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大寫的“僞造”(2)

“章大人,這所謂的案發現場根本就是僞造出來的。”

站在屋子正中央,盛夏語氣平靜的話語卻無疑是在衆人心裏投下一顆重磅炸彈。

“僞造的?怎麽可能?”

愣了半晌才回過神兒來,章少卿下意識地環顧四周,但根本看不出哪裏有問題!

“僞造現場的人是個見慣了各種案發現場的高手,若不是您方才的一句話點醒了我,我也根本發現不了這現場的問題所在。”

并不意外章少卿的反應,就連盛夏自己都差點兒被這精心僞造的案發現場所欺瞞了過去。

“我?”章少卿再次莫名,自己方才……沒說什麽啊?

“您方才說,嫌犯安王殿下和死者徐钰兩個人都是武功劍術十分高明之人,要想制服對方,這屋子裏勢必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打鬥,所以才會損毀的這般厲害。

可是您再仔細看看這屋子裏的淩亂痕跡,到底是打鬥過程中造成的混亂,還是人為翻找和故意損害造成的?”

擡手指着屋子裏東倒西歪的書架和摔碎的瓷器,盛夏迎着章少卿錯愕的目光,繼續說道:

“刀劍打鬥的痕跡通常會留下劃痕,就算是兩個人在打鬥中撞擊到櫃子桌子,依着他們兩個人的伸手,上面擺着的花瓶瓷器也應該會被撞飛出去一段距離才落地。

但是現在這個所謂的’案發現場’,不管是櫃子還是桌子,亦或是牆壁窗棱,根本沒有一處有刀劍劃傷的痕跡,甚至連這塊被揪下來踩髒的圍簾上,都沒有被刀劍刺穿和鈎挂的痕跡。

再看看這些摔碎在地面上的瓷器和花瓶,每一個都碎到這樣的程度本就有些奇怪,而且都剛剛好碎在原本擺放的位置旁邊,就像是有人刻意拿下來在地上摔碎的一樣。

就算是在打鬥中被拿下來,那也應該是抛出去砸對方用的吧?應該飛出去更遠才對,怎麽會就地粉碎?”

逐一将自己發現問題的地方指給章少卿看,盛夏看着他那漸漸暗沉的眸色,放下最後一塊瓷器的碎片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道:

“所以,這個現場一定是精心僞造過的,這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麽激烈的打鬥,徐钰也不是在這裏被刺殺身亡的,京城裏謠傳的那些’親眼所見’根本就是有人刻意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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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釘截鐵的總結仿若鉛錘落地,重重地砸在屋裏每個人的心上,讓他們在驚訝、恍然與震驚的混雜情緒中,不免又帶了幾分對自己的懷疑,尤其是站在那裏的章少卿——

這現場可是他反複勘驗檢查過好多遍的,為什麽這麽明顯的問題,他就一點兒都不曾發現?

“盛,盛姑娘,你是怎麽發現的?為什麽,為什麽我們都沒看出來?”終于有個侍衛忍不住地問出聲來。

“應該是現場太亂了吧?”沉吟片刻,盛夏出聲說道。

現場确實太亂了,而且太過觸目驚心。

徐钰的屍體正正的被擺放在大門前,只要一踏進正院的院門,便能立刻看到一具仰面朝天躺着的屍體,任誰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都會心裏重重的一驚。

更何況,還有那樣一大片猩紅的令人倍感觸目驚心的血泊?

再加上屋子裏所有的東西全都損毀嚴重,東倒西歪的碎成一地,任誰看了,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只怕都是這裏曾經經歷過一場激烈的厮殺,而躺在地上的這具屍體,這個死者,便是這場激烈厮殺中的失敗者。

若非她提早看了案件卷宗,已經發現了徐钰屍體上的可疑之處,對所謂的“案發現場”早就生出了懷疑之心,怕是她第一眼看去,也會那樣認為。

更可怕的,是僞造布置案發現場的這個人,手段簡直高明得可怕。

饒是她心中生疑,然而檢查許久也沒有發現問題,若不是今天章少卿的一句話點醒了她,還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發現。

看來,她要想替言涵翻案,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這裏不是案發現場,那案發現場在哪裏?徐宅裏的小厮仆役都說,徐钰身死的前一天晚上醉酒歸來後,就再沒出去過。

而且,他屍體被發現的當天早晨,還曾問廚房要過早飯。”

粗重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章少卿此刻更加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原本親王失手殺掉徐家的公子,本就是一樁令人頭疼不已的案子了,如今又發現是有人刻意僞造陷害,他覺得,自己為官近十載,見過的案件大大小小數百起,還從來沒有如此讓他頭疼又心跳的。

“那就只能是在這座宅院裏了。”

語氣沉靜,盛夏話音落地之後,衆人便心照不宣地四下散了開去。

還好,當初大理寺在每間屋子的門上都貼了封條,包括廚房和柴房。

不似其他人那般漫無目的的挨個尋找,已經在心裏有了懷疑方向的盛夏,腳步只朝着有寒氣和水汽散發而出的地方走去。

徐钰的屍體既然被冷凍過,那便更加不會離開這座宅院,而京城這樣的微涼初秋,也不會在短短幾日之中,就将冰凍過的痕跡消散的無影無蹤。

然而,在院子裏仔細搜尋了一圈,盛夏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房間。

“這……難不成那間屋子就是案發現場?只不過現場留下的痕跡比較奇怪?”

搜尋了大半日的功夫卻一無所獲,大理寺的侍衛們心裏不由得有所動搖。

“對啊,兩個人都是大胤難得一見的高手,打鬥的痕跡與旁人不一樣也不是不可能啊。”

另外一個侍衛點點頭,臉上的疲憊之意遮掩不住。

“我覺得盛姑娘的分析沒有問題,但可能案發現場沒有在宅子裏吧,或許,死者是在外面被人殺死的也不一定啊。”

又一個侍衛壓低了嗓音出聲,然而卻引起了衆人的不屑。

“你腦子壞掉了吧?哪有兇手在外面殺了人,又專門把屍體抱回來擺放在死者家裏的?而且還費心費力地僞造現場,他圖什麽呢?直接扔了屍體跑掉不就好了?”

“說不定,說不定是為了栽贓陷害呢?!”

一時着急,小侍衛想到什麽便說了什麽,只是他這一喊,卻讓近旁的幾個人霎時間安靜了下來,連他自己也後知後覺地煞白了臉色。

有人要栽贓陷害安王爺?

這樣的宮闱秘事,哪裏是他們這樣的侍衛能随便說出口的?!

心有默契的再也閉口不提,幾個人都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只等着章少卿和盛夏的進一步安排。

“盛姑娘,請借一步說話。”

冷着目光看了幾個侍衛一眼,章少卿轉過頭來對着盛夏出聲說道。

盛夏點點頭,便并着他一起走到了沒有人的院外。

“盛姑娘,案子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老夫也知道,你心裏多少有自己的估計和推測,不知道老夫可否聽一聽你的真實想法。”

直截了當的提了要求,章少卿這樣的人便是行的正站的直,說話也從來不肯拐彎抹角。

“既然章大人這麽說了,那我也沒什麽好欺瞞的。”

擡頭直視着章少卿的目光,盛夏一臉的坦蕩。

“我之所以求了太後要參與到這樁案子的調查中來,目的你們也都很清楚,就是為了洗清安王殿下身上的嫌疑,而且我有我的把握,他一定是被冤枉陷害的,這一點,恕我不能同章大人實話實說。”

“老夫明白,”點點頭,章少卿為人正直卻不代表他不懂朝廷的黨派鬥争,“老夫只想知道與案情有關的事情,別的都不會參與。”

“多謝章大人體諒。”這樣的明人不說暗話,盛夏喜歡。

“昨日我也曾看過驗屍報告,結合今天半途而止的初步驗屍和方才的現場勘驗,我已經能确定,死者徐钰并非是死于屍體被發現的當天,而應該是在前一天的晚上,他醉酒回到家中之後。”

将那日在将軍府裏同蘇清讓一起分析的案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盛夏擡起頭來看着面色凝重的章少卿。

“盛姑娘你分析得雖然十分在理,但剛才我們也确實沒有找到別的可疑地點,這個就有些麻煩了,破案畢竟要講究證據的。”

“我們剛才搜查的,只是能看得見的地方,章大人,你說這徐宅裏會不會有什麽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沉吟出聲,盛夏唇角浮起幾分志在必得。

“看不見的地方?”

“比如,地窖。”

有了明确的目标,大理寺的侍衛行動起來便十分地幹脆利落,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從那些被關押着的小厮那支支吾吾的嘴裏,套出了徐家宅子裏的地窖所在。

而那些支支吾吾不肯老實交代的小厮,自然也被當成了重點懷疑對象而扭送到了大理寺的大牢之中。

徐家的地窖挖的蹊跷,不在廚房後院的儲藏室附近,也不在菜園柴房的枯井邊,一路順着小厮的話尋過去,竟是在花園的假山裏,發現了一個被掩藏遮蓋的木門。

只是那門上新近泥土被翻開的痕跡,卻明明白白地證明了這門,才剛剛被人打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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