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飯局

恰值夏令時，天黑得較晚，約莫快七點才逐漸日暮黃昏，到了晚間八點，天色黑壓壓地覆蓋下來。各家的窗戶将內裏的燈光遮得嚴嚴實實，小氣地只露出了零星，唯一勉強稱得上光亮的只有一盞孤零零的路燈。

路燈下倒映出一個長長的影子，正随着主人無聊的晃動身體的動作而輕輕擺動。

陸川借着光看了眼手表，對着影子往下壓一壓翹起的一撮頭發，身上的淡淡甜果香正往鼻子探。

來這裏拍攝的這麽多天，他有史以來最講究的一次。

毫不猶豫地回複了秦期一句“好呀！”并與其敲定時間後，以飽滿的精神狀态一條過了今日最後一場戲，迅速飛奔回旅館沖了個澡，開始花漫長的時間對着自己根本沒有帶過來幾件到劇組的衣服發愁，普普通通街邊大爺遛彎款，一點都拿不出手。

換了幾套之後他甚至在頭昏腦脹之時想過跑去向陳語借套女裝來穿，總之什麽都比自己這些破爛玩意兒來得順眼。

最終通過做排除法選了套沒在秦期面前穿過的衣服，不滿意地出門等待。

為什麽要表現得如此看重慌亂？

陸川心中怪異了一瞬激情總結為他為人有禮貌且好面子，不願意留下過分邋遢的形象，心态平和地到了約定地點。

他沒有等多久，車燈照亮前方的一大片空地。

秦期搖下車窗朝他彎下眼睛：“上車吧。”

陸川馬上就進行自我反思，體面人到了窮鄉僻壤也可以開車的，以後他也要多多往這方面努力，至少不能再出現沒衣服穿的慘劇！

他拉開後排車門，後座上堆滿了零食、衣服和箱子等雜物。

秦期恰好在這時轉過頭：“我經紀人借了我的車暫時放東西，不好意思啊，你可以坐在副駕駛座嗎？或者稍等一會兒我把後座的東西清理到車後廂……”

秦期的聲音低低的，在不明亮的光下，連聲音也會染上夜色的暧昧，眼睛濕漉漉一片，成功戳中陸川心中不為人知的隐秘的點。

“沒事！我坐副駕，不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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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像被打了雞血腎上腺激素狂飙，別說坐副駕了，秦期現在這副樣子讓他鑽車底扒着他都可以！

一進到車裏，空間瞬間狹小，不知為何空氣變得些許難熬，像被撒了點調料，正要被上帝嘟嚕嘟嚕煮成一碗湯。

“我們去哪兒吃飯？”陸川特別認真地看着前方烏漆嘛黑一片，故意找話題。

“離這兒有點遠的一家小飯館，我經紀人幫我打聽到他家的口碑不錯。”

秦期似乎也在特別認真地開着車，平靜地回複了一句話。淡淡的語氣讓陸川接不下去話茬，場面就這麽冷了下來。

好尴尬……

陸川一邊随意地浏覽微博的頁面一邊想到，明明在他的預想中兩人應該交談甚歡，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一番暢聊後引為知己稱兄道弟嗎？

現實和理想相差太大，他抓耳撓腮不得要領，最後沮喪地總結道：

沒讀過書的和文化人之間可能真的沒什麽話題吧，秦期要是和他聊《新華字典》以外的東西他可能真的一句都答不上來。對方什麽都能聊，他什麽都聊不了。

但是讓他為此讀書又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讀書的！

驅車約莫一個鐘頭，電臺閑聊的男女主持人仿佛出現在他們車裏的第三個人和第四個人成功填補真正活人沒說話的空白。

小餐館位于另一座山的山腳，此時過了飯店人不多，乍然從黑暗中走到一處光亮裏，陸川的眼睛最初沒有适應過來，飛快地眨了一下。店內的裝扮格外文藝青年，牆上畫滿了塗鴉，歪歪扭扭捏着許多便利貼、明信片等。

陸川随手看了幾張：

“xxx我明天就去向你告白！”

“哥哥我可以！哥哥好帥！”

“明年首都見！”

“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夾雜着告白牆、許願牆、追星牆的功能，他看得津津有味。

在有些脫落牆皮靠近桌子極為隐秘的角落裏，一張粉紅色的便簽條吸引了陸川的注意

“載入史冊的大事出現了！哥哥們互關了！傳奇cp永不BE！信女願一星期不吃珍珠奶茶炸雞火鍋烤肉祝福他們沖鴨！”

嚯。

活生生看餓了。

聽着像追星女孩的口吻，但最近娛樂圈裏互關事件中最出名的就是就是他和秦期這對了，總不能這麽巧就碰見當事人了吧。

秦期的聲音及時出現打斷他的思緒：“還有什麽想吃的嗎？”

說着将菜單遞給了他。

陸川忙擡頭，匆匆掃了幾眼：“你點的我都喜歡，不用再加了。”

等菜的過程對于兩個話廢而言又是一大考驗。不知這家廚子是否堅持“慢工出細活”，總之陸川把腦海中能搜羅到的話題都聊完了，桌面上仍然空空如也，一盤菜沒有擺上。

接下來該說啥？

演戲說了，導演聊了，生活談了……

陸川一個一個指頭掰扯下來暴風調動腦子，再談下去就得談戀愛了！

內心中的他火燒眉毛，表面上的他靜如死水。

忽地，坐在對面的秦期忍俊不禁，像突然點燃了一束仙女棒，眼角眉梢燦爛得不行。

像個小仙男，哦不，老仙男。

陸川在心中給予高度評價。

“和我呆在一起很困擾吧，我太沉悶了，還得麻煩你找話題。”

人家都這麽說，陸川原本一個小指頭大小的不愉快哪裏還會存在，連忙擺手：“哪裏哪裏，我也說話少，正好鍛煉下自己。”

“我天生嘴笨，小時候不怎麽明顯，後來去了英國，語言環境不适應，一下子就安靜下來變成了悶葫蘆，結果媒體居然誇我冷靜。”秦期攪了攪橙汁，聳肩無奈。

“他們也沒誇錯，你挺符合他們的評價的。”

比起這點，陸川更在意媒體評價秦期的不茍言笑，每回見面秦期雖然不愛說話，但從來笑意盈盈地和他打招呼，從沒有板着臉。可見新聞報道的真實性實在存疑。

“你們電影大約什麽時候殺青？”

既然美人如此苦惱，他自然當仁不讓地接過重任開啓話題。

“不确定，你也聽說過，林導他……”秦期面上的表情是真的困惑。

林海生業內出了名苛刻的一點便是對演員的時間表十分霸道，一旦接了他的電影，檔期必須跟随着他變動。并且片場裏他特別愛磨演員的戲，導致通常比演員原定的殺青時間遲上許多，頗受一些人的诟病，秦期能接這部戲，經紀人估計幫他推了不少公告。

“懂了。”陸川點頭，“從來都是你們來我們劇組竄班，什麽時候有空我也去瞧一瞧你們。”

“好啊。”

秦期一口答應，他的眼神似乎亮了亮，僅僅也可能因為燈光太晃眼。

陸川瞧向他，嘴巴裏檸檬水澀澀的滋味和心裏的感覺突然有了異曲同工之妙。

真的有點可惜。

他很喜歡那個劇本的。

但是，好像也挺喜歡眼前的這個人。

努力謙虛又勤奮，沒有人會不欣賞。

“小秦好好演！”陸川假裝豪爽地将杯子裏的檸檬水一飲而盡，一副老大爺勉勵青年人的姿态，灌進口中的微微酸意慢慢回甘，沖散無人知曉的郁結。

飯館的飯菜不錯，辣得正宗，陸川很久沒嘗過葷腥，礙于現在的體重，只嘗了點味道解解饞就足夠令他痛哭流涕。

明明說好自己請客，結果飯館是秦期找的，菜是秦期點的，陸川偷摸摸溜到前臺打算提前結了賬，但飯館老板告訴他們這頓免單了，他倆給他們簽個名就成。

不好意思地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狗爬的藝術簽名，坐回副駕駛座。

算算賬，秦期出門一趟還多付了汽油錢。

“說好了我請你的……”他撓着頭發吶然。

“沒事，等我們都殺青了讓你好好請我，這兒荒郊野嶺，我也只想拉一個人陪我打牙祭。”秦期好脾氣地給彼此找到了退路。

“成。”陸川一口應下，絲毫不覺得自己貧乏的宅男生活裏秦期近日出現的頻率過分高了。

回到旅店，從大家睡前到睡醒的這段時間裏，陸川一如既往地失眠無聊，本來聽着秦期的電影臺詞好不容易有了點睡衣，樓上“咚”得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令他清醒。

睡不着了。

摸到手機側躺着當夜貓子，陸川不知怎的想到在餐館見到的那張便利貼。

傳奇cp？

什麽cp能用傳奇做限定詞啊？

很顯然他搞錯了傳奇的內涵。

他關閉網頁打開微博搜索，出現在最上方的是超話，試探性地點開……

半晌後陸川雙手顫抖地将微博鏈接分享好友給林鳴。

［三刀：哥你看我發現了什麽！］

［明天就暴富：啥？］

［明天就暴富：哦，你和秦期的cp啊，不奇怪，我網上沖浪的時候見過，你別理會就行。］

［三刀：哥，你再仔細看看這個cp的名字！］

［明天就暴富：？］

林鳴聞言認認真真地觀察：

傳奇=川期=陸川*秦期

哪裏有什麽特別的？

陸川的消息早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忘情地吶喊着。

［三刀：哥！這個cp超話！我居然在秦期前面诶！！！哥！！！！前面！！！！！］

林鳴：……傻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