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吻

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人靠秦期睡，哪能不暴露。

陸川心灰意冷地落後一步秦期走在後頭，冬日的凜風吹得他小臉慘白慘白的。

他醒了。

他也完了。

總不能騙秦期自己昨晚工作到淩晨太累所以睡過去了，他不好意思說謊，又沒有臉把真相說出來。

我一聽你聲音就犯困。

怎麽聽都有點不尊重人。

除夕夜走在外面的人實在不多，路邊的大多數店鋪早已關門。

“秦期……”陸川難堪地出聲。

“怎麽了？”秦期變成和陸川一樣慢吞吞的步伐，轉頭和他微笑。

只一下簡簡單單的笑，立刻安慰了陸川，讓他決定至少在今晚先當一個縮頭烏龜，理清楚思路再和秦期解釋。

因為陷入沉思，秦期再怎麽慢也比不了陸川以毫米的距離挪動的速度，很快兩人之間的距離馬上拉開。

“給我背。”

秦期自然地接過皮卡丘包包，完全沒有丢臉的自覺。

“我送你回家。”

陸川跟在他的身後，緊張的心情因為不符合人物性格的可愛而放松，不小心笑得東倒西歪，拍照記錄的時候鏡頭糊了好幾次。

秦期只無奈地對他招手。

他趕忙小跑幾步跟上。

首都的冬天格外不适合談情說愛，凜冽的北風拼了命找準衣服的空隙往裏面鑽。

陸川悄悄将靠近秦期那一側的口袋裏的右手拿了出來，從溫暖的地方到外頭零下的溫度，手掌迅速冒起幾粒雞皮疙瘩，爾後變成了細細密密的刺痛。

秦期對此似乎毫無所覺。

陸川微微低頭呼出一口寒氣，地面上只有被踩髒成污泥的雪水、潔白的新雪和夾縫中頑強冒了個尖尖的枯黃小草。

首都在早幾年實行了新年電子化政策，老早有了不讓放鞭炮的規定，家家戶戶買一串電子鞭炮聽了劈裏啪啦的聲音就算除舊迎新了。童年記憶裏的硝煙味和滿地的紅色紙屑被徹底封存在了記憶中。

“我很久沒有聞到鞭炮的味了。”陸川感嘆。

“是啊。”秦期附和。

“怎麽沒有回家？”陸川想起這茬不禁疑惑。

秦期和他可不同，秦期家庭美滿，不像他無家可歸，怎麽大過年的好時光跑來和他在外頭軋馬路。

“我爸媽去歐洲旅行了，過幾天才回來。”秦期聳肩，“我沒地方去。”

陸川接受了這個解釋，并且內心充滿憐惜。

做賊心虛地環顧黑漆漆的四周，陸川做作地稍微動了動自己的右手，感嘆：“好冷啊！”

“要不要我把圍巾給你。”秦期扭頭，對着早就裹成熊的陸川面不改色說出該提議。

陸川悻悻拒絕。

然後就沒話了……

兩人之間纏繞了一股詭異的安靜，如果有明眼人瞧見便可以判斷出這倆人一定處于暧昧期。

秦期的側臉輪廓分明，細雪落在他的眉毛和睫毛上，像争先要去親吻他。

可是好看又有個屁用！秦期你這個沒有眼力見的！

陸川“噌”的在心中冒起一大團無名火。

他的手已經徹底失去知覺變成一大塊冰坨子，甚至連帶着半側身子一起哆哆嗦嗦。

手都放在你身邊了你還不動地去牽！

可憐見的，他根據網上的撩漢手冊一步步執行了，既含蓄又熱烈地給予對方暗示，可以說簡直算完美的作戰方案。如果秦期能牽過他的手，那麽他就能借機躲進他的懷裏撒嬌，到時候來個擁抱表白什麽的全都水到渠成。

可惜一切因為秦期的不懂套路成為了泡沫。

氣了一會兒陸川又為秦期自動挽尊了，說明他戀愛新手沒有經驗，可以理解！

秦期皺眉，他能感覺到身邊人一瞬間的低氣壓又馬上恢複正常，猜測不出原因，他只好花更多的時間用餘光關注，稍微多踩一個腳步用身體擋住從右側刮來的風。

路上沒有行人，小弄裏除了高高挂起的大紅燈籠，只有他們倆，特別适合做些什麽。

秦期悄悄用手擦掉掌心冒出的冷汗，掃一眼手表的時間。

穿過小道入眼一條臨近綠化帶的昏黃色馬路，陸川的家快到了。

陸川徹底放棄，但是懶得将手拿回去了。剛才為了沉默到恰到好處的營造氣氛，他一路上沒有說話，現在想一想七出什麽都沒撈到，連話也沒說上幾句，好虧。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

秦期忍俊不禁：“你先說。”

“太晚了你要不要去我家住一宿。”陸川心中緊張得小鹿亂撞。

秦期搖頭：“我明天有電視臺的訪問。”

“哦。”陸川有些失落，“這麽不人道的嗎？”

“是我特意要求他們在一天之內結束工作，不是和你約好了大年初三你的時間交給我嗎？”秦期拂去鑽進陸川圍巾裏的雪花。

陸川特別好哄，一下子心裏陽光明媚的很，一路以來的困擾都微不足道了。

“我家到了。”

再長的路終有盡頭，更何況陸川已經一拖再拖把半小時的腳程延長到了一個小時。

再看一眼秦期就打算上樓。

沒想到自己的手腕被卡住，秦期的眼睛亮亮的，好像燃燒了一團星星：“再等一等吧。”

陸川一時愣住，然後恍然大悟地笑開：“是想一起跨年嗎？”

“嗯。”秦期似乎用鼻音小聲地回應。

從小到大，陸川認為是自己是一個非常容易滿足或者根本不在意的人，給他一顆糖就能滿足安安靜靜呆到一邊，而他的這一特性在遇見秦期之後無限放大，秦期随意的一個小舉動他便能歡喜一整天。可同時，他又生出一種野望，他想要那個人完完全全的只屬于他一個人，如此的渴望被他小心抑制，不斷告誡自己不要貪心。

他的眼神充滿了侵略感，帶上了從來不在旁人面前表現的濃烈欲望。

合上眼，眨掉內心破土而出的念頭，重新恢複澄澈。

做不成戀人也一定得做朋友。

他完美符合了小說裏的糾結不敢表白的男配心境。

秦期的指尖悄無聲息在暗處勾了勾。

“我們這樣等着好傻。”陸川開玩笑地在雪地裏跺跺腳。

秦期可能在發呆，沒有反應，可能是錯覺，陸川甚至覺得身旁人有些緊張。

零點的鐘聲敲響，晴朗的夜空沒有出現新年的禮花顯得格外可惜。

陸川還是擡頭：“太安靜了。”

他不想回到小時候，卻唯獨懷念小時候的那份熱鬧。

“新年新氣象還有新願望。”秦期沒頭沒尾地冒出這樣一句話。

“什麽？”陸川沒有明白，愣愣目睹秦期抓住他的肩将兩人的方向轉成面對面。

“我向老天爺許願了。”秦期的頭發微亂，被融化的雪水打濕，眼睛裏流光溢彩，好像砰砰砰放起了禮花，聲音在風裏四處散開，“我說我希望陸川能和我在一起。”

他很不安，陸川借光清晰地觀察到他在講話前下意識飛快咬唇，刻意抿唇讓嘴邊的梨渦出現，那麽高大的一個人甚至微微彎着腰，像個執拗又霸道的小孩。嘴上說了篤定的話，握住他肩膀的手卻不确定地在顫抖。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陸川笑了，彎起嘴角，越過秦期的肩膀，月亮高高挂在遠山上，心裏咕嚕嚕冒着溫熱的泉水，輕輕拉住秦期的衣服下擺。

秦期俯下身，只有一低頭的距離，他在腦海中幻想過許多次，終于在今日實現。

他小心翼翼地看進陸川的眼裏，像頂禮膜拜的虔誠信徒，額頭相貼，輕輕吻上他的唇。

咔嚓。

遠處黑暗的樹叢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而又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