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叔侄木有前途

相親風波徹底過去之後，逆天鷹還時常拿楊戬輕易向瑤姬下跪這件事來嘲笑他。楊戬本來不想解釋，而後被他說得煩了，便告訴他：“向母親下跪有什麽關系？再說了，我若不跪，你們都得聽我母親唠叨。”

這麽想來，确實是楊戬一跪，瑤姬便不忍心再責怪他念叨他，只說要他相親，便把他不務正業的事揭過去了。而後楊戬相親幹的那些不上道的事，瑤姬确實有些失望，但并沒有過分責怪他，反而上了女方的門送禮安撫，衆人皆道是楊戬做了這麽多年的神仙，終于有一件事情不是靠法力和權力壓住的了。

然而楊戬的說法，逆天鷹向來是不買賬的。他依舊調笑地看着他，滿臉旁觀态度：“那現在這件事又該怎麽辦？”

楊戬冷笑不斷，墨扇一展：“他敢來，我就敢見。”說罷便大步流星往前廳走去，逆天鷹只覺眼前一片淡鵝黃輕輕掠過，攜着幾絲淺淺的紫檀香氣。

原來是敖春的表叔敖銳前來拜訪二郎真君。敖銳為人并不低調，他之所以這麽多年沒能讓楊戬有所耳聞，只是因為他曾經折斷了玉帝賜給東海龍王的一件玉珊瑚的枝幹，被玉帝懲罰，在東海泉眼中受了五千多年的罪。而在那之前，他和瑤姬幾乎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其實當初他的命也是由瑤姬向張百忍求情，才得以救下。

因此他對楊戬并無惡意，甚至是懷揣着“看看侄兒”的心情來到真君神殿的。卻不知道，無論他對楊戬是什麽态度，他現在都已經變成了張百忍用來對付楊戬的一枚棋子，楊戬若不除掉他，将來怕是危機重重。

從來沒有人知道，楊戬一直都在絕路上徘徊。不需太多，只要有一雙手将他輕輕一推，他就有可能屍骨無存，連帶整個楊家一起。

敖銳正在廳中等待，遠遠地聽見幾聲狗吠，轉頭向院中看去，只見一名淡黃衣衫、黑發齊腰的男子腳下生風，正向這裏走來。他身側跟着一條體型不小的黑犬，頭頂盤旋着一只金翅雄鷹，面容的确是漂亮斯文，配以那兩頭兇險的惡獸，乍看之下有些不協調感，甚至會讓人不由自主生出憐憫之心；然而再看第二眼時，那種違和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那種眼神和氣質，很容易就能傳遞給對方一種信息——他才是真正的殺神，兩頭惡獸充其量不過是陪襯。

敖銳不禁看得有些呆了，直到楊戬走到他面前問候，他才回過神來，尴尬道：“久聞賢侄風華卓絕……”

沒等他說完，楊戬向他擺了擺手：“我知道了，說說別的吧。您請坐。”便在他旁邊的座位上随意至極地坐了下來，伸手接過哮天犬遞上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又遞還回去，等哮天犬把茶杯放好了，他又仿佛是在犒勞哮天犬一般，慢慢地摸着他的亂發：“比如說，這茶葉如何？”

敖銳了然地微微一笑：“雖是好茶，卻有澀味。”

楊戬冷哼道：“既是好茶，又何來的澀味？”

“我年少時，曾将東海作為最有力的後盾，欺壓過不少人，”敖銳道，“但被填泉眼的那五千年間，我終于想開，此生最為不幸，乃是生在龍宮之中，身為龍王之位的繼承人……想必賢侄你的感受，與我也是如出一轍罷。”

這番話可謂掏心挖肺，楊戬就是再刁鑽刻薄，也挑不出其中的錯來，只好悶悶地喝了一口茶，默不作聲。

事實上，這些茶葉都是玉帝送的，楊戬平日裏根本不會去碰，只在招待客人時拿出來用。卻不想，千百年來受盡誇贊嘗盡寂寥，今日竟有人能品出其中的苦澀來。

“拿酒來，”楊戬囑咐下人，“杜康的萬年佳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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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可算得上半個知己，用最好的酒來款待他，自然不是什麽為難的事。但楊戬不善飲酒，便使了個障眼法，将敖銳騙了過去，叔侄二人對飲，竟生出了些許惺惺相惜之感。

敖銳走後，楊戬命人收了東西，一邊往書房走一邊問逆天鷹：“那個誰呢？都兩個時辰沒見了。”

逆天鷹暗說他與敖銳喝酒都喝了兩個時辰了：“在房裏。是你說這些天晚上太涼，讓他別出門的。”

“……是嗎？”楊戬想了想，好像的确有這麽一回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拐了個彎，便推開了李澤源的房門。

李澤源正在看書，這些日子以來，他身體已經好得多了，但和以前必定是沒法相提并論的。他現在法力恢複如初，也能夠行走自如，時常幫楊戬批批奏折，手也不會再發抖。可是楊戬卻仿佛還是不放心他似的，不但囑咐他傍晚開始就不準再出門，還時常要将他納入他的視野範圍之內。

奇怪的是，楊戬其實連自己的生活都不太照顧得好，卻偏偏将他的事記得這麽牢。而李澤源這般敏感的人，在這裏住了約莫三個月，竟然也沒有任何不适的感覺。

“見過敖銳了？”李澤源看楊戬在他身邊坐下，拿過他手裏的書掃了一眼，“我看你并不高興。”

楊戬翻着奏折道：“無所謂高興不高興。我們喝了半天的酒，今天怕是要加班加點了。”

李澤源深深看了看他：“無妨——你酒量不錯。”

“我是千杯不醉，”楊戬笑笑，揮手點燃了蠟燭，“天色暗了。”說罷，又讓李澤源把下人送來的晚飯吃完。李澤源和他一樣分毫沒有胃口，楊戬以前是無論如何都要逼他吃一點的，現在卻不再強迫他，他不願吃便不需再吃。那種食不甘味的感覺，他必定是不願強加到李澤源身上的。

“這個菜做得不錯，”今天卻是個例外，李澤源将每樣菜都嘗了嘗，告訴楊戬，“廚師手藝很好，你該給他加點月錢。”

楊戬狐疑道：“你以前又不是沒吃過。難道今天還能不一樣不成？”

“的确和以前不一樣，你可以試試看。”李澤源将筷子遞給他，“吃一口嘗不出的話，就多吃幾口。”

……這分明是最為拙劣的哄騙小孩子吃飯的手段，李澤源這人一向不太會說話，用用這招也不算太奇怪。

“沒什麽區別，你不是騙我吧？”楊戬接過筷子，果真每樣菜都嘗了嘗，“……算了，不和你計較。吃不下就讓人撤了吧。”

能這樣關心楊戬的人，實在太少太少。或許唯有李澤源，才會想着他其實也需要食補。從來沒有一個人督促過他，只說他肉身成聖，強悍非常……

是夜，他們挑燈批閱公文，直到深夜才能罷筆。李澤源陪楊戬把那些累贅一般的東西搬回書房，路上看到養在院中的那兩只仙鶴，楊戬才猛然想起家中除了逆天鷹，還養了兩只別的鳥。不過也奇怪，這次逆天鷹居然沒把它們當午餐吃了，實在是奇中之奇。

“挺容易養的，很乖，”李澤源順着楊戬的視線看過去，仙鶴們已經單腿立着入了眠，“每天就吃些小蟲小魚，食量也不大。”

楊戬哼了一聲：“小蟲小魚？從哪裏來？難怪我下棋都找不到人了。”

你可以去搓麻将賭錢。李澤源道：“我大多數時候還是在陪你的。”又嘆道，“你也不要太勉強自己了。”這些天又是公文又是敖銳又是妖精作祟，連狐朋狗友都不上門來玩了。或許楊戬自己沒感覺到，李澤源卻是一樣不落全看在眼裏。

原來忙的是他自己。意識到了這一點，楊戬開始反省，可反省也沒有用，該來的還是要來。幾天後玉帝派人傳旨來的時候，楊戬正在院中池塘邊給逆天鷹刷毛。

來的正是楊戬最看不順眼的那個天奴。只聽他在真君神殿大門口臺階下，拉長了聲線擡高了聲音喊了一句：“傳陛下口谕——”随後态度來了一個極大的轉變，幾乎是低聲下氣地繼續說道：“真君，幫陛下個忙吧……”

這時李澤源也在楊戬身邊，給哮天犬洗澡。聽見天奴的動靜，他眼底也有些厭煩嫌惡的神色，微微一皺眉，便聽見楊戬叫了一聲“哮天犬”，手邊的黑犬便飛也似的竄了出去。緊接着，門外便傳來幾聲漸行漸遠的慘叫，哮天犬晃晃悠悠地又回來了，搖着尾巴向楊戬讨賞。

“回頭給你吃骨頭，”楊戬一邊給逆天鷹刷翅膀，一邊應付哮天犬越伸越長的舌頭，“……別舔過來，給我回去洗澡！”

看着這一幕，不知不覺，李澤源又想起自己的哮天犬來。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聽說他在灌江口根本不吃東西，上回見他，他已經瘦得……是了，他就是用這雙手抹消了他的記憶，讓他從此成為了無主的流浪狗。

李澤源很少會有心痛的感覺。哪怕當他自己受盡折磨和屈辱時，哪怕他的家人對他百般仇視時，他都沒有切實地感覺過何為“心痛”二字。但而今，這種痛卻如此清晰，像被一只手揪住了心髒，痛得喘不過氣。

玉帝這次傳召楊戬，仍然是為了渤海降妖之事。楊戬早就說過，海裏的事要交給龍王管，就算龍王管不了，也可以給敖銳。玉帝卻不以為然，勢必要将楊戬和敖銳擰在一起，讓他們有所交集。

但楊戬說不去，自然就不會去，又豈會出爾反爾。這天他悠閑地在家裏給逆天鷹、哮天犬、虎斑貓和兩只仙鶴都刷了一遍毛，又給三首蛟洗了個澡，到了晚上又找李澤源到銀河邊看那一年一度的鵲橋。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今天本來打算和同學好好吃一頓晚飯的，結果還是進了麥當勞TVT我讨厭麥當勞TVT！！

33番外無節操人間一日游

囧二與人二從小生在灌江口，長在逃亡路，後來成了仙，也還是守着灌江口那塊土地，故而對凡間其餘地方并不熟悉。囧二其實早就打過四處走走的算盤，無奈一直被公務纏着抽不出身，這些日子剛巧有空，便叫上人二一起去，說是玩“一天”就回來。

是的，确實是一天。等他走了之後，逆天鷹才反應過來，那是天上的“一天”，即人間的一年。

囧二還算厚道，下凡去玩也不忘記把那十幾摞公文帶上。人二勸他在天上批完了再去，囧二卻是這麽說的：“在天上只能批半天，到下面卻能批一年，你說哪個劃算？”

或許他下凡去玩，根本就是為了偷懶。直覺和他說不清楚，囧二這大概是打算一天批一本勻速運作罷。

兩人一犬就這麽到了凡間。這下，囧二打麻将贏來的錢終于派上用場了，找了個地主租了一年的房子。人二到了那邊一看，好大的房子，而且旁邊設施都不差，大約是花了囧二很多錢。再問時，囧二卻說一文錢沒花：“我問他租一年多少錢，他說不用錢，可以給我們白住。”

原來囧二是覺得人二不會應付這些事情，所以便帶上哮天犬去了地主家。地主的兒子有些傻，傻得天不怕地不怕，遇到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梗着脖子對着幹，誰也管教不好。那天囧二去的時候，地主的傻兒子看見囧二那條大黑狗，立刻就吓哭了。地主頓時熱淚盈眶，原來傻兒子的克星在這裏！便要叫囧二給他傻兒子上課，履行私塾先生的職責，作為交換，房子可以讓他們白住。

所以這根本不叫“白住”好不好？

但是囧二并不在乎，他只要有便宜占，不，有房子住就夠了。

于是從第二天開始，囧二就給那傻小子上起課來。起初人二并不知道他在給他灌輸些什麽，後來有一次在廚房熬了點綠豆湯給他們送到書房去，發現傻小子哭個沒完。人二問囧二是怎麽回事，囧二接過綠豆湯喝了一口，說了句好手藝，才解釋道：“就是教教他怎麽哭，哭一次給一顆糖。反正他這麽傻，認字是絕不可能的。不如以後等他父母考他的時候，他哭一哭，就沒人會為難他了。”

不止不會為難他，說不定還會對他倍加疼愛，對囧二也感激萬分。

人二對此十分無語，有幾次也曾代替囧二給傻小子上過課，畢竟他們住的是傻小子他爹的房子，總不能不幫他辦事。然而到最後，人二也放棄了，還是将此事全權交托到囧二手中。

果然只有奇怪的人，才能應對奇怪的事。

他們常去看夜景。姑蘇的夜晚恬靜而蘊藉，西湖邊絲竹聲響，亭臺中歌舞蹁跹。但囧二對這些不甚感興趣，每次想出來的都是他，看了沒多久又要回去的也是他。人二對此沒有所謂，囧二怎麽高興，他就都順着他來。漸漸的，囧二再也不提出門看歌舞了，每天晚上就在家裏窩着。人二在書房看書，他就在書房裏練字；人二在院子裏納涼，他跟着搬張太師椅看月亮；人二要回房，要是時間尚早，他說不定還得跟着他回去，裹着被子在床上坐着。

總之就是盡心盡力地粘着人二，半刻不願分開。

每年的夏天，囧二總是睡不安穩。他怕熱又怕冷，盛夏時節實在很難熬過。起初人二并不知道，後來看他每天中午要回房補覺，問過哮天犬之後才明白他有這毛病，便時不時給他做點解暑的小菜，為了讓他晚上能睡個好覺。

但囧二的體質在那三年裏被徹底摧毀，盛夏時節，沒幾天便推說身體不适，把教導傻小子的重擔暫時卸下了。他自己說是找借口偷懶，人二卻并不覺得那是單純的借口。這些天囧二臉色确實很差，讓他去看大夫，他卻只是應付幾句便抛之腦後了。大約對他自己的事，他就是這般漠不關心的。

一天傍晚，人二在院子裏拜了桌椅，招呼囧二過來一起納涼。囧二恹恹地在他旁邊坐下來，喝了兩杯茶，在涼爽的晚風中很快便昏昏欲睡。人二卻沒有睡意，不經意間擡頭看見中天一輪明月，想到那廣寒宮中絕美的仙子，心頭卻徒餘漠然。

囧二總是在他面前說嫦娥的不是，說她醜，說她是只蛤蟆精，說她和豬八戒……起初人二想不明白他為什麽這般和嫦娥過不去，就算是豬八戒，他嘴上雖然總說不會放過他，事實上卻沒再找過他麻煩，大約早已有了不屑算賬的念頭。可對于嫦娥，他卻分明不夠寬容。

然而現在，人二大約是懂了。為什麽囧二這麽讨厭嫦娥？怕不止是因為那塊手帕吧。

在院中又坐了一陣，夜風漸漸小了，白天積蓄在院子裏的熱氣，慢慢開始升騰。囧二果然睡不好了，朦朦胧胧中睜開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只隐約感覺到有人在給他用扇子扇風，涼絲絲的，很舒服。

“……乖，”囧二又合上眼，翻了個身，“明天不偷你的棋了……”這便又睡了過去。

緊接着又是秋天，西湖上飄着片片殘荷，來這裏看風景的人也少了許多，夜裏舞女也都安靜了。囧二便又喜歡上了晚上出門游蕩，拉着人二一起。

他們在杭州城裏住了這麽久，即使很少出門，好歹也有了幾個認識的人。這天夜裏好巧不巧，正好就遇到了衛家大小姐。話說這位大小姐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閨秀，為人活潑得很，也不理會什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大街小巷時常看得見她的影子。她的父母仗着家大業大，也不擔心她嫁不出去，所以随她四處瘋玩，很少加以管束。自從前幾次看見人二以後，她就一直想着他，早上也想晚上也想，誰知道想進人二的家卻比登天還難，因為通常門還沒進就會有一條牛犢大小的黑狗從裏面竄出來，兩眼放綠光地把她撲在地上舔一遍。

所以，既然現在看見了人二，衛家大小姐自然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她果斷表示人二身邊為什麽總跟着個男人，這很煩人！更煩人的是，經過觀察，她發現其實是人二跟着囧二才對……

但是衛家大小姐藝高人膽大，并不畏懼強權，厚着臉皮與人二糾纏了一陣之後，人二随手從路邊撿了片大葉子遞給她：“送給你。”

衛家大小姐很開心很幸福地接過了，仔細端詳了正面，又無比快樂地看一眼人二：“真漂亮！你送的都漂亮。”然後又翻過來看反面。接着囧二便聽到一聲“蟲子啊”的尖叫，手腕被人往前一帶，人二已經拉着他走在他前面了：“快走，回去。”

囧二表示：……

他其實是跟囧二學的吧？

可是……是禍躲不過，兩人在回去的路上，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被衛家大小姐抓住了。大小姐張開雙臂攔在前面，郁郁道：“你為什麽總和他粘在一起？”

她是不可能質問所傾心之人的，所以她問的是囧二。對于這個問題，囧二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正想辦法時，大小姐恍然大悟：“你們該不會是……龍陽之癖吧？”

人二頓時有些氣悶，正想說話，卻聽囧二搶先說道：“……那是什麽？”

衛家大小姐很敬業，把龍陽之癖的意思解釋了一遍，然後看向囧二，等他作出回答。囧二聽完，點了點頭，微微一踮腳在人二臉上親了一口：“這就是龍陽之癖？”

“……”衛家大小姐一句話也沒說就跑掉了。

“我明白了，”囧二望着她的背影，“這次出來收獲不小。喂，我們回去吧。”

被占了便宜的人二本來還覺得這麽做不太合适，但看囧二似乎還挺高興，便只好算了，由他去。

又到了冬天……啊喂作者泥垢！好吧冬天。囧二很怕冷，就算房裏有暖爐，也要和人二擠一張床睡。擠就擠吧，只要他高興，人二想。

囧二睡相很好，起初……起初，囧二睡外面，人二睡裏面，早上醒來時就發現囧二睡在床沿上，仿佛盡可能不去打擾人二似的，把自己占用的面積減到最小，一點也不像他平時嚣張跋扈的個性。後來人二怕他摔下去，就和他換了位置，又發現他貼着牆睡，叫也叫不回來。夏天倒還好，到了冬天，牆上冷得可以，人二怕他受涼，便時常半夜在黑暗中探出手去摸索他人在哪裏，如果貼上了牆，還是得把他叫醒，或者直接把他攬回來。

後來這樣的次數多了，人二半夜一碰囧二，囧二立刻就翻身……把人二的位置占掉一小塊。于是人二只能往外睡一點，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倆往往貼得很近，幾乎一低眼就能看見囧二的長發和睫毛。

夏天的時候，他們有時躺在一張席子上說話，囧二也是越躺越近，幾乎要和他貼在一起。人二說熱，他便說他不願扇扇子，要借人二的風。

春夏秋，這麽快就過去了。下凡前以為會很長很長的“一天”，也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而他們的“第二天”，要迎接的依然是天庭的勾心鬥角，依然是躲不過的牛頭馬面。

一年十二個月，二十四個節氣，他們一起走了一遭。這大概就是他們這一天內，最大的收獲罷。

北風吹得窗戶紙沙沙地響。人二推開窗戶，雪粒打在身上，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可院裏的紅梅卻開得盛了，燃在雪中，烈烈如火一般。

流連美景，卻敵不過心中挂牽。人二又将窗戶鎖緊，回轉身來。囧二還沒醒，裹着棉被完全把他的位置占了。他自己那裏暖不起來，只能蹭別人的地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看來，他是回不去了。

知道嗎？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這個冬天，要是能再長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