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叫我言涵

一路沿着街巷向着私塾的方向尋去,終于,在私塾背後不遠的一條小巷裏,發現了打鬥過的淩亂痕跡。

“這是薔薇的外套。”淩亂交錯的滕筐木條之中,言涵蹲下身子指着一件淡黃色的外套。

“……你怎麽能這麽肯定?難道當天你見過薔薇?”看着地上散落的其他幾件破舊的衣裳,盛夏雖然也能夠有所斷定,但還是奇怪于言涵篤定的态度。

“她從小有個習慣,自己丫鬟的衣服領子上都要繡上夕顏的圖樣,這件衣服夕顏紋樣的位置和繡工,跟她丫鬟的一樣。”

解釋出聲,言涵站起身子四下裏觀察着。

“她?”下意識地問出聲,盛夏随即又反應過來,“哦,你說的是唐婉凝。”

走過去蹲下身子,盛夏一面将那件淡黃色紗衣裝好,一面又似是不經意般地道:“你倒是對她挺關心和了解的。”

“我同她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吧,她哥哥小時候是皇上的伴讀。”

回答出聲,言涵不等盛夏有所反應,便指着牆上一處暗紅色的痕跡,道:“你看這裏,好像是血跡。”

“這個血跡的角度和形狀來看……”緊趕緊地走到言涵身邊,盛夏擡手對着那血跡比比劃劃,“應該是有人抓着薔薇的頭使勁兒往牆上撞過去,連撞幾下,等她昏過去之後,再拖拽到那邊去的。”

順着地面上兩道拖拽的痕跡指去,盛夏分析出聲。

“你怎麽知道這血跡就一定是薔薇的?”

“你已經通過花紋斷定衣服是薔薇的,這裏又十分偏僻,短短的幾天之內接連發生兩起激烈的打鬥,恐怕不太可能。

而且,從血跡的位置高度來看,這個人的身高大概在四尺五左右,要比唐婉凝低上一些。

我雖然對唐婉凝沒那麽了解,但通常來說,姑娘們都不願意選比自己漂亮、比自己高、比自己更搶眼的人來當貼身丫鬟,所以,是薔薇的可能性比較大。”

簡要的回答出聲,盛夏說完便又将身子轉向那血跡,前前後後地走來走去,似乎在估量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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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跟在一旁的言涵總覺得,她方才的話裏話外,有種對自己故意的、小小的挑釁。

還真是個氣性很大的小丫頭。

在心裏默默地搖了搖頭,言涵也不知道,為什麽向來冷漠沉穩的自己,總能輕易地就被她牽動情緒。

“言涵,你剛剛是不是跟我說過,唐家懷疑寫恐//吓信的兇手是一個男子?”

絲毫不知言涵心裏的思緒流轉,終于停下比比劃劃的盛夏回頭問道,而那口中不經意喊出的“言涵”兩個字,讓他不由得揚了揚唇角——比起她冷冰冰的喊自己“殿下”,這一聲“言涵”實在是悅耳許多。

“嗯,”點點頭,言涵不自覺地跟到了她的身邊,“唐婉凝身邊有時會出現愛慕者,但據說前段時間有一個人的情緒很激烈,曾經攔過唐婉凝的馬車表白心跡,還威脅說,如果唐婉凝不接受她,他就去自殺。

但是這個人很快就被跟着的家丁轟走了,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他只是威脅唐婉凝要自殺,現在卻是恐吓和綁架,這個轉變怎麽看也有點兒奇怪。更何況,抓走薔薇的兇手的身高……并不像是一個高大的男子。”

黛眉輕蹙,盛夏思忖着出聲。

“之前那個愛慕者,身形很高大,她跟我描述的時候,曾用我打過比方,說是只比我低一點點。”

接口出聲,言涵問道:“你是怎麽知道這個人的身形并不高大的?”

“血跡的方向,喏,你看這裏,”擡手指着牆上已經幹涸的血跡,盛夏對着言涵道:“雖然這片血跡猛地看上去是一大片,但其實是反複碰撞造成的,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得出每次碰撞的大致邊緣,而正好是上面血跡小,下面血跡大。

如果一個人的身形高大力氣足,他在抓着薔薇的頭往牆上撞的時候,只會越來越激烈,甚至随着他的身高和手勁,能将瘦小的薔薇拎起來,所以這牆上的血跡,應該往上升高,或者基本持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往下滑。

這就說明,抓走薔薇的人身量力氣都小,在抓着她猛烈撞擊的時候,越來越沒有力氣。”

擡手比劃了一下,盛夏回頭看着身形高大颀長的言涵,又道:“如果是我和你這種身量,除非事先将你打趴下,否則我就是力氣再大,也沒辦法拽着你的頭往牆上撞。”

“改天可以試一試。”琢磨着出聲,言涵點點頭。

“啊?試什麽?”思緒沉浸在案子之中,盛夏被他冷不丁的這麽一句話說得頭腦發愣。

“試試你能不能将我打趴下。”

“……”

除了薔薇丢下的淡黃色紗衣和牆上的血跡之外,在私塾的後巷裏,還發現了更多打鬥的痕跡,比如新折斷的木條,鈎挂在藤條上的衣料,還有一條掉落的紫白相間的纓絡。

“我總覺得,抓走薔薇的人不像是個男子,起碼不是個正常身量和體力的男子。”

将眼前得到的證據線索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盛夏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推測。

明明薔薇是被人騙來到這僻靜後巷的,早就等候在這裏的兇手,定是會對她突然偷襲。但卻沒有一擊即中,反而是被身形瘦小的薔薇激烈的掙紮反抗。

且莫說是兇手是如言涵這般的男子,就是她這樣身手的女子,也根本不會給薔薇留下這樣多的機會來掙紮反抗。

“京兆尹府和刑部的人已經在四處去抓那個愛慕者了,我們先去唐家看看情況。”

對着一臉認真思索的盛夏出聲,言涵回身擡手,一個身形矯健的黑衣人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主子,信。”面紗之後是沒有情緒的聲音,那黑衣人将兩封信遞給言涵之後,又道,“馬車在巷口,已經給您備好了。”

言涵點點頭,那黑影便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恐吓信的原稿。”将信遞給盛夏,言涵伸出去的手卻沒有收回來,而是在盛夏望過來的不解目光中,十分耐心地道:“我扶你上馬車。”

盛夏:“……”

終究還是沒敢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之中,盛夏只是微紅了臉頰,低聲嘟囔了一句“我哪裏有那麽嬌弱”後,便将方才搜集好的證物拍到他掌心,自己跳上馬車,然後飛快地鑽入轎廂之中。

被丢在車外的言涵無奈地搖頭,順手将證物交給車夫,自己便也躬身鑽進馬車。

坐在馬車裏的盛夏已經開始低頭鑽研那兩封拆開的恐吓信。

墨是普通的黑墨,紙是泛了黃的廉價毛邊,而那歪歪扭扭看不出筆體的字跡,則顯然是兇手怕被人認出來,而刻意胡亂寫就的。

只是兩封信一短一長,言辭也愈發激烈,顯然,第一封信的沒有引起重視,激怒了那個對唐婉凝恨之入骨的兇手。

對,是恨。

将兩封信的內容反反複複地看去,盛夏只感受到了滿滿的恨意,與深深的怨妒,而絲毫沒有一個愛慕者所應該有的傾慕、向往與愛。

“這信裏的內容看着很有些古怪。”

“今天為什麽好好的發脾氣?”

幾乎是同時開了口,盛夏無意間擡頭,正迎上言涵望過來的專注目光,呼吸猛地一窒,盛夏只覺得心跳漏了半拍,兩個人的氣息糾纏在空間不大的馬車之中,令盛夏驀地就紅了臉頰。

“我,我哪有發脾氣。”抵擋不住地錯開目光,盛夏讷讷地反駁出聲。

她先前倒是一時忘了,言涵從來不是個事情過了就當沒發生,而不再去想辦法弄清楚的人。

“那你是怎麽?又是不肯來破案,又是喊我安王殿下的?”

她躲,他追。

不知為何,只要一刻找不到她生氣和疏遠自己的原因,言涵便總覺得心裏的某個部分藏着一絲隐隐的不安。

似乎,只有她快樂開心,只有她與自己親近無間,他才能夠真正的安心與平靜。

“都說了很累嘛,再說,你本來就是當朝的安王爺,我喊你’安王殿下’哪裏有錯?”

胡攪蠻纏,盛夏撿起了從前慣用的對付他的招數。

“喂,你還到底要不要破案?我覺得這恐吓信的內容很有問題。”

眼見得言涵似是還要再說些什麽,盛夏便立刻将話題重新扯到案子身上。

“以後叫我言涵,”眉宇間仍是那副清淡的樣子,言涵不給盛夏反應的機會,便繼續問道:“你說這信裏有什麽問題?”

“啊?哦,這信啊……”怔了一瞬,盛夏無意識地低頭看信,“寫這封信的人,應該是對唐婉凝的生活習慣十分熟悉的人才對。你看這些話,什麽你早晨對着銅鏡梳妝的時候,你午後在涼亭裏抱着白貓小憩的時候……”

一連用在信上指了類似的好幾處,盛夏繼續道:“如果只是個完全進入不到唐婉凝的生活,而只靠當街攔下她來表白心意的外人,怎麽可能将她的生活起居知道的這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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