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劍舞月下

“是你們頭腦不清楚才對吧?”

快言快語地反駁出聲,宋相宜看着盛夏那單手持劍的利落模樣,險些笑出聲來——她就知道,她家盛夏才不會吃虧!

“宋相宜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看向李雪兒的目光裏帶着輕蔑的笑,宋相宜繼續道:

“你們該不會忘了,阿夏方才抽到的令簽上只有’舞’這一個字吧?這跳舞是舞,舞劍也是舞,又有誰規定一個’舞’字只能用來跳,不能用來舞劍?

你們倒是說說,阿夏她選擇舞劍是犯了哪一條的規矩,又是如何在糊弄你們?”

“你!你強詞奪理!”李雪兒面色難看。

“是相宜和我強詞奪理,還是你們自己的理解能力有問題,相信在座的各位心裏都有所評判,李姑娘你一個人說什麽是不作數的。”

趕在宋相宜之前接了話頭,盛夏看着李雪兒那張有些神色扭曲的臉,心裏并沒有忘記她方才瞧見宋相宜與李俊澤私會的事情。誰知道,她會不會因為相宜話裏逼得太緊,而惱羞成怒的将那事情當場說出來?

“盛姑娘說的有道理,這一個舞字嘛,誰也沒規定要舞什麽,大夥兒說是吧?既然盛姑娘別出心裁,那……就還請盛姑娘讓我們開開眼吧?”

人群中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雖然明顯是在和稀泥的平息事端,然而在李家和盛家之間他還是旗幟鮮明的選擇了盛家。

“那我就獻醜了。”點點頭,盛夏并無意與她們糾纏。

出鞘的長劍如水,在泠泠月光下散發出銀白色的光亮,盛夏持劍擡臂揮出後,便鮮少有人再能看得清她的動作,而只是瞧見那沉靜的暗夜之中,一條銀色光帶如龍走蛇游,帶着淩厲的風聲劍氣,劃出一道道棱角分明又美得寒冷孤寂的光耀,将那一抹潇灑紅衣環繞其中。

清秀出塵的容顏上神色淡薄,盛夏揮舞着手中的長劍,極認真,又極随意,仿佛那長劍随身而長,又仿佛是穿越千百年的時空孤獨而來,一襲火紅的武衣在身,明明是極明豔的顏色,卻偏偏被她穿出一股子孤傲的清寒來,而那手中淩厲如風的劍勢,也莫名地,染上了幾分清冷孤寂。

喧鬧驚嘆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不知是被眼前如行雲流水的舞劍身影所震驚,還是被那劍走游龍間透出的深深孤傲所感染,衆人都安靜着,沉默着,心情随着長劍起起落落。

靜谧的夜風裏不知何時飄帶起幾許琴聲,不似伴舞時那柔軟悠然的曲調,而是铮铮有力,帶着橫掃千軍萬馬的氣勢蕭殺而來,卻恰好與盛夏舞劍的節奏萬分合拍,仿佛正是為她而來,又為她而感染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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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飒飒,琴聲铮铮,響徹整個碧水湖畔,讓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手中的長劍在空中揮出一個淩厲的弧度,盛夏握着劍柄的手卻不由得有些微微顫抖——這琴聲太過熟悉,熟悉的曾無數次入得夢中,帶着她穿越京城的陰雲重重,回到金戈鐵馬的北疆,在那一望無際的沙漠中,與他一起縱馬歡笑,并肩舞劍。

言涵,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樣啊……

一套劍招畢,盛夏卻不願停下舞劍的手,眼眶控制不住地有些發熱,彼時的她卻并不知道,那坐在閣樓上的言涵遙看着那荷花池旁潇灑爽利的紅色身影,一貫清寒淡漠的臉上已是震驚錯愕得不能自已。

他仿佛看到了一段從未有過的記憶。

漠漠黃沙之中,泠泠月光之下,一個紅衣的姑娘踏着铿锵有力的铮铮琴聲舞動着手中的長劍,劍光如水,劍勢如虹,卻是将那本該寒冷的夜晚,劃出一道道溫暖的弧度。

心中焦灼而熱烈,他想要問問那紅衣姑娘到底是誰,卻又擔心破壞掉這美好而舒心的氣氛,只能忍着,忍着,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揮舞長劍的身影,終于,在她一個跳躍轉身的時候,看到了她那一直模糊着的容顏……

“铮——”

琴弦崩斷,餘音嗡嗡。

盛夏借勢長劍出手,一路掠過柔媚的垂柳依依,最終深深地釘在樹幹之上。

“呼——”

驀地從沉醉中驚醒,衆人不由得長嘆出聲,卻是在看到那斬落紛紛的柳枝與入木三分的長劍時,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巴。

那可是一柄沒有開過劍刃的鈍劍!

震驚、仰慕、佩服,衆人的目光紛紛落在盛夏身上,卻還沒來得及開口稱贊,便只聽她淡淡的道了一句“獻醜了”,便仿佛沒事兒人一般的重新回到了水亭之中。

水亭裏的言毓向遠離盛夏的方向撤了撤身子。

“我說潤王殿下,您這是做什麽?”宋相宜眼尖,看到了言毓的小動作。

“沒,沒什麽,給盛夏讓道,給盛夏讓道。”擡起手中的扇子半遮面,言毓心虛地躲避着盛夏瞧過來的目光。

“殿下您還真是古怪。”看不懂言毓的路數,宋相宜無奈出聲,只因本能地知道他沒有惡意便也懶得太過關注,而是湊到盛夏身邊,幸災樂禍道:

“阿夏,你剛剛瞧見那倆人的臉色沒?哎呦,那個難看啊,尤其是唐婉凝,我看她都快要把衣服扯碎了。”

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情形,宋相宜就止不住臉上的笑。

“不過,你知不知道方才給你彈琴伴奏的人是誰?我覺得你們兩個人很合拍啊,我方才看着你舞劍,明明那麽潇灑,但配上那個琴聲就莫名其妙地想哭。”

宋相宜瞥了言毓一眼,壓低了嗓音繼續出聲。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哪家的公子吧。”盛夏淡淡回答出聲,餘光裏卻是忍不住地看向那遠處的閣樓。

閣樓上,一個熟悉的清俊身影負手而立。

許是因為方才盛夏一曲劍舞太過震撼人心,随後再有誰家的公子小姐抽中了令簽也再引不起衆人的太多興趣,于是沒有多久,一年一度的荷花宴便散了場。

向外走出的人群三三兩兩,盛夏站在馬車邊僻靜的拐角處,等着同自己兩個出嫁的姐姐說話的宋相宜。

人群中,被仆人丫鬟簇擁着的唐婉凝忽的停下了腳步,不知道對着身邊人吩咐了一句什麽,便獨自一人向着盛夏所在的位置走來。

“盛姊姊方才可真是風頭出盡啊——”語調拖長,停在盛夏面前的唐婉凝陰陽怪氣,然而等了半天,卻沒等來盛夏的半分回應。

“你幹什麽不理人?!”眼瞧着盛夏一副沒看見自己的樣子,唐婉凝惱怒出聲。

“人?哪兒呢?”盛夏冷淡出聲。

“盛夏你什麽意思?!”唐婉凝面色驟變,壓低的嗓音急促幾分。

“有事說事,沒事走開。”聲音寒冷如冰,自從上次酒窖縱火的事情過後,盛夏對唐婉凝便沒了從前的那般耐心——她沒有立刻想辦法讓唐婉凝狠狠地吃些苦頭,不過是顧念着京城如今的形勢罷了。

“你!”唐婉凝氣急,但看着暗影裏盛夏那張冰冷的臉龐,她又有些心虛的不敢再罵。

然而她卻沒有忘記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

于是努力地定了定心神兒,唐婉凝上前貼近半步,陰冷冷地道:

“今天的事情只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他是男人,一時的情不自禁也不奇怪。我警告你最好別想太多,否則的話,我不保證你會遇到怎樣的意外。”

“意外?”嗤笑出聲,盛夏表情嘲諷,“上次是不小心打翻了挂在高牆上的火把,這次打算做什麽?不小心打翻院子裏的水缸?”

面色一滞,唐婉凝眸中憤恨之意更深,“盛夏我告訴你,我同言哥哥一起從小長大,他對我是什麽樣的感情,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現在警告你,是為了你好,否則等他來警告你的話……”

“那就等他來警告我好了。”冷聲截斷,盛夏擡腳從唐婉凝的身邊走了開去。

“盛夏你別得意,你真以為言哥哥還記得你是誰?!”唐婉凝跺腳,她還從來沒有被別人這般無視過。

離開的腳步沒有停頓,盛夏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地攥在了一起——唐婉凝怎麽知道言涵曾經同自己在一起過?難道言涵上次說不認識自己,并不是在撒謊,而是真的……忘記了自己?

手腳瞬間冰涼一片,盛夏有些不敢去想這背後到底發生過什麽,又是為什麽會發生。

就好像她不敢去細想,言涵忘記自己究竟是毫不知情的遭人陷害,還是,他心甘情願。

“我說唐三小姐,你們唐家大宅是不是有什麽讓你讨厭的東西在?怎麽那裏等了一溜的丫鬟仆役,您偏偏要往我們家這小馬車旁邊湊,就是不肯回家去?怎麽?要不要去我家做客?”

迎面走來的宋相宜瞧見盛夏臉色不對,立刻皺着眉頭高調出聲,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我只是來同夏姊姊說兩句閑話而已,至于宋小姐你的好意我還是心領就好,那尚書府啊,我實在是住不慣!”趁着夜色沖宋相宜狠狠翻了個白眼,唐婉凝趾高氣揚的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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