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房間靜悄悄的。

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遲寧低咳一聲, 扶着楚紹琛的手臂，“是我太毛躁了，要不是上将反應靈敏, 我恐怕已經摔成骨折。”

語氣平靜，表情絲毫不慌。

遲寧輕輕掐了下楚紹琛手上的肉，“我沒事，請上将放心去處理事情吧。”

門口沃斯聽完, 僵在臉上的震驚表情, 終于恢複正常。

楚紹琛單手撐着床, 稍一借力，從床尾站起來。

“你好好休息，不該想的不要多想。”

說完指了一下滾落在床上的藍色瓶子，“東西收好。”

遲寧扭頭看去，是覆蓋劑。

伸手把瓶子拿着, 金屬質感的瓶身有點冰, “知道知道, 上将慢走。”

楚紹琛理了一下衣服，離開前想到什麽，伸手在他頸側輕輕碰了碰, “保護好自己的腺體。”

聲音很輕, 只有他們倆能聽到。

并非不信任沃斯, 而是遲寧的腺體生長需要時間, 在這期間, 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

遲家敢在遲寧分化期間作妖, 就會在他二次分化的時候繼續搗鬼。

他不能拿遲寧的腺體開玩笑。

遲寧微微怔住, 仰臉看他, 乖乖笑着點頭，“我知道的，上将也要保護好自己。”

楚紹琛低笑了聲，直起身時，臉上表情恢複嚴肅，擡眼掃向沃斯，大步離開卧室。

“把遲寧的東西搬到我房裏。”

正打算研究覆蓋劑的遲寧，倏然聽到這話，才低頭又擡起來看向已經不見楚紹琛身影的門口。

沃斯側身站在那裏，兩手放在身前，微微躬着身。

住一個房間嗎？

他倒是不怎麽介意，不過——

“遲少爺，那我吩咐人去您房間整理東西，盡快搬過來。”

沃斯身為管家，十分盡職盡責。

他們上将和遲少爺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能住在一個房間，說明兩人感情很好。

沃斯欣慰地看着遲寧，“遲少爺，上将可能會出去一趟，卡修少校那邊出了點事。”

看出沃斯的心思，遲寧從床上下來，理了理頭發和衣服，“我只是有點擔心上将。”

卡修出事的時間太巧了。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是楚紹琛昨天在七區露面後。

難道黑狼背後的靠山跟聯邦或者是艦隊有關？

遲寧穿着兔子拖鞋，心裏裝着事，無意識動了動腳。

不過楚紹琛應該應付得了。

之前的事，他就有了警惕，肯定不會任人拿捏的。

想到楚紹琛，遲寧心裏一松，沒由來地相信他。

“沃斯先生，我一會兒會去書房學習，不用擔心我，晚飯的時候麻煩再叫我。”

“那您不吃午飯嗎？”

“不用了，早飯吃太多，我有零食。”遲寧說完，往房間外走。

帝星暑假是六月和七月，還剩下一半。

他得先把報告寫完，不然臨時抱佛腳一定寫不完。

Omega能選的專業實在太少，他已經選了一個相對沒那麽離譜的專業。

人類第二性別現狀與進化史。

比起烘焙學、馬科學、魔法學、Omega禮儀學、Omega外形學之類，勉強算是一個聽着高大上的專業。

反正念了一年，他只記得寫不完的報告。

他打算下樓先拿吃的再回房間，才經過走到樓梯口，就見沃斯準備推門進去。

遲寧愣了幾秒，猛地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了。

“沃斯先生，等一下！”

飛快折返回來，按住沃斯推門的手，“我——”

沃斯不解問：“遲少爺，怎麽了？”

遲寧表情真摯，不好意思地問道：“這件事可以交給我嗎？我和上将的房間，我想自己親手去布置，這樣會更有誠意，想給上将一個驚喜。”

聞言沃斯怔住，臉上露出欣慰又感動的神情。

“那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及時告訴我。”

遲寧貼着門，握住門把，乖巧笑着道：“放心，有需要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不等沃斯反應過來，遲寧推開門，閃身進了房。

“沃斯先生慢走。”

飛快關上門，耳朵貼上門，聽到外面沃斯離開的腳步聲，長舒一口氣。

差一點，他那些寶貝就要暴露了。

小心把門鎖上，遲寧走到床邊，掀起床罩，跪在地板上，伸手去摸床板。

摸到床板上吸附着的書，迅速摳下來。

花了快半個小時，他才把書全部扯下來，坐在地板上小心翼翼收到箱子裏。

原本裝在行李箱的書早就拿出來，放到了箱子最下面。

兩大箱書，上面都是各個學科的專業書籍，還有一些社會讀物。

拜托沃斯叫了兩個人來幫忙，才把兩箱書搬進楚紹琛的卧室，其餘的洗漱用品和衣服，也跟着送了進來。

那兩大箱書，沃斯見了不由暗暗心疼遲寧起來。

生在遲家那樣的地方，真是可惜了，幸好現在都過去了，以後在這裏不會有人欺負他。

遲寧向搬東西的兩人道謝後，發現沃斯正盯着自己看，疑惑看去，就見沃斯臉上表情。

“沃斯先生？”

“遲少爺，這些年辛苦你了。你放心，以後有上将在，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

聞言遲寧立即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整理書架的動作一頓，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我知道上将是個可靠的人，但我也想要自己努力，不讓他覺得為難。”

遲寧眼神堅定，“絕對不會給上将添亂的。”

“遲少爺——”

沃斯被遲寧感動得，幾乎要老淚縱橫。

“沃斯先生你放心，我也會保護好上将，以後我會變得更厲害，這樣上将就不用獨自撐着，哪怕我沒有頂級Alpha的能力，但我願意成為上将可以安心休息的港灣。”

遲寧輕眨一下眼，“只是這段時間我意識到，我對上将的了解太少，以後會多多去了解上将的。”

沃斯一怔，嘆了口氣道：“上将從來不提以前的事，不過上将年紀輕輕就能擁有如今的威望，是用戰場上的勝利換來的。”

那些大大小小的戰役，遲寧自然是看過報道。

不止勝利的時候看到過，後來不少人會在網上複盤那些戰役，不少都寫入了楚紹琛的個人履歷。

履歷上的寥寥數筆，其中兇險，只有親歷者才知道。

他見過楚紹琛身上的疤痕，并不猙獰，卻有不少。

頂級Alpha的複原能力異于常人，連他都避免不了身上有如此多的傷疤——

等等，楚紹琛身上的傷都是陳年舊傷。

那也就是說，不是近期造成的。

這次執行任務受的傷，除了白忱之外，他是接觸最多的，每天的藥都是他換的。

傷口複原很快，不僅是愈合速度，更是皮膚表層的複原都很快。

他記得昨天換藥的時候，就已經不太明顯。

遲寧把書放好，看向沃斯，猶豫過後小聲問道：“沃斯先生，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遲少爺有什麽盡管問我，不用這麽客氣，您是上将的配偶，按理來說您一直稱呼我先生已經不合規矩了。”

沃斯向遲寧微微躬身，“您請說。”

遲寧無心去糾正沃斯的觀念，有些急切問：“上将的家人，你見過嗎？”

沃斯愣住，驚訝看着遲寧，“您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我……只是想要了解上将。”遲寧意識到自己的好奇心有些唐突，立即道：“如果不方便說的話，可以不用說的，我也沒有那麽好奇。”

沒有家人就沒有家人。

反正有也不一定是好事。

遲寧懊惱地扣着手指，後悔這麽問沃斯了。

楚紹琛自己都不願意提起的事，他這麽問，有種偷偷打聽別人秘密的感覺。

“那個沃斯先生，今天天氣不錯，我去露臺那裏曬曬太陽。”

遲寧慌忙想要逃離，免得尴尬。

沃斯笑道：“遲少爺怎麽突然要去曬太陽？很多年輕Omega都不願意在有太陽的天出門，覺得太曬，皮膚會變黑。”

盡管帝星仍然擁有大氣層與雲層，但卻很渾濁，白天總是霧蒙蒙的，反而夜晚比較好看。

在這裏，每年能見到陽光的天僅有一個月。

遲寧腦子有點亂，難得語塞，磕巴了下才回答，“我缺鈣，去補補鈣。”

快步走到門口，正要推開門出去時，聽到沃斯開了口。

“遲少爺，上将的家人都在很多年前去世了，我不太記得是什麽時候，但那會兒我還沒這麽老。”

沃斯的語氣裏帶着遺憾，“我也出生在十二區，我離開那裏時，上将還年幼，才十歲。”

“你們以前就認識？”

“是。”

沃斯走上前，解釋道：“只不過自我離開後，很多年沒有再見，直到上将從軍校畢業，買下了這座莊園，我看到了招聘信息前來應聘，恰好那天上将休假在家，才有了今天的工作機會。”

沃斯從十二區離開後，先後做過許多工作。

但那些富人、商人們瞧不起他們的出身，總是會各種刁難，一旦有任何問題就會懷疑到他們頭上。

他最後一份工作是在酒店裏做倉庫管理員，有一天他照常去上班，卻被扭送到了警局，以盜竊的名義。

盡管最後查清并非是他所為，但他卻在那裏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沒有人聽他的解釋，他說的話不會有人在意。

遲寧沒有想到楚紹琛和沃斯以前就認識，或許還是鄰居。

“你離開前，上将的親人就已經不在世了嗎？”

沃斯卻搖搖頭，“我受不了那裏的環境，花了幾十年才能離開，所以……走得很果斷。”

沃斯眼裏有愧疚，向來一絲不茍又注重儀表的他，低下了頭，連背也有些佝偻，“我離開時上将跟他姐姐一起生活，我沒有告訴他們我要離開，只是留下了一封信和家裏鑰匙，還有些星幣——”

“半夜悄悄離開的。”

聞言遲寧錯愕看着沃斯，他很快理解了沃斯的內疚。

一對相依為命的姐弟，還沒有辦法養活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長輩悄悄離開，哪怕沒有對他們沒有義務，但情感上也難以接受。

沃斯心裏，是他抛棄了楚紹琛姐弟。

遲寧欲言又止，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沃斯。

“上将不會怪你的，沃斯先生，如果上将一直沒有釋懷，就不會讓你在這裏工作。”

“我知道，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愧疚。”沃斯紅了眼眶，“我的餘生，都将留在這裏。”

他不是親歷者，所以沒有辦法代替任何人發言。

只是莫名的，他心裏沉甸甸的，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突然想到什麽，他問沃斯，“那上将的姐姐呢？”

他心裏隐隐有猜測，可他更願意從沃斯那裏聽到不一樣的答案，哪有人那麽倒黴，什麽事都落在他身上的。

沃斯身形微晃，半晌才道：“十二區的治安很差，每年都有好幾次暴/亂，上将和她在一次暴/亂中走散了。”

聞言，遲寧心裏那一點點可憐的希望徹底破碎。

鼻尖泛酸，輕眨了一下眼。

“遲少爺，我先下去了，您有任何吩咐再叫我。”

“嗯。”

聽到沃斯離開的動靜，遲寧擡起頭看向書架上，玻璃後放着的一排排獎章、勳章。

他突然特別想見到楚紹琛。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