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敖春你這強盜
此番風波過去了,對楊蓮而言,也就是多看了一眼兄長那不堪的一面而已,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她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忙。比如說,三年之期快到了,她要為沉香和小玉準備婚禮。
好歹她也是華山三聖母,兒子成親,總不能太過寒碜。三界有頭有臉的神仙都得送去請柬,請他們來喝喜酒,這樣才能彰顯出沉香這救母小英雄的地位。劉彥昌還覺得楊蓮做事太過高調,楊蓮卻反駁道:“成親這事一輩子就一次,門面上當然得做氣派些。”說罷,驀然想到以前她自己過生日時,楊戬也是為她大張旗鼓,請來了不少人神吃喝。當時楊蓮十分怕羞,不喜見人,便嗔怪他做事高調。那時他是怎麽回答的?他說,三妹一年就這一個生日,二哥還不能年年陪在你身邊,當然是越氣派越熱鬧越好,讓三界都知道二郎神有多看重這個妹妹,看誰還敢小瞧了華山。
不錯,那時華山被幾個外來的小仙劃地占領,楊戬是從百忙之中抽身來為她擺平此事的。卻不想,到了今天,人雖在,卻已不複當年一場兄妹。
“三聖母?三聖母?”劉彥昌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幾晃,見她回過神來了,才笑着望向門口,“四公主、八太子與丁香姑娘來了。”
楊蓮回身一看,果真是敖紅、敖春和丁香一同來了。幾人皆是喜氣洋洋,與沉香小玉寒暄着,旁邊不斷有仆人給他們送茶塞糖。
“你看你,沒有一點一家之主的樣子。兒子都要成親了,卻這麽鎮不住場。”楊蓮悄悄嗔怪了劉彥昌一句,便笑臉迎上去叫道:“四姐姐,八太子,丁香,你們可來了。”幾人便坐下來拉起了家常。唯有劉彥昌在旁邊尴尬地摸着鼻子,半晌才一拍腦袋,想起昨晚讀到一半的書,即刻便往房裏跑。四公主望望他的背影,笑問他這是往哪裏去。楊蓮道:“這書呆子,除了讀書還能幹什麽?前幾日在看什麽《夢溪筆談》,總也想試試‘張目對日’,差點灼傷了眼睛;上個月又不知道看了些什麽,連說要給沉香寫一本傳記呢。”
幾人說說笑笑,甚是愉快。丁香性子想來多動,坐了一會兒便坐不住了,拉着敖春說要出去走走。敖春對她千依百順,與楊蓮、敖紅打聲招呼便出去了。楊蓮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隐約有不祥的預感,卻說不出是什麽。這時敖紅又與她說起前幾日在百花園剛出生的那群小花仙來,她便強迫自己将注意力轉移了開去,将楊戬二字從腦海中暫時抹消了。
丁香與敖春在劉府中兜兜轉轉,不想竟然迷了路。仆人們都去籌備婚禮的物事了,私下裏連個問路的人都找不到,更別談順利回去。不過這對小夫妻并不着急,反倒很是開心,手拉着手在府中晃蕩,打算走到哪裏算哪裏,別有一番情趣。兩人走着聊着玩笑着,就踏進了那偏僻的後院。
“這什麽鬼地方啊?”敖春向四處望了一眼,“我看啊,這就是給下人住的,我們還是回去吧。”
丁香拽着他的衣角:“不回去!我還從沒看見下人住的地方是什麽樣呢,現在下人都不在,看一眼又怎麽樣嘛!”見敖春面露難色,她又下一劑猛藥:“連這都不答應我,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敖春連聲哄道:“怎麽可能,丁香,我就是死也不會……”話一出口,丁香便捂住了他的嘴:“死死死死什麽死?!不就是偷看一眼嗎?快走啦!”二人便向院內走去,為掩人耳目,打開了最角落那個房間的門。
自從楊蓮走後,楊戬日日便還是像以前一樣在屋裏躺着,盡一切辦法恢複法力。最棘手的是他被沉香劈傷之前,曾為了不傷到沉香而将自己的六成法力封在了随身佩戴的銀飾中,而他現在落了個不能動不能說的地步,是怎麽也沒辦法将它取回來的。
他本想,取不回來便取不回來罷,等楊蓮對他的怨恨過去了,兄妹倆重歸于好之後,再慢慢将銀飾中的法力取回,如此便不至于傷到自己。然而現在看來,兩年多都過去了,楊蓮對他的恨意和鄙夷不減反增,他恐怕是指望不上這個妹妹了。
正煩惱此事時,房門就被推開了。察覺到氣息不對,果然餘光一瞥便看見進來的是敖春與丁香。敖春看見楊戬,又是尴尬又是憎惡,心裏暗叫倒黴。然而丁香卻并不記得上輩子的事,只覺得好奇,四處看了一圈,目光忽然被楊戬的銀飾吸引了過去,興沖沖拉着敖春道:“你看你看,那個好漂亮!”
楊戬聞言,暗道不好。這敖春對丁香的感情有多深,楊戬是看得出來的;而敖春因着楊戬曾經殺害過敖紅之事,一直對他很是記恨。果真,敖春想了想,便問丁香:“你想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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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生性率真,自然不會隐瞞,連連點頭。“好,既然丁香你想要,”敖春挑釁一般看向楊戬,“我就拿來送給你。”
對一個廢人挑釁,很有趣、很了不起麽?楊戬心中無不輕蔑,眼看敖春越走越近,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如此實乃無奈之舉。但他如今要來奪天眼,楊戬必定是任他宰割,無以抗衡的;可那六成法力,又不能白白浪費了。再者,他既然沒有自己取回法力的途徑,那麽現在就是個絕好的機會。
仿佛不敢相信楊戬重傷一般,敖春試探着走到他床邊,遠遠地伸手過來抓那銀飾。楊戬卻合着眼,他在等,等銀飾離開他身體的一瞬間——如果它一直貼在他身上,取回法力的一瞬間,他或許會被它殺掉。而事實上就算真的能順利進行,這般沖擊也不是現在的他能承受得住的。
他只能把對自己的傷害減到最低。他是不想死的,這三千年他過得不算壞,何況他還要等他的母親回來,何況他那不問世事的師父還在玉泉山等着他回去。
他也是不能輕易死的。
敖春抓着那銀飾用力扯了一下,卻沒能将它摘下,反是帶得楊戬頭頸微微擡起。一向強悍的楊戬如今竟然淪落到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其實敖春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見楊戬頭部向後仰着,就這麽被他一時的氣憤折磨得喘息連連,不由一陣心虛;而他的手又抓着銀飾,能清晰地感覺到楊戬那不自覺的顫抖。雖然憎恨楊戬,但他本性不壞,又是俠肝義膽,此刻難免生了恻隐之心,起了後悔之意。但丁香在旁等着她的銀飾,他又不能半途而廢,只好兩眼一閉,用足了十二分力氣——
楊戬因他這一次拉扯,整個上半身都坐了起來,而後便毫無憑依地重重倒向牆壁,撞得額角鮮血直流,又跌回了床上;而那銀飾也不小心脫了敖春的手,飛了出去。便正是這一瞬間,楊戬已将封印的六成法力盡數取回,卻被這股力量重創了五髒六腑,當即吐血昏厥。
敖春見狀,愣愣地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回過神來,看向丁香。丁香也吓呆了,連連指向楊戬,催促道:“快看看,那個人不會死了吧?”
敖春壯了壯膽子,上前幾步,俯下丿身仔細端詳着楊戬。只見他面色如紙,額上鮮血順着耳根臉頰汩汩而下,觸目驚心。該不是真的死了吧?他慢慢伸出手去想探他的脈搏,不想楊戬卻忽然睜開了眼。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片刻的渙散,刀一般淩厲地剜在敖春身上。敖春被他看得又是一怔,氣悶地站起身來,撿了地上的銀飾遞給丁香,道:“這種人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用理會他了!”說罷,牽着丁香的手就往外跑——他說不出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麽,只是直到他一腳踏出門檻之前,背後始終有一束冰淩般的目光在他心上割刺。
“送”走了敖春和丁香,楊戬才感覺到頭上正不斷流着血。那鮮血從左額滲下,滾燙滾燙的,簡直想要燒起來一樣;可流進耳中的那一部分,又是出奇的冰涼。仿佛是被血液窒住了呼吸,耳鳴漸趨嚴重,轟隆如雷聲作響;又覺得胸中窒悶,肺裏仿佛也堵上了一口血。
無論如何,法力是取回來了……只是代價稍大了些。他為人向來自私,只要是能讓別人代替的,他絕對不會讓自己吃一分苦頭;幸而他還算命大,享得了福更吃得起苦,不然恐怕住進來第一年就得死。
可是他不想死,所以代價再大,他也要一試。而今雖兵行險招,好歹法力是回來了,但卻還未與他的肉身和真元相融合,如此也還是随時會有性命危險。現在他只希望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他,讓他把命保住,便是萬幸。
然而事與願違,到了第三日,劉富便來給他送飯來了。楊戬的修練正值最險惡的時候,不能被打斷;劉富走到床頭,見楊戬額角受創,半邊臉上還殘留着幹涸了的血跡,連同幾縷頭發也被凝住貼在頸側,心中便又是一陣忐忑。但他這也不是第一次流血了,此前咳血也沒死,何況現在?如此如此,劉剛穩了穩心境,便要将冷粥灌下。然而甫一觸碰到他,人便像遭了雷擊一般倒飛出去,後背撞在牆上,發出喀喇一聲肋骨斷裂的聲音。楊戬也因此而走岔了真氣,咳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劉富醒來時天還亮着,他在屋裏痛得叫喚,良久才把剛好辦事回來的劉剛給撞見了。劉剛把他扶回屋裏,又找了大夫。大夫走後,問其緣由,劉富便把來龍去脈說了。劉剛道:“此事不宜聲張。聽聞那人以前是個殺神,依你所言,他怕是有了康複的跡象了。這般人物卻得罪不得。他人問起,你便說你被馬踢了,這才傷了肋骨。”
劉富心裏不服,但又覺得劉剛說的不無道理,只好應下。
楊戬整整昏迷了十多天,蘇醒時,已經距離沉香的婚期很近了。這幾天分外熱鬧,來來往往客人很多,夜裏他醒來時,還隐約聽見不絕于耳的說笑聲。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不想,他竟然還活着。
傷勢在那裏吊着,漸漸的已經惡化了下去;試着運動法力,卻根本連那點力氣都不剩了。
他的确還活着,可是離死,也不遠了。
如果……如果。他真是無藥可救,現在竟然還盼着見三妹最後一面。如果她能來一次,如果她可以的話……他的心,此時此刻,就不會這麽冷這麽累了吧。
三妹……
卻不想,吱呀一聲,門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戳求收藏求花花求調戲~~~什麽,節操?都送給二哥到處亂丢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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