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不必勉強
“珊兒,你說什麽?”君天熙有些茫然。
慕晴早在君若珊奔向君天熙時,就已經跪倒在地。以為陛下沒聽懂公主的哭音,慕晴哀泣道:“陛下節哀,小皇子薨了,太上皇也病了,公主是來請您回京的。”
“一聽見泰兒夭折,皇爺爺就病倒了。母皇,你回京好不好?我和佑兒萱兒很害怕,也很想你。”
福珊公主君若珊是君天熙的第一個孩子,與幼弟相差十來歲,加之小皇子君熙泰從出生就是個藥罐子,君若珊和他的接觸十分有限。一個月前,君熙泰因病夭亡,君若珊出于姐弟天性,早已傷心了一場。此行,她身負請君天熙回京的重任,眼淚本只是她打動君天熙的籌碼,但念及皇兄走後宮裏越來越凄涼,她想起這兩年再也沒有歡笑的日子,越哭越傷心。
君天熙久久沒有答話。
君若珊嗚咽道:“母皇,你不能不要我們啊。我知道皇兄死了你很傷心,珊兒也很傷心,可是死了就是死了,他都死了三年了,你不能……”
“珊兒,她沒死。”
“什麽?”
“你們……這是怎麽了?”趙羽語帶遲疑。她沒想到自己只是回屋抱了個棋盤,外面就已天翻地覆。趴在君天熙身上嚎哭的少女,是怎麽回事?還有慕晴,也一臉天塌了的樣子……
“鬼啊!”君若珊還沒聽清君天熙的話,就順着聲音看到了趙羽。她身體縮進君天熙懷裏,臉都吓白了。
趙羽:……
“別怕。”君天熙安撫的拍了拍君若珊的肩膀,略一猶豫,道,“你皇兄還活着。”
“還活着?”君若珊看看君天熙,才鼓起勇氣望向趙羽。
将趙羽的一臉無奈與記憶中皇兄的神情勘合妥帖,君若珊想到就算皇兄是鬼,也不會傷自己,才起身走到趙羽面前。用食指戳了戳眼前人的手背,溫熱。
“真的是活人。”趙羽配合道。
“皇兄,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君若珊又哭又笑,興奮得要往趙羽身上撲。
趙羽如今完全掌握了君逸羽的武功,身手靈活無比,哪怕君若珊近在咫尺,她依然能迅速應對。疾退兩步,就要側身,腦中閃過少女與君天熙三分相似的容顏,趙羽在最後關頭選擇了背轉。
君若珊撲在了趙羽背上也不失望,毫不停頓的往上一跳,就吊在了趙羽的脖子上。
趙羽哪裏知道少女如此生猛?她比君若珊高一大截,君若珊這一跳,等于勒住了她的喉嚨。趙羽顧不得手上的棋枰,空出雙手抓住少女的胳膊,才及時拯救了自己的氣道。
“疼!皇兄,你抓疼我了!”
形勢變化太快,君天熙聽到棋子亂蹦,才反應過來,呵斥道:“珊兒,不許胡鬧!”
慕晴也連忙上前,幫着君天熙,把君若珊從趙羽背上摘了下來。
“明明是皇兄抓疼我了,母皇你還怪我。”君若珊一臉委屈。
趙羽聽她惡人先告狀,頭疼的按了按眉心。要不是猜到了少女和君天熙的關系,她之前就讓她摔個狗啃泥了。
“是你太胡鬧,都是大人了,還如此沒規矩。”
“我是看到皇兄太開心了嘛。”
慕晴在趙羽身後小聲解釋道:“皇夫殿下,這是陛下的長女,福珊公主。”
福珊公主,上次看武林大會的那位?趙羽瞥了一眼君若珊快要翹上天的嘴巴,實在難以與聚俠山莊裏沉靜的杏黃帳幔聯系起來。
“慕晴姑姑,你在說什麽?皇兄能不認識我嗎?”君若珊耳朵尖,驚訝的看了過來。
“公主,皇夫殿下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怎麽會這樣?”君若珊求證的看向君天熙,“母皇,這是真的嗎?”
君天熙點頭。
“難怪捏疼我了。那我今天就不與皇兄計較了。”君若珊一邊揉手腕一邊對趙羽嘀咕道。
“對不住了,公主。”些許小事,趙羽懶得分說,抱拳對君若珊行了一禮。
君若珊不可置信的盯着趙羽,臉色更差了,“皇兄,你怎麽能對我這麽生分,我是珊兒呀!”
直到親身面對,君若珊才知道“不記得從前”意味着什麽,她委屈巴巴的控訴道:“以前那麽好,皇兄怎麽能忘!”
“珊兒,不許胡鬧。”同樣的呵斥,君天熙第二次說來,卻夾着一絲嘆息,“患上離魂症,怪不得你皇兄。”
噘嘴的不滿和眼角殘留的晶瑩,恰到好處的點綴了少女的嬌俏,是與早春相得益彰的青春明麗。看年紀……應該有十五了吧?趙羽将君若珊細細打量了一番,又看向了君天熙冷豔的面龐。
華朝人人皆知,天熙帝有二子二女,趙羽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當初讀到君康舒的日記,她還懷疑君逸羽有戀母情節。然而親眼看到君天熙的姿容,很難把她與“母親”那個詞聯系起來,以至于見到君若珊,趙羽依然覺得很夢幻。
也許老天爺也知道女帝難當,才格外厚待她的容顏吧。想到君天熙招人逼迫的三次聯姻,再想到回不來的君逸羽,趙羽格外感慨。不過,君天熙對福珊公主用的是“皇兄”?是體諒公主一時半刻不好改口?還是……別的意味?
趙羽不好摻和這對母女的對話,也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姿态參與,索性蹲下來撿起了棋子。托君若珊的福,她為了及時解救自己的脖子,抛棄了手中的棋盤,棋盒裏的黑白子也摔了一地。
“殿下,奴婢來吧。”
慕晴立馬過來代勞,趙羽把黑子讓給了她,自己繼續專心撿白子。
“皇兄。”君若珊并不放過趙羽。她想起正事,覺得有了皇兄,不愁母皇不回京,過來搶走趙羽的棋盒塞給慕晴,就拽着她回到了君天熙面前,“母皇,如今皇兄也回來了,我們回京吧。皇爺爺看到皇兄一定很高興,也許病就好了。”
不好對小姑娘動粗,趙羽趁君若珊說話,才救出自己的胳膊。君天熙看出了趙羽的不适,恰到好處的跨出一步,隔開了她和君若珊。
趙羽深表感激的看了君天熙一眼。對比出真知,遇到君若珊的公主霸道,她才知道君天熙多麽難得。她主動問道:“我們得回玉安了?”
“你願意去嗎?”君天熙凝望她的眼睛。
“我……”趙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如果需要君逸羽去,她就去。至于願不願意?談不上。
認出了琥珀色眼睛中的猶疑,君天熙心頭劃過一抹失望,嘴上平靜的說道:“不必勉強。”
“什麽願不願意,母皇,皇兄肯定得和我們回去啊!不是說皇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你問他……他怎麽知道。”
“珊兒!”
吃君天熙一記冷眼,君若珊縮了縮脖子,還是把想說的話都咕哝完了。
趙羽笑道:“其實公主說得對,我什麽都不知道,如果需要我一起,我就跟你回京。”
君天熙背脊一僵。需要嗎?是的,她需要她。她知道自己只要開口,就能把這個人騙在自己身邊,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比起獨占她的欲望,她更怕這個人消失在天地之間。只希望有一天,她能真心實意的回到她身邊。
“不必了。你爹娘這兩天就會到,等他們告訴你過去的事,你再自行決定去向就好。”擔心耐不住動搖,君天熙直接轉身,進門前還叫走了君若珊。
君若珊看出了君天熙的嚴肅,不敢再有小動作,只是可憐巴巴的望了趙羽一眼,就灰溜溜的跟了進去。
趙羽站在原地有些無所适從。她雖然沒有聽到她們之前的對話,但直覺告訴她,肯定發生了大事。我到底該就坡下驢不聞不問,還是主動關心?
“慕晴,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趙羽糾結良久,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先弄清楚事情,才好做決定。
慕晴一邊撿棋子一邊留意着趙羽的反應,本來都替君天熙失望了,聽趙羽發問,她簡直欣喜若狂,“殿下忘了前事,終究還是在意陛下的,真是太好了!不然陛下又像從前一樣,什麽苦都只能自己吞了。”
什麽苦……都只能……自己吞嗎?趙羽想到了君康舒日記中的君天熙,想到了第一次見面時執着的君天熙,想到擁抱時深情的君天熙,想到了在她病床前眼露痛苦的君天熙,還有這些天以來默默陪伴的君天熙……心頭一紮。
趙羽懊惱的拍了一記腦門。不是想好了至少得把她當家人對待嗎,哪裏有這樣的家人。
“慕晴,你要是知道,就告訴我吧。”
“殿下,您想知道,就進去問陛下吧,陛下交代過,不許奴婢多嘴。”慕晴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搖頭拒絕了。
“她要是會告訴我,就不會帶公主進房說話了。不然你偷偷告訴我?或者陛下要是知道了,我幫你求情?”
慕晴憶及君天熙這幾年的凄苦和這幾日的美滿,掙紮良久,終于點頭,“好,奴婢告訴殿下。”
趙羽喜笑顏開,“慕晴你放心,如果陛下罰你,我一定攔在前頭。”
“奴婢不用殿下求情,只希望殿下不論以後能不能記起從前的事,都別傷陛下。”
別傷嗎?回不來的君逸羽,對君天熙是注定的傷害,而她趙羽,只能在一個合适的距離裏,盡量厚待君天熙。
好在慕晴不需要趙羽許諾,她道:“殿下,公主剛才來,帶來了兩個壞消息,一是小皇子薨了,二是太上皇病了。”
她的小兒子……死了?趙羽一震。真不知君天熙方才,是如何維持平靜的。
“不知太上皇病情如何,若是不能主政,百官必會借機求見陛下,屆時陛下微服離宮的事隐瞞不住,所以陛下必須盡快回宮。而且陛下只有兩位皇子,大皇子的父族是信州潘氏,前幾年受陛下打壓,一直在蟄伏。小皇子薨逝,人人都會将大皇子視作将來的天子,潘家難說會不會趁勢而起。此外,自從殿下失蹤後,陛下無心主政,朝中這兩年人心浮動,如今事出突然,陛下倉促回宮,還不知要面對怎樣的情形。”
慕晴擔心忘了前事的君逸羽不理解其中的利害,直白的做了個簡要的解釋,随後叩首請求道:“皇夫殿下,您是戰功卓絕的榮樂王,深受軍民愛戴,還能幫陛下聯結翼王府當年的門人。若殿下能陪陛下回京,于朝局穩定大有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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