炊事班。
炊事班三天兩頭去城裏拉菜,讓他們買最方便。
杜春分聽到腳步聲,朝外看去,邵耀宗又來了,“白菜洗了。”
“洗一顆?”
杜春分:“再熱四個餅夠吧?你我一個,幾個孩子一人半個。”
衣服洗好,鞋刷幹淨,菜也澆好,下午啥事沒有,吃那麽多幹什麽。
“差不多。”邵耀宗說着,一手拎半桶水一手端着菜盆去院裏洗菜,“咦,嫂子?”
杜春分露出頭來,從外面進來一個女人,三十六七歲的樣子,模樣清秀,氣質卻很好。轉向邵耀宗,這人誰呀。
“嫂子,這是我愛人杜春分。春分這是廖政委的愛人,江鳳儀嫂子,就住咱家東邊。”
原來她就是東邊剛搬來的那家。
杜春分出來,看到勺子,趕忙放案板上,撩起圍裙擦擦手,“嫂子好,叫我小杜或春分都行。”
江鳳儀看清杜春分的長相眼中一亮,好漂亮,“你好,春分。做飯呢?”
“剛做。嫂子家做了嗎?要不中午就在我們家吃。”
江鳳儀知道這是客套話,彼此不熟,哪能剛來就在人家家吃飯。可聽着心裏舒坦,不禁笑道:“謝謝。我們家也在做。對了,只顧說話,聽老廖說你們把孩子接來了,這個是給孩子的。”
杜春分下意識看過去:“大白兔奶糖?這個不行,不行,太貴重。”
“就半斤,別嫌少。”江鳳儀不由分說地塞杜春分手裏。
杜春分立馬不再客氣,“謝謝嫂子。”
江鳳儀詫異。她不論去誰家,誰都跟她推來讓去好幾次。邵耀宗的這個妻子,可,可真是,江鳳儀一時之間竟找不出語言形容。
怕失态,江鳳儀道:“那你們忙。”
“我送送嫂子。”杜春分道。
江鳳儀微笑道:“不用,就在隔壁又不遠。”
“嫂子慢走。”杜春分轉身就朝屋裏喊,“平平,安安,甜兒,小美,出來吃糖。東邊廖家伯母送的。”
江鳳儀的腳步一頓,搖了搖頭,笑着到家,忍不住跟正在搬家具的愛人道:“小邵這個愛人,倒是有趣得緊。”
“有趣?”廖政委沒聽明白。
江鳳儀想了想,還是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詞,“說不上來。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們吃什麽?”
“随便做點吧。”廖政委說完就擦家具。
江鳳儀不擅長做飯,廖政委做飯的手藝糙,孩子上學暫時沒來,家裏就他倆人,“煮點粥,熱幾個你買的饅頭,先這樣吃?”
部隊的房子比農村好,也比農村幹淨,可有一點跟農村一模一樣,那就是在院裏說話,隔壁聽得一清二楚。
杜春分小聲說:“回頭做好菜給廖政委送一碗。”
大白兔奶香濃郁,價格很美麗,一斤兩塊五。兩塊五夠買二十斤大米。杜春分買的兩條大魚也就半斤奶糖錢。
邵耀宗用同樣小的聲音問:“一碗會不會太少?”
“太多人家肯定不要。”
這種跟女人來往的事邵耀宗沒幹過:“那你看着辦。”頓了頓,“要不加兩個魚丸?”
“兩個?”杜春分轉向他,不嫌丢人啊。
邵耀宗解釋:“泛指,泛指。不想加當我沒說。”大步往屋裏去,“甜兒,小美,不能吃太多,等會兒吃飯。”
“不吃啦。”甜兒分的,一人倆,征求了妹妹們的意見,剩下的全放櫃子裏,“爹,給!”
邵耀宗看到小孩遞來的糖,欣慰地笑了:“爹等着吃你娘做的魚。你不吃就放兜裏,留下午吃。”
平平和安安立即把剩下的一個糖放兜裏。
小美想吃,可看到她倆的動作,擔心她娘削她,乖乖地說:“我下午再吃。”
“真聽話。”邵耀宗讓幾個孩子讓一下他拉桌子。
杜春分撇撇嘴,把魚頭魚骨過濾出來,留一半湯,剩下的倒入酸菜蓋上鍋煮。
爐火正旺,幾分鐘就好。加入魚片,勺背輕輕推一下,魚肉變了顏色,加少許鹽,盛出一碗。
杜春分也沒刻意,肉一半菜一半,用碗蓋上送去隔壁。
江鳳儀愣住,看看碗,又看了看杜春分,“這是……?”
“我用酸菜炖的魚,嫂子別嫌棄。魚不啥好魚,副食廠最便宜的鯉魚。嫂子,快接過去,燙手。”
江鳳儀趕忙接過去,見她就要走,“等等,等等。”顧不上寒暄,倒出來把碗給她。
杜春分接過去:“那我先走了。”不待她開口,大步往外走。
一切發生的太快,要不是案板上确實多出一碗酸菜和魚,江鳳儀險些以為出現幻覺。
“誰呀?”廖政委拿着抹布進來,吸吸鼻子,“什麽這麽香?”驚呼一聲,“豬肉炖酸菜?誰送的?”說着朝外看。
江鳳儀确定她不是做夢,朝隔壁努一下嘴。
廖政委壓低聲音問:“小邵的愛人?”
“對。你什麽眼神,這是魚肉。”
廖政委笑道:“魚肉豬肉我還能看錯?”
江鳳儀夾一塊,肉碎成兩半。
廖政委看清楚了,“真是魚肉?”
“這魚真嫩。”江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