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最後我們一起去吃飯,我、三井、藤真和藤真的學妹。不是文學社的那位學妹。

一路上三井利用一切機會朝着藤真擠眉弄眼。據三井透露這個學妹最初是以:學長,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為借口開始接近藤真的。

三井很肯定這一推論,他甚至不吝拿自己作為标準,堅稱那個問題他都知道答案。

單論外表藤真這位追求者的得分并不高,深栗色的中長頭發,清秀卻相對沒有什麽特點的五官,能一直保持可以順利約到藤真的技巧應該就是從不露骨的表現出自己的目的。從日常的接觸到球場外加油,再到幫經理給隊員遞一下水和毛巾,再到不算頻繁的偶爾遇見一起去圖書館或者吃飯。

三井總是不忘在哀嘆過自己的女人運後再感慨一下學妹的‘獵食’技巧,并聲稱這是雌性的“動物本能”,然後拉着球隊其他幾個無聊家夥打賭多久藤真會被這個最可能成功的‘獵手’俘虜。

我也和流川說過有點類似的話題。

那是夏天,臨近IH大賽的某個周末。我們酣暢淋漓的打了一下午球,吃過飯回到公寓我推他先去洗澡,倒了兩杯溫水,自己慢慢的啜着一杯,另一杯熱一些的放在茶幾上。

打開電視,畫面裏兩只雄角馬正激烈的沖撞在一起,揚起的沙塵,抵在一起的銳利犄角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畫面拉遠切換成兩只獅子,一邊低吼着威脅着對方,一邊試探的靠近,看上去比較年青的那只似乎受不了這種壓抑,率先吼了一聲撲了過去。

屁股上輕輕的挨了一腳。

等我看完。我被迷住了,被這種勃勃的生機和原始的能力。

幾秒後又挨了一腳,這一腳就比較重了:去洗!

我伸手撈住他的腳踝,挑着眼看他:從動物本能來說厮殺和互相攻擊是雄性的本能,為了争奪□權。你挑我一對一是為什麽?

流川已經有些迷糊的目光瞬間鋒利起來,我确信他經過水汽暈染已經帶了些粉色的臉更加的紅了。

他撲過來,姿勢和那個年輕的獅子竟然有些相似。

他把我按在沙發上,用膝蓋壓住我的腰,幾下把我扒的只剩下一條底褲,然後用髒衣服在我背上狠狠抽了一下:滾去洗澡!

三井一直沒有女朋友很大程度是因為他的行為。進了家庭式餐廳他随意挑了個靠窗的座位第一個拉開椅子坐下,藤真竟然也不再謙讓,對着我微微一笑拉開椅子,直接坐在三井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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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位學妹的追愛之路還很漫長。我同情了一下很好的掩飾了自己失望的學妹,拉開椅子示意她坐在靠窗的座位,等她坐好才坐下。

然後是禮節性的笑着遞過菜單。

“仙道!”

一杯液體在我轉頭的時候迎面潑了過來。

眯着眼看着桌邊的人,好像是去年夏天時拒絕的筱原學姐?

“你就是因為這種女人才拒絕我的?!”

在學姐的聲音拔高之後整個餐廳的人應該都在看着這邊,學姐的臉色很難看,嫉妒的女人很可怕,因為這種莫名其妙原因被潑了一身……,我在臉上抹了一把,看顏色和氣味看,被潑了一臉橙汁的我很可憐。

藤真已經站起身攔在學姐的身邊開始解釋,三井的表情已經從驚訝變成幸災樂禍,學妹捂着嘴,算不上白皙的皮膚因為窘迫掙得通紅。

我站起身對着藤真說:“你慢慢解釋,我先去洗手間了。”

準備洗臉時意外地發現左邊的衣袖也濕了一大片,趕忙挽起袖子發現腕上的護腕并沒有弄髒心情才好了一些。

我彎腰撩着水,一邊感受着凜凜的寒意一邊思索着下來怎麽辦。自诩自己還算是個比較大度的人,但被人無緣無故潑一臉果汁,還可以面帶笑容确實有些超出我的能力範圍。沉着臉出去?面對一個要對自己道歉的女孩子似乎也不合适。

“其實你該慶幸迎面潑來的不是硫酸或者其他更有威脅的。”

“這是罪魁禍首該說的話嗎?”我停下撩水的手,擡頭看着映照在鏡子裏的藤真。

他聳聳肩靜靜的看着鏡子裏的我,一貫平和的俊美的臉龐在洗手間和走廊交錯的光影下顯得有些陰郁,他和鏡子裏的我對視幾秒,又移到一邊。

我關掉龍頭,甩了甩手手的水,抽了張面巾紙擦着手等他開口。

他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說,最終他的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她只是在遷怒。她……,怎麽說呢,去年的下半年她完全被人孤立了。她向你表白被拒絕的事被她的朋友告訴了別人,她是系花,這種事免不了要被人議論和嘲笑,後來她和那個朋友吵了一架,還差點打起來。之後就傳出很多留言,像是為了錢和上班族□,高中的時候搶了好友的男友之類的。”

我把面巾紙扔進垃圾桶,雖然并不覺得學姐的處境是因為我的緣故,卻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出了問題或者事情不如自己的意時總有人會這樣,總覺得所有的錯誤、自己的失敗都是別人導致的,自己可憐的充當了那個最無辜的受害人,卻從不想在事情的發展中自己做過什麽努力或者付出過什麽。

藤真顯然知道我不會說什麽,沉默了幾秒又說:“其實你真的……”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後面的話,“有喜歡的人啊。”

我意識到藤真的視線落在我的左腕上,那裏露出一截舊舊的護腕。他大約猜到了?我心裏想着。

“喂!兩個女人而已,至于讓你們這麽害怕,要在這裏呆這麽久?”

說實話,三井嘴裏說出的話真的對不起他的一副好嗓音。他的手搭在門框上,臉上的表情寫滿了掃興和無聊。

“她們呢?”藤真轉過身問他。

“都走了。”三井抓抓腦袋,看着我打着哈欠含含糊糊的說:“那個學姐說要向你道歉,我說你不會介意,就打發掉了。至于那個學妹,恐怕也看出這頓飯吃不成了,所以說要去安撫一下受傷的學姐。”

“晚飯呢?”我比較關心這個,我的胃裏只有牛奶和半個菠蘿包,菠蘿包的另一半在三井肚子裏。

“我們買酒回去喝吧!”三井興奮起來,他語氣是陳述句,“順便慶祝你順利滾蛋。藤真,放開喝,看誰先倒,敢不敢?”

藤真揚了下下巴:“喝就喝,誰怕你!”

于是三個人買了些小食和熟食再加兩打啤酒。浩浩蕩蕩殺回宿舍。

事實證明喝酒除了酒膽,酒量也是很重要的。當藤真趴在桌上搖都搖不醒的時候啤酒罐才少了三分之二。

三井伸手勾過來藤真的外套蓋在他肩上,看着我笑笑,“沒想到吧,他的酒量并不怎麽樣。”

我笑了笑,舉起啤酒罐對着三井說:“謝謝你!”

三井捏着啤酒罐,笑容裏帶着點玩味的意思,“謝我什麽?”

“謝謝你送來信,還有電話號碼。”我雖然不是總在笑,卻難得鄭重其事的對他說。

三井捂着肚子,笑的趴在桌上,笑夠了擡起頭,一臉憐憫的看着昏睡中的藤真,“信就算了,那是流川托付的,至于電話號碼,你以為電話號碼是我給你的?”

我呆了呆,“難道不是?”

“廢話!那時候我看見你就煩!沒扁你就算不錯了。”三井朝藤真努努嘴,索性躺在地上,“是他,晚上硬待在我那訛詐出來的。”

“藤真?”我看着趴在桌上的藤真,柔柔順順的頭發沿着輪廓柔和的面頰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挺直的鼻梁,“我以為他很看不慣我的。”

“他啊,隊長當慣了,總喜歡管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三井瞄了一眼他,又看向我:“你們……,你和流川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沒想到你也這麽八卦?”,我瞥了眼他低下頭,在心裏嘀咕着:幹嘛要告訴你。

“你這樣不地道啊,仙道!”三井的手從矮桌下面伸過來,像醉鬼一樣攥住我的褲腳。

“放手!”我踢了腳他,抽回腿。其實并不怎麽介意告訴別人,只是我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高三那年的秋季選拔集訓我沒去,你還記得吧。那期間流川的父親和我見過一次面。”我擺弄着手裏的空啤酒罐,把罐子從桌子的左角滾到右角又滾回來。流川的父親不愧是做外交官的,即便是現在讓我和他再次交談,心底還是有些忐忑。

他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小楓了!

那天的會面從頭至尾他的言談舉止都讓人挑不出一點瑕絲。對我們的感情都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和理解,從語言上沒有露出任何不屑和鄙夷,連臉上的表情都無懈可擊。而且他始終都把我當做一個對等的成年人對待,我也因此非常尊敬他,但事實是其實我就是個少年,即使對等的對待仍掩飾不了我某些方面的不成熟和年少無知。

有些東西是時間和經歷沉澱的結果,而那時我并不具備這些東西,即使現在仍然不夠完備。而我也為此付出了兩年。

“流川現在完全拒絕和我們交流,也拒絕我們的幫助。目前你家裏還不知道你們的事情,等那邊知道會是支持還是反對你心裏應該也很清楚。對于你們這個年齡,家長對付你們最好的方法就是經濟限制,幾乎沒有之一。當你家裏也完全切斷你的經濟來源你們怎麽生活?”他适時地停頓了幾秒,從身邊的公文包裏拿出一疊資料推到我面前,“這已經是我請人按照最低水準作的一份清單。學費、生活必需品、營養品,靠你們倆個人打工賺?以你的學業拿到全額獎學金應該沒什麽問題,但是小楓那孩子,對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完全不上心,在學費上就是不小的一筆費用。為了這筆錢,你們每天需要打工5小時左右,再除去上課、睡覺,你們沒有時間練球,甚至沒時間說話。”

這話現在告訴我,我也許會嗤之以鼻,但是當時……。那時候我和流川剛因為集訓的費用吵過一架,他不滿我為了湊足他去集訓的費用擅自增加了打工時間,他甩下包惡狠狠的瞪着我說自己不去集訓。

直到我打開錢包,裏面的錢只夠我這段時間勉強吃飽,如果他一定要留下,兩個人就要餓上三天肚子。

他走的時候陰沉着臉,沒有說再見。

“運動員的生涯有多短,你知道吧,你難道真的想就這樣和他在這種生活中掙紮,這難道就是你們在一起想過的生活?”

我低低的笑了幾聲,又打開一罐啤酒一口氣灌下一多半,這才去看三井。

三井平躺在地板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天花板。我覺得他陷入了自己的某種思索中,其實誰不是呢,現實總是這樣,讓你在某個時間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何其的渺小。

“去TM的成熟!”良久他憤憤的嘟囔了一句。

這種感慨真的很有他的特色。

我勾起嘴角笑着,繼續默默地喝啤酒,天應該很晚了。今天已經開始了,很快我就可以見到他了。

三井翻身坐起,拿了罐啤酒,掰着拉環忽然問我:“他給你寄來的信裏寫的什麽?我可不信那家夥會寫情書。”

“那個啊……,裏面只有一份訓練計劃,我想……他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放棄籃球,他會在那邊等我,大概是這種意思吧。”

我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但看三井那突然酸倒牙的痛苦表情,應該是很肉麻的那種。

我和三井都沒醉。當最後一罐啤酒變成空罐,三井無恥的丢下一地垃圾和藤真溜了。

我大概收拾了一下自己身邊的空罐和癟癟的零食袋,繞過桌邊的時候順勢踹了腳藤真:“你打算裝睡到什麽時候?”

藤真動了下,腦袋從左側轉到右側。

“喜歡偷聽別人說話?”我繼續打擊他。還想裝?也不想想,我和那麽能睡的流川朝夕相處那麽久,對一個人是真睡還是裝睡有着多麽深刻的了解和領悟。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嚯的直起身子,臉上還帶着醉酒的紅暈,視線卻避開我,“我醒來的時候你們已經在說了。”

“為什麽幫我?”我靠在門框上看着他,他猶豫了一下,轉過頭看我,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電話號碼。”我提醒他。

他的視線下移,又落在我左腕的舊護腕上:“你那天揪住三井的衣領時表情很可怕,像要殺人似的。”

“覺得惡心?”我覺得自己這時候是在惡意的挑釁,但是他的這個動作确實讓我心情變的有些糟。

顯然他的酒并沒有全醒,恍惚了一下,似乎才明白過來,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我只是……不知該怎麽面對你。”

不得不說藤真平時掩飾得很好,我之前根本沒有覺察到他對待我和對待別人有什麽差異。

“總覺得這樣不好,但是……,就算勸你們,你們也不會聽吧。”在他漸漸變低的聲音中我離開門框,繼續收拾地板上的酒罐,一邊權衡是現在拖地還是明早再拖。

“你并不是因為害怕之後的窘迫生活才和他分開的吧。”

我有些詫異的看着藤真,我以為關于我和流川的話題已經結束了。

這次藤真沒有回避我的視線。

“不全是,這确實是個大問題,但我們肯定可以堅持下去。但按他的計劃去NBA要浪費很多年,我不想看他的青春浪費在這些彎路上。”我把垃圾袋綁緊扔到門口,走回來坐在地板上:“我啊,喜歡他打球時眼裏的光,比什麽都喜歡!”

人生就是在不斷的選擇和放棄,當流川在秋季選拔的合宿集訓中揮汗如雨時,我在艱難的選擇該放棄哪個。

我知道他要的是和我一起打球,我不單是他的對手,他試圖超越的目标,他喜歡的人,還是他在這條路上的夥伴。我不在乎之後的日子會很窘迫,就算不上大學,靠打工才能繼續打球也無所謂,但我在乎他的理想。

幸福和理想哪個更重要?那段日子裏我一直在問自己,直到他集訓回來的那一天。

那天吃的是拉面。我放下燙手的拉面碗,把手指放在他的耳垂上降溫。他白了我一眼,繼續抿緊嘴認真的分煮雞蛋,一半放在我碗裏,一半放在自己碗裏。

我慢慢的吃面,他很快的吃了雞蛋又吃完面,喝了兩口湯後推開碗,拿出一頁紙沖我晃晃。他抿着嘴,眼裏透着得意,他眼裏的光讓我移不開眼。他赤着腳跑去門後,把那頁紙用圖釘固定在門後。他回頭看着我,站在陰影裏的他閃閃發光:“我們一定可以做到!先參加職業聯賽!然後去NBA!”

也許就是那一瞬讓我真的下了決心。現在回想起來很平淡,如果忽略過我看着沉睡的他失眠的幾個夜晚,其實過程也相當簡單。

“我快畢業了,會回東京上學,咱們就這樣……散了吧。”我盡量說的平平淡淡。

他正在扒飯,黑亮亮的眼睛在碗沿和密密的劉海之間看着我,眼裏寫滿迷惑。

我看着他瞳孔裏的自己說:“還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我們分手吧!”

他的眉挑起,又慢慢垂下。也許是不想和我争吵,他放下碗走到門口抱起籃球:“我去練球。”

“你不是一直說要去美國嗎?其實你是怕了吧?害怕自己去了美國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籃球少年,根本成不了職業球員。所以才想留在這裏,當個國家隊的隊員,然後哀嘆一下自己不是沒能力,只是運氣不好。”我跟在他身後,放棄這次,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次鼓起勇氣。

他轉身看着我,眼裏的疑惑變成驚愕。

“而且我并不像你這麽喜歡籃球,也不想把這當做職業,更不想去什麽NBA。流川我累了,我不想負擔你的理想,也負擔不起,所以分手吧!”我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着,他給我看了他的心,我卻用這些來傷害他。

嗵的一聲響,地板都在震動。

他把籃球砸在地上,他不是生氣,他是憤怒。我希望他撲過來揍我,但他只是把籃球砸在地上,他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我力争做的決絕,我沖進卧室把他的衣服抱出來扔在地上,然後摔上門逃跑了。

我坐在海邊,看着面前那片深邃無際的暗藍,聽着潮水沖上沙灘又匆匆退去,我告訴自己這樣的選擇是最好的。他可以去美國打球,他可以繼續凜然無懼,不會因為有個同性戀人而平白遭受人們的歧視和唾棄。

我對着開始泛白的天際微笑。不管我做的他懂不懂,我都希望我是對的。

太陽躍出海面的時候我回到了小公寓。房間裏整齊的讓我覺得昨晚的經歷是在做夢,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在他原來的地方,甚至碗都洗好了放在櫥櫃裏,只是少了一些東西,屬于他的東西。

我走進卧室倒在床上,床頭放着他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戴着的護腕,我看着護腕忽然哭了。

我把頭埋在枕頭裏:睡吧,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分開的孤獨遠比我想像中難熬。習慣是那麽容易養成,卻那麽難以改正,少了一個人的溫度夜晚漫長的像是沒有盡頭。我不停地設想着他在幹什麽,是不是又吃的泡面,會不會又躺在沙發上睡着。

他很難受吧,他是那種什麽都藏在心裏不願說的性格,我說的話傷害到他,他也只會自己舔傷。

我對自己說別想了,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時間會讓什麽都淡去。

但是我沒熬過去,一切都像我預想的那樣,只是我後悔了,我不想裝什麽偉大,不想談什麽理想,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我沖去湘北。這次遇到的人是宮城,他憤憤的眼神裏帶着些同情:你也不知道?那小子吭都沒吭一聲就去美國了,他轉頭問身邊的隊友,走了有一周吧?

六天吧?他旁邊眼眯眯的少年也不怎麽肯定:他和誰都沒說,上周三就沒來上學,這周一我們才從彩子學姐那裏聽說:他的父親在周四替他辦了休學手續,周五全家人去了美國。

周三?!周二晚上我提出分手,他背着行李走的。我隐約的明白了,但這又能怪誰?流川的父親只是做了些提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他那雙看似比流川溫和的眼睛恐怕早已看清了全部,他只需準備好自己該做的,靜等結果。

宮城他們還有個氣憤的理由,我卻連個理由都沒能給自己找到。

我臉上又挂起了淡淡的笑,卻阻止不了內心的荒蕪,直到我看過三井送來的信。

藤真和三井前天離校。走之前他們來和我告別,雖然知道這次分別再見不知會是多少年之後,大家的表情還是和往常一樣,好像再過十多天又會見面。

藤真雙手插在衣兜裏,露出淺淺的微笑。三井在我肚子上狠狠的揍了一拳。

其實我當時想問他流川在神奈川的最後三天發生了什麽,總覺得他應該知道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那三天裏發生了什麽我一直想知道,卻始終沒勇氣問流川,而流川也從未提起。

但是那一拳之後,我又不想問了,如果那一段經歷很重要,我更想流川親口告訴我。

回到家媽媽依舊視我如無物,她溫柔地和紀之說話,視線在遇到我時就飛快地掠過。那三天裏繼父和紀之努力地在我們之間制造着話題,可是卻無濟于事。

走的那天繼父和紀之來送我。我們站在候機廳的巨大玻璃窗前看着飛機一架架起落。再過一個小時我也會坐上其中的一架,飛向我的幸福。

“紀之,去幫我買杯咖啡。”繼父對紀之笑笑:“年紀大了,一臺手術下來,精力有些跟不上了。”

“工作日還麻煩您來送行,真的很對不起。”等紀之走遠一些我向他恭恭敬敬的鞠躬,“還有……謝謝您支持我!”

“也算不上支持,雖然你不願意改姓也是我們家的孩子。”繼父笑起來,他有着成熟男人的低沉嗓音,“只是我比你母親更明白你一些,在某種程度。我更加寬容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經歷,我是外科醫生,見多了生離死別,知道生命是經不起等待和猶豫的。”他拍了拍我的肩,有些狹促的看着我:“再說你一直等到現在才提出留學不就是怕我們像兩年前那樣阻撓你嗎,現在你經濟獨立,留學有校方推薦,連擔保人都是你的老師推薦的,你籌劃了一切,并且完美的做到了,不是嗎?”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但并不否認這些。兩年前我帶着申請書,回家坦言喜歡一個男孩,想要去美國留學時遭遇的一切也是一種很好的經歷。

“我明白一個男人開始有計劃的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是誰也阻攔不了的,”他回頭尋找着去買咖啡的紀之,“活在別人眼裏還是為自己的心活着,這都是你的選擇。”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照顧好你自己還有那個孩子。”

我微微低下頭,心底有些釋然,又有些感動。

“對了,那孩子在你上次回家後不久打過電話來。”

我擡起頭,那孩子指的是流川?

繼父看着一臉詫異的我,眼裏透過一絲笑意,“他是個不善言辭,但很堅強的孩子吧?”

我默默的點頭。

“他晚上打電話來,他請求我,說想和你母親談談。裏美不願意接他的電話,他拜托我轉達一句話給你母親。”繼父轉過頭,視線随着一架沖向天空的飛機慢慢擡高:“他說:雖然很抱歉,但是只有仙道和籃球,我絕對不會放棄。”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着,不知是因為脫離地球引力的原因,還是因為那一句話。我看着房屋變小,看着海面呈現微微的弧度,看着厚重的雲層像淡淡的霧一樣從窗外劃過。

他是不是變高了,呃,他肯定高了,他應該再結實一些。作為一個準備以籃球為職業的成年人他的身材略有些單薄了,我可是有營養師證書的專業人員,我會把他養的好好的。

他看見我會笑還是翻着白眼罵我白癡?

我喜歡這邊的禮節,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擁抱他。我開始設想我們以後會怎樣生活時飛機降落了。

飛機上的15個小時像被剪輯掉的電影片段。我拖着行李箱,夢游一樣的排着隊等待安檢,有些緊張,有些激動。摸出被反複确認,蹂躏到已經有些字跡模糊的紙條再次默默的讀着上面的地址。

我挂上習慣的微笑深吸一口氣,踏出邁向幸福的第一步。

走廊上人不多,也不少,午後暖暖的陽光透過淡綠色的玻璃照進來,全都照在一個人身上。他頭發短了些露出漂亮的眼睛,他長高了,他的表情還是和兩年前一樣清冷,他耳朵上挂着耳機,皺着眉看腕上的表,他疑惑的撓撓脖子把視線轉過來。

他看見了我,摘下耳機大步的走過來。

肯定是三井告訴流川的。我不知道該感謝他還是詛咒他,我本想給流川一個驚喜的!

他伸手去接我的行李箱,看我沒放手的意思毫不客氣的踢了我一腳,搶劫般的奪走行李箱:“白癡!”

他拖着行李朝外走去,黑亮柔順的頭發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光,他走了兩步轉過頭看着還站在原地的我,亮亮的眼裏閃過一絲笑意:“笨蛋,別再走丢了!”

怎麽會再走丢呢!我追上去撲在他背上,緊緊地擁抱他:“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END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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