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素齋燈籠

将自己在上官侯府時心中生出的疑惑盡數說了出來,盛夏眼看着蘇大人的眉頭緊了又緊,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被遺忘的久遠記憶。

“我好像記得,”眉頭緊皺,蘇大人略帶遲疑的開了口,“先皇駕崩前後我曾經見到過宮人奉旨去唐宰相府,連夜召他入宮。但先皇駕崩的時候,宮中卻并不見他,也不知道是提前從宮中離開了,還是壓根兒就沒有進宮。”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先皇駕崩之事肯定是同他脫離不了幹系。”接口出聲,盛夏心裏的擔憂更甚。

她決定下次見面的時候,一定要将唐家反常的事情告訴言涵,不管他究竟對唐家是一種怎樣的态度,也不管他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件事,總之,她不能自己隐藏消息而眼睜睜地看着他以身犯險。

一連幾日平靜異常。

偶爾從将軍府出來到街上買些東西,盛夏看着京城裏熱鬧又平靜的人來人往,恍惚之間,都覺得有些不正常——似乎,正有些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詭計在平靜的表面下悄然滋生蔓延,只等着某一天,猛地爆發出令人措手不及的困厄。

尤其,是唐婉凝反常不已的平靜。

依着盛夏過往對她的了解,即便是那日在街頭顧及着唐家的門楣,她及時收住了自己的胡鬧,然而言涵将她拒之門外的嚴重性,足以讓她想方設法的鬧到盛将軍府裏來。

可她卻這麽多天一丁點兒動靜都沒有,仿佛銷聲匿跡,又仿佛從來就不曾出現過令她抓狂惱怒的、被安王府拒之門外的事情。

事有反常必有妖。

比起宋相宜沒心沒肺的以為唐婉凝怕了她們的樂天想法來,盛夏心裏的憂慮卻是越來越重。

“咦?這不是盛姑娘嗎?你怎麽一個人在街上閑逛?”

耳畔冷不丁地響起一個慵懶含笑的聲音,盛夏不用回頭,便知道是那個一貫玩世不恭的潤王言毓。

“潤王殿下不也是很有閑情逸致麽?”放下從攤子上拿起的燈籠,盛夏轉頭對着言毓出聲說道。

“還是盛姑娘了解我,”笑着回答出聲,言毓繼續道:“怎麽?盛姑娘想買燈籠?我恰好知道這街上有一家店的工藝十分精湛,盛姑娘有沒有興趣随我一起去瞧瞧?”

“我覺得,潤王殿下還是應該先為盛姑娘介紹一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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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盛夏開口,一個富有磁性的男子嗓音便從旁響了起來,盛夏一早就瞧見了他同言毓并肩而行,卻無奈言毓始終沒有想起來出聲介紹。

“哦對,差點兒把你給忘了!”擡手一拍腦門,言毓笑得有些抱歉,“盛姑娘,他叫徐钰,徐钰,這位是盛老将軍的獨女盛夏盛姑娘。”

“徐钰見過盛姑娘,”面帶微笑,徐钰翩翩有禮,“從盛姑娘足智多謀勇破京城疑案開始,在下就已經仰聞姑娘大名,卻不料一直到今日才正式見面。”

“是我久聞公子大名才是,京城五公子,喬張徐韓陳,那居中的一位’徐’公子,說得可不就是徐公子麽?”

眸子裏閃過一絲訝異,盛夏随即笑着說道。

她在京城時雖不怎麽喜歡出門,然而京城裏的消息卻一個都不少,京城五公子多是文人雅士出名,偏偏徐钰一個,是以風姿卓絕的武功著稱。

據說整個北方幾乎無人能與他相匹敵,除了,那個無論各方面都出色得頗有幾分變态的言涵。

也可能正是英雄惜英雄,在徐钰幾次三番敗在言涵的手上之後,竟是與他成為了很好的兄弟,所以,盛夏對“徐钰”這個名字也并不算陌生。

“在下真是慚愧,虛名而已,虛名而已。”徐钰謙虛出聲,反倒是被言毓送去了一記白眼。

“平時不知道多高傲得意,今天居然裝起謙虛來,怎麽?是怕盛夏與你出手比試,你武功不敵而丢了面子?”

平時比比劃劃的沒少輸在徐钰的劍下,言毓此時見他在盛夏面前謙虛,心裏便有些不滿。

盛夏和徐钰心中無奈,所幸早就習慣了他這副不着調的樣子,便只是相互對望一眼之後,就跟着他一起向着燈籠鋪子走去。

言毓口中所說的燈籠鋪子名曰“素齋”。

素色的燈籠之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那場面絲毫不比燈籠華麗美豔的鋪子裏生意差。

候在店外的夥計一看到言毓,便立刻恭恭敬敬的迎了上來,而後帶着他們繞過熙攘擁擠的人群,直接來到了店內的小廳之中。

“得虧我認識店鋪老板,不然的話就店門口那麽多的人,咱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得到鋪子裏新出的燈籠樣子。”

随手翻看着店夥計拿來的圖樣冊子,言毓的話語裏帶着淡淡的驕傲。

“素齋裏的燈籠工藝雖精良,但畢竟還是太素,尤其在女兒節這種場合,大家喜歡的不都是精美奪目的東西嗎?”

站在燈架前摘下一盞圓形的淺黃色燈籠細細瞧着,盛夏語氣裏有幾分好奇。

近來京城的燈籠生意走俏,不過是為着一年一度的女兒節,雖然算算日子還有好些時候,但選燈籠、做燈籠、搶燈籠,卻是每家每戶的姑娘小姐們所極為熱衷的事情,畢竟,女兒節那天可是要用來相互攀比的。

“素齋的燈籠只是看上去素雅,你點着之後再瞧瞧?”慵懶的俊顏帶笑,言毓招招手,一個店夥計便走來接過盛夏手裏的燈籠,用打火石噼噼啪啪的點燃了裏面的蠟心。

火光在燈籠裏亮起的剎那,盛夏不由得看呆了目光。

那素色的燈籠随着火光的亮起層次頓現,剎那之間星光點點,映照在牆壁之上,将刻意拉了簾子有些昏暗的屋子照得仿佛像是群星璀璨下的夜空,透亮,輕盈,又帶着無可言說的安靜與神秘。

如此令人驚豔的燈籠,怪不得在京城這般炙手可熱!

許久才從滿心的驚喜中回過神兒來,盛夏擡眸瞧着那一排排樣式各異的燈籠,終于明白了為什麽京城中人對這鋪子皆是趨之若鹜。

“他們家的燈籠都要提前預定的,若是喜歡哪盞就告訴店夥計,反正掏的也是四哥的腰包。”

慵懶的笑裏透着一貫的壞,言毓對着盛夏出聲,自己也來來回回地翻着手裏的圖樣冊子——選幾個驚豔的備着送給姑娘們也不錯啊!

倒是一旁的徐钰要更正經一些,站在一旁幫着盛夏偶爾參謀幾句,片刻之後又似是忽然想起什麽一般的,轉頭對着言毓問道:

“言涵他沒說什麽時候回來麽?”

盛夏挑燈籠的手頓了一下。

“不知道,”言毓搖搖頭,仍舊是那副懶洋洋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分毫的異樣來,“四哥那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一貫獨來獨往的,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怎麽可能會告訴我?”

“那倒也是,”點點頭,徐钰似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又低聲道:“還是希望他能早點兒趕回來,最近這京城很是有些不太平啊。”

那低低的聲音裏帶了些許的感嘆,盛夏直覺地認為徐钰知道些什麽,可轉頭去看他的神色,卻又平靜的什麽都看不出來。

這京城之中,真是越來越詭異了。

在素齋裏待了小半日的功夫,盛夏才從滿目素雅的琳琅中挑出了三盞樣式滿意的燈籠讓店夥計拿去登記。

“相宜一盞,雲霓一盞,我自己一盞。”

面對言毓投來的疑惑目光,盛夏一面從袖袋裏往外掏着荷包一面言簡意赅地解釋出聲。

雖說宋家和上官家也一定會準備女兒節的燈籠,但她送的和自己準備的,終究是不一樣的。

“你倒是同她們兩人關系好,”言毓笑着說道,“不過反正是記四哥的賬,買的越多越好!”

話音落地,言毓招招手正準備喊店夥計記賬,卻不想被盛夏攔了下來。

“你的記賬,我的自己付。”口中說着,盛夏便将從荷包裏拿出來的一張小面額銀票和一枚信物交到了店夥計手上,“這銀票是定金,剩餘的銀子你拿着這個去盛将軍府的賬房支取便是了。”

高門大戶家的子弟出門都不習慣自己帶錢,皆是因為身邊有小厮丫鬟随時跟着處理,亦或是如言毓這般衆人皆知,便可随意記賬,一個周期之後再統一去府邸結算。

而盛夏沒有随從卻也不習慣随身帶錢,則只是因為她于金錢一途一貫比較懶散而已。

“我說盛夏,你就這麽放棄一個大好的坑我四哥的機會?你沒瞧見連徐钰都假借我四哥的名頭記了賬麽?”

面容之上頗有幾分訝異,他還從未有見過誰家的姑娘會拒絕安王言涵的買單——當然,言涵好像也沒怎麽替旁的姑娘買過單。

“我自己有銀子,自然是不要旁人來付賬的。”沖着言毓微微揚了揚唇角,盛夏不疾不徐地出聲說道,心裏卻是在盼着那個出城遠行的人平安歸來,盼着他們“約定好”的見面。

自己是……想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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