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牆上時鐘走到十點, 響起清脆的鐘聲。

沙發上蓋着毯子的遲寧茫然睜眼，下意識往門口看去，意識逐漸回神, 把臉往毯子裏埋，習慣地蹭了蹭才終于清醒。

這個點了，楚紹琛怎麽還沒回來？

投影屏上的動畫片已經放到結局，主角團成功拿到鑰匙, 打開了寶藏, 打敗怪獸, 拯救全世界。

掀開毯子，正打算離開沙發，去花園裏看看，就見沃斯端着一杯牛奶走來。

“您是不是睡得不好？上将之前擔心你睡不好，囑咐每晚都要給您準備一杯熱牛奶。”

沃斯把牛奶遞給遲寧。

遲寧接過來, 有些驚訝楚紹琛還會注意到這種小事。

他是睡不太好, 不過是在遲家養成的習慣, 所以每晚不是看書就是發呆，必須依賴這些才能入睡。

“謝謝。”

隔着玻璃，手心也是暖的。

遲寧坐在沙發上, 暖色的光落在他身上, 令他看上去像是鍍了一層光。

小口喝着牛奶, 胃裏逐漸變得溫暖。

遲寧抿了抿唇看沃斯, “沃斯先生, 上将以前也經常這麽晚才回來嗎？”

“一般不會，除非是比較忙的時候。”沃斯看出遲寧在擔心, 安慰道：“可能是太忙所以忘記打電話回來告訴您, 您不用太擔心。”

聞言遲寧一口牛奶卡在喉嚨, 嗆着咳了幾聲，臉頰都變紅。

“我才不是擔心他，我就是随口問問，畢竟——”

下意識否認後，遲寧倏然想起自己和楚紹琛在外人眼裏的關系，“他是我的Alpha，這麽晚還不回來，我當然會擔心。何況現在外面局勢複雜，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

沃斯失笑，他已年過半百，自然看得出來遲寧的口是心非。

遲寧心虛地不敢看沃斯眼睛，低着頭專心喝牛奶。

大半杯喝完，才反應過來，他有什麽好心虛的。

作為楚紹琛的合法配偶，關心他、擔心他那不是應該的嗎？

啧，差點把自己帶偏了。

牛奶喝完，動畫正好放完。

遲寧從沙發起來，拿着杯子往廚房走，打算再拿點零食回客廳。

剛走到廚房門口，外面忽然有聲響，他轉頭看去，車燈照進來。

難道是楚紹琛回來了？

眉間出現連他自己都發現的欣喜，匆匆把杯子往餐桌一放，飛快往門口跑去。

“上将，你——”

懸浮車上喬司匆匆下來，表情嚴肅，見到遲寧後松了口氣。

喬司向遲寧颔首示意，“遲少爺。”

遲寧把後半句話生生咽回去，探頭朝他後面看去，并未發現楚紹琛的身影，心瞬間提起來。

“上将他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早上楚紹琛出門是因為卡修疑似被扣住，如果順利，那應該是和卡修一起回來。

現在回來的是喬司，說明——

楚紹琛出事了。

遲寧站在原地，身上穿着睡衣拖鞋，半夜的風一吹，整個人看上去單薄又脆弱。

喬司猶豫了半晌，點下頭。

“上将目前留在聯邦第三辦公室，那是調查處。”

調查處。

楚紹琛被調查了。

遲寧大腦「嗡」地一下，徹底懵了。

“聯邦調查處給的理由是配合調查，所以暫時限制活動，不會進行拘押，只是配合——”

“呸！鬼才信！”

把人軟禁起來了，還搞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真不要臉。

遲寧氣得不輕，看着喬司，“調查處的狗腿子還跟你說了什麽嗎？有手續或者是文件之類的通告嗎？”

喬司被遲寧吓一跳，聽他這麽問，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這倒沒有，我是趕過來給你報信，上将他怕你擔心。”

聞言遲寧更生氣了，需要人回來報信，在文明這麽發達的帝星，居然還需要跑腿報信。

那不就是把楚紹琛的光腦和終端一起關閉，切斷他和外界所有聯系。

“這件事除了聯邦調查處還有人知道嗎？”

“暫時沒有，但——”

“什麽什麽，你快說啊，急死我了。”

遲寧看他吞吞吐吐，火急火燎問：“難道是他們準備明天對外公布？那不行。”

“不會的，他們不會這麽做。”

“那之前還說不會對他怎麽樣呢，現在不還是軟禁了。”

喬司尴尬地沉默了下，“但今天上将去聯邦大樓的時候，有不少記者在外面。”

記者？

就是那些什麽正經事都不幹，專門報道不實消息、誇大事實的标題黨？

遲寧愣了愣，腦中閃過一百種救人的辦法。

要不他去偷一臺飛行器，把聯邦大樓悄悄炸了吧？

那東西看着操作還挺簡單的，應該不難。

轉過身，連沃斯都沒有看見，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往樓上走。

沃斯看着遲寧，再看向喬司，“喬少校，上将那邊情況還好嗎？”

喬司點頭，“這一切都在上将的意料中，所以不管是從調查的任何角度追溯，我都不在範圍內，頂多是例行問話。”

“那就好，上将有做準備就好。”

“你不用太擔心，不過——”

喬司撓了下頭，大高個看上去有點憨厚，“遲少爺他是不是被吓壞了？我都來不及說，光顧着回答他了。”

沃斯失笑，“遲少爺和上将感情很好，擔心是正常的，我會轉告他的。”

聞言喬司松了口氣，“那就好，上将之前還特地囑咐我，不要讓遲少爺擔心。”

結果他一來，被遲寧一個接一個問題問懵了。

“那少校早點回去休息。”

“嗯，上将那裏你們不用擔心，不用三天，他就會回來。”

已經回到房間的遲寧，輕輕關上門，反鎖後，走到窗戶旁，拉上窗簾，再回到桌前，打開了終端。

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去盜飛行器。

但聯邦大樓的情況還是可以了解一下。

一邊看着屏幕上的聯邦大樓，一邊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

看上去就是個辦公大樓，也沒什麽特殊的。

就是衛兵多了點。

硬闖肯定不行，還沒靠近就被擊斃。

再說，他身為聯邦前途無量的上将的Omega，怎麽可以做出這麽不文明的行為。

當然要大搖大擺的進去。

不過去之前還得做件事。

合上筆記本，關掉終端，遲寧站起來走進換衣間。

好歹是第一次公開露面，排面一定不能差。

——

第二天一大早，遲寧站在鏡子裏，仔仔細細整理好襯衫的領子。

比起平時穿的衣服，這件手工制作的高定襯衫，領口和肩的位置都有一層荷葉邊，上臂的袖子處薄紗镂空，五顆紐扣全是瑩潤的白色珍珠。

下身搭了一條黑色褲子，穿了雙棕色的短靴。

襯衫下擺紮進去，用一條黑色的皮帶扣住，藍晶做成的盤扣，點綴在腰間。

遲寧湊到鏡子前，理了理頭發。

确定穿着沒有問題後，遲寧深吸一口氣，偏過頭，看向旁邊的首飾。

從最昂貴的那條挪到看上去最不起眼的那條，拿起來給自己戴上，淚珠形的吊墜挂在衣領裏。

八點不到，遲寧走出房間。

走下樓梯時，遇見正準備上樓叫他吃早飯的沃斯，眼睛垂下，抓緊了旁邊的扶手。

沃斯震驚看着遲寧，見他眼圈發紅，一臉憔悴，擔心道：“遲少爺，您還在擔心上将嗎？”

遲寧別開臉，故作堅強道：“沒有。”

太要強了，這種時候還要裝作沒有事情的樣子。

沃斯心疼地看着眼前的遲寧，作為一個長輩，他理解遲寧的要求，畢竟楚紹琛被調查意味着多少冷眼都會落在他身上。

新婚不到一月的Omega，還未來得及與Alpha培養感情，就與Alpha分隔兩地。

遲寧垂着眼，手指抓得泛白，終于擡起眼看沃斯，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哭了整晚。

“沃斯先生，請您安排司機，送我回遲家。”

沃斯怔住，“您是要去找他們幫忙嗎？這是聯邦調查處，不會那麽輕易——”

“不管如何，我要去試試。”遲寧一臉堅定，“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我會自己想辦法去。”

後面幾個字微微顫抖，令人聽了心碎。

他們站在樓梯上，老花匠目睹了這一切，看到沃斯點頭後，搖頭嘆了聲。

如遲寧擔心的那樣，不良記者已經大肆渲染楚紹琛進去後就沒出來的事，不停地往積雲一號上帶。

話裏話外都是積雲一號的失蹤和楚紹琛有關。

遲寧坐在去遲家的車上看到這些消息，表情冷漠，只回了唐西關心的信息外，就關了光腦。

半個小時後，他回到遲家。

他拎着精心準備的禮物下車，比起前幾天回來時的氣氛，對比可不是一丁半點。

嘁，勢利眼。

前幾天還親親好兒子，今天就是路邊小野草。

遲寧拎着精心準備的禮物走進客廳，只看到了遲鋒、遲明放和遲雲。

“唷，這是誰來了？”遲雲擡頭看過來，想到上次遲寧回來的顯擺，陰陽怪氣道：“原來是咱們家寧寧啊，怎麽幾天不見這麽憔悴，讓人看了怪心疼的。”

那是當然，我精心熬夜熬出來的憔悴，能不心疼？

遲寧低眉順眼走上前，把東西放下，小聲開口，“爸爸，二哥，三姐。”

遲明放靠在那裏打游戲，早上起來看到楚紹琛被軟禁的消息，心裏別提多痛快了。

頂級Alpha又怎麽樣？

不還是要在權力面前低頭，他還以為多厲害。

遲鋒皺眉，看着那些禮物，“你怎麽回來了？”

回來看看你什麽時候倒臺。

遲寧心裏說了句，表情卻是一臉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的，像什麽樣子，是不是為了楚紹琛的事？”

喲喲喲，連稱呼都改了。

之前還一口一個上将，恨不得昭告天下。

遲寧點頭，站在遲鋒旁邊，“我想去看看他，我擔心他在那裏吃不好睡不好，我還給他準備了我親手做的飯菜，之前三姐讓我學的那些。”

“上将很喜歡吃的，我每次做他都說好吃，我……”

遲寧一眨眼，眼淚就掉下來。

遲明放大聲笑起來，“哈哈哈，不成器的Omega，Alpha出事了就只會擔心這點小事，沒腦子的小廢物。”

遲寧攥着衣服的力氣一重，差點把衣服摳出個洞。

遲鋒好似早有準備，站了起來，“我送你過去，正好我跟調查處的處長有點交情。”

聞言遲寧擡起頭，滿眼欣喜，“謝謝爸爸，我就知道家人們最好了。”

旁邊遲明放和遲雲對視一眼，笑得一臉不屑。

真是個傻子，這麽好騙。

遲寧擦了擦眼淚站起來，乖巧道：“我一定會告訴上将的！”

告訴他，你們的如意算盤是怎麽打的。

纖密的眼睫垂下，遲寧輕眨一下眼，跟在遲鋒後面離開。

上車後，遲鋒看見遲寧臉上的笑，疑惑皺眉，“你在笑什麽？”

遲寧嘴角那一點弧度立即失蹤，眼裏蓄起淚光。

“我是在高興，我是何德何能，能擁有這麽好的家，這麽好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