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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兩人的腸粉已經上來了。

曲暮來得勤，這家店的老板娘臉熟他，見他今天帶了個人過來，就算再忙也停下來寒暄兩句，“小曲，這是你哥哥吧？哎呀，長得真俊俏。”

“不是，阿姨。”曲暮看了眼路城，欠笑道：“這是我朋友。”

“呦，朋友啊，阿姨看着你倆都長得俊，還以為是兄弟。”老板娘笑眯眯地，“那行，你們吃哈。”

“好嘞，謝謝阿姨。”

兩盤腸粉端正擺在木制圓桌上，騰騰冒着熱氣，瞬間将兩人的臉蒸得泛紅，跟天邊被一輪紅日染了紅的天一般紅潤。

路城想到了剛才老板娘的話，突然問：“你什麽時候生日？”

曲暮吃東西向來大口，鼓着半邊臉回：“三月二十九，你應該比我小吧？我七歲才上小學，而且還是年初，到哪都被人叫哥。”

這句不經意的牢騷惹得路城笑出了聲。

曲暮咽下去後沒再動，“我只是随便說說而已，你不會真比我小吧？蒼天......”

但他還沒嚎完，就被路城打斷。路城隔着一層霧氣笑道：“比你大。”

“真的？你也七歲讀書？”曲暮面露驚喜，“那你什麽時候？”

路城：“嗯，二月十四。”

曲暮：“你十七歲沒錯吧？”

路城點頭，“當然。”

“我們居然只差了一個多月。”曲暮一高興，取了一根筷子轉了一圈，“終于找到一個比我大的。”

路城覺得好笑，這點小事居然能讓他高興成這樣，“這麽高興？”

曲暮擡了下下巴，“那是，有人比我大就感覺有人罩着一樣。”

路城短促地笑了兩聲，“行，以後罩着你。”

不知道這句話戳到曲暮哪個點，他頓了會後，突然笑着說了聲，“謝了，路哥。”

這一聲叫完路城剛夾起的一筷子腸粉差點掉下去，接着就見曲暮垂下頭去說：“快吃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

一中周日晚上需要晚修，為了不影響到周一的學習，老于讓路城周日晚就搬過來。

路城把東西收拾好，沒回教室，而是去了辦公室。

老于一看見他就笑眯眯地喊他進去，“找我嗎？什麽事？”

“不是，我找狄老師。”路城往于明後邊的辦公桌望去。

老于也不尴尬，路城這孩子說話直來直去，他已經習慣了，“行，找你們數學老師問問題？”

路城還沒回，雷神就仰起頭來，“呦，路城啊，找我什麽事？”

雷神剛才看書看得認真，這會放下手頭做筆記的筆，合上書，端起旁邊的瓷白杯子啜了口茶。

路城走進一看，才發現他正在看一本叫《數學與藝術》的書，還順眼看到雷神辦公桌上堆着幾疊試卷，不過他只瞥了一秒就收回視線。

一中每個班的班主周日晚上都要值班，這會辦公室除了雷神和老于，就只有兩個其他班的老師。老師們各幹各的事，辦公室極其安靜。

老于早就轉過身去，路城就在這種安靜中開口：“老師，我想來給曲暮要張宿舍申請表。”

他這話一出，不僅雷神面露疑惑，在雷神隔壁辦公桌的兩位老師也跟着擡頭看了他一眼。

老于站起來，搭在雷神辦公桌的隔板上，“嗯？曲暮也要住宿？”

路城點點頭，“嗯。”

雷神将茶杯放下去，“行啊，這事他比你早了一步，剛才六點多還打電話問我來着，本來想明天拿給他。既然你來了......”

雷神忽然轉念一想，“不對啊，于老師不是說你今晚就住宿嗎？那你怎麽拿給他？還不如明天一早讓他來辦公室拿省事。”

路城：“我待會拿給門房，我已經讓他待會來拿了。”

實際上他壓根就沒跟曲暮說他要來找雷神的事。

“這樣啊。”雷神若有所思道。

路城：“還有件事麻煩您，我想請您幫忙把曲暮安排到和我同個宿舍，這樣方便我們學習交流。”

老于這時插了嘴，“好事啊，雷老師，這兩孩子是朋友，而且都是好孩子，住一起有個照應。”

于木飛和曲暮是朋友，這個于明在他們還是初中生時就知道了。要說于木飛能考進南棉一中，還是曲暮帶的。如今看這孩子成績倒退成這樣，他除了不解，還有可惜。

生怕雷神不同意，老于忙添了幾句，“你今天不是還在感慨曲暮的進步大嗎，雖然我沒看到成績，但總歸是有進步。聽我兒子說，小路和曲暮才認識一個月，這一個月就能讓孩子有進步，讓孩子們住一起，多些學習溝通的機會，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雷神忙打住他，生怕他再這樣滔滔不絕下去，第二節 晚自修都該結束了。

“于老師，我明白你的意思。”雷神笑呵呵地又抿了一口茶，“我這也沒說不同意。”

老于笑着拍了一下路城的肩，路城投給他一個感激的表情。

雷神假裝沒看到這個互動，接着從抽屜中取出一張表，交代路城：“要是想盡早入宿的話，今晚讓他填完明早交給我。我明早拿去蓋章，下午辦繳費，晚上就能搬進來了。”

路城見雷神一下子就看穿他的心思，不由得輕聲咳了一聲，雙手接過那張表，“好的，謝謝老師。”

路城本來還想多問一句曲暮進步了多少，但想了想還是作罷，現在應該只有單科成績，等總排名出來再問也不遲。

于是他向老于道了聲謝就出去了。

老于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現在的孩子真是急性子，一天都等不及。”

雷神背靠着椅子，摸了一把略顯光滑的腦袋，壓低了嗓音問：“于老師，你說一個學生的數學有可能從倒數第一逆襲到正數第一嗎？”

老于也湊近他，“有啊，怎麽沒有？只要努力，一切逆襲都有可能。”

“那如果加個半個月的時間限制呢？”

“？多少？”

***

隔天一大早，曲暮将要帶的東西全部備齊，從衣櫃和加鎖的櫃子裏取出十幾本筆記本，整整齊齊裝進行李箱後，鎖了房間，搭着公交去了學校。

去學校後他按照雷神的指示去繳費。

他準備等搬完再跟于木飛說，于是晚自修搬宿舍時，只有路城一人知道。

晚自修前，路城先回了教室，報了個宿舍號讓曲暮去跟宿管拿鑰匙。

路城住了校要上晚修，曲暮應了一聲就上去，準備上去等他，順便醞釀一下情緒，等他晚修結束跟他坦白。

兩人間樓層比較高，在六樓。曲暮扛着行李箱一口氣上六樓，來到644號宿舍。

這一排只有三間宿舍，644、645和646。這三間宿舍獨立開來，夏天風大，冬天風也大，但看起來位置還不錯，不失為一個風水寶地。

一中的宿舍很好看，外牆偏落葉紅，走廊開着燈，零零散散垂挂着些衣物。曲暮環顧了四周，心情很好。他從小住宿慣了，沒有紛争，沒有吵鬧，這才适合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開門進去，開了燈才發現雙人宿舍比平常宿舍小了一些，也是上下鋪。

床靠門擺放，衣櫃置于床對面，兩張書桌面對面靠陽臺擺放，看起來十分簡約整潔。

靠床的那張書桌空出來了，對面那張整齊地擺着書，顯然空出來的那張是留給他的。

路城之前問過他，要睡上鋪還是下鋪，他說上鋪，路城就真的留了個上鋪給他。

曲暮進宿舍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桌子和床擦幹淨，結果湊近一看，才發現桌子早就被人打理得一塵不染。

置于上鋪的床也一樣。

這人真的是，腿才剛好，就爬上去擦床。

他不由得失笑。

剩下的就只有收拾床鋪和收拾行李箱裏的東西，所以他想先洗個澡再出來。

曲暮拿衣服時把那十幾本筆記本一并拿了出來。

剛才使了些力上六樓，這會讓他搬這十幾本多走幾步路他都嫌重，于是關了行李箱後他順手就筆記本擱在上邊。

曲暮輕推了門一把，宿舍門“嘭”的一聲關緊。

左右待會還得收拾，他便任由行李箱堵在門口，拿着衣服進去洗漱。

他前腳剛進去，後腳宿舍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有人透過宿舍門上邊的圓洞往裏邊望，只見亮着燈，卻不見人，于是掏出鑰匙轉動門鎖，接着推門而入。

“隆——”

一聲不大的碎響砸在地面上，接着是紙張艱難屈伸最後躺平的哀怨聲。

路城推門進來，入眼就見一個貼了些卡通貼紙的黑色行李箱堵在門口，上邊放着一些書，有兩三本滑落在地。

路城皺了下眉，剛想喊人，就聽見浴室傳來一陣嘩啦水聲。

原來是在洗澡，他心道。

于是他沒喊，先将手上拿着的一本筆記本擱在床上，而後彎腰去撿掉到地上的書。

他本來想順便幫曲暮搬回桌子上的，但這一彎腰他就直不起來了。

路城半跪在地上，擰着眉翻閱手中捧着的一本筆記本。

他起初只是想撿起來，但上邊一頁又一頁的解題模式和思路讓他移不開眼睛。

他認得那些字，很典型的行書，筆鋒有力，連筆和字體都很好看，是曲暮的沒錯。

在好奇心和疑惑的促使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另一本藍殼的筆記本。他随意翻開幾頁，上邊密密麻麻記滿了化學實驗的概括步驟，甚至還有好些課本上沒有的實驗拓展。

就在他還想伸手去夠另外一本時，陽臺衛生間的門“咯”的一聲驟然開了。

路城的手停滞在半空，猛然擡頭，入眼就見曲暮瞳孔微縮的杵在陽臺門口，整個人僵在門口，只有手中擦頭發的毛巾和未散盡的熱氣随風浮動。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